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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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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邵州,他依旧没有什么收获,这些年来朝廷中各方势力互相倾轧,时而失势,时而得势,官员们丢官罢职甚至葬送性命的太多了。那个发布文告,宣布环山村发生瘟疫的邵州刺史已经受徐敬业谋反案牵连,被砍头了。
    邵州府当时的通判业已受到牵连,致仕还乡,杨帆又追到那个通判的故乡,可那个通判对此事的内情却一无所知,他唯一知道的消息是:那些人来自洛阳,来头甚大,以致当年的刺史大人也不得不为他们揩屁股,明知道环山村血案死者都是被屠杀的,也只能用瘟疫爆发来遮掩,不敢如实上报朝廷。
    至于环山村十一姓居民的来历,小时候杨帆的家人从未对他说起过,他也毫无怀疑,他从未离开过自己的小村,所以就不觉得自己村子与其它山村有何不同,他始终认为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山民。
    可是长大以后经历多了,杨帆渐渐发觉,自己生长、生活的小山村的确有着不同一般的诸多疑点,不仅仅是因为那桩突如其来的屠村血案,而是因为他所在的山村居民与普通山村居民的众多不同之处。
    那个无名的山谷里似乎埋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他的父母、他的乡邻,每一个人的来历都诡秘重重。遗憾的是,似乎乡村里每一个长辈的户籍都是做过篡改的,杨帆依据那些户籍材料根本查不到他们更早的来历,他们的身份、来历包括名字全都是假的。
    对他们的接收,都是当年那位刺史大人一手经办的,甚至就连杨帆找到的这位通判也不知详情,十几户村民的安置竟需要一位刺史亲自操办,甚至不敢假手他人,这事本就透着太多的诡异。
    奈何身在官场的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没人主动去打听这些事,杨帆从那个州判口中了解到的东西几近于无。唯一有用的,是从那个州判口中打听到了那支军队的来历,那是龙武军,大唐禁军中唯一一支全骑兵建制的军队。
    于是,他来了。他花钱买到一份户藉,搬进了有许多朝廷官员居住的修文坊,成为这里的一个坊丁。这半年多,他适应了自己的身份,熟悉了洛阳的环境,但是他想打探的消息还是没有结果。
    他印象最深的是那个青袍文官,可他能接触的人有限,能接触的人的地位也不高,他不可能依着记忆,画出那个令他刻骨难忘的官员相貌,满大街的去向人询问。比较靠谱的调查线索,反而是那支他当时一无所知的军队,龙武军。
    一支从东都洛阳派出去的军队,千里迢迢跑到邵州去屠灭一个村子,一定有一个重大的原因,一定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背后一定有一个身居高位的主使者。可是奇怪的是,经过这半年多的查访,他居然还是没有找到一点线索,仿佛从来不曾有过这么一群人,干过这么一件丧尽天良的事。
    他曾经怀疑,是否这血案就是朝廷所为,但是随着他的一步步调查,这个怀疑渐渐打消了。所有的痕迹统统没有,任何可能的线索都被抹掉了,以当朝武后的魄力,李唐宗室那么多王爷,她说杀就杀了,满门抄斩、妇孺皆屠,也从没扭扭捏捏地作态过一次,何须如此遮掩?
    这些日子,他一方面从官方着手,一方面从民间调查,官员们的很多事情从官面上查不到,但是坊间却知之甚详,别看这些百姓身份低微,可是他们之中有些人是在豪门家里做仆佣的,有的人是替官宦人家看家护院的,有的是自家有人在官宦豪门做帐房管事的,又或者娘子在豪门人家做厨娘,做接生婆子的,所以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从旁处听不到,从他们口中却能听到。
    赶脚的许小杰“当当”地敲了两下饭碗,开始拉呱起来。
    许小杰是“赶脚儿”的,家里养了一头叫驴。每天牵了驴子到繁华热闹的地方或者城门口儿候着,有人雇佣他家的驴子,雇佣者就骑在驴上,或者用他的驴子载运货物、行李,他就步行跟在后面,所以称为“赶脚儿”。
    因为赶脚儿每天接触的客人形形色色,见多识广,所以每天许小杰总有些新段子讲给大家听,每天都是他头一个讲述昨儿一天听到的种种见闻:“咳!昨儿个,某赶脚的时候,听说了一件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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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暗恋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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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小杰见大家都向他看来,便笑嘻嘻地道:“这事儿也就是前几天的事儿,发生在归仁坊里,话说这归仁坊里住着一户姓夏的人家,夏家的女儿喜欢了同坊一位姓孙的后生,可又羞于向他表白,这闺女不识字的,想来想去,便赠了那后一块丝帕。
    那后生接了小娘子的手帕,却不知道人家的意思,便去求助本坊的一位读书人,那读书人接过丝帕,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上边一个字也没有,也没有个画儿,读书人就有点发懵。不过,那位读书人又仔细想了想,就对那后生说:“恭喜,恭喜,人家小娘子这是对你有了情意了。”
    呼噜呼噜吃着面片儿汤的汉子们七嘴八舌地道:“仅凭一张空白的丝帕,那读书人怎么就看出来了?”
