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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归自谣-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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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阳心里一阵揪疼,再不忍在其上落下吻痕,修长白皙的双手手指相扣,贴在陆禾的后脑勺上,轻轻将它压下,转而轻轻亲了一下她的鼻尖。
陆禾担忧她的伤势,也不知两人折腾了一夜,她究竟退烧不曾,还是烧得更厉害了,见她兴致高涨只好熬了片刻,察觉到她仍未有鸣金收兵的趋势,倏然从她怀里挣脱。
宜阳意犹未尽,声音也软绵绵地如在眷恋徘徊在温柔乡中:“清荷……”
若不是缠绵了一夜,陆禾也不知宜阳撒娇时如此地令人不忍拒绝,可眼下——绝对不行!
宜阳往前踏了一步,手也不安分地向往前探。
“乖,再不能闹了,我昨日不该……不该与你……”陆禾羞于启齿,用手臂将宜阳往床榻边推,向她道,“取我的衣服来,给我穿上,我出去唤人。”
宜阳见她坚持,也知晓她是担心自己,只好不情不愿将念头一股脑地压在心底,取来她的衣服,一件一件地为她穿上。
又为她束发束冠,系好腰带。
一夜之间,夫妻之实有了,眼下连夫妻之礼也行得周正。
宜阳虽从未伺候过人穿衣,手脚却不慌乱,有条不紊,时不时地还与陆禾打趣几句,连刀伤的疼痛都抛诸脑后。
陆禾走出房门,唤来婢女,命她赶紧去请医官。
天光乍破,柳树枝条上抽出嫩芽,一抹新绿映入眼底。
朝堂非她可久留之地,母亲与妹妹也得抽出时间前往探望,先生坟冢旁那株梅树不知开得如何了?
天地蜉蝣,她已有可栖息之木,应早做长远的打算了。
凉州。
棠辞以往在舆图上见过凉州,在晋朝广袤疆土中的极北之地,从信都一路过来,气候虽愈加严寒恶劣可到底她与柔珂两人依偎取暖呵气擦掌还能熬过去。
真正到了凉州,白日里轻轻一阵风也如利刃般刮得人脸生疼,三不五时一场暴风雪袭来,在平坦的地面上也寸步难行,眼睛也几近睁不开,摸瞎走路。
前几日立春,按理说该是破冰还暖的时节了,偏偏河水冻住,整个军营的吃喝拉撒都成了摆在眼前难以攀爬的巨山一座。
夕阳西下,极目之处天地相接处一片血红,湮没了压抑沉重的灰白一色。
远方,军队仍在操练,战鼓擂响,铁骑奔腾,数千人的呼喝之声响彻天际。
铠甲银光,在落日余晖中汇成万丈惊涛骇浪,卷云拥雪,浪打潮头,气势澎湃。
身后窸窣脚步声响,棠辞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刷洗军马。
李光义肩上担着两筐马草,走进马厩,扫视一圈后,笑着拍拍棠辞的肩膀:“不错啊,小兄弟,今儿个手脚麻利许多!”
棠辞轻轻一笑,自上而下地刷洗马背:“得亏您教得好。”
“哈哈哈——!”军营里的汉子无论老少文弱,骨子里大多浸透着股血性,李光义朗声大笑,“郡主说你讨巧的话说得顺溜,我还当她欺我年迈诓骗于我!前几日莫不是被我这副残破身子吓到了?”
他一面说,一面放下箩筐,分装马草,动作极为熟练轻快。
棠辞自幼养在深宫,识礼数,听了这话却也不由得将目光有意无意地往他的双腿带。
右腿的裤管高高卷起,生生比左腿短一截,脚背时常向右侧往下撇,如一树枝桠横空被折开一节,却也不折断,耷拉在截点,却异常有力,傲视风雪。
探头看他来时的路,大雪又将脚印略略埋掉,仅剩临近马厩的一段,两只脚印一前一后,一个稍深,一个稍浅,并无丝毫错乱的痕迹,步伐可推知应是稳健的。
李光义给马喂草,挨近棠辞时见她仍在打量自己,咧开一嘴白牙咯咯地笑,毫不在意:“娘胎里带出来的,小时候旁的孩子都撒丫子到处跑,就我一个连站都站不稳,也没有玩伴儿。后来闹饥荒,全家都饿死了,就我一个死乞白赖的活着,那时约莫十一二岁,站是站稳了,走也走得动,可总觉得和别人不一样,走在街上讨饭乞食,连头都不敢抬——其实旁人要看留他看去,不掉肉不掉钱的,反倒自己不快活。”
“那您后来是如何入的军营?”连日来,棠辞对李光义颇有些好奇,碍于礼数,疑问到了嘴边却不知是否合宜说出。
“吃不饱饭呐!正好凉州这儿招兵,我就来了,瞿指挥也是个善人,这些年来对我好得不能再好,到了现下我可是将凉州卫当做自己的家了!”
