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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清平乐-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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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子天性喜爱在人家的屋檐下筑巢,何时会筑巢于林?
    短短七字,触目惊心!
    一合上眼,仿佛看到一片焦土,一座亡城,哀嚎遍野,血流成河。
    “殿下?”宫娥轻唤。
    皇后睁眼,眼中宁静淡然。方才直击心扉的悲哀仿佛不存在。
    “何事?”皇后问道。
    “太极殿来了人,圣人欲往汤泉,请殿下同行。”
    皇后皱了下眉头,将手中的信笺折一折,塞进袖袋里妥善放置,便往太极殿去了。
    她去时,太子与郑王仍在,皇帝正在夸奖太子孝顺懂事,知道体谅君父。郑王站在一旁,就如一个陪侍,但他唇角含笑,无半点不悦,目含暖意地看着皇帝与太子父子情深。
    皇后眉心一跳,目光在郑王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只觉一阵矛盾违和。
    “皇后来了。”皇帝站起身来,见了皇后也挺高兴的,走上前半步,算是迎接。
    太子与郑王一齐向皇后施礼,皇后稍一颔首,道:“免礼。”
    既然皇后来了,太子与郑王留着也不像样子,毕竟,皇后非生母,比太子与郑王也不过长上三五岁。二人便告退了。
    皇帝兴致正高,眼看着太子走了,乐呵呵地与皇后道:“你是为汤泉一行来的?”
    皇后道:“这几日宫中正忙着,我且抽不开身,圣人出行,也不能无人照料,不若让刘淑媛伴驾?”
    皇帝无可无不可,横竖只去两日,帝后同行,仪仗卤簿声势浩大,皇后不去也好。
    皇后见他果然只是客气,也没多意外,想到郑王那恭顺温文的模样,便道:“我有些日子没见二郎,今日看他平和不少,倒与太子有几分相似。”
    夏侯恕慈眉善目的模样,皇帝自然也注意到了。战事顺利,儿子又越来越懂事,简直无一处不顺心,这样一想,皇帝笑意便更真了:“他以前确实是没气度,我因此也不敢对他委以重任,现在看来是长大了,毕竟将近而立,也是独立的时候了。”选择性的忘记了夏侯恕十几年前就独立出去的事实。
    皇后听他这一番不知哪里来的慈父心肠,自然也不好说旁的,便回去了。
    因太子与郑王一齐建言,皇帝便带上了他们,再加之去的不久,便将朝政托付高丞相,自己带足了羽林,出城去了。
    人对危机,常有一种名为预感的先觉,皇后起初觉得不对,让皇帝那一说,便暂且放下了。
    皇帝出城第三日,崔玄拿着一纸供认状,整个人都要疯掉了,他查了半年,终于让他查出来,郑王要反!
    却说夏侯恕下定决心造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皇帝积威日久,光他的名头便足已使人闻风丧胆。况且夏侯恕自己也不是那么果决的人。然而,随着大捷的喜报一道道传来,京中交口称赞这晋王与秦王之贤,而太子,也坐不住了,屡屡拜见皇帝,皇帝对太子,显然比对他待见。
    这种种,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让他如钝刀子割肉般饱受折磨。
    一个念头,一旦生起,想要压下去便难了。自从杨为哉提过那一个法子,夏侯恕不时便想起来。
    他屡屡劝说自己忘了,又屡屡放不下。
    大军得胜归来,京中势力必然重新划分,他会被挤到角落里,夏侯衷与夏侯沛会越来越受爱戴。而杨为哉,到时也未必能稳坐领军将军的位置。
    到了那个时候,他想反,也没条件反了。
    而现在,若是操作得当……
    想到这里,夏侯恕便眼冒精光。头一回想起,还能勉强压下,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皇位的诱惑,令他抓耳挠腮,坐立不宁。
    他未必不能成!
    只要调度得当,安排得好,皇位就是他的!