    许小杰得意地道:“要不说呢,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心眼儿活得很,那读书人说,你看,这方空白的丝帕,横看竖看,翻来覆去,不管怎么看,就只有丝。丝者,思也,这不是人家姑娘喜欢了你么?结果,两人的好事就这么成了。”
    一个汉子一拍大腿道:“着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可不就是嘛,丝织的手帕,表示的不就是思么?”
    许小杰今天所说乃是男女情事,并不曾说到官宦人家的事情,如果任由他们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今儿早上的聊天内容恐怕就要变成男女情事专题了。
    杨帆有心引他们结束这个话题,转而讨论官员们的佚闻趣事,便道:“依我说,只怕那位赠帕姑娘,自己都不曾想这么多。她一个女儿家,肯将随身的手帕赠与那男子,一番情意已是表示的一清二楚了。
    只是她喜欢的那男人憨直了一些,想不到这一点。而那读书人不免想得又复杂了一些,不过还好,他这想法也是着落在男女情事上,倒没有耽误了人家的好事。陈二叔,你在侍郎府上当差的,最近有啥希罕事儿没有?”
    那个陈二叔正在埋头吃面,吃了这话抬头一笑,刚要开口说话,一位身穿绿色齐腰襦裙,外套白色大袖衫的双寰少女便“旁若无人”地向他们走来。
    这位姑娘脚下轻轻的,仿佛猫儿走路一般,路旁若有熟人向她打招呼时,她才会露出很“惊讶”地表情,认真地看过去,然后恍然大悟一下,再礼貌地向人问候一句。
    “陈二叔在么?”
    少女走近了,眯着双眼向众人询问,就在她对面五尺处,一个粗犷的络腮胡子正倚树而坐,这人就是方才杨帆所唤的陈二叔了,陈二叔站起来,向姑娘打着招呼,朗声笑道:“小东姑娘,你来了啊,我在这里呢。”
    “哦,陈二叔,你的衫子做好了。”
    小东姑娘有些发散的眸子似乎找到了焦点,举步向他走去,坐在旁边石上吃面的一个汉子赶紧一撤腿,生怕绊倒了她。
    小东姑娘笑眯眯地走近陈二叔,将臂上搭着的一套衫子递过去,细声细气儿地道:“二叔,您的衫子做好了。”
    这个少女不但声音纤细,生得也比较瘦弱,看她容貌倒还秀丽,鼻翼脸颊上有几个俏皮的雀斑,不过也并不明显。
    陈二叔搁下饭碗,将手在身上擦了擦,接过那套新衫子,看了看细密的针脚,平整的作工,欣然道:“哈哈,小东啊,你这衣服做得真是又快又好。”
    小东笑笑地道:“二叔客气了,要是二叔喜欢,以后做衫子只管找我家,大家都是街坊,价钱一定会便宜些的。”
    陈二叔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小东犹豫了一下,脸上便微微浮起一抹红晕,小声地又道:“我刚才……好像听见二郎说话的声音,二郎……也在么?”
    小东说着,便眯起眼睛,向围坐在树下的其他几人看去,她先天眼力不济,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先天高度近视,要看人时,眼睛就会下意识地眯起来。
    杨帆光棍一人,家里不开伙的,每天都在这儿吃饭,怎么会不在?小东姑娘这就是明知故问了。
    杨帆此时正端着汤碗,畏畏缩缩地朝别人背后躲。
    自打有一回小东姑娘跌了跤,恰好被他看见,抢上一步扶起来后,这位小东姑娘似乎就对他有了情意,只要见到他,有事没事的就喜欢找些话头儿跟他黏糊,杨帆虽也隐约猜到她的心思,可是人家并不曾表白,他也就不好明确地拒绝,只能尽量躲着她。
    不料旁边一个汉子使坏,趁他不注意,把他向前一推,杨帆“哎哟”一声,一个踉跄,手里捧着的饭碗只剩下一些汤还没喝完,一下子泼溅出去,不但洒了一手,还溅到了小东姑娘的裙子上。
    “对不住,对不住!小东姑娘,我不小心……”
    杨帆回头瞪了那汉子一眼,扭头向小东道歉,小东姑娘凑近了,看清他的模样,便欢喜地道:“没关系呀,二郎又不是有心的,莫要如此客气,你烫着了没有?”
