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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钗黛-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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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妈的一封信,才知道姨妈的心事。”
薛姨妈听她说到苏州,又提到林家,隐约猜到是什么事,那脸上也变了颜色,顾不得哭,只站起身,在门口悄悄又看了一圈,却并不过来。
宝钗才看着王夫人,笑着道:“姨妈觉得如何?”
王夫人早已是全身颤抖,那两眼中蓄满泪水,半晌,才开口道:“是她…写给我的信?”
宝钗点头道:“她临终的时候,写了一封信,夹在绣样子里,不及送出,就已经去了,后来不知怎地,这信也没被人发现,我买下林家旧宅,乃是要供黛玉凭吊,因此一应物件,分毫未动,黛玉在她卧房翻检旧物时才发现的。”
王夫人嗤笑道:“你待她…倒真是很好。”
宝钗笑道:“我喜欢她,自然要待她好的,不但要待她好,还要一辈子、两辈子、生生世世地待她好,永远也不分开。”
王夫人道:“你才多大,就知道永远这两个字了,须知这世上人言如刀,你们这样的情事,便是我们知道了、默许了,也未见得就能长久这般下去。”
宝钗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只管尽了我们的力,也就罢了,若真不成,那也没法子,了不得我们一齐了断了,来世再做鸳侣就是。”
王夫人听她语气平淡,如谈论吃饭喝水一般谈论殉情之事,惊异非常,将她反复打量,宝钗任她窥看,坦荡异常。
良久,王夫人才道:“你只要我对你们不管不问就可以了?就没有别的要求?”
宝钗笑道:“姨妈英明,我们替姨妈做三件事,也希望姨妈能替我们做三件。”
王夫人等她说下去,宝钗却停了一会,直到王夫人不耐烦了,道:“哪三件?”才笑着开口道:“第一,替我们在姨父和其他人面前隐瞒。第二,凡是宝玉出门,设法劝服姨父,令黛玉跟随赴任。第三嘛…日后若是宝玉不亲自开口,不得指人给宝玉,便是姨父要给,姨妈也要设法劝服才好。”
王夫人听前面两件尤可,听后面一件,立刻皱眉道:“你们两个在一起,又把持了宝玉,我若再答应这件事,宝玉岂不是要一辈子无后?!”
宝钗笑道:“这最后一件,是宝玉的要求,内中到底有何隐情,我们也不知道,我们虽和宝玉在一处,起居饮食,却都分开,并没有把持一说,姨妈若不信,叫来跟去苏州的人一问便知了。毕竟宝玉才是一县之长,我们两个弱女子,没有这样大的本事。”
王夫人道:“头两件我可以答应你们,第三件不行。”
宝钗道:“不若我们都再退一步,姨妈保证无论如何,黛玉都是家里的当家奶奶,决无更改,宝玉纳妾与否,都要经她同意,妾室、通房的安置也须要经她处置,这样姨妈觉得如何?”
王夫人沉默不语。
宝钗又道:“以宝玉的前程,势必是常常在外的,黛玉若是随他赴任,本就是正经的当家奶奶,一应事务,本就要决于她,我不过想再和姨妈多要个保证罢了,这要求算不得苛刻。”
王夫人沉吟片刻,方道:“我答应你。不过,你要保证做到这三件才行。有一件做不到,那就怪不得我了。”
宝钗点头笑道:“我既敢说出这样的话,就是有做到的把握——姨妈既答应了,就请在这绢帕上画押罢。”
王夫人见她从怀中取出一张绢帕,张开来一看,却一眼就看出是宝玉的笔迹,心中一酸,却扬脸道:“我自己的名字还是写得来的,拿笔墨来。”
宝钗听了,便亲研了磨,递在一旁,王夫人执笔,端端正正地写下自己的大名,字虽不甚秀美,却也看得出是曾认真练过的,宝钗在旁看王夫人签了名字,再按上手印,方笑道:“姨妈手上有我们的把柄,若是事后想要整治我们,那是轻而易举,所以我才特地要留个证据,姨妈勿怪。”
王夫人不答,却道:“你也要有个凭据给我。”
宝钗早从怀中又取出一张绢帕,也饱蘸笔墨,写下自己这边的许诺,原样签字画押,递给王夫人,王夫人将两张绢帕摆在一处,从怀里取出一本泛黄的佛经本子,打开来一一对照,原来她拿那本佛经当做字典,上面每一个字下都有注释,注释的字迹十分娟秀,与黛玉的字体有许多相似之处。
王夫人将两张绢帕上的字一个一个地看完,点点头,道:“你说可以解我心事的,是那封信么?在哪里?”
