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垮掉的一代名门后裔-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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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里已经派人去侦查了,明里他要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外交团的名单里亲自去那里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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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黎明来了。
温禧被勾子轻轻勾出土坑,她今天照常去医生那里换药,腿上的伤已经好全了,她现在能跑能跳,只不过是戴着脚镣手镣跳舞,幸亏她以前练拳击的时候习惯了负重,倒也不觉得过得有多沉重。
此时太阳还没出来,温禧一边吃早饭一边看近处正在耕作的水牛,远处就是绵延的树林和低矮的山峦,她每天坐在这里都能看到半大的孩子扛着粗、长的木材,薄洄好像是雇了一个村子的人来给他修缮基地,到处能听见伐木和电锯的声音。
有些人会用好奇的眼光看着她,温禧便对他们笑一笑,往往这时候就会换来看管人员的呵斥,那兵仔会说:“薄小姐禁止你对别人笑!禁止你和别人说话!”
每次这么说完,温禧都能看到那个兵、仔端机、关枪的手抖了一下,她想这兵仔和她一样觉得薄小姐的禁令简直让人想笑……温禧脸上笑,心里却觉得这话非常熟悉,怎么能不熟悉呢?这明明就是照搬当年她对庄湄说过的话。
温禧没想到她记得这么清楚……一句伤人的话,一次碾碎自尊的惩罚,桩桩件件,大大小小,原来,她都刻到骨子里去了。
“吃完早饭,你可以晒五分钟的太阳,稍事休息之后,你必须要参与劳作。”
温禧点点头,每天周而复始的生活和坐牢没什么两样,晒太阳就是放风,劳作就是搬砖、做手工艺品、洗衣服或者去林子里摘香蕉。
今天看起来的是做手工艺品了,温禧在做手工方面从小就毫无慧根可言,学了好几天,她也做不成一个小板凳、小竹垫子,她只会最基本的糊纸灯笼。
这地方几乎没怎么开化,家家户户都是前朝的建筑,纸灯笼很畅销。
温禧糊灯笼糊得非常认真,前几次她东张西望被抽了几鞭子,现在她每次都低着头,不到那兵仔开口让她停,她就当真一刻不停的糊啊糊。
她这样披散着头发,穿着旧旧的红裙子,乖顺的低头做事,连眉眼看上去都不再具有攻击性,庄湄就会躲在架子后面看,她一看就能看一下午,薄洄问她为什么看,她就回答说,只有这样看着她才能想起来从前她是怎么折磨她的,她要一件不落的还给她。
薄洄不疑有他,只嘱咐贴身伺候的少女要注意安全。
有时候外面落雨,地面会变得湿、软不堪,温禧要拿起竹竿来,将一个个堆在地上灯笼全挂起来,那些灯笼五颜六色的悬在半空中,被带着雨的风吹得飘飘摇摇,行走在其间的温禧像是一个恍惚的红色魅影,来来回回,穿梭着,好像很忙碌似的。
这些不真实的时刻,庄湄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空间也跟着扭曲了,她只能看见那个红色影子飘飘荡荡……最后她会在当完一天监工以后,会做一个长长的关于那红色影子的绮梦。
庄湄深以为她自己正在经受一种从未有过的折磨,千万只蚂蚁在她心头啃噬,万千只春日的蜜蜂儿正嗡嗡嗡的蛰她的回忆,她想起这五年来的每一件事情,那么鲜明,有好的,也有坏的,温禧给了她一种最糟糕也似乎最平凡的生活,这些柴米油盐的烟火气常熏得她在半夜流泪,但也教会了她很多该有的人情世故……庄湄拼命去想温禧的坏、恶劣、粗鄙、冷酷,心里又会时不时的冒出温禧的一些好、美丽、艳丽、不可方物……
最终,庄湄在一个口干舌燥的夜晚,叫人把睡在坑里的温禧勾了上来。
沉睡中的温禧着实吓了一跳,她以为庄湄玩够了,趁着天这样乌沉沉的黑,要送她上路去。
这一路走向前去,温禧知道自己再无退路,也等不及援兵,她脸色发白的做好阵亡的准备。
眼前有一桌一椅,温禧坐下去,那兵仔打着哈欠的退到她身后去。
温禧四下看去,眼前全是花纹繁复的帷幔,帷幔尽头闪着一点微弱的烛光,她能看到一个非常模糊的影子正坐在她的对面。
“薄湄?”温禧喊了一声,一个白色纸团从帷幔那头滚过来,温禧捡起来,打开一瞧,上面是庄湄的字迹。
【我忽然想起来,这五年来,我们好像都没有好好吃一顿饭。】
温禧看到这句话时,脸上霎时露出一个哀艳的笑容。
“是啊。我甚至能和我的竞争对手吃一顿饭,却总是和你吃得不欢而散。”
又一个纸团滚过来,温禧打开——
【今晚,我们好好吃个饭,当我送你一程。】
第86章 海棠
两块被特意裁剪过的芭蕉叶交叠在一起,上面放着一块刚煎好的牛排,点缀得花团锦簇,那牛排还嗞嗞作响,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温禧动了刀叉,切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味道不错。”
那边没有纸团再滚过来,温禧吃到一半,问:“你为什么遮住自己?又为什么不说话?这样,就叫好好吃一顿饭?”