    小东说着,便从袖中摸出一方手帕,替他擦拭手上油渍。
    杨帆尴尬地道:“呃……,小东姑娘,我没有事的。汤已经温了,你不用……这个……哈哈哈……”
    小东姑娘把他的手抓在自己手里,细心地给他擦拭着,细声慢语地道:“二郎一个人过日子,该当处处小心些才是,不要总是冒冒失失的。你的衣服脏了没,要不脱下,我拿回去给你洗一下吧。”
    说着,竟要来宽他的外衣。杨帆大惊,慌忙摆手道:“啊,没事,没事!小东姑娘,你不要太客气了,我……我就这一套衣衫子,脱了可就没得穿了。”
    小东幽幽地叹了口气,殷殷嘱咐道:“男人嘛,总要出门在外,接待应酬的,哪能没套像样的衣服,这可是男人的脸面,二郎,你随我回家一趟,我帮你量量身材,给你做一套新衫子吧。”
    杨帆干笑道:“不必了,我……囊中羞涩的很,现在可置办不起新衫子。”
    小东姑娘柔声道:“那有啥的,你什么时候有了钱什么时候给嘛,就是一直没有钱,也……没有关系的……”说到这儿,小东姑娘便微微低了头,脸上略略现出几分羞色。
    杨帆狼狈不堪地道:“多谢小东姑娘美意,暂时……我还不需置办新衫的,等我想做衣服的时候,一定找姑娘你帮忙。哎哟,坊正召呼我了,想是有事情要我去做,那个……小东姑娘,我先走了,咱们回头见。”
    杨帆捧起饭碗落荒而逃,身后便传来几个汉子起哄的笑声:“杨二好没道理,这比‘丝就是思’还要清楚明白的情意,怎么偏就装傻充愣呢。”
    “就是,就是,杨二啊,花大娘针织坊可是赚钱的很呢,花大娘就这一个宝贝女儿,人家对你情深意重的,你不如就做个上门女婿吧,从此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个知你疼你的可心小娘子。”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小东脸上便浮起一抹桃花似的嫣红,羞窘不堪地顿足道:“哎呀,你们胡说什么呢,人家不理你们了。”说着便提起裙裾飞也似地溜走了,她眼神虽然不济,这坊里却是走熟了的,一般情况下不致有什么问题。
    望着姑娘逃走的身影,树下便传出更加响亮的笑声。
    ※※※※※※※※※※※※※※※※※※※※※※※※
    坊丁的工作零零散散,没有些固定的事情,杨帆东一下西一下,优哉游哉地忙完了一天的工作,等夜色降临的时候,便与马桥一起去锁了坊门。
    洛阳城是实行宵禁的,到了晚上城市街头出了公人和特许出行的人,其他人等一概不得通行,所有的百姓都是住在一个个坊里,这坊就相当于住宅小区,外面都建有近两丈的高墙,晚上也是要锁门的。
    坊门一锁,所有的街道都变得冷冷清清的,当夜幕完全覆盖大地的时候,街道上更是黑漆漆一片,连鬼影儿都见不到半个,一户户人家都亮起了灯,犹如天上的点点繁星。武侯(片警)们在坊间的十字大街上时不时的巡弋一番,要是有晚上出门的,一旦被他们抓住,少不得要吃一顿苦头。
    要说灯火通明的地方,也是有的。豪门富户在家里大排筵宴款待客人,亦或饮酒作乐歌舞助兴,青楼妓坊里美人儿载歌载舞,丝竹声声,燕语莺声,根本没人去管你,宵禁禁得只是夜间上街,你在家里怎么热闹,与旁人全无干系。
    不过,规矩是人定的,有人定规矩,自然就有人违反规矩。这坊里头除了十字大街等主要干道之外的巷曲之内,若是居民们在夜间走动,武侯们大多数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去管的。
    杨帆的家在修文坊第一里第七曲尽头,夜色深沉中,他悄悄闪出自己的院落,在巷弄中静静地站了片刻,见路上非常安静,这才鬼鬼祟祟地向前摸去,与此同时,第八曲巷弄内也有一个黑影诡秘地摸了出来。
    “桥哥儿!”
