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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深宅养团子-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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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殡这日恰逢清明前夕,漫天飘了濛濛细雨,沾衣即湿。

    长龙一般的送葬队伍从奚家出来,缓缓地穿行过整个镇子,撒了一路的黄白纸钱。奚家雇了几个哭丧婆,一路跟着,哭号声让人端的毛骨悚然。奚远镇其余两个兄妹皆没有出席,此前回来报信的小厮说奚二爷痛哭了一场,病倒了,恰逢家里夫人身体不好,便过不来了。而奚夏华则更干脆,如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回信。

    奚家祖坟在半山腰上,土坑前些天便已经挖好了,因而在祖坟前祭拜了先祖之后,便让奚远镇的棺椁入了土。

    封土的时候,奚老太太站得笔直,一路她都是靠着自己走下来,眼睛微微眯着,似乎在一片灰蒙的虚无中看到了熟悉的亲人。

    而冯姨娘则扶着奚清瑟的手,哭得哽咽,这一刻她想得倒是纯粹,多年前在江宁初遇奚少爷,那时她还多年轻啊,才十五六的光景,正是如花般婀娜倩然的年纪,而奚远镇则是弱冠之年。她还清晰记得初见时候,是在江宁画舫之上,她正在船头弹着一曲《出水莲》,俄而抬头,那眉目俊朗又带点青涩的青年便站在岸上冲自己点头微笑。只是这一切都已经虚幻得如同泡沫一般,出水之莲已成秋末枯萎的莲蓬。

    出殡之后清晨,杜家便来了人,说是要接少夫人回家。奚老太太满肚子不高兴,觉得杜家太过苛求了。只是又没法子,出嫁的孙女再疼总归也已经是他人的了。只得无奈地放了清瑟回去。

    奚清瑟到了杜家,先去给杜夫人请了安,果不其然,又被杜夫人挖苦了几句。这杜夫人平日里对人皆慈眉善目的,可对着自己的媳妇儿、亦或是下人却便总没什么好脸色。

    没与杜夫人多做计较,奚清瑟便回到了东苑。可不防正巧撞见十姨娘与杜公子在自己宅子前面恩爱打闹。而今年四岁的三姑娘则由奶娘陪着,在不远处的花圃间跌跌撞撞地捉蝴蝶。

    十姨娘生得媚气,双瞳剪水,章台柳腰,一步一摇。可惜的是有点小龅牙,一旦不加遮掩地笑起来,看着便有些让人不怎么舒服,因而她每每发笑的时候总拿着绢子遮住自己。十姨娘与杜公子乃是幼时旧识,可奈何世事无常,刚一生出情愫,便因家里穷,卖给了杜老爷做了妾室,两人暗地下厮混在一起便也顺理成章,因此她亦对杜少康的夫人没有多大好感,偏生自己长得还没奚清瑟这张死人脸好看,于是便更讨厌清瑟了。

    见到奚清瑟与她的婢子回来,十姨娘忙咳嗽一声,从杜少康腿上起来,毕竟在做不伦之事,虽说奚清瑟知道,可还是觉得膈应。杜公子亦有些尴尬,他转头对清瑟笑一笑:“你回来了。”

    十姨娘极快便反应过来,扶着自己的胳膊,站得风姿绰约。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奚清瑟便毫不在意地对外面看门的婢子说:“以后不要放乱七八糟的猫猫狗狗的进来,看得人眼珠子疼。”

    说罢,清瑟便目不斜视地从两人身边擦过,剩了十姨娘一口气堵在胸口,气得直瞪眼。

    杜少康不中用,外强中干,总说什么那婆娘反正也不管他们,相安无事便罢了,若把她惹急了,可不知还得闯出什么乱子来,况且如今母亲那么喜欢三姑娘,若她知道三姑娘乃是乱伦而出,必然会气得昏厥过去。十姨娘可不是个好惹的人物,她可管不了这么多,这次更是被奚清瑟给气到了,想凭着一口气与奚清瑟不依不饶地闹个玉石俱焚,可奈何杜少爷拉着她,劝了好半天,又说那奚婆娘这才死了爹,脾气不好也是情有可原,十姨娘这才慢慢平息下来。