帷幔那头的庄湄放下刀叉,她看向自己布满细密皱纹的双手,又看了一眼干净的餐刀上反射出的她那张……早已目不忍视的脸,她重重的吸了一口气,最近舌头也不灵了,说话一扯动声带就要疼好几天。
她又写了个纸团,滚到温禧脚边去。
【只有我们不说话,也不看对方的脸色,才能好好吃一顿饭。】
温禧无法反驳,她点点头,“也对。……没有酒吗,我不想喝果汁。”
很快就有人端来一杯红酒,温禧捏着高脚杯,晃了晃那酷似鲜血的酒液,她想,她和庄湄之间就是隔着涌动的血海,能游过这血海到达对方之岸的,不是恶鬼还阳,就是如来在世,偏偏她们俩谁都不是。
一杯。
两杯。
三杯。
四杯。
温禧一杯接一杯的饮尽。
……
“有雪茄吗?”温禧问。
很快就有人拿来一盒雪茄,又给她点上。
温禧吸了一口,那头又滚过来一个小纸条。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哪里吗?】
“在你家。你母亲介绍我们认识的。那是春天,你穿着嫩黄色的毛衣……你刚起床不久,一脸不高兴,但还是勉强挤出了一点点笑容来对我说了声嗨。”温禧吐了个圆溜溜的烟圈,“我们第二次见面、第三次见面都是在你家。我挺喜欢你们家的后花园。”
那头的庄湄想了想,又在纸上写上【你觉得我小时候长得好看,还是长大了长得好看?】
“哈……”温禧笑了,她揉了揉纸团,她思考了很久,沉声说:“都好看。”
说完,温禧又扯了扯嘴角,她看了一眼端着枪在外面巡视的兵仔,这些人一脸倦色,就像是等不及要送她上路的牛头马面。
“叮呤”温禧笑着站起来,脚镣手镣轻轻作响,她拿下餐布,目光澄澈又坚定。
“谢谢薄小姐的盛情款待,很好吃。我感到非常荣幸今晚能前来赴宴。时间要到了,不是么。……薄湄,我非常非常爱我的妈妈,她也非常非常爱我和我哥哥,她不可能……她绝对不会自杀的,但是她自杀了,这全是你父亲薄徵焘的错!如果有可能,我不想和你们薄家有一点点粘连,你们薄家赢了,你们夺走了我最珍贵的一切,我妈妈,我爸爸,我的家……所有我爱的,都没了。都、没、了。”
温禧停顿下来,那头的庄湄握紧双拳,她哽咽着低泣。
“薄湄,如果你想让我对我这五年来对你的所作所为道歉的话,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直到我死,我也不会向我对你所做的一切道歉。永远不会。”
“你杀了我吧。”温禧低头时,眼泪也顺着脸颊落下去,她愤怒的推倒桌椅,“杀了我,就现在!不要像我一样犹豫,薄湄!你只要现在犹豫一秒钟,你就会像我一样,五年,五年,根本下不了手。”
那头的庄湄站起来,眼泪同样顺着她的脸颊海一样的流淌,她嘶哑着说:“我发誓,小欢喜……我从来……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了你……”
温禧揉了揉眼睛,“那么你是准备跟我一样,花五年时间来凌迟我?薄湄,我不是你,你根本摧垮不了我的意志,你也限制不了□□。事情只会变得越来越糟糕,动手吧。别叫我小欢喜!”