“瞿指挥?”李光义鬓间银白,他在凉州卫已待了二三十年,瞿烟看模样,至多三十罢。
李光义看出了棠辞眸色中的疑惑,笑道:“是瞿铎将军,凉州的都指挥,瞿烟将军是他的养女!”
说话的功夫,天色黑沉。
李光义喂完了马,也不留恋,潇潇洒洒地挑着空箩筐往外走,走到路口,忽然扭头向伫立在原地凝神细思的棠辞吆喝道:“小兄弟,你赶紧着!你媳妇儿又冒着雪过来给你送饭!”
第74章
马厩旁置有帐篷,内里陈设虽简陋但是齐全,闲暇时可以粗略休憩一番。
食盒打开,几碟精致的小菜冒着热气,只单单看着,也能驱散几分周身的寒意,也满满地勾起食欲。
瓷碗有两只,木筷有两双。
自瞿烟将棠辞发落到马厩后,柔珂每日都会在忙活完灶房的活计后不辞辛劳地过来按时送饭给她。
帐篷里炭火熄了很久,碳灰都是冰的,料想她今日又是忙碌一天不得停歇。
柔珂捣鼓着炭火,全然未觉棠辞捧着瓷碗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以往在王府里,柔珂哪里干过这些活,可真应了那句话,一回生二回熟,为了在军营里陪着棠辞,这阵子她可算是破了许多天荒,这会儿连炭火也两三下窜起一丛青绿火苗,扇扇风,送送气,不多时,燃得火旺,火光映在她的脸上,亮晶晶的热汗自额前滑落,擦过两颊被冷冽的寒风刮出的几条红痕。
生好火,柔珂起身去洗手,这才瞧见棠辞在看自己。
不由打趣:“怎地这两日越发呆了?每日都见,这眼神跟如隔三秋似的,再不吃,饭菜都得搁凉了。”
河水未解冻,兵士遵照瞿烟的吩咐,凿了几大车的冰,装进桶里放在暖融融的帐篷里待它消融。
柔珂舀了一瓢还透着股寒气的冰水倾进铜盆中,在水里搓洗沾了厚厚一层灰黑发亮炭屑的手心手背。
温热的手转瞬间刺骨冰寒,用力揉搓后渐渐变为麻木,通红僵硬。
棠辞在她的身后看着,眸色微凝,两道清秀的眉毛不自觉地拧在一块儿。
“阿涴。”
腰间被一双不知几时伸过来的手细细缠着,柔珂抽出匹手巾擦拭双手,笑着应了句:“嗯,怎么了?”
“过几日,凉州城里有运送军需的车队过来,你与他们一块儿回去罢。”
柔珂听出她话中之意,不作理会,牵着她的手到坐毡处坐下,摸了摸瓷碗——还热乎着,交到她的手上,递了筷子:“先吃饭。”
军营毕竟不是宜居之所,棠辞与柔珂提过几次,皆被她一口回绝了,这下可好,连回绝也不乐意了,置若罔闻。
菜是柔珂亲手做的,食材短缺,仍尽量顾着棠辞的口味,还添置了几味药材,棠辞却食之无味。
干瘪瘪地扒了半碗饭,棠辞下定决心般,搁下碗盏,向柔珂说道:“阿涴,你也瞧见了,我近来比以往好多了,李师傅和弟兄们也都热心友善,我不会令你担心的。”
棠辞所言非虚,凉州城虽鄙远严寒了些,养伤养病反倒比京城舒坦些。
虽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聚在一块儿,却鲜有汲汲营营之事,一腔热血精忠报国,更无人好奇探索棠辞的来历,纵是有那么几句似是而非的传闻听了就过,从不深究。
棠辞脸上的黥疤与她瘸跛的腿脚在军营里这些个沙场上刀光剑影残肢断腿见了无数的汉子们看来更是无甚稀奇,前几日夜里未归顺西戎的残部率军来犯意图趁火打劫抢些过冬之物,被瞿烟统管的玄卫打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瞿烟也是个爽利性子,当夜犒赏三军,星夜,篝火,与柔珂坐在角落喝了几口酒的棠辞一时诗兴大发,吟诵成章,被围在她周身的几个毛头小子听了去,军营里多的是勇猛之士却少有文采斐然之人,一传十十传百,棠辞的名声不胫而走,揣着本兵书指着看不懂读不通的字句向她求教的人不在少数。
她的自信与自尊,正一日日一点点地捡拾起来。
柔珂正吃着饭,头也不抬:“你让我去凉州城待着,那与我在信都有何差别?”
