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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如旧-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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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徐徐说罢,便望向濮阳。
  濮阳顺势接过话头,与那仆从吩咐道:“晋王邸建在崇德坊,你去那处,随意寻个人打听便知道了,到门前,他家下人都和善得很,”晋王日日都端着一个礼贤下士的姿态,府中家丁自然揣摩着他的喜好来行事,“你只与门上说,濮阳有信与他家殿下,定会有人引你去见。见了晋王,你将这佩囊呈上便可。”
  吩咐得十分详尽。
  仆从接过佩囊,看向卫秀,卫秀微微点头,他便俯身道了声“是”出去了。
  濮阳目送他,等他走到门口,她突然想起一事,忙道:“慢着!”
  那仆从便停下步子,回过身来,躬身听候吩咐。
  濮阳走出两步,到他面前,慎重道:“晋王若问起我这几日境况,你只道不知就是,不必理会。”
  仆从是按吩咐办事的,自然不会多问她这心血来潮的一出,认真记下,便出去了。
  濮阳看着他走远,方回头,坐到卫秀的对面,很是为卫秀着想地道:“我那三哥,求贤若渴得很,若从他人只言片语中察觉先生大才,难保不会大张旗鼓地赶来,扰了先生清净。”
  说是怕扰了她清净,其实,就是怕晋王后来者居上,把她抢走。殿下这点心思,显眼得很,卫秀瞥她一眼,濮阳笑容坦诚。
  卫秀也是一笑,笑过之后,她便道:“殿下尚有伤在身,多加安养为要,快歇着去吧。”
  这一通下来,濮阳也确是觉着乏了,当即也不推辞,起身回房去了。
  这时,宣德殿,皇帝正在批阅奏疏。
  御案上的奏疏堆得老高,濮阳至今毫无音讯,皇帝无心政事,几日的要事都积在了一处。可天下大事,不会因公主有事而受影响,每日该来的奏疏一件不少。
  皇帝自登基以来,便是勤政爱民,每日看奏疏都到深夜,从未有懈怠的时候,可是今日,他刚一翻开最顶上的那份奏疏,连看都不曾看一眼,便拧眉道:“窦回,你来念给朕听。”
  此言一出,他身后侍立的大宦官便上前一步,双手恭敬结果奏疏,念了起来。
  皇帝靠在隐囊上,闭着眼听,他欲静心,专注政事,可神思却怎么都静不下来,一合眼就想着七娘眼下究竟如何了,是否安好,流落于何处。
  跟去的护卫都死了,七娘一名娇弱的女子如何抵得过凶恶的刺客,他万念俱灰,恨极了这背后的指使之人,可随着一日日过去,尸身仍未找到,皇帝又不免生出希望来,只盼公主是躲在某处,还安然无恙。
  一道奏疏念罢,皇帝只隐隐听了个大概,他皱起眉,神色阴沉得很。
  窦回是皇帝最为倚仗的宦官,最能揣摩皇帝心意,见此,便轻手轻脚地将手中的奏疏合上,恭敬道:“大家可是累了?不妨歇一歇再来处置。”
  “嗯。”皇帝扶着內侍坐起来,问,“可有七娘的消息传来?”
  窦回面上闪过一丝为难,他放柔了声音,十分委婉道:“刑部与大理寺的大人们还在尽心追查,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传来。”
  这就是毫无进展了?皇帝心头一梗,不知怎么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正要令人去召那两位主理此事的大臣来,再敲打几句,殿外有一宦官,匆忙地奔入殿内,扑在地上道:“陛下,有公主的消息了!”
  皇帝腾地一下站起来,扶着窦回的手猛然握紧:“快召!”
  这几日的京城阴云重重,濮阳公主遇刺,下落不明,皇帝又急又怒,寝食难安。
  奉命找寻公主下落与奉诏查此案的大臣日日受责,朝中百官,近几日都夹紧了尾巴做人,唯恐有一丝不好,使得皇帝满腔无处发泄的怒火烧到自己头上。
  而这众多惴惴不安的人之中,最为如坐针毡的当属赵王与晋王。
  濮阳是在赵王宴饮之后回程路上丢的,那一路上,血迹斑斑,刺客与公主护卫的尸首躺了一地,刺客所用兵器有赵王府的印记。赵王听说,慌忙入宫自辩,皇帝一心系着濮阳安危,连见都不愿见他,将他禁闭在府中,令禁军看守,只等找到濮阳,再行处置。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晋王,此事一日未结,他便一日不得安宁。
  此事被皇帝交与刑部与大理寺同理,并调派五城兵马司与金吾卫从旁协助,不论如何,都要将公主找到!
