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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第6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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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身边。
    这年秋天,默啜把武延秀放回来了。
    默啜拘押武延秀,本来是想着奇货可居,结果这武延秀并没起过什么作用,尤其是武承嗣死后,他这个被羁縻草原的儿子就更没人过问了。默啜好吃好喝地养着这么一个废物,却对武周起不到任何挟制作用。
    武则天迁都长安后,成功地瓦解了吐蕃和突厥的联手进攻,如今吐蕃王年幼,诸王子贼心不死,吐蕃内乱此起彼伏,根本无暇外顾。乌质勒成为突骑施汗后,又在默啜的背后不断捣蛋,默啜只靠机动兵力已经无法应付乌质勒的骚扰。
    这种情况下,对中原他已无力扩张,默啜便及时调整了他的战略,决心以举国之力向西扩张。于是,尽管和亲未成,默啜还是主动同武周议盟,双方息兵罢战,从而调动南疆的大批军队西征,而武延秀就在这种背景下被释放回国了。
    自古以来,但凡和亲,都是女方主动送亲,唯独武周与突厥和亲,居然让新郎官武延秀亲自迎亲至突厥汗庭,这已开了和亲史上的先河,结果武则天的这位侄孙还被默啜扣押,武则天卑躬屈膝陪着笑脸还被人掴一巴掌,当真颜面尽失。
    如今武延秀回来了,等于是又提醒了别人一次,女皇曾经遭受过怎么样的屈辱,武则天对这个侄孙的出现自然不喜,于是就以有负圣恩为名,把这个流落异乡达六年之久的侄孙贬了爵。
    武延秀赴突厥迎亲前是淮阳郡王,归国后却被降为桓国公。这一来,却激起了武氏家族的愤慨。其实,武氏家族中一直以来武承嗣和武三思就争的厉害,而且在武承嗣重病之前,武承嗣一脉在朝堂上的势力一直压着武三思,双方没有任何交情可言。
    但是武承嗣死后,这种内部纷争已不复存在,相反,因为二张的崛起和对武氏一族的压迫,武氏一族现在空前的团结,如今武延秀受到这样不公的待遇,作为武氏家族的代表武三思自然也脸上无光。
    于是,为了替武氏家族争回一个颜面,武三思特意举办了一次盛大的欢迎宴会,为他这个滞留突厥六年重返故里的侄子接风洗尘。满朝文武都接到了梁王府的宴请函,这其中也包括张易之和张昌宗,这也是武三思一种变相的示威。
    一家道观里,杨帆对一身道人打扮,恭立于自己面前的李弘泰吩咐道:“张易之比张昌宗精明多多,而且懂得轻重,恐怕会坏了咱们的好事,不能让他参与其会,得想办法把他支开。”
    李弘泰想了想,建议道:“张易之此人至孝,属下可以通过阿藏夫人把张易之牵制住。只要听说阿藏夫人有事,张易之绝不会赴梁王之宴的。”
    杨帆颔首道:“这样最好,你在宴上公开露面后,马上借故消失吧。切记,不可令二张因此生疑。”
    李弘泰微微一笑,欠身答道:“属下明白!属下赴宴之后,就说要往昆仑山去寻访几位道友,需要三年五载才能回来,刘氏夫人对属下一向奉若神明,绝不会生疑的。”
    杨帆点了点头,轻轻笑了。
    ※※※※※※※※※※※※※※※※※※※※※※※※※※※
    武氏家族为武延秀举办的接风宴就设在梁王府。梁王武三思此举,颇有一种武氏大家长关爱子侄的风范,倒是因此赢得了许多武承嗣旧部的感激与认同。
    除了大年初一进宫陛见天子,恐怕再也没有什么宴会比梁王府今天这场宴会规模更大也更隆重的了。武氏家族及依附于武氏家族的官员自然要来,太子、相王、太平公主这三支李唐势力的官员也纷纷赶到。
    原因无他,他们现在共同的敌人是二张。这时自然要为武氏站脚助威。不过太子、相王和太平公主这三个人没有亲自赶来,他们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只是叫人送了一份厚礼,使家中晚辈代为赴宴。
    二张一派的人也没有一个人来,这是一种立场,但二张本人却是要来的,他们本人赴宴不代表向武氏低头,反而是对武氏的一种示威
    杨帆策马来到梁王府门前,一勒马缰,抬头看着门楣上“梁王府”三个赫然的大字,这儿他还是他头一回来。
