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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深宅养团子-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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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逝,又让她饱受打击。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况且奚夏华是她心头上最疼的那块。老太太这么大半辈子,闺阁姑娘时候的宅中争斗,嫁人后打理乡绅宅院几十载,见过多少人情冷淡,不都是踩着他人的血泪一步步上来?可权势钱财究竟何用?到头来,还是得一人承受接连的丧子之痛。
整理姑奶奶遗体的时候,嬷嬷从奚夏华身上翻出了一张叠得四方四正的书信。奚老太太一时不敢拆开看,她耐住遽然痛哭的心情,舒口气才缓缓拆了信。
果真不出老太太所料,便是宋程——即是夏华夫君的荒谬暴虐,让奚夏华远在永州日日难捱,最终选择了一死以解脱。她写得简单,不过寥寥几行字罢了。夏华用了一半的笔墨,说自己不孝,若有来生,应当尽孝母亲身边,亦让母亲不必为她伤深,命浅福薄该是如此劫难。
奚老太太只知那宋程待夏华不好,却不知他如何不好,只知她姑娘委屈,却不知究竟委屈在何处。老太太胸口一口气闷难抒,咬着牙想让人去永州揪了那宋程出来好好伺候一顿,就算是拼上奚家的前程,也要把宋家整个家破人亡。可奈何看到书信末尾,奚夏华却仿佛洞晓老太太心思一般,劝她在气头上千万三思后行,宋程与官家关系匪浅,不可轻举妄动,且此举为她自己所选,与宋程无关。
金灿灿的日光从檐角流下来,落到奚老太太皱纹遍布的眼角。她似乎看到夏华幼时那天真热烈的笑容,饱满的脸颊如同正盛开的花朵一般,一声“娘亲”能甜到人心窝里去。可就是这样一个鲜润的姑娘,怎的就成了如今这般凄惨的模样?
她垂下手,手中似乎早已没了气力,纸张便如同死去的枯叶一般旋旋落地。她似乎一下又老了许多,老到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老到几乎要入土为安了。她慢慢弯腰,在长椅上坐下来,整个宅子静得能够清楚听见自己了无生机的呼吸。
马车赶得急,是日未到戌时,四人便到了奚宅门口。
奚晚香好久没坐这样颠簸的马车了,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走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趴在车窗,吐了彻底。晨时在山上不慎被尖石磕到之处还隐隐作痛,她不曾与堂嫂说,亦没有上药,时间一长便没了感觉。
从马车下来,殷瀼单手抱着雪花,另一只手便扶着晚香。奚晚香不想让自己看着这样孱弱,可奈何自己确实快吐得虚脱了,腿一着地,膝盖处便又开始闷闷得疼,便只好任由堂嫂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宅门。而那大胖猫果真随主人,瞧着亦病怏怏的不爽快,也晕车一般伏在殷瀼臂弯里不声不响地假寐。
时隔一年余,匾额之上旧素未换,又缠新白。
因着时间不早了,又听宋妈妈说,这几日老太太精神头十分不好,好容易用了晚饭之后便睡着了,这会儿怕正睡得香。几人便没有打搅老太太,让下人收拾了各自的屋子,便道别下去休憩了。
迟迟暮春日,蝉鸣聒噪起来,宅中还不算死寂。
晚香的屋子在宅子前片,眼巴巴地望着堂嫂从回廊走远了之后,她独自坐在屋檐下发了一会儿呆,想到夏华姑母,虽说并非什么熟识,可终究也算是有血缘之亲的人。不多的几面中,亦觉得其隐忍可怜,从母亲口中还听说她年轻时候为一面之情抗命离家的事,遇人不淑,晚香不知其是因爱得深切,还是被那等无望的环境心态磨着磨着,便失去了从前违抗封建的气节。无论是哪一点,都让人觉得无比悲哀。
奚晚香心头沉重,她翻了裤脚,才发觉膝盖的伤处不止擦伤,还掉了块皮,流了血,一时半会没处理,破皮之处便与布料结起来了,一揭便疼得很。
不行,还是得去找谨连,让她拿了药膏过来。
发觉自己伤得不轻之后,伤处便十分傲娇地开始生疼,稍一用力便觉刺骨。奚晚香好容易磨蹭到了堂嫂的屋子边,竟发觉屋内一片漆黑。
堂嫂已经睡下了?晚香莫名有些失望,只好继续跛着往回走,她垂头丧气地走了会儿,才复又想起来,自己又不是来找堂嫂的,是来找谨连的呀!