宝钗便又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笺,恭恭敬敬地递给王夫人,王夫人问得急切,当真见到的时候,却又迟疑了许久,几次伸手,才将信拿过来,她抖着手想要打开,试了几次,到底还是将信和绢帕都夹在佛经里,又将佛经收好,冷冷道:“我走了。”几步出去,到门口时候,瞪了薛姨妈一眼,薛姨妈长叹一声,想起儿子,那泪水又扑簌簌落个不住,又带婆子们好生将王夫人送出门,再回来时,见宝钗还在那里,便跺脚恨声道:“你既答应了她那许多件事,怎么还不去做?”
宝钗才叫了句“妈”,便被薛姨妈一瞪,道:“别叫我妈,快去替你哥哥和你那好林妹妹谋划是正经!你从昨天到今日,许了多少件事出去,若有一件做不到,我…我…我便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孽障罢!”说着又捂着脸哭起来,宝钗要劝又不好劝,要辩也辩不得,又见薛蟠在门外挤眉弄眼的在门外对自己示意,知道他挂心张靖,苦笑一声,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慢慢出来,对薛蟠道:“哥哥别急,一切都按我们想的走呢。”
薛蟠听她这么说,立刻换上笑面孔道:“瞧你说的,我难道就必是有事才来寻你不成!还不许哥哥来看看自己妹妹?”
宝钗见他一副无赖模样,横他一眼,实在已经懒得理他。
☆、第212章
信的开头是如晤。
没有署名,没有台启,没有亲昵的姐妹称呼,只有简简单单的“如晤”两字,却如有千钧重一般。然而就算这信并未指名道姓,王夫人也知道这信一定是写给自己的——这信用的梅花笺,正是当初贾敏手把着手,一点一点带她做出来的,她们一共做了十七张,其中十六张都很快就用掉了,只有这一张做得不好的,贾敏收了,说是留着以后给写信用。
那时她和贾敏玩闹,非要把这张纸抢过去,追着贾敏问“写给谁”?贾敏爱做怪,明明是要给她写信,却偏偏嘴硬着不肯说,直到被她挠得受不了了,才堪堪松口,说了一句“你既这么喜欢,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写给你罢”。
王夫人还记得贾敏那股明明算计得逞,却还要故意装作吃了亏一般的模样,那股混合着天真、娇憨、机灵的小女儿态轻易地就牵动了她的心,她记得自己当时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般,居然抱住了贾敏,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这一下还不算,她甚至挪了一下,要去亲贾敏的嘴唇。
她自己是贾府的新妇,贾敏也已经开始议亲,两个人都已经开始知道,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贾敏吓坏了,推开了她,夺门而出。
王夫人也吓坏了,摸着自己的嘴唇,挂念着那股香味,好几天没好意思出门。
后来她再去找贾敏时,一切就都变了,贾敏不再是那个古灵精怪却又憨态可掬的小姑子,反而像是一夜之间将世上一切小姑子的恶习都学会了似的。
贾敏不再叫她“姐姐”,也不会打趣般地喊“嫂嫂”,只会正儿八经地喊“二嫂”,也再不会带她一起读书、教她认字。一切像是忽然回到了王夫人未嫁之前,“贾敏”二字,代表的不过是个符号,是贾府里的大小姐,她的小姑子,而非一个活生生的、爱笑爱闹的…人。
贾敏很快就出嫁了,出嫁的时候,曾许诺给她做字典用的那本佛经还没注释完。
她们从没有通过一封信。对王夫人的问候,总是夹杂在对贾母、贾政、贾珠、元春、宝玉、探春…乃至府上所有的人的问候之后,由林家派来的婆子,貌似热情实则冷淡地送上一句不痛不痒的“我们奶奶上覆二奶奶安,二奶奶可好?”,而且往往这一句之后,还要再重复一遍对贾珠、元春、宝玉、探春等等儿女的问候,好像王夫人也根本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符号、一个称呼,一个于贾敏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的人一般。
王夫人也曾伤心过,这种伤心慢慢地积压,变作了一股莫名的愤怒,她对南边来的人,总是格外尖酸刻薄,家里人只要在她面前提起“贾敏”两个字,她就要立刻变脸。