    梁王府门前车水马龙,达官权贵川流不息,杨帆翻身下马,举步向大门走去,门口站着梁王府的两个管家,在那儿不断向里边高声唱着来客的名姓,不同身份的客人自有相应的主人出来迎接。
    杨帆走到门前,拾阶而上,一个梁王府管事刚要询问他的名姓官身,忽然双眼一亮,便绕过他,急步向他身后迎去,同时高声唱道:“河内王驾到……”
    武懿宗哈哈大笑,傲然道:“去,迎你的客人去。本王是自家人,无需王兄出迎。”
    武懿宗说着就举步登门,刚刚赶到府门前的一些达官贵人纷纷向他拱手问好,武懿宗矜持地点着头,杨帆转过身,笑吟吟地看着武懿宗,武懿宗一见杨帆脸色顿时一变,笑容也消失了。
    杨帆向武懿宗拱了拱手,他本来就比武懿宗高了一头,如今又比武懿宗站高了一阶,武懿宗只能仰着头看他,这令武懿宗更感不悦,他冷哼一声,把袖子用力一甩,目不斜视地从杨帆身旁走进梁王府。
    杨帆既不愠也不恼,回过身来对那管家道:“千骑忠武将军杨帆,迎邀赴宴。”说着把请柬递给那位管家。
    那位管家不曾见过杨帆,只看武懿宗对杨帆神色不善,不禁对他的身份暗暗好奇,杨帆自报姓名,把那管家吓了一跳,心道:“原来此人就是睡过我武家儿媳,打过我武家王爷,依旧活蹦乱跳安然无恙的那个人。”
    安定王武攸暨的媳妇都给人睡了,居然一直安之若素;河内王武攸暨被此人率军冲营,吓得窜上树去,见了他的面居然只是冷冷一哼,到如今人家居然还成了梁王殿下的座上客,那管家自然不敢给他颜色看。
    管家验过请柬,向门内高呼道:“千骑忠武将军杨帆……到!”
    武三思的长子、次子皆已成亲另有府邸,三子崇烈、四子崇为、五子崇操因为尚未成年还住在梁王府,一听是千骑将军到了,年纪最小的武崇操便整整衣冠举步迎出门去。
    杨帆一见梁王府小王子迎出来,正要拱手致谢,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惊呼喧哗,杨帆讶然一扭头,就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梁府门前,武崇训站在车前,正伸出手臂,搀着一个身姿曼妙的美人儿下来。
    武崇训搀着的美丽少妇自然是李裹儿,杨帆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后,转身就想先进府去。他很不喜欢安乐的为人,但是更不想和她做口舌之争,而这个女人令人生厌的毛病里恰恰就有一条是不分场合纠缠不清。
    但他一眼看到李裹儿的装扮,不由一惊,身子也停下来。
    李裹儿款款下车,身上那条裙子随着她袅袅动人的步态在阳光下辉映出七彩的霞光,霞光潋滟,倏紫倏红,纷呈变幻着不同的颜色,这样一条羽裙,本已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更何况是穿在这样一个国色天姿的女人身上。
    杨帆看到的第一眼,心中便生疑问:“奇怪!我家那条羽裙,怎么穿在她的身上?”
    杨帆定睛再看,这才发现有些不同,他府上那件条单丝碧罗百鸟笼裙不仅是用百鸟羽毛织成,而且还用各色羽毛拼凑出百鸟图案,最小的鸟儿图案仅有指甲大小,却眉眼五官羽足俱全。
    那件羽裙难得,一是衣料难得,没有一年半载功夫,难以采集齐全百鸟羽毛,二是织工难得,要将那百鸟羽毛拼凑出百鸟图案织就,比绣龙袍还难,更非一两年的细致功夫不可,可李裹儿所穿这条羽裙用料虽与杨府那条相同,却没有那么复杂的百鸟图案。
    李裹儿这时也看到了杨帆,她把尖尖的下巴一翘,细长的柳眉一挑,精致的脸蛋上顿时透出一抹得意的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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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十七章 满堂花醉三千客
    延崇训是武三思的长子,照理说今天他该比客人们来的都早,可是因为安乐梳妆打扮的时间太久了点,所以才姗姗来迟。
    安乐提着裙裾,在众人注视之下袅袅婷婷风姿万千地走上石阶,向杨帆投以一个挑衅的眼神,便又摇曳生姿地向前走去。
    武崇训对杨帆倒没有什么成见,一直以来他对杨帆的警惕和敌意,都缘于他最心爱的女人似乎对杨帆有点特别,但是自从杨帆上次在东市扫了安乐的颜面,安乐每每提起杨帆时都是咬牙切齿咒骂不已,武崇训因之反而对杨帆有了几分好感。
