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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清平乐-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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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郎入太极拜见圣人。”
    人人都兴奋而紧张,不时朝门外张望。
    人去了两年,中有鸿雁传书,可夏侯沛总是报喜不报忧的,不知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可曾消瘦,可曾长高,行军路上风吹雨淋,哪怕夏侯沛不曾描述,皇后也知她必是受了不少罪。
    端坐于榻上,她的神态是镇定的,拢在宽袖底下的手无意识地拧紧了帕子。
    并没有等太久,入太极殿的消息传来不多时,夏侯沛的身影便出现在长秋宫端仪高阔的宫门外。
    皇后一喜,从榻上站起,迎出两步,旋即一忧,计算时辰,重华在太极殿只待了至多一盏茶的功夫,如此轻慢,不论是于出京多时的皇子而言,抑或于凯旋回朝的元帅而言,都极不相宜。
    这一喜一忧,在夏侯沛跨入中庭那一刻皆化作了满腔欣悦。
    夏侯沛快步走来,看到皇后,她更是加快脚下的速度。
    久别重逢的狂喜激荡在夏侯沛胸间,她知自己见到皇后势必难以自抑,却万没想到,光是踏入这座熟悉的宫宇,便足以心潮难宁。
    夏侯沛三步并作两步,扑进皇后怀中,跪倒在她脚边:“阿娘,儿回来了。”
    皇后喜不自胜,弯身扶她,她没有说话,夏侯沛抬头,却看到她眼中闪烁的泪光。
    “阿娘……”夏侯沛心动悸动心神俱颤,她唤了一声,牢牢握住皇后的手,抬着头呆呆地看她。
    见她高了,瘦了,因锤炼挺拔精神了,面容也脱去了稚气,有了棱角,变化如此之大,她的性情却仍是原样,时不时便呆模呆样。
    皇后想笑,却从心底猛然袭来一股难以抗拒的心酸,她闭了下眼,暗叹了口气,复又睁眼,心平气和道:“地上很暖和吗?快起来。”
    夏侯沛忙站起身,仍旧拉着皇后的手没松开,也不知是有意还无意,皇后抽手时,她紧了紧手,笑道:“许久不见阿娘了,儿心中一直没停过想念。”
    殿中遍立宫人,皇后道:“也该想想王妃,她一人支撑,殊为不易。”
    夏侯沛紧挨着皇后坐了,闻此,一笑:“二郎那事,她想是吓坏了。”眼见郑王妃这般零落,焉能不兔死狐悲。
    夏侯沛出京前留了不少人与秦氏,许她自行调配,听闻夏侯恕反的那一日,她听闻风声,亲去晋王府将周氏接了去,又以亲卫将□□围得铁桶一般。
    “她没经过事,胆小些自是难免,我观她平日行止,甚为妥帖。”皇后说道,且还有越说越深入的意思。
    夏侯沛若有所思,她看了看皇后,倏然一笑,又朝她挤了挤。皇后仿若不知,稍移开一些。
    可坐榻就那么大,能移到哪里去?
    “阿娘,”夏侯沛看着皇后,仔细端详着,“您一丝变化也无,仍是青春依旧,年华正好。”
    皇后扬声道:“你们都退下。”
    宫人无声地退了出去。
    夏侯沛细致地端详她,看到她眼底以脂粉掩起的青黑,顿时心口便如被揪了一下那般难受得紧,心疼道:“阿娘,你瘦了。儿回来了,再有事便吩咐儿去做,您不要再操劳了。”
    现在她回来了,无论如何都不愿让皇后再独自辛劳。上一回,她行军在外,听闻皇后忧劳致疾时的痛彻心扉,犹还记得,那时的无力,痛苦,自责,直到此时想起,仍旧难以平息。
    “儿理当为阿娘分忧,您不要再独自硬撑了。”夏侯沛一字一句,郑重其事。
    皇后看着她,原来的话到了嘴边,终归没有说出口,她点了点头:“好。”
    夏侯沛笑起来,满足而开心:“阿娘,你想不想我?”
    皇后:“……”本是担心重华难以自抑,做出什么不适宜的事来,方遣退了宫人,眼下看来,倒是纵容她了。
    没听到回答,夏侯沛也不气馁,皇后细致柔软的手在她的手中,这是真实的,不是梦,夏侯沛念道:“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皇后一怔,她转头来,看了夏侯沛一眼,笑意淡然:“诗赋亦有进益,看来一路去未释书卷。”
    夏侯沛也笑,却没有接她的话,她又问:“阿娘,你想不想我?”