岁月如梭,贾府的二奶奶,变成了二太太,变成了王夫人。
贾府的大姑娘,变成了林家大奶奶,进而变作了林家太太、贾夫人。
她们各自生儿育女,偶尔在各自夫家的往来中,听上一句对方的消息。
再然后,曾经的贾府大姑娘、贾敏、林家的贾夫人,也走了。年寿不永。
贾敏死讯传来的时候,阖府悲痛,贾母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贾赦、贾政也没了官家体统,各自呼天抢地,连年幼的宝玉都跟着大人们流泪不止,只有王夫人怔怔地看着这一切,觉得人生简直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贾敏于她,就是像是吹皱那一池春水的暖风,池水皱了,风却溜走了,留下一地残春,无人悼念。
王夫人苦笑着翻开那本注释到一半的佛经,一个字一个字吃力地辨认着信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她是真的老了,眼睛开始发花,近的东西看不清,要拿远了才行,然而便是这样老眼昏花之下,她也依旧轻易地辨认出了下面的笔迹。
那不是贾敏的笔迹。
整篇信,从头到尾,只有开头的“如晤”两个字,是贾敏写的,其余的,或是黛玉,或是宝钗,临摹了贾敏的笔迹。她两个这份假造得足以乱真,王夫人笃定,这封信无论是拿给林海,还是拿给贾政看,都不会被认出来。
但是他们不是她。她和贾敏的相处虽然没有那两个男人久,她认得的字、习得的学问、懂得的字法也远不及那两个男人,可是他们绝没有如她这般,日日夜夜怀揣着贾敏的字迹、从早到晚地诵读研习。贾敏的字摆在她面前,她都不需要靠那些横平竖直的笔画去辨,就能分得清清楚楚,而且,不但字分得清楚,连字里的情绪,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读出来——她写这几笔时,心情该是不错,下笔轻快,她写这个的时候,似有些愤怒,笔力太过,且用力不均…贾敏这最后的“如晤”二字,写时一定十分彷徨,两个字不过十数笔,中间却断了五六次,每一笔再写时,力气比之前又更弱了几分。
王夫人想着贾敏病体支离、濒危垂死的模样,忽然觉得心中一恸,不敢再对着这两个字瞎想,忙忙地去细看宝钗和黛玉编了些什么——这两个丫头,实在太聪明,连做旧的墨迹,都与“如晤”两个字的一模一样,写信的语气,也与贾敏一般无二。王夫人虽然明知这是假的,却总忍不住想再看一看,只当做是…最后的念想。
毕竟贾敏的旧物,在她手中的,只有这一件了。
☆、第213章
林海坐在书房里,手中虽拿着一本《南华经》,眼光却根本不在书上。
贾府抄家已经有些日子,圣上看在贾妃的面上,许贾家回府暂住,又下旨温言抚慰贾政,那忠顺亲王一派,一见圣上似有不忍之意,贾家又好似气数未尽,便又连番上书,将贾家种种不法之事添油加醋地揭了出来,甚而渐渐地波及他人。
林海毕竟是贾政妹婿,如今又是宝玉的岳父,贾府若真的倒了,林家难免受到牵连,他那些门生故旧,便纷纷地都来问他要不要上书替贾家分辨,林海犹疑未决,一连数日都呆坐在书房之中,苦思冥想,求一良策而不可得。
门外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在外奔走,林府内一向规矩严苛,林海听见有人这样不懂事地奔走,便皱了眉头,刚要问是什么事,就听门口的几个小厮都道:“回老爷,姑奶奶回来了,小的们请老爷示下,是不是要先去侧屋里恭候。”
林海一怔,有些不敢置信,推门出去看时,却见两个伺候黛玉的婆子已经进了门,见了林海,一齐行礼道:“老爷。”
林海又惊又喜,忙地挥手叫小厮都走避开,又叫这两个前导的去叫黛玉的轿子进来。
前院内外,顷刻间十来个婆子夹道而立,林海也顾不得父女尊卑,直出门口,亲叫人开了中门将女儿所乘二人小轿迎进来,黛玉不曾想林海竟在门口相迎,一时要下来又不是,在轿子上待着也不是,情急之下,掀起帘子,半是埋怨,半是撒娇地唤了一声“父亲”,又道:“哪有父亲迎女儿的道理,父亲快进去罢。”
林海只一瞥便见女儿面色红润,全不同坊间传闻那般形销骨立,面上喜色更浓,却矜持着点了点头,步入前厅,又一叠声叫人去告诉方姨娘,并安排酒席等事。
黛玉入内下了轿子,款步提裙而来,对林海盈盈一礼,林海初见她时只顾着欣喜,这会儿却又敛了笑容,问她道:“宝玉呢?怎么他好好地在任上,你却忽然回来了?”