    他向杨帆微笑着点点头,便举步追上了妻子。
    武崇操一见他们,连忙施礼道:“大哥、嫂嫂。”
    武崇训“嗯”了一声道:“你去照顾客人吧,为兄陪你嫂嫂先去见过父亲大人。”
    武崇操答应一声,这才迎向杨帆。
    杨帆这种官员若是放在地方上,与一州太守也可以平起平坐,但是在高官显贵多如狗的京城里面却又算不上什么了。如今满堂权贵,杨帆置身期间一点也不显眼。
    今日受邀而来的武官本就不多,与杨帆相识且有交情的人更少,杨帆也乐得清闲,独自一人躲在僻静的角落里,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几上,冷眼旁观那些打躬作揖互相问候的权臣显贵。
    “喂!”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小女孩儿的清脆声音,杨帆扭头一看,就见一袭鹅黄衣裙、衬得花娇柳妍的李持盈笑嘻嘻地从一根廊柱后面闪出来,向他扮个鬼脸道:“杨大将军,你怎么这么闲呀。”
    杨帆见是这位“小故人”,也不禁笑起来,道:“你这小讨债鬼,今日也来赴宴啦。”
    李持盈向他皱了皱好看的鼻子,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这一笑颊上便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儿,她不服气地道:“讨厌,谁跟你讨债啦,有本事你当初不答应人家啊,你不答应,人家还能缠着你不成?”
    杨帆揶揄地道:“就的是啊,杨某答应帮某位姑娘的忙,不是因为某位姑娘抱着杨某的大腿,跪在地上哭鼻子,还拉了一大帮姐妹们陪跪,而是杨某上赶着要求帮忙,实在不关那位姑娘的事儿。”
    李持盈辩白道:“才没有抱你大腿,人家是扯着你的衣襟!”
    这话一出口,她也发觉先前讲没有缠着人家的话有些不讲道理了,不由小脸一红,娇嗔地白了杨帆一眼,搂着鹅黄宫裙在他身边坐下,歪着头又想了想,认真地道:“好吧,人家承情,这件事……真要谢谢你啦。”
    杨帆哈哈大笑,对这小丫头的观感又好了许多,便和声悦色地问道:“你那些姐妹们呢,怎么没跟她们在一起?”
    李持盈撅着小嘴道:“她们呀,都围着裹儿姐姐看她的新裙子呢。看她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儿,还说什么费了多大的力气,花了多少钱,想了多少办法,才买到这件裙子,人家想摸一摸她都不舍得,哼!人家才不稀罕了。”
    李持盈虽这么说着,可是看她眼神儿,还是极为羡慕的,女人对美丽的衣服,抵抗力实在有限。杨帆看她模样,不禁有些好笑,复又想起李裹儿在后宅炫耀的模样,眉头便不经意地蹙了一下。
    李持盈虽然年纪不大,却甚有眼色,她迅速捕捉到杨帆眼中一闪即逝的厌恶,忍不住问道:“杨大将军,你很讨厌裹儿姐姐么?”
    杨帆淡淡地道:“讨厌却也谈不上,只是……不喜欢她的为人。”
    李持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嗯!人家也不喜欢她。”
    “哦?”
    杨帆扭头瞟了她一眼,笑问道:“又是你三哥告诉你的?”
    李持盈不服气地道:“人家又不是小孩子,需要什么事都得别人来告诉我吗?我是……反正我就觉得她这人不好。”
    杨帆转过头,随意地扫视着越来越多的宾客,悠悠说道:“这种话呢,你最好藏在自己的心里面,不要随便跟人家说。如果只是你和你堂姐之间的矛盾也就罢了,就怕被有心人利用,造成太子和令尊之间的不和。”
    “嗯!”
    李持盈甜甜地一笑,用力地点头道:“人家才不傻呢,当然不会大嘴巴,逮着谁和谁说啦。你放心吧,你看人家像是心里存不住事的人么,这不是因为是你,这才和你说么。”
    杨帆笑起来,逗她道:“因为是我就可以说了?这么说,咱们两个还是无话不说的知己呢。”
    李持盈年纪太小,比杨帆的女儿也大不了两岁,杨帆只把她当作一个可爱的晚辈逗弄,心中丝毫没有想到男女间事。同样的,小小年纪的李持盈情窦未开,对杨帆也没有一星半点男女间的感觉,她只是喜欢跟杨帆说话,还对杨帆有着小小的崇拜。
    李持盈向杨帆调皮地扮个鬼脸,笑嘻嘻地道:“那是,你可不要了,人家可是知道你的小秘密的。”
    杨帆好奇心起,正想问她自己有什么秘密,梁王府负责迎客的大管家突然用高亢的声调宣唱道:“邺国公大驾光临!”
