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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清平乐-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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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令捧着马鞭退了下去,夏侯沛迈上台阶。
    堂上灯火通明,秦氏温婉端坐,见她进来,起身福了一礼:“郎君。”
    夏侯沛道:“不要多礼。”到首座上坐下,问,“你去过宫里了?阿娘可好?”
    秦氏也坐下来了,嫁过来有半年了,她也发现了夏侯沛对皇后发自真心的关切,这种关切涉入到方方面面。她道:“阿娘安好,只是天初寒,不及添衣,着了风寒,太医诊断过了,喝几副药下去就可无恙。”
    夏侯沛嗯了一声,看了看门外的天色,这时宫门早已下钥了。又看到一旁的几上放了一只食盒,便问:“这是宫里拿来的?”
    “阿家令我带回来的。”
    夏侯沛点了点头,见秦氏似乎没什么事了,便起身走了。走之前还把整个食盒都拎走了,半点都没有与人分享的意思。秦氏默默地看着她。三个月前,宫里送了点心来,她看点心香甜喜人,便吃了一块,后面,夏侯沛整整七天没有正眼看过她。
    秦氏倒不在乎夏侯沛正不正眼看她,受不了的是她这种摆明了“你吃了我的点心,我很生气,但是我不说,你自己反省”的冷漠劲。
    从那以后,但凡皇后送的,她动都不敢动半下。
    夏侯沛一张脸波澜不惊的,走进了书房,才把食盒打开,里面香喷喷的都是她喜欢的点心,她拿出一块,放进嘴里,眼睛眯起来,享受极了。
    一块点心下肚,满满的都是思念。
    不在朝朝暮暮,不在朝朝暮暮。夏侯沛默念了几遍。
    门外传来邓众的声音:“十二郎,常侍与郎中令求见。”
    夏侯沛立即盖上食盒的盖子,放到一边,取出帕子来,擦了擦嘴角,高声道:“请进来。”
    两位秦王属臣是来说朝上说过的事的,他们是来出谋划策的,重点在于,秦王如何能从中谋得好处。
    夏侯沛定下心来,与他们讨论了一番。
    隔日一早,夏侯沛入宫上朝,一下了朝,她没去户部,直奔长秋宫。
    长秋宫里弥漫着一股药味,苦苦的,有些冲鼻。夏侯沛一颗心提得老高,步子不自觉地加快了。
    走到殿中,皇后正用早膳。夏侯沛几大步就跨到皇后面前,细致地看了看皇后脸色,见只是略显倦意,并无其他不适,才放下心。
    皇后搁下碗筷,道:“用过早膳不曾?”
    夏侯沛摇摇头。
    皇后便令人添了双碗筷。
    夏侯沛靠着皇后坐下了,拿起碗筷,见食案上有一道牛肉羹,不免操心,又搁下碗筷,转头与皇后认真道:“阿娘,用药之时,牛肉这等发物便不要上案了,以免影响了药效。”
    皇后淡淡瞥她一眼。
    这一眼,瞥得夏侯沛小鹿乱撞。她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找回了魂,坚持道:“身子要紧。”
    阿祁在旁忍不住笑,看看坚定的夏侯沛,又看看默然无语,专心用膳的皇后,好心同夏侯沛解释道:“殿下用食一向清淡,这道牛肉,是专为十二郎备下的。昨日王妃过来,撞见了太医为殿下诊脉,殿下便说,最迟今晨,十二郎必来。”
    夏侯沛从小就贪吃肉,看到肉,胃口就好,长秋宫中人尽皆知。料到她要来,皇后便提前令人准备着。
    夏侯沛闹了个大脸红,又喜滋滋的,阿娘关心她。
    就着牛肉羹,一口气扫下两大碗米饭。
    
    第72章
    
    吃得饱饱的,早秋的严霜都不觉得冷。
    朝里朝外都忙得脚不沾地,收取赋税以充军用之事,不特她能想到,许多有远见的大臣都动起来了,户部忙得一团乱,她眼下在户部观政,就算是尚书,有什么大举措也得与她说一声儿。还有出兵一事,不知哪个时候皇帝便会召三公九卿与几位皇子商议。
    纵是如此,夏侯沛还是多留了一会儿,坐在皇后的身旁,拉着她的手把脉。
    “太医都看过了,服过药也好了许多。”皇后抽了抽手腕,见夏侯沛执着不肯放,只得缓声说道。