棠辞张嘴欲辩,柔珂夹了一块肉塞进她嘴里,淡然道:“你不必忧心我,我以往常游历四方,身子不娇贵。”
手里提着一坛酒的瞿烟掀开厚重的门帘,小夫妻喂食的情景映入眼中,满身风雪也未顾及拍去,作势将半只脚缩回去,意味深长地笑道:“哟——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棠辞忙起身行礼:“瞿将军。”
柔珂轻轻看了瞿烟一眼,嘴角噙着不甚明了的笑意。
瞿烟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把酒坛搁在地上,自顾自地盘腿坐下,对棠辞的态度与起初比起来倒是好上不少,微微点头,指了指角落的木柜:“拿三个酒碗来。”
天寒,温酒暖身,且凉州城的香醪与信都的宫廷御酒乃至民间名酒略有区别,辛辣,冲劲儿大,酣饮一番极是痛快。
棠辞自依言去做,瞿烟倒也不闲着,眼睛盯着她的步伐,与柔珂互换眼神,会心一笑。
若不仔细看,只营帐内中心与角落间一个来回的距离,棠辞行走如常人,只是右腿微瘸,但已有极为显著的进益。
“这军营里头,论酒量我与你可谓棋逢敌手,近来西戎闹得很,夜里烽烟四起,我不便与你较量,这坛酒权当做你这几日走路走得不错,马也照顾得好的奖赏罢!”
瞿烟拍开酒坛的封泥,往大瓷碗里倒酒,三碗,分发三人。
棠辞觑着柔珂的神色,见她面上并无不愉之色才敢轻抿一口,向瞿烟笑道:“将军忒吝啬了些,西戎残部赔了夫人又折兵,您可是抢来不少牛羊马匹与好酒。眼下,区区一坛酒还得三人喝,竟是奖赏?”
柔珂素来酒量不济,至多半碗,棠辞借着饮酒的功夫,瞥了一眼瞿烟为柔珂倒的那晚酒,正好半碗。
瞿烟虽是女人,却甚为好爽,作风干练利落,一碗酒一股脑地灌进肚里,又紧赶着倒了第二碗,嗤笑一声:“不错不错!胆儿肥了不少,敢拿我开涮了——你在朝堂时日不短,怎会不知大大小小的战事都得呈报上去,战利品哪能都留着,能省则省!再者……”她颇有意味地看了柔珂一眼,笑意更深,“犒赏三军时你喝得酩酊大醉,我可是听说次日晚间郡主连营帐都不许你进去,我哪是吝啬,分明是为你着想!”
棠辞轻咳了几声,不说话,柔珂寻来一双干净的木筷,夹了一筷子野菜堵进瞿烟的嘴里,嗔怪道:“属你话多。”
瞿烟嚼着野菜啧啧道:“菜色一样,怎地你做给小棠吃的比做给我们吃的美味许多?厨艺倒是比前些年好不少。”
耿直有耿直的好处,却也有耿直的坏处,瞿烟一不留神说漏了嘴,还浑然未觉地吃菜饮酒,待她察觉时,抬眼便见棠辞眸色深沉,柔珂则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你二人是老相识?”
可那日在灶房为何装作素昧平生?
瞿烟看了眼柔珂,左右也瞒不过去,她喉间滚了滚,将食物压下去,大大方方地承认:“认识——”
话音未落,传信兵来报:“瞿将军!西戎来犯!”
又是不知死活的西戎残部,瞿烟百无聊赖地摆摆手:“令瞿安国率军剿灭……”猝然眸色微凝,瞿烟扭头向那传信兵急切问道,“西戎?!不是西戎残部?!”
传信兵面色如柴,声音微颤:“是西戎,并非西戎残部。”
棠辞这会儿也无意深究柔珂为何瞒她,眉头紧紧攒起。
自淳祐六年拉木克申在晋朝协助之下统一西戎各部归顺与晋后,晋朝与西戎两国交好友睦,听闻拉木克申死后破天荒地由他的大女儿继任汗位,曾派遣使臣到信都求朝廷颁赐宝印,内部萧墙之争尚未平定,这吉布楚和闹的是哪出?