    今日武家宅子里放眼望去,光是王爷就有二三十个,可是论起名声地位,他们绑在一块儿也比不了这位邺国公,庭院中的客人们顿时一静,片刻功夫,就见武三思、武懿宗等武家长辈急急从厅上迎了出来。
    众宾客们也自然而然地随在他们身后向外迎去,李持盈见状把小嘴一撅,悻悻地道:“真是这群马屁精!”然后把眼神儿一乜,睨着杨帆道:“喂!你要不要也去拍拍那位邺国公的马屁呀。”
    杨帆把胸一挺,傲然道:“大丈夫存身立世,安能为五斗米折腰?不去!”
    李持盈顿时笑靥如花,冲他翘起大拇指,赞道:“好样的!本姑娘刮目相看的男人,就该与众不同。”
    杨帆揉了揉鼻子,讪讪地道:“不过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堤高于岸,浪必摧之。咱们不去相迎也就罢了,大剌剌地坐在这儿,却是一定会引人注意的,你看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避一避先?”
    李持盈“噗哧”一笑,嗔道:“你呀,真虚伪!”
    嘴里说着,她却飞快地跳起身来,像是在做游戏似的,兴趣盎然地道:“咱们走!”
    ※※※※※※※※※※※※※※※※※※※※※※※※※※
    今日这场接风宴,坐在最上首的自然是本宅主人武三思和最尊贵的客人张昌宗,但是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自突厥归来的武延秀。
    武延秀能在众多的武氏子侄中被武则天钦点为和亲人选,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在武氏诸子之中,武延秀貌相最为俊美,身高颀长、风度翩跹,六年的草原生活更是锤炼了他的身体,使他变得强魄健壮。
    厅堂上,许多达官贵人向武延秀问起在他草原上这几年的生活,尤其是那些贵妇人,好奇之心最浓,武延秀绘声缓色地向他们讲述着自己在草原上的种种经历与见闻,只听得这些并不熟悉突厥情况的贵人们时时发出一阵阵赞叹。
    武延秀虽然是作为人质被默啜扣押的,但是默啜并没有虐待他,而且在大草原上也不用担心他能逃走,所以他平时都是随汗帐部落一起游牧、迁徙,生活与活动并没有受到太多限制。
    六年里,武延秀学会了突厥语,学会了许多当地的民谣,还学了一身突厥舞蹈,包括如今在中原宫廷和民间都极为流行的胡旋舞。这样的经历,与其说是做囚犯,不如说是一场探险,自然很是满足那些达官贵人们的好奇心。
    张昌宗的身边坐着一位灰袍道人,道人面前案上是素菜,这位道人自顾安静地享用着美食,不管是武延秀讲起草原上的遭遇,还是旁人插话询问、惊呼感叹,他都置若罔闻,与这厅上喧嚷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这道人是张昌宗带来的,引见给武三思的时候,张昌宗把这位道人的本领吹嘘的天上少有地上无,显然是甚为器重。不过武三思对此只是一笑置之,心中丝毫不信,而且有些敬而远之。
    武承嗣曾经设计让一个道人蛊惑刘思礼、纂连耀谋反,从而诱使武则天重新启用了来俊臣,让这个酷吏为武周朝的酷吏政治,上演了最后一次疯狂。
    武三思虽不知道当年这件事是武承嗣的设计,但是自从那次事件以后,武三思对这些江湖术士却是敬而远之了。河内老尼、什方道人和胡人摩勒三个神棍倒台时牵连了大批官员,武三思更是深以为戒。
    张昌宗喝着酒,听武延秀说他精通胡旋舞,突然打断他的话,笑道:“桓国公从突厥人那儿学过胡旋么?张某也是练过胡旋的,可惜没有名师指点。桓国公的胡旋舞既是学自突厥,想必原汁原味了,可否当庭舞上一曲,让张某看看眼界?”
    武延秀一怔,一时没有做答。
    这个年代,达官贵人酒兴所至,下场歌舞实属常事,狄仁杰那胖老头儿喝高兴了的时候也会牵着长须下场,在同僚和子侄晚辈们面前扭扭屁股,丝毫不介意他的宰相身份。
    当初太上皇李渊更曾在殿上亲自弹起琵琶,皇帝李世民则下场,在百官面前载歌载舞,时下风气如此,所以张昌宗邀请武延秀跳舞,根本无关彼此地位高低,也不存在把对方视作舞伎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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