    皇后知道,照着夏侯沛的执拗劲,今日没有听到她想听的话,是不能停歇了。只是一个字而已,容易极了,只要脱口而出即可。
    皇后微启朱唇,那一个字却怎么都发不出生来,夏侯沛还在满怀期待地等着。皇后见此,只得撇开头去,自然淡定道:“想。”
    夏侯沛顿时雀跃不已,转而抱住皇后的胳膊,她开始得寸进尺了:“有多想?”
    不能姑息了。
    她一向如此,一开头没打住她,之后便是没完没了。皇后瞥她一眼,眼中意味昭然,要她适可而止。
    哪怕两年没见面,皇后情绪如何,夏侯沛仍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何时可放肆,何时当收敛,何时能求抱抱,何时应端正坐好,她只看着皇后的眼神,便掌握得一丝不差。
    收手,敛目,正襟,危坐。
    皇后满意了。
    “圣人说了什么?”
    “他要我先来见过阿娘,至于旁的,待晋王回京再说。”
    夏侯沛一接到诏书便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夏侯衷好不容易将一批将士拢到手,自然得妥善安置,便比她晚了几日。
    皇帝这态度,甚是冷淡啊。竟丝毫没有问过主帅那一场举世瞩目的战役是如何开打又如何取胜。哪怕先前已在奏疏中详细禀过,这般随意的打发,真是叫人寒心。
    夏侯沛记得她出京前,皇帝待她已颇为和软,不曾想打了场仗回来,开疆扩土了,也立功建业了,待遇却反不如之前。
    “那便等晋王回京再看吧。”皇后道。
    魏贵人旧事重提,将薛充华落胎之事拿来说,意在指周王不贤不仁,却被皇帝斥骂回去,称魏贵人歹毒刻薄,丝毫没有先皇后贤德善良。薛充华亦为所累,贬为宫人,迁居掖庭,永不赦出。
    夏侯沛倒还不知此事,她见皇后淡然无波,便知她已是不悦,便安慰道:“太子因圣人而死,且太子生前那段时日,圣人也确实有些冷淡,两下一合,不免愧疚。”又道,“诸王间,本就唯有大郎得阿爹关怀备至。”
    言下之意,移情也好,补偿也罢,周王之受宠,是在意料之中。
    皇后却摇了摇头:“重华,千万不要高估皇帝的愧疚与爱。”
    夏侯沛一愣。皇帝,是指这个皇帝,还是说所有的皇帝?
    不待她多想,皇后起身道:“既如此,便不要管他了。”
    她走出两步,回头见夏侯沛还在想,便朝她:“来,我已置酒席,贺你凯旋。”
    出征前,皇后就答应了这一席酒宴,她似是早想到了皇帝不会留夏侯沛用膳,席上珍馐佳肴,美酒玉液,雅致非常,亦用心非常。
    夏侯沛一看,就知道哪些是庖丁所制,哪些是皇后亲手做的。

    第79章
    
    虽说相处起来,一应如旧,然而两年的空挡终归是改变了一些事物,譬如夏侯沛更为厚脸皮了。
    用过晚膳,母女散步消食,不免便说到战场上的一些事。
    看多了生死,看多了人命脆弱易逝,内心坚强了,冷硬了,便如裹上一层铠甲,外物不能伤害。与此同时,她也更遵从本心了,人生苦短,莫要真的到了那一日,才来怨悔岁月匆匆。
    夏侯沛说着话,总盯着皇后看。
    那目光专注而深情,皇后就是再不动声色,也颇觉不自在:“时候不早,王妃必在等你的,早些回府去吧。”
    夏侯沛小脸耷拉下来:“儿才见阿娘,阿娘便要赶我。”
    “你在这总有两个时辰了。”皇后淡淡指出,待得够久了,赶紧走。
    夏侯沛便道:“那么多日夜的辗转思念,两个时辰抵不过万一。”
    皇后转眼来,道:“你回是不回?”