    至于之后,安定民心,收拢军权,自可徐徐图之。
    经过半月艰难斗争,夏侯恕终于下定了决心。
    杨为哉乐见其成。
    造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首先便要确定如何兵变。
    皇城城墙高而厚实,若是强攻,半月都未必攻得下来,也不是不能收买守城的将领,可哪儿那么容易?羽林中不少都是贵胄子弟,譬如崔骊,譬如魏达,高宣成有五个孙子侄孙也在羽林,他们又不是傻子。动作一大,为人所觉,反倒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这么一想,唯有将皇帝弄出宫来。最好连太子也一起。
    到京城外埋伏。然后接着銮驾,再从容入宫,窃取皇位。自然,夏侯恕并不以为那是窃取,他只是去取迟早属于他的东西罢了。
    一切按计划行事,发动就在回京途中。
    能入羽林的,其他不说,战斗力必然不弱,去时众人定小心谨慎,归途便相对要疏忽一些。
    羽林军有五千,杨为哉弄了一万精兵埋伏在途中。这一万精兵是由金吾卫与郑王府中的五百甲士。金吾卫比羽林军容易收买,花了半年功夫,使了点手段,又占着他总领京师兵马的便利,到底,让他拿下了。
    再选一个适宜埋伏的地方,待銮驾经过,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就是退一万步说,哪怕一万精兵打不过五千羽林,郑王就在皇帝身边,到时候,哼哼,趁其不备,杀了皇帝,羽林只能束手就擒!
    如此看来,已是万无一失。
    皇帝哪里想到他那小时候畏畏缩缩,长大了才稍微好了一点的儿子能鼓起勇气弑父杀君、取而代之呢?
    就是崔玄,让夏侯沛一说,便有意留心郑王府,也是留心了半年,趁着郑王出京,暗中令人拿下他的一个心腹门客才得到这么一个要命的秘密。
    杨为哉瞒得紧,关乎身家性命,郑王也甚为小心,每有交谈,必在郑王府的书房中,外头守着心腹,确保一丝不漏。
    这门客之所以知晓,是因他的妹妹是郑王一爱妾,郑王对外防得紧,对与他休戚相关的爱妾不免信重。爱妾刚生了个儿子,也是心怀大志,不让须眉的巾帼,跟她兄长知会了一声,令她兄长好生辅助郑王,事成便是满门富贵。郑王根本不曾将此事告知她兄长,但不妨碍他做国舅的美梦,外头饮酒,不慎流露了一丝口风,就叫崔玄盯上了。
    许多事,就是坏在小人手中的。
    怀揣那一纸供状,崔玄就要准备出城去禀告皇帝,走出两步,他猛地顿住了脚步,昨日,杨为哉带着金吾卫出城操练去了!
    每年这时,金吾卫都要出城操练,且杨为哉早就向朝廷递过申请,是光明正大从城门出去的,并不惹人怀疑。
    但两处联系起来!
    崔质道在江南,崔远道在太学,且不知兵,崔骊倒是知晓,可他也出征了!
    崔玄一面使人去叫崔素来,一面脑筋转得飞快,既然此时还未有风声,说明定不是在去的路上发动,汤泉行宫是在山上,易守难攻,杨为哉与郑王篡逆,首先便是要快,最好一举拿下,定不会费时攻守,如此便只能在归途设埋伏。
    此事既已揭破,夏侯恕已不足为惧,一入京师便可诛杀。如此,若是皇帝与太子不幸死国,夏侯衷便成了长子,十二郎虽为嫡,却少不得有人以国赖长君为由要立长,加上魏师手中的兵……崔玄最终摇了摇头,江南正在用兵,若是此时皇帝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一想,他急死了,此事棘手的很,弄不好,就要被迁怒!
    “你急惶惶要往哪儿去?”崔素让仆役叫了来,见崔玄快步朝外走,便拦住问了一句。
    崔玄倒也从容停了步子,看看他,龇起一口大白牙,温柔一笑,道:“来来来,随我来,我有东西与你。”
    什么东西啊?能让他称作好东西。崔素也好奇。崔玄已抬步走了,崔素跟了上去,崔玄反手递了那供认状与他,崔素看罢,一身冷汗。
    这种好东西,他宁可不要好吗!
    
    第75章
    
    即便崔玄与崔素皆已年过四旬,在家有尊长的情况下,也是小辈,这等关乎家国天下的大事,他们是顶不住的,得禀过尊长。
    二人一路朝廷尉府疾驰。
    崔廷尉,崔氏族长,崔玄与崔素的堂伯父。
    一碰到面。话不多说,崔玄奉上那张供认状,崔廷尉接过一看,顿时面色煞白。他也想到杨为哉带着金吾卫出京去了,这绝不可能是一个巧合!他身在九卿,知道的比崔玄还多一点,杨为哉带出去的金吾卫足有一万,而护驾的羽林军,将将五千!
    杨为哉还会用兵,到时再埋伏,皇帝危矣!
    崔廷尉心慌只是片刻,于堂上来回踱步,很快他便镇定下来,高声道:“备马!”