信都。
春雨微湿,坟头青草蛰伏了一个冬天,破土而出,蓬勃生长,水嫩之色随着轻风摇曳摆动。
鞠梦白的墓碑前,陆禾已跪了一炷香的时辰。
大仇已报,然而米商之子惨死,无辜的米商痛失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还无从伸冤。
黑白颠倒不分是非,与她脱不开干系。
先生九泉之下得知,应是扼腕叹息痛责己心的罢。
昨日双手拆了绷带与纱布,宜阳将府库里的祛疤药膏一股脑地全用在她身上,好歹光滑细腻如初,否则指不定宜阳还得将早已尸骨无存的胡来彦从地府里拽出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身侧忽有倩影走近,陆禾抬头一看,讷讷道:“阿瑾?”
宜阳今日穿着朴素,倒像是有备而来,面上却也不气恼陆禾起了大早悄悄往这儿来的举动,正对着墓碑,双膝微弯就要跪下——
“阿瑾,先生一介白身,受不起的。”陆禾伸手将她拦住,摇摇头。
宜阳轻轻一笑:“你都在她面前唤我阿瑾了,我眼下自非以公主之身向她行礼。”
陆禾闻言微怔,宜阳跪姿倒是身为端正,双手伏地,叩了三记响头。
她二人如今宛若夫妻,坦诚相待,陆禾心中唯一介怀之事无外乎鞠梦白之死,她无意将此事的罪名安在宜阳身上,只是她也拿捏不定宜阳对此事是何种态度,是以今日才瞒着她,自己只身一人过来拜祭。
宜阳却是很坦然,鞠梦白出谋划策利用于她,她是生气,可因着陆禾的缘故从未想过伤害她,阴差阳错之下自己酿成大祸,斯人已逝无从认错,但愿日后与陆禾常来悼念,虔诚悔过,聊以赎罪罢。
鲁王府。
胡来彦一死,鲁王如一夜之间被斩掉一条臂膀,忍气吞声了许多日,却也并未偃旗息鼓,只一个劲儿地闷头等候时机
长史齐泰领来一对浑身透着股下里巴人气息的夫妇,向鲁王禀道:“殿下,人已带到。”
鲁王手里把玩着一座山水玉山子,略略瞥了一眼,冷淡道:“你们都知道些什么?细细说来。”
第75章
淳祐十三年三月初七,西戎将领卓力格图率军进犯凉州,彻夜鏖战不分胜负,晋朝与西戎友邻关系宣告破裂。
淳祐十三年三月初八,淳祐帝突发重病,缠绵病榻不起。
淳祐十三年三月初九,东宫太子身涉厌胜之事,淳祐帝怒而废之,储君之位空悬。
淳祐十三年三月初十到三月二十七,凉州城陷入围困,凉州都指挥使瞿铎屡次向朝廷请兵求援,杳无回音。
西戎,荒漠雪原。
不比中原,纵然到了三月,西戎夜里仍旧寒凉刺骨。
叶秋娘半卧在榻上看书,衾被上还盖着一袭大氅。
“嗒嗒嗒嗒”——毛皮短靴急促踏地的声音。
叶秋娘循声望去,笑容平淡地直起身子,放下书卷,张开双臂,柔声道:“靴底上还沾着雪罢,慢点儿跑,当心跌着。”
娜仁白嫩的小手里紧紧攫着一朵艳丽得过分的红花,扑进叶秋娘的怀抱,随她一块儿钻进暖融融的被子里,睁着双明亮溜圆的大眼睛:“外面好热闹的,小姑姑怎么不去看看?”
歌舞宴乐之声,篝火火光冲天,嬉笑打闹,追逐玩乐,的确热闹。
可这热闹,零星半点都与自己无关。
叶秋娘不回答娜仁,眼睛盯着她手上的那朵红花,语气已然严肃认真几分:“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了?”
娜仁不以为意,眼睛弯成了月牙,咯咯直笑:“我只是看看,不会吃的,哪会有危险?”
西戎的孩童长在西戎,与中原的也大不一样,胆子大,骨子里有股勇猛劲儿。
叶秋娘笑着摇摇头:“即便如此,手上拿着它,不小心摸着了,你再把手指往嘴里送——怎么办?”
娜仁的小脑袋未想到这层,一听,着了慌,赶紧把花扔了,一个劲儿地往叶秋娘温软的怀里蹭,声音糍糯绵软:“小姑姑,我今夜和你一块儿睡好么?”
“好。”
刚从外面回来,两只小手冻得很,叶秋娘将它们包在自己宽大的掌心里,细细揉搓。
揉着揉着,娜仁悄无声息地睡着了,而她的头上蓦地布了黑影。
“可汗。”
吉布楚和淡淡应了声:“嗯。”
坐到床沿,拉下衾被的一角,凑近去看娜仁睡得是否踏实。
如此一来,叶秋娘与她也咫尺之间,满身的酒气扑鼻而来,叶秋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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