    那手腕细腻如凝脂,白皙如霜雪,夏侯沛摸到了脉,努力忽略指腹下的触感,集中于脉搏跳动。
    疑难病症她力有不逮,简单的伤寒她还是会看的。夏侯沛自己把过脉,确认无大碍,方真真切切地放心。
    放心之后,夏侯沛便觉得她指腹下的手腕光洁如玉,光滑细腻的触感让她心旌摇曳。在这严寒乍起的秋日,她的指腹便如蓦然间着了火,烫到了心里。
    她曾梦见一座宫室,一名女子,满宫帷帐飘舞,她只顾看清那熟睡中的女子的面容。如今看清了,她的手腕就在她的手中。
    皇后抽手,自夏侯沛指腹滑出,夏侯沛猛地一惊,下意识地便握紧,抓住了皇后的手。抓紧了,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阿娘……”夏侯沛忙抬头,正触上皇后那双清冷的眼眸。
    “看过了,可安心了?”皇后音色稳稳,并没有什么异常。
    夏侯沛这才想起她摸脉来的,忙装作不经意地松了手,道:“亲自看过,才好安心。阿娘要按时用药,在起头上压下去,好得快。”
    皇后收回手,便拢在袖子底下,衣袖宽大,恰好完全挡住了,她道:“时候也不早了,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吧。”
    的确是不好再留了,夏侯沛收拾收拾心情,依依不舍地告退。
    兵贵神速,重点便是要抓住时机。楚帝缠绵病榻,结合他年过八旬的高龄,也知是不会好了,他还活着,诸王还能混战,他一死,势必要在短期内决出一个新皇帝来,到时,还不能预料是个什么情形,兴许就平定了,兴许就要出一个“八王之乱”。
    这世上就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早出兵有早出兵的好处,迟出兵有迟出兵的益处,谁都不能一言蔽之。
    皇帝身前挂了一幅足有一人高的舆图,图上有一红点标出的城池,那是健康,楚国都城所在。
    健康就在长江边上,只要渡过江,拿下了健康,将楚国皇帝从皇位上拽下来,便成了一大半了,余下的不过是换兵防,派官吏,收民心的后续。
    他的大业,也就完整了!
    皇帝无论如何都要打这一仗,要在他的本纪中添上这一笔丰功伟绩。因此,他在这时期频频召见大臣,因此消极倦怠不愿违背本心发声的太子越发让他失望,父子之志背道而驰,太子如此,岂能承他志向治理天下?也因此,主张出兵的夏侯衷、夏侯沛备得皇帝喜爱,夏侯恕则是习惯性地迟疑,比衷、沛二人慢了一步,然也主张出兵。
    终于,在楚国再度传来楚帝病危的消息之时,皇帝夏侯庚下诏痛斥楚帝暴行罪恶十八条,三个月间,将诏书贴满了大夏各州郡,并散发至江南诸地,争取民心。
    所有的战争都有一个正义的借口,如此,方能名正言顺,得到上天和黎民的谅解。大夏也不例外,做了近半年宣传,大夏终于正式发兵。
    隔年二月,泰始十九年,大夏发兵八路,南征楚国。这八路大军分别分为上中下游三部。任命晋王夏侯衷、秦王夏侯沛、大将军魏师分别为上、中、下□□军元帅,讨伐楚国。
    窗外冰雪消融,树还是枯的,草还是黄的,春日的勃然生机还埋藏在泥土里。
    “殿下,十二郎来了。”阿祁唤道。
    皇后转过身,衣带翩跹。不紧不慢的举止与往常无异,熟知皇后的人却能发现她的眼神中是有一点担忧的。
    走到外殿,夏侯沛站立在那里。她已经长得很高了,说是长身玉立,仪表堂堂,毫不夸张,若不是她已经成婚,京中有女儿的大臣没有不想将女儿嫁她的,就是现在,也有不少人蠢蠢欲动地想将女儿孙女侄女送入□□为侧妃,生下儿子,将来如何,谁说得准?因此,很有先见之明的秦勃便受了不少嫉妒。
    “儿请阿娘大安。”夏侯沛一撩衣摆,跪了下去,伏身稽首,行了个郑重的大礼。
    皇后弯身扶她。
    夏侯沛握住皇后的手,抬头看着皇后:“儿此去,不知归期,望阿娘少持操劳,保重身体。”
    皇后笑了一下:“我儿此去,为国为民,专心所事,不必挂心宫中。”
    夏侯沛站了起来,她今日来,是为辞行。
    行军元帅的委任一下,便是启程在即,明日,她便要随军远行。
    上战场打仗,她是有一丝恐惧的,真刀真枪的拼杀,敌人可不会手下留情。可是,这也是一次机会,是她积累军功的好时机。
    二人坐下,皇后便道:“让阿祁随你去,也好照料你行装。”