    仆役飞快地奔了出去。
    崔廷尉回过头来与崔玄、崔素道:“此事干系重大,非你我可承担,你们随我一同,去寻高相做主!”
    此刻天已黑了,城门紧闭,想要出城,还得高相手令。再则高宣成奉圣命主理朝政,于情于理,都绕不开他去。
    无需多言,三人又往丞相府去。
    问明前因后果,高丞相当机立断,他去汤泉行宫,崔廷尉主持明日朝会,崔玄崔素二人持他手令,往虎贲调兵护驾。
    崔玄道:“杨为哉既然要反,此去行宫的路定已封了,高相此去,必然涉险。”
    高宣成一皱眉,道:“顾不得了!”
    时间紧迫,虎贲与汤泉一个在洛阳东北,一个位于洛阳西北,无事时没什么,真赶起来,万分急迫。就算不能赶到行宫,好歹也能拖着点时间。
    崔玄便不再说什么。
    京中的兵早被杨为哉调光了,高宣成带着相府那一百甲士,策马而去,崔玄与崔素紧跟其后。
    万万没想到的是,连城门,都出不去!
    杨为哉果然周到。守门将军一口咬定,必须皇帝手令方可开城门。
    几番交涉未果。高宣成走上一步,道:“圣人走前,将朝政皆托于吾,尔等欲反乎?”
    领头的将军神色一僵,仍旧坚持,连语气都未曾软下一分:“吾负圣恩,唯圣人之命是从,曾有明诏,入夜,非天子之命,不可开城门,下官不敢违诏!”
    城下百来人高举火把,城上将军与守军岿然不动,仿若两军对峙。
    高宣成向来沉得住气,此时却陡然发起怒来,指着守门将军,怒斥道:“纵不开门,你为何居高而视?吾为丞相,汝守门人,四品耳,天壤之别,安敢高居城楼而不拜?汝果欲反乎?”
    那将军愣了一愣,为高宣成的骤然发难而无措。
    高宣成仍旧怒,怒目而视,看着兵卒,再问:“见上官而无动于衷,尔等亦从逆?”
    兵卒们自不如将军有底气,本就是奉命行事,楼下这个,官还大些,都惶惶不安起来。将军怕手下兵卒被策反,便想,下去又何妨,只要他不开城门,至多让高老头骂一通也就是。他点了两名心腹,跑下楼去。到高宣成跟前长揖。
    高宣成火气越发大,又上前一步,手指都指到将军的眼窝里去了:“我只问你,这门,你开是不开?”
    将军直起身来,笑了一笑,歉然道:“唯有圣人……”
    话还没说完,他惊恐地睁大了眼,随即,面目狰狞,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他的腹中,高宣成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捅了进去。
    他老当益壮,杀起人来跟年轻时在战场上一样干净利落,准头也是一丝不差,将军须臾间便断了气。高宣成拔出匕首,眼中死寂一般的平静看得人心颤。
    “开门!”高宣成沉声道。
    愣住的守兵们终于回过神来,陷入一片恐慌中。没过一会儿,副将战战兢兢地开了城门。
    高宣成翻身上马,带着崔玄崔素两个飞奔出去。
    崔玄与崔素也是让高宣成临危不惧的风采折服了。到岔道口,三人分道扬镳,高宣成往行宫,崔玄崔素往虎贲大营。
    算这时辰,天亮前可到大营,找到中郎将,说明情况,点齐兵马,少不得逗留,而后再折返,赶往行宫,到达时,少说也得明日傍晚,只盼高相一路顺利,否则,就危险了。
    高宣成终究没有到行宫,半路便给拦了下来。
    杨为哉做到这个程度,已是难以回头了,自然做好了万全准备。收买北门守将是一样,在去往行宫的必经之路上布下防线是另一件。高宣成唯有百来名甲士,而杨为哉,手下有万人,便是站着不动任砍,也能砍得力乏。
    杨为哉轻而易举地便将高宣成拦下了。
    对高宣成,他倒是不敢动粗,十分恪守礼仪。先将高宣成从马上请下来,而后一揖到地,很是礼待。
    高宣成始终不见忧色,平铺直叙道:“公欲反?”
    杨为哉大笑:“吾正在反!”
    高宣成继续道:“羽林军虽只五千,也能抵一阵,关键时刻,必然护圣人突围,二十年前,圣人也是赫赫有名的猛将,公凭甚保证必能将圣人留在此处?”