奚晚香觉得自己着实有些好笑,只好重新折回去。谁知,刚一转头,便撞上了匆匆而去的谨连。
“嗳,二小姐?”谨连诧异,“您不睡觉,大半夜的跑出来做什么?”
“你不也是,方才去了堂嫂那儿,她可已睡下了?”
谨连摇了摇头,有些为难。二小姐的眼睛似乎有逼迫人的气度,被她盯着,谨连便只好吞吞吐吐地说:“少夫人说不让跟您说……就是,回房后不久,老太太醒了,说让她过去,她就过去了。可这会儿还没出来,都将近子时了,真叫人担心。我等在门口,困得着实睁不开眼,便只好先回去了……”
奚晚香听闻,不知是福是祸,似乎忘了腿上的疼痛,直奔着老太太的屋子跑去。
屋内烛火亮堂,可隔着紧闭的窗子便是什么都看不清。奚晚香贴着门缝仔细听了片刻,连只言片语都捕捉不到,更甭说一句完整的话。她只好无奈地踱几步开去,随手折一根长长的狗尾巴草,编着指环玩。
里面似乎有动静了,听的是椅子挪动的声音。晚香一刻不敢迟疑,便赶紧从长椅上跳起来,谁知一转身,余光猛然瞟到廊柱之后藏了个不高的黑影。不等细看,那黑影便倏忽消失了。
晚香正想跟过去几步,看个究竟时,门开了,堂嫂从屋中走出来,转身阖上门,她见到晚香,似乎毫不意外。
见堂嫂望着自己,晚香便有种当年背着她偷偷在祖母面前讲好话最终被她发现的窘迫感,她立刻放弃追踪那黑影的计划,抿唇笑着迎着殷瀼走去:“堂嫂,谨连来找的我,她困得眼皮子打架,就让我来接你的。”
殷瀼懒得戳穿她,从死气沉沉的屋子里出来,她亦有些捱不住,况且已经到了深夜,脑子便有些昏沉。殷瀼极其自然地牵了晚香的手,顾自朝旁边走去:“你祖母,是在与我交代后事了。”
堂嫂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一阵哀伤的叹息。
堂嫂很少会这样不加遮掩地把前前后后说得如此清楚明白,她慢慢地走着,细细说着方才老太太与她交代的一切事项,从钱庄到家宅,再到如今眼下迫在眉睫的丧事,无巨细,都破开来一一让殷瀼心中有数,甚至还把家中库房的钥匙,那么沉甸甸的一整把都交给了殷瀼。
晚香跟着堂嫂的步子走,不敢快一步,亦不敢慢一步,甚至要将呼吸都沉到心肺底下。她听得心疼,偷偷看一眼堂嫂,堂嫂不过才二十二的年纪,正该是最值风华的时候,她这样的女子,怎不该被千好万好地宠着,当宝贝一样地藏起来养着?若是晚香,她便恨不得一步都不离开殷瀼,就是让她整日懒散着无所事事,心无挂碍才好。可瞧她现在,偏生竟成了家中最忙碌的一个人。
可身处当下,又有什么别的法子呢?晚香她当时不也是尽力把奚家的权钱都聚拢起来,皆归到了堂嫂名下?当时晚香担心堂嫂在这宅中被欺负、看不起,现在她却更心疼堂嫂肩负太重,更想让她无牵无挂,过得轻松自在一些。
殷瀼依旧絮絮说着,她的口气平淡,不带多少感情。似乎奚老太太的情绪亦感染了她,似乎有种对这无常的一切全部看透了,撒手了的通彻与悲哀。
晚香听着听着,又开始担心祖母。老太太虽说严肃,时而又无情冷酷,可她待自己总归是好的。这么多年下来,晚香对老太太也生出了不舍之情。只是这会儿实在晚了,再去打扰祖母也不好,晚香便只得作罢,待到明日再去看望她。
终于走到了堂嫂房前,晚香忽然醒过来,不知不觉地便跟着过来了,之前堂嫂还与自己约法三章,不让自己与她一起睡了呢!晚香便踌躇着要走,奈何被堂嫂一把抓了胳膊弯,瞥她一眼:“听谨连说,你被磕着了?走得如此不自在,想必疼得很。上了药再睡,明朝便好了。”
这话便是留人了。
晚香也不管真是谨连说了,还是堂嫂看出来的,便道一声“好~”,就跟着进了屋子。
好像一切都没变,她总是鲁莽,不停地弄伤自己。而堂嫂就总是耐心地替自己涂药膏。晚香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因为自己的大意导致堂嫂的走失,还在这等家宅不安宁的时刻让她无端为自己担心。可看着她小心地为自己处理伤口,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模样,晚香又不禁觉得心头温热,就连疼痛都变得可亲。