    布坊与钱庄隔了三条巷子,快步走个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

    奚晚香站在布坊门口,飞檐画壁,庭院四合,虽说已有百年历史,可不久前才翻新过,因此瞧着竟比钱庄都要阔气几分。这样的布坊,竟能在冯姨娘手中落到年年亏损,而要被做假账出售的地步,奚晚香不由得觉得可惜。

    偌大的布坊不过就两个下人,邻镇那布坊的逐年的账册都已经送到了账房了。晚香便跟着下人去了账房。

    账房先生已经一把年纪,刻板得很,一板一眼地与晚香说了那些账册都放在什么地方后,便顾自走了,今儿是他最后一天在这布坊做事,他准备回乡下老家与子女一块儿生活。临走的时候,账房先生还是颇为好奇地看了看这个女娃娃,她快速翻着账册的模样倒还真像这么一回事,也不知奚家老太太是怎么想的,竟遣了个娇滴滴的小姐过来盘账,或许奚家布坊确实气数该尽了。

    奚老太太本吩咐晚香与她堂嫂一块儿去把布坊这些年的账目捋清楚,如果可能的话,便按照晚香的话,做本假账出来,还能不多不少地赚一些。

    可奚晚香心想的是,堂嫂是个正直守节的人,让她知道自己要做这样瞒天过海的事情尚不能被她接受,遑论让堂嫂也一块儿来编账册了。因此晚香便与堂嫂说,今日在宅子里陪老太太,便不与她一道去钱庄了,待堂嫂出了门之后,自己才悄悄地来了布坊。

    其实布坊的账目更简单一些,不过便是来来往往那么几条,且购入的记录十分清楚分明,一年不过就四五次。而售出的则更容易伪造了,不过就多添一些零零碎碎的条目罢了。奚晚香在重生之前学过财会,虽说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得有个十年不曾接触了,可毕竟入了门,重新拾起来不过就是一两个时辰的事儿。

    因此,奚晚香在熟悉了账目之后,很快便执了小毫,在空白的蓝皮账目上重新誊写。

    窗明几净,日头从正中到西偏,从槅窗漏进来的金光在地上落下长长的一条。直到天色开始变得灰蓝,奚晚香才长舒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小毫。把账目竖起来,她又快速翻了一遍,特意挑选的旧书,因此纸张会有些泛黄发皱,她的字亦竭力模仿了账房先生的,因而这会儿有些酸痛。

    门可罗雀的院落中,整个布坊唯一的小厮正在打扫着满地的落叶。春日至,新叶顶了旧叶,因此每日都要花上好些时间打扫枯叶。

    忽而听到门口传来衣裙曳地,踩上枯叶的簌簌声,小厮忙抬头,只见一个温婉若水般秀丽的姑娘正站在自己面前,素雪绢裙外披了一件赭色的褙子,端庄尊贵,薄烟饮素。她朝自己笑了笑,面容如同暖阳涓水,煞是好看。

    小厮一时看了愣,直到这姑娘小声地问自己:“二小姐在里面吗?”时,他才顿时醒悟过来,自己还这么不知礼数地盯着她看!人家可是少夫人啊!

    想着,小厮忙丢了扫帚柄,张口便要叫“少夫人”。

    殷瀼忙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声张。

    小厮这才回过神,点点头,亦小声说:“二小姐在的,前堂进去左拐,一直走到底,便是账房了。二小姐在账房呆了整整一下午呢。”

    奚晚香好饿啊,她根本没想到要给自己准备些点心什么的,且布坊都落魄成这样了,自然没有备着的吃食。她看完一遍做好的账本,觉得实在是饿得发昏,便起身准备让小厮出去买些卤鸭掌回来啃啃。

    只是还没出门,她就闻到了一股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香味,浓油赤酱的味道,暖暖的,奚晚香真的好饿啊!