    夏侯沛不满地嘀咕道:“怎能说是‘回’,唯有到阿娘这里,才是‘回’,余者皆是去。”
    皇后只做没听着。
    夏侯沛便哀声道:“阿娘……”
    她不想走,好不容易见到了皇后,她不想又去一个看似是家,实则不过一座冷阔府邸的王府。
    这又是哀求,又是留恋的小模样,真是可怜极了。
    谁见了,都要心软的。
    皇后在心中叹了一气,温声道:“再逗留宫门便要下钥了,你已老大不小,也不好再留这里。明日得空再来吧。”
    受到了温柔安抚,夏侯沛也不是纠缠不休的人,她就是,舍不得走,哪怕只是短暂一夜,她抿了抿唇,看着皇后,轻声道:“儿去了,阿娘可要想我。”
    就这么点路,都在京里,就这么一夜,哪怕她没明说,皇后也知夏侯沛明日必会绞尽脑汁的想出由头来回到这里——又不远,分开也不会久——有什么可想的。
    皇后正要如此说,触到夏侯沛,满是期许,满是依恋的目光,她顿了顿,心思百缠,想了又想,终是道:“好。”
    夏侯沛满足了,想到方才自己说的话,虽知阿娘答应想她,只是想女儿的她,夏侯沛仍是觉得有些羞涩。
    她从宫中辞出便回了王府。
    入府,便见家令欢喜地迎上来:“殿下,可算等到殿下回来了。”
    夏侯沛心情不错,见四下秩序井然,暗道秦氏还是靠得住的,见家令也温和几分:“孤不在京的时日,你受累了。”
    家令忙惶恐道:“臣不敢,臣本分之事,何敢称累。”
    夏侯沛一笑,大步往里走去。走到垂花门,便见秦氏匆忙迎了出来。
    她出宫门,便打发人回来过,秦氏应早已得到她要回来的消息,不当如此匆忙才是。夏侯沛看了看她,不动声色。
    待秦氏见过礼,方道:“京中诸事,我皆已知晓,你辛苦了。”
    秦氏见她如此言语,便知她当是满意的,也甚为得体地回了一句:“妾本分所在。”
    说句良心话,殿下除了一碰上与皇后相关之事小气了些,其他时候都是极好相处的,就连当初她初接手□□内务,有些仆役仗着人老权重,不肯配合,秦王也给行了最大方便,配合着她将内权收拢。
    至于他小气的地方,秦氏也只觉得殿下极为孝顺罢了。
    走到堂上,夏侯沛瞥了眼几上两盏尚未动过的茶水,道:“方才有客在?”
    没听到回话,夏侯沛回头,便见秦氏有些迟疑,有些不安,有些胆怯,有些强自镇定。夏侯沛立即明了,想到先时夏侯恕反时,秦氏恐京中生变,累及诸王府,便将晋王妃接到了府里来,想必周氏还在这里。
    这事是瞒不住的,秦氏犹豫一阵,便说了:“晋王妃在府中暂住,她明日便回去了。”晋王回京也就在这几日了,晋王妃自不能总在□□。
    夏侯沛没多说,这是秦氏的事,她道:“你明日捎个口信回你娘家,我欲拜访秦公,问秦公可有空余。”其实是问是否方便相见。
    秦氏见夏侯沛没多问,也是松了口气,听她此言,立即便答应了。
    太子去后,京中便飘着一股怪味,仿佛宵小作祟,扰人不得安宁,秦氏也是知道的,她道:“妾明日便亲自走一趟。”
    夏侯沛没反对,谨慎一些总是好的,见没什么事了,她留了一句:“你早些歇了吧。”便往书房去。
    书房中已有几个属臣在等她了。
    眼下的情形与两年前已大不相同,其中变化几可称天翻地覆。
    两年前,夏侯沛只要做个好人,等着夏侯恕、夏侯衷将太子弄下来,她再出手,截取果实,而眼下,却复杂得多,光装好人,怕是不行了。
    她手中兵权,皇帝若要收回,她给是不给?不给,皇帝可会罢休?给了,她凭甚自保?
    这其中种种为难,皆因皇帝对皇长孙不同寻常的看重。
    太子登基,她从礼法上是安全的,皇长孙若登基,她便不必活着了,趁早投缳,还免得来日受辱。
    兵权是绝不能放的,放了,便是给周王让路。
    幸好还有晋王,辛辛苦苦收拢了一大波将士,晋王定是比她更不想放权,到时设法将晋王推上去顶着就是了。
    夏侯沛觉得晋王从未像如今这般可爱过。
    隔日一早,天还未亮,夏侯沛便入宫去,打的旗号是,晨昏定省。
    她知道皇后起的早,早早地去,还能与皇后共进早膳。
    皇后也料到她来,特与厨下吩咐了爽口的饭食,将夏侯沛喂得饱饱的,而后放她出去四处拜访高官显爵,宗亲藩镇。
    到了傍晚,她又匆忙往宫里跑,与皇后一同用了晚膳,在上林苑中散步消食后,方出宫去。
    第二日,便照头一日一模一样地刻下来。
    夏侯沛如此四处奔走,最不高兴的自然是皇帝,最担忧的莫过于周王。
    这般进进出出,也不知他哪儿来的精力,皇帝想当然的以为夏侯沛白日串联,傍晚进宫打着陪皇后用膳的名义,实则商量阴谋。
    而事实恰恰相反,夏侯沛打着要与皇后商议细则的旗号,其实只是想与她多待上一会儿,真到宫里来,说的皆是包着一层暖暖“母女之情”的调戏与被调戏,丝毫不涉政事。
    这般过了三日,没等皇帝忍不住唤夏侯沛来训斥,夏侯衷回京了。
    他比夏侯沛,更为着急,自然,也更四处奔走。
    眼看对他疾言厉色的大臣们一见亲、晋二王,皆笑颜以对,礼仪备至,周王这才感觉到压力,两位叔王之权柄厚重,让他如鲠在喉。
    十岁的少年,愁得食不下咽,他虽小,却不是不知世事,阿爹不在了,弟妹皆小,他必得负起重担,重振东宫。祖父可依,然祖父已老,总有不在的一日,届时,便由新帝揉扁捏圆吗?最好,便是他来顶上阿爹的位置。
    现在叔王强势,他还无能为力,可祖父难道也奈何不了他们?