    杨为哉矜持一笑:“我自有机谋。”他自然不会将一万人都放在一处,用兵,就用在神上。
    高宣成继续道:“退一万步说,公事成,护郑王回京,克承大统,晋王与秦王皆在外,谁手上的兵都不少,若两处合兵,加上魏师处,百万有余,公凭甚抵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徒为他人铺路耳。”
    杨为哉仍旧不以为然:“等郑王正位,天下之大,自有能人异士前仆后继,奉承天命,晋王与秦王敢起兵,便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高宣成淡然一笑,道:“我在这,你还以为郑王回得了城吗?”
    杨为哉适才还云淡风轻的笑敛了下来,他盯着高宣成,目光阴险而锋利:“你说什么?”
    算着时间,他不可能有功夫在京中布局,若能如此充裕,他也不必单枪匹马就冲过来。高老头向来诡计多端,定是又在耍心眼,杨为哉又笑起来:“都到这时候了,高相还挣扎什么呢?你听我说,郑王为帝,也需臂膀,晋王与秦王在外,苏充,崔质道、秦勃他们是不能用的,恐有二心,而您,贤名闻达于海内,天下士庶之楷模,必能受用于新帝,到时,您仍是丞相,高氏也受您庇护,更为煊赫。”
    高宣成颇觉好笑:“莫非你忙上忙下的,是为我忙?我若仍旧做这丞相,你做什么?哦,不对不对,还有那把龙椅,郑王何德何能,能受天命,怕只是暂为你占着那位吧?”
    杨为哉的脸色这时才真正阴沉下来,他盯着高宣成,眼珠子一动不动,阴冷如蛇,牙缝间凉飕飕地挤出四字:“高相慎言。”
    高宣成淡淡一笑,不为所动。
    杨为哉生气了,但他仍旧不想杀高宣成,高宣成闻名海内,受万民景仰,新帝突然登基,必有闲言碎语,还需他来正名。至于他肯不肯?他现在冷硬,不过因为皇帝尚在,犹存侥幸,等皇帝死了,高宣成这般通达机敏的人,还能死硬到底吗?哪怕退一步说,就算他不肯为新帝效命,到时再杀也不迟。
    杨为哉一挥手,便命人将高宣成紧密看守起来,他那一百甲士便没有这般好运了,皆死于利刃之下。
    隔日一早,皇帝回京。
    他坐于銮驾中,太子另有一车,郑王则骑了马。
    山中雅静,汤泉细腻生烟,每日都去泡上一个时辰,直教人乐不思蜀。这里好啊,没有成堆成堆的奏疏,没有一桩桩的烦心事。只是这种日子,也只适合浅尝辄止,若是日日如此,便乏味无趣了。
    皇帝登车,也无什么不舍,一出山林,他便闭目沉思,想起江南的战事来。
    眼下的情形,楚国几无还手之力,连守都守不住,若无意外,至多明年春日,便能攻陷楚京了。到了那时,他的天下,才算完整。
    去年夏侯沛上了一道密折,奏请每下一城,便与将士银钱以作鼓舞,夏侯沛并未直言,只于字里行间稍加透露,若百姓惧夏人如虎,南北之隔何止一江?若能约束好将士,不扰民,乃至必要时开仓放粮,百姓感受到朝廷善意,自不会无动于衷,到时,再无楚民,天下皆我大夏之民。
    皇帝一眼就看出夏侯沛所陈之事的益处,不但表扬了她,更是下诏,令夏侯衷与魏师麾下,一并如此行事,万不可扰民。
    这样下去,楚民就会忘了楚国的皇帝吧?天下背弃,楚国皇帝便是孤家寡人了,而他,则是受人爱戴的天下之主。
    十二郎说得好啊,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有百姓的爱戴,有辉煌的政绩,将来,谁还会揪着他得位不正这一点不放呢?
    想得正美呢,车外突然传来一声马的长嘶,紧接而来便是一阵惊呼:“有刺客!护驾!”
    銮驾猛地停下,皇第一把握住窗栏,借了把力,坐稳了,一片混乱之中有人高声在问:“圣人可有受伤?”
    “朕无事。”皇帝回了一句,屏住气,凝神在听,车外有一阵阵细微的风呼啸的声音,这是箭矢!惨叫声连绵不绝,不断有人中箭!
    銮驾又动了起来,想是欲强行突围,然而箭矢太密,根本走不得!
    皇帝拧紧了眉,掀开门帘,走出马车。
    太子与郑王都靠了过来。
    四面群山,喊杀声四起,仿佛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太子大急,高声道:“阿爹,不如突围?”
    那箭仿佛凭空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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