揭开膝头与伤口黏在一起的亵裤布料时,殷瀼的眉心紧紧拧在了一块儿,伤成这样,也愣是不吱一声。其实晚香的伤口不算严重,可这鲜血淋漓的,殷瀼看着便是难耐的心痛。
好容易处理完了伤口,窗外淅淅沥沥开始下起了绵绵细雨。雨丝渗物无声,似雾非雾,从槅窗飘进来,携来凄凄凉意。
晚香似乎还想说什么,殷瀼没给她机会,让她换了自己的亵服,便吹了烛火,放下了帐幔。
隔了好久,雨似乎大了起来,敲击在叶面上,急促而清脆。东边天际已经隐隐显出青蓝的白,世间万物都笼罩在朦胧里。
殷瀼一直没睡着,终于睁开了眼睛,望着晚香的睡容。姑娘年轻而略带稚气的容颜与自己刚刚嫁入奚家的时候竟有着一丝相仿。她们靠得这样近,却又隔了那么远。殷瀼想像往常一样摸一摸晚香柔滑的面颊,她软和的肌肤鼓鼓的,带着婴儿肥,摸上去的感觉让人欢喜。
奚老太太与她说的,她都尽数与晚香说了,像把小晚香当作了最为信任之人。可老太太最后嘱咐她的,却在晚香面前丝毫不曾提及。
老太太让殷瀼一定为晚香找一个配得上她的夫君,要官宦,不要商贾。殷瀼本讷讷的,没有点头,可老太太一再恳请,声音已经哽咽嘶哑,态度之低,从未有见过。殷瀼最终还是扯了扯唇角,微笑着答应了她。
配得上晚香的夫君……
殷瀼想不出能有谁。手指顿了半天,收回了。她毫无睡意,便继续望着晚香出神。
人啊,最难、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心。若是心已经动摇了,怎样才能狠得下来?
☆、 第八十六章
堂嫂起得很早,奚晚香从朦胧中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堂嫂梳妆完毕,坐在槅窗边上的椅子上朝雨丝交织的一片冷清出神了。
她上了薄薄的妆,美则美矣,但晚香想到的便是,她昨日定然没有睡好,因此才用妆容来遮盖自己的青黑眼圈。想到这里,晚香便有些难受,看到铜镜中,堂嫂站在自己身后替自己梳头的样子,低垂的眉眼温顺可亲,晚香不由得拉了堂嫂的衣角,小声说:“堂嫂,现在晚香回来了,不会让你一个人累着的。”
殷瀼似乎并没有把晚香的话听进耳中,她只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继续替晚香梳头:“你啊,别惹出什么乱子就好了,安安心心地做小姐,小姑娘家的还是安分一些好。”
奚晚香不高兴,把脸鼓得圆滚滚的,在菱花铜镜中与堂嫂大眼瞪小眼。
殷瀼忍不住笑出声,用绸带把发髻固定了,又从梳妆奁中取了两支素净的银簪,一支是她惯用的,因此看着有些发旧,另一支则是前些天才买的,纹饰更为精致。她想了想,便准备把那支旧的放回去。
谁知晚香默默地看着,竟吵吵着要那支旧的簪子,说什么见堂嫂从前戴得好看,也想要戴。
这理由拙劣。殷瀼没什么架势地瞪了她一眼,便只好调换了簪子,把那支旧的银簪小心插入晚香的发髻。目光落到晚香的衣袖,她换上了自己替她准备的素衣,双手隐在宽大的袖口,手腕处戴上了那碧玉钏儿。她手腕的肉比从前少了,因而玉镯便不会像从前一样卡着莲藕般的手臂了,显得松松的,纤细精致。
殷瀼不动声色地又抚上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她心底油然生了欣喜。两只玉镯本是同一块玉石雕琢而成,相生相成,灵犀一点,走得近了,仿佛能产生会心的共鸣。
正准备出门,谨连便慌慌张张地敲了门:“少夫人,二小姐,不好了!不好了,老太太没知觉了,前边儿都乱成一团了!”