    “小帆!”
    两个人凑到一起,谨慎地四下瞅瞅,马桥一拍杨帆肩膀,道:“走,办事了!”P:求推荐票!


第十一章 刺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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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水北岸,太初宫。
    太初宫的九洲池上,池水占地十顷,水深丈余,鸟鱼翔泳,花卉罗植。池形屈曲迂回,形如东海九洲,洲上清渠萦回,竹木森翠。
    九洲池上的瑶光殿绮丽恢宏,檐高三重,盘龙金柱,透花棂窗,飞檐排角,丹粉多状,鸳瓦鳞翠,虹桥叠北。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俱见匠心,可谓鬼斧神工。
    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武则天从瑶光殿中缓步走了出来。
    此时金乌已沉,月华高升,两排宫灯把殿前照耀得如同白昼,清晰地照出了她的容颜:武后方额广颐,眉目修长,生得珠圆玉润。开胸的绮罗衫子、金色的披帛绕肩曳地,雍容中自有一股柔美,
    武后驻颜有术,虽然有子有孙,已是六十多岁的一个老妇人,看起来却还只是年届四旬的模样。此刻,她白皙的颊上带着两酡嫣红,似因饮酒而有了几分醉意,可是一双眸子却又清又亮,看不到半点朦胧。
    武则天在阶上站住,兴致勃勃地道:“叫沈太医调碗醒酒羹,且在寝宫候着,朕去牡丹丛中秉烛一游,散一散酒气。”
    旨意一下,瑶光殿外牡丹丛中中数十上百架灯树一起点燃,点点灯火应和着水光与天上的星光,两行宫娥挑灯前行,武后把双臂一展,悠然下了殿阶,步入牡丹花丛。
    前方宫灯高挑,身后羽扇招摇,十二名宫娥六前六后,排成两行,轻移莲步趋身相随,走在中间的武后裙幅轻泻于地,逶迤三尺有余,仿佛王母下凡一般。
    武则天爱牡丹,洛阳牡丹品种繁多,俱是名种,经过花匠细心培养,许多品种已可春秋常开,就连冬季都可以通过暖窖培养出盛开的牡丹花儿来,漫步其间,繁花似锦,花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
    武则天心情很好,今晚饮酒,众臣诗文相和,更加的快意。
    如今朝野间敢于反对她的人已经是越来越少了。
    想当初光宅元年的时候,还有个吃了熊心豹胆的徐敬业敢于谋反,虽然仅仅两个月,就被她派兵击溃,徐敬业率数骑突围,想要出海东渡,投奔高丽,也被他哗变的部下杀死,向她邀功乞降。
    之后,陆续又有李唐宗室韩王、霍王、江都王、鲁王、越王、虢王、范阳王、琅邪王等宗室王爷一一被她逼反,前后不过数天功夫,也都被早有准备的她一一剿灭。
    宗室诸王相继伏诛之后,她的地位日趋稳定,朝中虽然还有些大臣心怀异志,可是没有李唐宗室诸王这面旗帜,他们已经搞不出什么花样。
    近来国中常有祥瑞敬献于朝廷,今日又有一个地方的县令报来吉兆,说是当地一户农人家中的公鸡居然下了蛋,吉兆祥瑞层出不穷,正是民心之所向,武后自然心怀大畅。
    武后迤逦而行,在她身侧,伴着一个身着月白色圆领长袍,头戴软脚幞头的少年公子。公子削肩细腰,身材纤纤如一弯新月,灵透的气质又似一方玉简般晶莹剔透,温润美洁。
    如果说武后是一朵盛开的富贵牡丹,伴在武后身边的这个人便是一朵清新隽永、白皙俏美的幽谷百合,一眼望去,便觉有一种淡淡书香扑面而来,此人正是甚得武后信赖与重用的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虚扶着武则天的手臂,轻声说道:“新平军大总管薛怀义今日有奏章送到,说是已发现突厥可汗骨咄禄的踪迹,率大军二十万去追讨了。”
    武则天开心地笑道:“朕本有意送这份大功与阿师,可惜他前番兵至紫河,突厥军却不战而逃,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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