  濮阳公主是皇帝诸子女之中唯一一位嫡出的,皇帝对她如何看重是满朝上下有目共睹的,刑部与大理寺接到诏书,半点都不敢耽搁地前往城外查探。
  这两处,刑部主管查案,大理寺主管判案,长年累月都是与奸险不法之徒打交道,对于查探细微线索一道上最为精专。尚书与大理寺卿亲自赶到城外一看,见那满地尸首血污,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惊怕。
  经查对护卫名册,所有护卫全军覆没,护卫都没了,公主一手无寸铁的女子,还能活着么?
  此事,处置不好,官位便保不住了,处置得好,也得不到嘉赞,其中还牵扯到一名有望问鼎大宝的皇子,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眼中都看出了彼此的无奈。
  皇帝被濮阳出事乱了心神,但他多年来的精明都还在,为避免有人从中作梗,他点的这二人,既不是赵王的人,也未依附晋王,而是两名只效忠天子的纯臣。
  这样的人,是皇帝心腹,轻易不会为财帛所动,能力自然也是万中挑一的。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略一商议,便下令,将从五城兵马司调来的人手加上刑部杂役,一同循着血迹与逃走的路径,四散去找。
  两位大人一人在此督着,一人根据现场搜集的蛛丝马迹,去查究竟是何人下的手。
  四周都是山,翻过了山,仍是山,山路崎岖,又是春日,草木兴荣,找起人来,哪儿那么容易。
  找了多时,终于在今日发现一具穿着公主衣饰的女尸,女尸尸身已毁,面目全非,因穿着公主服饰,两位大人忙将此事上禀皇帝。
  听完刑部尚书的奏禀,皇帝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窦回扶住了他,满是惊慌地道:“陛下,您别心慌……”节哀两字,却怎么也不敢说,唯恐刺了皇帝的心。
  皇帝咬牙,定住心神,一双鹰目赤红地盯着那刑部尚书,道:“尸身在何处?朕要亲自验看!”
  尸身已然腐烂了,一抬上殿,满是恶臭。那一身鹅黄的衣裳,正是濮阳当日出宫所着。尸体的身量,也与濮阳相仿。窦回往那处扫了一眼,便闭了眼,这应当,就是七殿下了。
  皇帝不肯死心,他推开窦回,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大臣们都拦着,担心皇帝见了公主之惨状,受了刺激。
  皇帝厉声斥道:“都退下!”
  无人敢再阻拦。
  尸身就在那里,皇帝走过去,只见已然面目全非,辨不出她生前是如何颜容姣好。皇帝屈身,双手颤抖地碰了碰她的额头。殿上大臣见此,无不掩面垂泪。
  然而片刻,皇帝猛地站了起来,高声道:“赵卿!”
  刑部尚书赵邕心怀惴惴地上前:“陛下?”
  “此人不是公主!”皇帝面上有了丝笑意,就如拨云见日,连日来的阴沉一扫而空!
  他指着尸身耳朵上的耳环,道:“此为铜制。”
  不单铜制,连一丝点缀也无,平平无奇,毫不起眼,与那金玉所制,匠人精心雕琢的钗子差的不止一星半点。公主无论如何,都不会用这等拙劣的饰物!
  既然这不是公主,既然此人扮做了公主,公主多半还活着!
  皇帝大喜,连声道:“快!再去查!定要将朕的女儿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赵邕见此人不是公主,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忙不迭地跪下,应了。可他却没有立即起身离去,而是暗暗地看了眼大理寺卿张道之。
  张道之接到他的眼色,微微颔首。
  皇帝回身坐回御座上,满是笑意,他见赵邕还不走,便问:“赵卿可还有事呈禀?”
  濮阳多半无事,使得皇帝十分宽慰,见谁都是好人,语气也不止轻柔了一星半点。
  张道之一并跪了下来,与赵邕异口同声道:“臣等在刺客一事上查出了一些眉目,欲密奏陛下,还望陛下答允。”
  与此同时,晋王府中,同有一名大臣在禀报此事。
  “你说什么?”晋王大惊失色,“张道之查出来了?”
  那名大臣是大理寺的官员,受晋王指派,在大理寺中探听消息,今日方一探听确切,张道之前脚出了大理寺,他后脚便朝晋王府飞奔而来。
  “正卿已查明,刺杀濮阳殿下一事……”大臣抬头看了眼晋王,便惶恐不安的伏身,“是殿下所为。眼下,已入宫禀告圣上了!”