昨夜奚老太太思路清晰地一点一点交代殷瀼的时候,殷瀼便已经觉得不对劲了,谁知竟来得这样迅速!殷瀼忙拉上晚香,几人快步朝老太太屋子走去。
走得愈近,那愔愔的哭声便愈发明显。
冯姨娘还没来,这会儿天色还熹微,她怕是还没起来。奚二爷的屋子隔得近,便早听到了哭声,没来得及穿戴整齐,便跑来看了情况,这会儿正怔怔然站在老太太床边一言不发。他面色铁青,已然没了一丝半点的血色。
晚香看到父亲这样木愣愣的模样,甚是担心,忙跑到内厢,只见床榻边上围了几个丫头嬷嬷,都是平日里伺候老太太的,见到二小姐来了,一个胆子肥的半大丫头便淌着眼泪扑上来,跪着抱了晚香的裙角,哭得抽抽噎噎:“二小姐,您可救救老太太吧!老太太当家了这么多年,不该落个这样的下场啊!二小姐,您当日能用土法子救一场瘟病,如今也定有办法救老太太……”说着这丫头泪眼瞧见了殷瀼,又朝她哭道,“少夫人,救救老太太罢……”
被这丫头这么一带,一屋子的哭声又响了几分。晚香弯腰,把丫鬟的手拨开,从前便见她在老太太身边不声不响地伺候,倒是个忠心的。
朝暗暗的床榻望去,祖母又迅速瘦了下去,面上似乎只剩了一张褶皱遍布的皮,眼窝深陷,鬓发皆白。瘟疫之后好容易慢慢养回来的身子,终于在承受了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经受不住了。祖母在晕厥之中还紧紧皱着眉头。奚晚香不禁想到祖母从前威严肃然,不怒自威的当家主母的模样,对比之下,更生凄凉。
殷瀼抚了抚晚香微微颤抖的肩膀,斜目看到站在一边的奚二爷,他似乎已经全然没了头脑思绪,已然成了不知欢喜不知悲恸的躯壳。殷瀼叹了口气,怪不得老太太权衡之下,最终还是选择让自己这个外姓女子来当这个家。
“都别哭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殷瀼沉声道,她将整个钱囊取下来,指了方才扯着晚香裙角的丫鬟,“去找镇上的郎中,将这些皆给他,不得耽误片刻。”
丫鬟瞪着泪汪汪的眼睛,忙从地上起来,来不及掸一掸灰尘,便应着接过钱囊,疾步往门外而去。
殷瀼又指了剩下的几个丫鬟嬷嬷,煮热水的煮热水,扫庭院的扫庭院。原本方寸大乱的奚家忽然之间似乎又有了主心骨,有条不紊地重新运转起来。这个纤纤的少夫人脊骨挺得笔直,眼眸沉静,似乎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屋内只剩了亲眷与一个伺候的丫鬟,冯姨娘这才走了进来,路上听下人说了老太太的猝然病倒,看起来有些愁容。
这几个月她过得不快,听说清瑟的婆家做生意又碰了钉子,莫说挣钱,就是从前的一点儿老本也要被吃光了,好好的一个地主员外家,如今已经落得要到处卖地的光景。虽说清瑟归宁的时候缄口不言,可冯姨娘想着便觉得揪心,瞧瞧那丫头穿的戴的,哪里有少奶奶的风光模样?冯姨娘也担心自己,眼见着老太太越来越没用,这殷氏却如日中天,奚家的财产怎么算都落不到自己头上,杜家也不能指望,夫君去了,又无亲生儿子,一想到日后可能的穷酸落魄样子,冯姨娘惶然。
奚晚香抱着雪花坐在床边的圆凳上,听到冯姨娘的声音,便转头唤了她一声。雪花颇有灵性,似乎察觉到这屋宅中的凄凄之意,一反常态地跟在晚香身边,晚香没法子,怕来来往往的人踩了它,便把它抱在了怀中。毛茸茸热乎乎的雪花,虽说并不亲昵,可这少见乖巧的模样还是让晚香心有酸楚。
冯姨娘不喜欢猫,觉得那类畜生阴森森的无端骇人,便朝着雪花直皱眉:“嗬唷,好好的抱个这玩意做什么?还嫌家里不够晦气?”
许是听出冯姨娘的敌意,雪花睁开了眼睛,冷冷地盯着她。冯姨娘被一只猫盯得有些发毛,便啐了一口,别开了眼睛,瞧了瞧床上的老太太,叹口气:“老太太这些天身子便不爽快,谁知还遇上这样的丧事,搁着谁身上都受不住呀。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任由她一个人说着,屋内四五个人,竟没一个人搭理她,冯姨娘自觉没趣,便撇着嘴坐了下来,端着茶,目光从每个人身上转过去,茶杯遮住了半张脸,分明是冷笑的表情,也不知心里在打算些什么。
郎中终于到了,带他来的丫鬟火急火燎地拉着他进来,郎中的直裰都被扯出了痕迹。
一看之下,才知奚老太太又是中风。只是这次心力衰竭,大有灯枯油尽的意思,比上次中风严重许多,若没什么意外,怕是再醒不过来了,就这样躺着躺着,哪天就没了。
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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