    带哪些人去,夏侯沛早就想好了,阿郑是肯定不能少的,期间有许多事,只能阿郑经手,再多一个阿祁,自然更加妥贴。
    可是阿祁是侍奉皇后的人,让侍奉母亲的人转过来侍奉她,未免不敬,夏侯沛要推辞,便听皇后道:“遇到要紧的事,礼仪规矩放一边就是。我在宫里不缺人,你那里更急迫些,让阿祁随你去吧。”
    说到这份儿上,夏侯沛便也收下了。她就是担心皇后在宫里,没有能体贴冷暖的心腹照顾。千言万语地叮嘱了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天冷了添衣,腹饥了进食,每日都要出去走走,忙起来也要注意休息,亏待了什么,都不能亏待自己的身体。
    夏侯沛从来不知自己还能这般絮絮叨叨地唠叨,一件事情反复说上三遍都不能放心。
    皇后耐心听她唠叨,其实两相比较,更使人担忧的是夏侯沛,刀剑无眼,谁可保无恙?只是皇后思索再三,到底没有说出她的担心,见天色不早,□□必然还要再做安排,便催促着夏侯沛回去。
    夏侯沛是不舍的,皇后送她到宫门,见她紧紧握着她的手,怎么都不肯放,又见她目光恳切而留恋,皇后终是软了心肠,摸了摸她的鬓角,温声道:“我置酒宴,候君凯旋。”
    有这句话,比什么豪言壮语都管用。秦王殿下点了点头,用力地握了握皇后的手,决然离去。
    送了两个儿子去,皇帝给他们配足了精兵良将,要他们打一场漂亮的战役。
    二王率军启程,皇帝城外亲自送行,勉力军士,使士气高涨。旌旗猎猎,刀光剑影,骏马飞驰,声势震天。
    这一幕气派之景深深刺痛了夏侯恕的眼。他站在皇帝身后,看着盔甲加身的夏侯衷与夏侯沛,嫉妒得要死。
    那阴惨惨的眼神弄得夏侯沛心底发寒,找到空隙抓住崔玄就道:“我看二郎样子不大对,多盯着些。”
    崔玄也来送行了,他身上没实职,可要入个宫见个皇帝,却易如反掌。夏侯沛之所以没找其他人,而是说与崔玄,是因崔玄靠谱,与他说了,他势必放到心上。
    “殿下放心。”崔玄回了她四字。
    时辰已到,夏侯沛上马。
    猎猎风声在耳旁呼啸,皇帝与大臣们殷切的目光在身后相送。古老的洛阳城越来越远,前方战场的凶险越来越近。
    
    第73章
    
    军队在这半年间已集结到沿江,夏侯衷与夏侯沛随行皆骑兵,连日疾驰。
    夏帝代天征伐无道的诏书楚国自然知晓,半年来长江对岸的夏军频频操练,楚国也不是一无所觉。然而,楚国皇子们自以大楚昌盛,非寻常小国,再且有长江天堑为屏障,大夏,并无可虑之处。
    楚夏开战,这并非头一次,最后皆是各伤皮毛。对楚国朝堂上的众人而言,此番大夏来势汹汹,也不过样子做的好看罢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皇位落于谁家。这才是与身家性命、前程富贵息息相关的大事。
    经十来日疾驰,夏侯沛终于到达汉口。
    她统帅的中游大军,兵分三路,汉口为主路。下游元帅乃魏师,率四路,肩负拔下建康城的重任。夏侯衷则在上游。
    一到汉口军营,都督冀州军事的征南大将军朱遂率诸将出迎。夏侯沛留心注意着诸位将军站位与神色。
    她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突然降临,军中有人不服,也是正常。
    夏侯沛利落地翻身下马,脱去在京时的矜贵讲究,大步朝众人走去。
    在豪迈粗犷的军营中,没有人会欣赏矜持挑剔弱不禁风。唯有放开手脚,豪爽大度,不拘小节,才能对上军汉们的胃口。
    她到此处第一件事,不是急于出击,而是收拢军心。军心不定,战不能剩,上下一心,攻无不克。而一个入不得将士们眼的主帅,如何能驾驭数十万大军?
    甲胄在身,不能行全礼。朱遂率诸将上前拜见,只稍稍欠身拱手而已。
    夏侯沛看着他们一路走过来,众将军都极为自觉地落后于朱遂半步,这是一种服气与爱戴的体现。朱遂此人,治军有道,是高皇帝手下最为勇猛的前锋,之后无数次疆场锤炼,坐上了冀州都督一位,可见此人能耐。
    夏侯沛心下便有数了。她丝毫不以朱遂没有给她行全礼而不喜,反而大步跨上前,在朱遂还没有低下头时便一把握住他厚实的肩膀,爽直道:“朱将军客气。本帅来此,与诸位便是一家人,讲究什么客套?”