  晋王面上闪过一丝恐惧,他强自镇定,盯着那大臣再问:“张道之是如何查出来的?”
  他只盼大理寺卿不过怀疑而已,尚未有明确的证据,还能让他在圣上面前自辩。
  大臣却颤着声道:“刺客所有器械有赵王府的印记,正卿派人查了这批印记,发现这刻字的手法是出自将作监的一名老匠人,他沿着这条线查去,却发觉那匠人已死……”后面便是一系列的顺藤摸瓜,一路摸到了晋王身上。
  连证物都被他找到了。
  宣德殿中,皇帝遣退了內侍。张道之跪在殿上,一一奏明,一并还呈上了证物:“若非查明,臣也不敢妄言。”
  皇帝细细地看过证物,恨恨咬牙道:“这畜牲!”
  他眼中恨意滔天,立即叫来窦回,道:“去召晋王来!”
  窦回不敢置喙,亲出门去安排人手,这是欲拿晋王问罪,虽未言派禁军所拿,但还得谨慎一些,多拍几个灵醒之人,若横生枝节,也好有个防备。
  窦回刚一出殿,皇帝阴沉的面容便缓了一些,与那两位大臣道:“此事,密之。”
  而晋王在府中来回踱步,心惊胆战。
  那位通风报信的大臣已走了。晋王请了他那几位足智多谋的幕僚来谋事,,欲周转出一条脱身之计,众人七嘴八舌,却无可用之计。晋王勉力让自己宁神,自己也在想,究竟,要如何应对阿爹斥问?
  晋王怕得很,想到赵王现下虽还禁足,只怕过不得多久,便能解禁,来到他面前耀武扬威,晋王眸色沉了下来。
  一番劳碌竟是自寻死路吗?晋王怎甘心如此。
  可又着实寻不出破解之法。
  正当晋王万般无措之下,长史快步入殿,弯身一礼,道:“殿下,门外有一小郎,称他手中有濮阳殿下交与殿下的书信。”
  七娘!晋王连忙道:“快带他来!”
  长史才一转身,晋王便冲了出去,道:“不!还是我去见他!”
  卫秀的人,旁的不说,稳重一条,却是无失的。晋王接过佩囊,从中取出书信,摊开,急切的目光快速扫过,只见上面写着:“晋王兄亲鉴:余避险于邙山竹林,安好勿念,代禀君父。阿七手禀。”
  仆从站着,看晋王喜动颜色,待一看完,他喜道:“天不亡我!”
  几名幕僚也跟了出来,晋王令长史将这位送信的小郎带下去,赐他财物。仆从道了谢,冷静的目光在那几名幕僚与晋王脸上扫过,便跟长史下去了。
  晋王从惊喜中出来,渐渐猜疑起来。
  七娘没道理向他求助啊。她不是该去寻赵王?莫非其中含有陷阱?
  这几个幕僚都是知晓此事的,也一并议论起来。
  难道是七娘知晓此事是他指使,故而以此来炸他?若果真是他,他得此手书,必派人去斩草除根,邙山兴许已设好了埋伏,待他人一到,便会拿个人赃俱获。晋王眼色沉了沉。又或是她故弄玄虚?她不入京,定是身上有伤,不能远行,欲借他之手呈禀阿爹,入京之后,再与他计较,阿爹那里已经有了张道之的证物,再加上七娘之言,他怕是脱身无望。
  幕僚那头,也商议出结果来。
  其中一位叫叶先生的,是他们中的领头之人。他上前禀道:“殿下,以臣等之见,当速派人截杀!”
  “哦?截杀?”晋王目光一闪,也有此念。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先生,三郎要来截杀。
高士:不会。
公主(疑惑):先生怎知?
高士:凭他为人猜的。
公主:╰_╯看来先生对他甚是了解!
高士:再了解,也不及对你。
公主:~(≧▽≦)/~//
    
    第9章

  事已至此,懊悔无益,要紧的是,如何度过此次难关。
  叶先生见晋王有所意动,忙与他分说道:“张正卿虽已与圣上禀明,殿下却并非无辩解之处,不过些边边角角的证物,殿下推说不知就是。至于公主,纵使此时不知殿下所为,回京也知道了,到时,必视殿下为仇隙。”
  晋王神色一振,沉吟不语。
  “臣观公主,非易与之辈,若视殿下为仇隙,日后也定与殿下处处为难。圣上之爱公主,言听计从,到那时,殿下危矣!”叶先生讲得口沫横飞,他身后诸位幕僚皆点头赞同。
  皇帝待公主如何,世人有目共睹。
  晋王黢黑的目光更加凝沉,一点点被说动。
  叶先生又叹了口气:“再者,公主为圣上之女,殿下却也是圣上亲子,届时已失一女,圣上痛彻心扉,殿下只管不认,再令群臣上疏作保,圣上难道还能再狠心割舍一子?”