黛玉扬脸笑道:“我想家了,所以就回来了——父亲不喜欢我回来么?”
林海蹙眉道:“你是宝玉的嫡妻,贾府分家,你便是一家冢妇,怎么还和小女孩似的任性?莫不是和宝玉闹了别扭?”黛玉这样娇柔婉约的性子,居然能被气得千里回京,一定是宝玉不对,待他问明白了缘由,立刻就向贾政兴师问罪去。
黛玉见林海面上肃然如道学君子,实则两拳紧握,仿佛随时都能由文臣转武将,冲上贾府讨说法去似的,不由一笑,道:“我没和他闹别扭,我实在是想父亲了,所以才回来的。”
林海听见这话,越发不信了,紧蹙眉头,试探着问:“莫非…是因为薛家丫头?”
黛玉眉心一跳,旋即笑道:“父亲多心了,我就回来小住几日,看看父亲,过些时候,还要往南边去的。宝玉和太太都知道此事,也都许了的,父亲不信,打发人去那府里问太太一声就知道了。”
林海听得将信将疑,随口道:“改日我就叫你姨娘去那边拜访拜访,若叫我问出来半点不好,哼。”
黛玉笑着挽住他手边晃边道:“我问心无愧,凭父亲怎么问都不怕,父亲这样不相信我,倒是叫我好伤心。”
林海面上只是道:“都是成了亲的人了,别人在你这年纪都做娘了,怎么你还是这么孩子气,尽说些孩子话。”一面却任由她挽着,父女两个互相问了近况,林海含笑听黛玉叽叽喳喳地说了会南边趣事,方姨娘才匆匆自后院过来,见了黛玉,半蹲一蹲,道:“姐儿回来啦?”又叫人上茶点,黛玉忙拦她道:“已经上过一道了,不用再麻烦。”方姨娘像是现在才回过神似的,强笑道:“是我忘了。”转头却又去吩咐厨房备酒席,林海蹙额道:“我已经叫人吩咐过了——你今日是怎么了,不舒服么?若不舒服,便早些回后头歇着,玉儿晚上再去看你。”
方姨娘道:“没什么大事,老爷和姐儿只管说你们的,我在旁伺候。”见黛玉杯中的茶尽了,立刻端起茶壶替她倒水,谁知太过心急,一杯茶立刻就倒得满满的,只消一碰杯子,便必然要溢出来。黛玉看在眼里,笑道:“姨娘还说没有心事,水都倒出来啦。”
方姨娘一惊,慌慌张张拿开茶壶,定睛一看,茶水却还没到溢出的地步,这才松了一口气,林海见她举止失措,心内不悦,淡淡道:“方才我叫人去找你找不到,如今你来了,又是这副模样,必是有什么事,是家中的事么?”
方姨娘是庄户出身,生性木讷,被林海一问就着了慌,只不住拿眼看黛玉。
林海见了,便道:“玉儿便是嫁出去了,那也是我嫡亲的女儿,家里的事不必瞒她,照实说就是罢。”林海之心,乃是料想方姨娘的身份,便是有事,那也是家长里短的小事,说出来叫黛玉听着也无妨,且还可以试试黛玉管家的手段,因此倒是催着方姨娘告诉黛玉。
方姨娘本来还觉得不大好意思说与黛玉知道,然而她却是一贯以林海为天的,听见林海开口,见左右并无旁人,略一迟疑,便道:“靖姐儿…有了身子了。”
林海大惊,一拍桌子起身道:“你…你说什么?”想起黛玉还在,马上又道:“玉儿,你先去后院歇着,我和你姨娘说会子话。”
黛玉道:“父亲才说家里的事都不必瞒着我,这会儿又要打发我了,我不去。”
林海恼道:“你是新媳妇,怎地一点也不害臊?这些话也是你好听的么?给我出去!”
谁知黛玉却非宝玉、薛蟠之流,见了父亲发火,也只是笑嘻嘻继续抱着他手道:“我是贾府宗妇,日后要管家的。贾府那么大一家子,谁知日后会不会也有这样事发生?我先和父亲、姨娘学着点,万一以后遇见类似的事情,心里也好有个底。”
林海见她胡搅蛮缠,气得一把美须都要竖起来,然而黛玉笃定林海心疼她,撒娇撒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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