    场面话是少不了的,朱遂这把年纪了,皇家贵胄也接触过不少,只当是秦王随口的客套话,然而,握住他肩膀的那只手极具力道,是当真不让他弯身。朱遂便明白了,此时若强自行完礼反倒让场面不好看了。
    私底下怎么来不好说,至少场面上,不会有人与主帅冲突。
    众将多在观望。朝廷派了个从没打过仗的奶娃娃来,想也知道是让这位尊贵的皇子殿下来攒军功的。攒军功倒也罢了,别不懂装懂胡乱指挥便好,将士们在前头用命,元帅在后头争权夺利,这只会使自己的士兵血染疆场,白白送命!
    之后,自然是接风宴了。
    夏侯沛仰头一看天色,早得很,便道:“先去校场看看。”声音不大,语气也不严厉,却威严得让人不敢反驳。这不是勾心斗角中练出来的说一不二,而是属于军人的斩钉截铁!
    朱遂抬眼,迅速扫了眼夏侯沛。她的容貌偏向柔和,尤其一双眼睛生得狭长而幽深,然而此时,柔和的面容因她沉毅的神态而棱角分明,沉肃刚毅。她身量不矮,身形却十分瘦削,然而就是如此瘦削的身形,脊背却挺得如钢铁般笔直,整个人的气度便仿佛山中屹立百年的老松,稳重、深沉、担当,极具城府。
    帝室中人,素不能以年岁论深浅。
    夏侯沛计量朱遂之时,朱遂也同样在计量她。当即拱手行军礼:“是!”
    校场上士兵正在操练,数万将士的声势浩浩荡荡。
    这种浩大声势是震撼的,远不是前世的历史古装电影体现出来的苍白无力。夏侯沛极力镇定自己,那直冲云霄的呐喊声可以震动灵魂!耳膜的震颤久久停不下来,铁血、勇猛、无惧无畏,这是一支有战斗之魂的军队!
    夏侯沛很快从茫然惊憾从出来,炯炯有神的眼中满是喜意,她克制着,回头赞赏地看了看朱遂,激赏之语毫不吝啬:“朱将军果有神通!”
    一支徒有其表的军队,与一支将强悍刻进骨子里的军队,是截然不同的!
    朱遂活了大半辈子,是纯粹高兴激赏赞叹还是惊喜之中深带掠夺的贪婪,他还是分得清的。心又定下了大半,朱遂弯身拱手,主动显示恭敬与服从:“元帅谬赞。”
    夏侯沛见此,主意大定。
    平心而论,哪怕不说什么为国为民、冠冕堂皇之论,她来此是为军功,想要军功,便得打胜仗。一战成名之事,史上屡见不鲜,仿佛极为容易,然而,真正去数一数,千百年来,多少精兵悍将中才能出一个天生的将才?
    夏侯沛没这个信心,也不愿拿数十万将士的性命来试探她是否有那个本事,也没想过名声大噪,成为不出世的一代名将。她只想打完,收获民心、军心,完完整整地回京去。
    朱遂麾下具是干将,加上她从京中带来,足够了。时间不等人,夏侯沛从未想过将兵权都攥到自己手中,她只要……
    隔日,夏侯沛便邀朱遂入她营中密谈。
    一个军队,不能有两个发号施令的人,将士们不知听谁的号令,军心会混乱。要想尽快整军出击,便须尽快与朱遂达成协议。她观察了一日,大致明白朱遂看重的是什么。
    可着手谈一谈了。
    第一场胜仗是夏侯衷那一路大军打的。彼时,夏侯沛与魏师率领下的军队皆在苦战,长江天堑,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使无数人望而生畏。尤其广陵临近建康,魏师打得十分艰难。夏侯沛稍好些,也没好到哪里去,对面统帅是谢戎。谢戎最擅水战,而对于旱鸭子一般的北方将士而言,最畏惧的便是水战。
    一战不克,朱遂拧紧了眉头。夏侯沛身着甲胄,望着营下垂头丧气的众将,她冷笑一声:“一场败仗,就值得诸位如此?”
    有人听进去,挺直了脊梁的,也有人不以为然,面上恭敬内心鄙夷的。
    “天天吊着个脑袋,谢戎就能自己掉水里淹死?给本帅振作起来!输一场不算什么,一直输下去,才是丢人!”夏侯沛又骂了一句,她心里也是窝火得要死,谁不想开门大吉,可形势如此,好歹得收拾起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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