  失女是锥心之痛,失子便不是了?皇帝对子女素是宽厚,何况,眼下也只张道之一家之言,尚未定死,还有可周旋之处。
  幕僚们亦纷纷称是。
  晋王很受引诱,就要立即派人去做,顺道还得将那送信的小郎处置了,只当从未收到这手书。但他刚迈出一步,便想,叶先生言之有理,然种种皆是先设想濮阳并无后招。
  晋王迈出的脚收了回来。
  叶先生不解,刺杀公主本就不妥,他当初是反对的,奈何殿下坚持,又有诸位幕僚声称可行,公主并无可用之人,突现杀招,以有备袭不备,稳操胜券。他一想也是,公主甲士虽皆是陛下自禁军中抽调出来的精锐,但到底人数有限,杀了,还能嫁祸赵王,可谓一举两得。
  可谁能想到,公主有如此急智,甲士全军覆没还让她逃了。
  留下一个残局,如何收拾?只好将事做绝了,不然,还等公主回来报复?
  叶先生疑惑道:“殿下如何犹豫?”
  晋王沉吟道:“倘若濮阳另有后路?邙山不过一处陷阱?”
  见他还在顾前顾后,叶先生急了,一跺脚:“殿下!公主在宫中,依附陛下,自身并无可用之人。此番落难,来信向殿下求援,定然是真求援!”
  晋王却更多思多虑起来。
  “濮阳那人,不能欺之年少,更不能因其依附陛下便小觑,端看她能在天罗地网之中脱身,便知其诡计多端……”晋王起先还是与叶先生等人分说,说到后半截,便自言自语起来,“更何况,她为何不向赵王求助?反来向我……莫非他们之间有什么龃龉,让濮阳以为派遣刺客的是赵王?这倒是与我有益……”
  叶先生听晋王如此言语,急坏了,他忙转到晋王面前,长揖道:“眼下不是细想的时候,就算现下不知,回来也该知道了!殿下,濮阳公主不能留!留她一命,必是大患!”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皇帝派来召见的人,应当快到了,能用时间已所剩无多,濮阳公主,不能让她活着!叶先生无端地对这位七殿下万分忌惮,他往日多次听闻其为人狂妄,却偏生有皇帝一路护持,这回的事再看,更是有勇有谋。这样的人,不赶紧除去,还留着与自己为敌么?
  叶先生苦口婆心地劝说。晋王转过眼来看他,竟思索他为何如此尽心竭力地欲置濮阳于死地,可是别有目的?
  他显出迟疑之色,叶先生还待再劝,晋王突然便下了决断,道:“卿不必再言!有濮阳手书,能解我眼下困境,至于她将来会成祸患……”晋王淡淡一笑,“来日方长。”
  总还能找到下手的机会,要紧的是,现下,先脱困。
  那手书上的的确确是濮阳的笔迹。濮阳用笔甚是放纵多变,下笔结体,不易捉摸,这张纸上的字迹,虽刻意工整,那刻入骨子里的风范却丝毫未曾磨去。
  晋王又看了一遍,突然想到,是否能将赵王彻底拖下水。
  他已打定主意,叶先生等人也劝不动。不等宣召的宦官来,晋王先一步入宫去,向皇帝呈上这封书信。
  来时是上巳,住了几日,已将至谷雨。
  杨花落尽,子规鸣啼,再过上十来日,便可初初感受夏日的芬芳了。
  濮阳坐与檐下,望着庭中一株枝条上,子规叮在上头,声声哀鸣。
  卫秀缓缓地过来,有一童子,推着她的轮椅。濮阳闻声,转头望过来,卫秀手中执箫,一双玉手掩在宽大的衣袖之下。片刻,濮阳起身相迎。
  此处草庐是卫秀建的,方方面面也自以她便利为要。道路都平坦得很,也无门槛台阶,好使轮椅滚动。
  不过须臾,便到了濮阳面前,卫秀做了一揖,濮阳弯身回礼。
  “两边山木合,终日子规啼。殿下可是思归了?”卫秀在濮阳身旁,看着那鸟儿,问道。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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