“我……只想和你……好好吃顿饭……我的时间……不多了……”
“得了吧,薄湄,你有大把的时间,你应该跟你真正喜欢的人吃饭,比如半壁……比如洱善。而不是跟我,你知道的,我们之间没法儿和解。我们都尝试过,这五年来我们彼此都尝试过,但是你明明知道的,我们就是没法儿和解。你姓薄,我姓温呐。……这些虚伪的……温情,犹犹豫豫,软软弱弱的……咳咳……”温禧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她后退了好几步,眼前发晕,避庄湄如蛇蝎。
渐渐的,温禧开始觉得四肢发软,整个人像是漂浮在一片宁静的湖水上,当她的意识再次清醒时,她发觉自己躺在一张松软的大床上,这床是那样的熟悉,好像是从前薄湄的床。
这卧室也很熟悉……是薄湄的房间?她揉了揉太阳穴,眼前一片昏暗静谧,她只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传过来。
庄湄穿上睡衣,走进卧室里时,温禧一听到脚步声就立刻背过身去,并不看她。
“你喝……多了……那红酒……后劲儿大……”庄湄掀开被子,从身后抱住温禧,她明显感觉到怀里的温禧僵硬起来,庄湄在她耳边问:“你……还……难受吗?”
“……你不要靠我这么近,你这样抱着我……我很不舒服。”温禧冷冷的说。
“哦。”庄湄松开了手,她就这么望着侧卧的温禧,温禧逐渐觉得后背正被一股灼、热的视线死死的盯牢,她正要回过头去,庄湄按住了她的头,唤道:“小欢喜……”
“我跟你说过!别叫我小欢喜!”
“闭上眼睛,如果你睁开眼睛,那我就当你承认你爱我了。”庄湄鼓足勇气的说。
过了一会儿,庄湄将温禧翻过来,见她双眼紧闭,就立刻将她压、在身下,吻住她的唇。
温禧不动,任由她吻着,她起初只觉得庄湄双手粗糙,后来她感觉庄湄浑身上下都有一股怪味且那肌肤的触感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庄湄双手打颤的解开温禧的红裙子,温禧轻斥道:“你要做什么?”
“做检查。”
就连这句话也是在学从前她对她说得话!
“你王八蛋!”温禧伸手去打庄湄,不偏不倚就正好打在她脸上,这一巴掌从她脸上划过去,温禧惊诧的深吸一口气,“你的脸怎么了?”
“你睁开眼睛看看,不就知道了。”庄湄亲了亲温禧的耳朵,温禧侧向一边,“你以为我会中你的计?”
“是哦,要是你睁开眼睛,就当你承认你爱我了。”庄湄在温禧耳边轻笑,她从她的下巴一路吻到肚脐眼,每一个吻都落得珍而重之,温禧抬腿踹了庄湄一脚,庄湄“哎哟”一声滚下床。
“薄湄,你别太过分了。玩够没有?”温禧仍旧闭着眼睛,她坐起来,耳朵仔细一听周遭都没什么声音,她正要睁开眼睛,就被庄湄从身后陡然抱住!吓得她轻叫一声!
“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庄湄抱着她,温禧感觉到那动如战鼓的心跳从她的心脏,传递到她自己的心脏。
紧接着,就是缓慢如雨滴抖落屋檐的吻,成片成片的落在她的肩膀上,背上,后腰上。
庄湄在亲她身上的伤疤……温禧心下一片惊悸,她推拒着、闪躲着,庄湄又像个黏糊糊的蚂蟥一样吸附上来,如此反复,庄湄低声说:“小欢喜,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睁开眼睛……”温禧紧紧地闭着眼睛,就是不看庄湄,最后动也不动,全凭庄湄摆弄。
庄湄借着一点昏惑的迷色,望着交、缠在一起的自己和温禧,只觉得温禧通体美得惊心动魄,而自己这具身体早已是一堆可以砍了烧火炖肉的老枯柴,愈是黏在一起,愈是扶摇直上,庄湄就愈发觉得眼前这迷乱的景象是一树梨花压海棠,梨花早已落了一地,海棠却尚在含苞。
窗外的雨下了一夜,天明之时还打了一阵闷雷,庄湄一直没睡,她送温禧进入云霄,又拍抚浑身颤抖的温禧坠入梦乡,她将她圈在怀里,见她梦中流泪低语,庄湄就亲吻她的泪水,一滴眼泪珠子一滴眼泪柱子的吞入腹中,她在她耳边低声的唤着,小欢喜,小欢喜,睡吧,我的小欢喜……温禧被她弄了一晚上,周身酥、软无力,就这样软趴趴的靠在她怀中,她睡得不甚踏实,偶有清明之时,又被庄湄的吻给送回那晃晃悠悠的梦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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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洄眼下正处理即将到来的三方对话,他有两天功夫没去见姐姐了,眼下第二基地的修缮工程已经基本竣工,他下午拨了半小时驱车来到实验室。
实验室这几天的气氛都异常低迷,薄洄进去的时候,只见陈子旺端着杯咖啡望向窗外,神色莫名哀伤。
“陈教授?”