    周王预备向皇帝进谗言。
    幸而,家大业大,皇帝也不能只盯着秦、晋二人。楚国打下来了,可人心□□,诸多贤人或归隐山林,不愿为夏朝官,或自称楚国遗民,四处宣扬亡楚之可悲可悯。皇帝每见奏疏,便是一阵心烦,还有越国,早前便让楚国打成了弹丸之地,越主成括擅诗文,是个天生的风流子。这风流子也不知受了谁的蛊惑,无端讲起骨气来。大夏国书下了两道,成括死死顶着,无论如何,不肯归附称臣。
    真是无一件好事。
    皇帝派出不少大臣,往江南维、稳,又遣中书侍郎携国书,第三回往越国,事不过三,成括若再不知好歹,便只好兵戎相见了!
    中书侍郎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提出——议立太子!
    
    第80章
    
    倡议的是一须发皆白的大臣,品秩不高,将将卡在可上朝的品衔上。看他那花白的须发,想来也即将可致仕了,却拼着晚节不保,挑起储位之事。
    老大人秉笏而立,侃侃而谈,从太子不立,国之基石不稳,一直说到前几日江南一群自称亡楚遗民的大臣煽动造反,认定必须要立太子,不然国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危言耸听。
    他一张口,夏侯沛先是一惊,随机立即去看夏侯衷,夏侯衷也正扭头朝她看来,二人一见对方脸上那震惊,就知,这人不是他们中的一个安排的。
    这定是老头子的人!二人难得有志一同。
    果不其然,只听得皇帝欣然道:“准卿所奏。太子,国之储二,非一家之事。众卿议来,谁可为太子。”
    夏侯沛与夏侯衷皆敛目。这个坑,他们不跳。
    众位大臣议论纷纷,先是小声,后见皇帝含笑,殿上渐渐畅所欲言。
    皇帝打得好算盘。谁不想做太子?要做太子,自然要将敌手压下去,到时提议夏侯沛,便会有一群人跳出来反对,要反对自然便得说说她的不足,提议夏侯衷亦如此,于是二人不足都现于人前,不足之人,如何做太子?
    如此,周王便大有可为。
    果然,有一大臣出列道:“臣请立晋王衷。”
    皇帝突然来了这一手,夏侯沛与夏侯衷都无准备,也来不及约束底下人。无论何时,都不缺讨好逢迎的人,这位出头的大臣便想在夏侯衷那里争一个“首倡之功”。
    皇帝颔首道:“诸卿以为如何?”
    立储之事,谁能不关心?就是未曾党附二王的大臣也不甘示弱,纷纷建言,或抑秦而抬晋,或讽晋而撑秦。
    昭明太子与夏侯恕死后,夏侯衷便成了名义上的长子,而夏侯沛则是唯一的嫡皇子,二人一人占长,一人占嫡,又具建军功,众臣看来,新储必在这二王之间。
    朝堂上气氛越发热烈,夏侯沛与夏侯衷皆是一言不发,心都沉到谷底去了。
    皇帝这么多儿子,唯他二人出挑,夏侯沛与夏侯衷自然都不是傻子,听着朝臣们或褒或贬的话,夏侯沛与夏侯衷都憋屈得很。
    这般将他们拎出来,等他们被攻讦得一文不值之时,就该是周王出场了吧?
    这算盘打得真是响。
    可惜,夏侯沛与夏侯衷都不是肯坐以待毙的人。
    立储事大,非一日可决,待散朝,大臣们还没争出个胜负来。
    皇帝肃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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