薄洄喊了一声,陈子旺像是在沉思什么被打扰了,手一滑,咖啡撒了一地。
助手连忙清理,陈子旺抿紧下唇,有些紧张的说:“您过来了?对话的准备的如何?南国这次派谁来?”
“很好。一些外交部的人。你这边呢?我姐姐呢?她在隔离舱吗?”薄洄环顾四周也没见姐姐的踪影,“她去哪儿了,又去看温禧了吗?”
陈子旺颓然的坐下来,他望着薄洄关切的眼神,再也承受不住实验已经濒临失败的压力,他开口道:“薄洄,我很抱歉……我可能保不住你姐姐了。”
“……”薄洄吃惊的眨了眨眼睛,随即眼圈就开始泛红,“你可以保住的,你一定可以的。”
陈子旺摇摇头,“所有药物都对她不起作用了,我们阻挡不了她的迅速衰老,也不能诱导她再次蜕变,所有的公式都不对,其实,这实验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掌控。”
薄洄深吸一口气,“你需要其他专家来吗?我可以挟持他们过来。”
陈子旺再次摇摇头,“没用的……没用的……我们就要失去她了。”
“陈教授,要有信心。”庄湄杵着拐杖走过来,薄洄猛地回头看到眼前这个如同垂垂老矣的妇人,又如同一个浑身皮肤都皱在一起的怪物,除了那双眼睛还有些神采之外,他的姐姐已经面目全非。
“我吓到你了吗?”庄湄看向薄洄,“也许我活到一百多岁就是这样子,你知道吗,我去村子里会有小孩叫我奶奶,还会来搀扶我。”
薄洄抱住庄湄,他颤声说:“姐姐,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走……”
“……我哪儿不去啊。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庄湄拍了拍薄洄的肩膀,“陈教授,启动B方案吧,我不能再这样下去。”
“什么是B方案?”薄洄看向陈子旺,陈子旺哽咽道:“B方案就是实验失败,将实验样本推入永久休眠状态。将来如果出现其他样本并且实验成功的,再来解冻原始样本。”
“………………”薄洄看向庄湄,“……我不要你死,我要你长命百岁。”
“如果我现在休眠,那么将来有一天我还有可能醒过来。可是如果,我现在就老死了,那我以后就再也别想醒过来了。”庄湄眨了眨眼睛,“这起码还有一丝醒过来的希望。”
薄洄揉了揉眼睛,“……姐姐。”
“我已经准备好了。”庄湄看向陈子旺,“我想做的事情,已经都做了。我们开始吧,把我像个标本一样冻起来,记住冻得漂亮点。”
陈子旺看向薄洄,薄洄一把将庄湄抱起来,说:“陈教授,开始吧。”
实验室的所有研究人员都聚集在了一起,薄洄将庄湄小心的放在早已准备好的休眠舱内,看着一根根细小的触须灵巧的钻进庄湄的身体里。
“姐姐……你疼吗?”
庄湄摇头,她握住薄洄的手,“你说,我会醒过来吗?”
“你会的。我等着你醒过来。”
当那触须伸进庄湄的脑袋里时,庄湄渐渐觉得意识涣散,她闭上眼睛,脑海的景象一再斗转星移,她感觉自己在缓慢的下沉,越向下沉,眼前就越黑,她什么也看不见了……陈子旺见她嘴唇噏动,还在喃喃着什么,便低下头去,贴在她唇侧倾听——
“陈教授,帮我好好照顾小欢喜……”
这是她说得最后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欢喜:~~~~(》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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