    正准备扒着门框,扯嗓子喊小厮过来,不料竟在黑黢黢的走廊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堂嫂?”奚晚香愕然,堂嫂的身影就算是在一片漆黑中,只消有个大致的模糊的轮廓,她都能十分精准地把她认出来。

    “嗯。”殷瀼单手拎着个三层的漆花食盒,从黑蒙中走了出来,她也不问晚香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只是摸了摸晚香软乎乎的脸蛋,微笑着说,“听说你忙得没有时间吃中饭,这会儿都快到了晚饭的时候了,怕是饿得慌了,堂嫂就自作主张地给你带饭过来了。是在杏花楼买的饭菜,你不是说那儿的卤鸭掌顶好吃了吗,堂嫂亦给你买了几个。”

    说着,殷瀼便牵了晚香的手,兀自走到桌边,把食盒盖子打开,一层一层地把里面装的饭菜都端了出来,把小桌子放的满满当当。

    “快吃吧,我已经吩咐李四春去给你祖母通报今晚不回去吃了,祖母不会说你的。”殷瀼给晚香盛好了饭,自己亦拾了筷子。见晚香傻兮兮地站在一边,则嗔怪地瞥她一眼,“先吃饭吧,有什么话,吃完了再说也不迟。”

    奚晚香冲她抿唇一笑,既然堂嫂都这么说了,自己也没必要含羞带臊了,对嘛,她可是堂嫂呀,不管做什么都能够原谅自己的堂嫂。这么一想,晚香便觉得似乎与堂嫂之间有了不可眼熟的灵犀,一点便通。

    于是晚香忙高高兴兴地坐到堂嫂身边,咬一口堂嫂夹到她嘴边的鸭腿。嗯!酱汁入味,口感饱满,鲜嫩多汁,人间美味!

    风卷残云一般吃完了晚饭,窗外天色已经大暗。奚晚香便起身又点了两盏灯火,屋子里才亮堂起来。

    “堂嫂,这就是祖母让我做的账目。”奚晚香思索了片刻,还是主动交出了大半天的编纂成果。

    殷瀼不急着从她手中接过账簿,只笑吟吟地先用手绢擦拂了晚香唇边的一抹酱汁,这丫头,这么多年了,吃饭还总马马虎虎,不过似乎也就在自己面前放肆一些,这般想着,殷瀼便舒心了一些。倒也好,这样不加收敛的晚香,让他人看了去,她也不放心。

    接过厚厚的账簿,殷瀼垫了垫,眉头轻轻蹙了蹙,握了晚香的手,放在手心揉了揉,又替她捏了捏虎口及手腕的穴位,说:“怪不得写了这么久,手可酸吧?”

    一股酸痛从被按的穴位涌入,随即便是紧绷的肌肉被即刻舒缓的感觉,如同一股清泉从手掌融入。晚香腼腆笑着:“嗯,不过还好有堂嫂。”

    殷瀼笑道:“就你会说话。”她望着晚香的神情凝了凝,严肃了一些,“我问你,你可是认真的?能顺利让杜家买下布坊的可能有几成?杜家凭什么相信我们?再者,杜员外夫人亦不是简单人物,就算骗过了一时,若事后察觉了,可怎么办?”殷瀼对晚香这番做法一直以为不过是稚气之行,握着账册才知道她真的下定了决心,便也认真起来。

    晚香亦凝视着她的眼眸,沉吟片刻,细浅地笑了笑,才说:“晚香自是有八^九成把握,才把这事告诉祖母,赢得了她的同意的。晚香得知杜员外汲汲于通过印染织造来挣大钱,苦于没有布料来源,咱们这番正是给他雪中送炭。杜公子如今在家赋闲,员外夫人望子成龙,必然会让这个儿子掌事,那么今后布坊出了问题找上门来,咱们也可推给杜少爷经营不善,原本他就是不学无术之人,人尽皆知,也无不可。况且杜员外生性软弱,追打上门的可能性亦不大。因而,可行。”

    殷瀼久久地打量晚香,似乎在这张熟悉而柔嫩的小脸上看到了不一样的气息。原本以为小晚香不过机敏,思虑不足,没想到倒也能想得这样周密了。

    殷瀼倏忽笑了出来,化了一脸的坚冰。

    随后,她松了手,借着烛火,细细地翻阅起晚香誊写了一天的账目。

    殷瀼已经在钱庄做了好些年的账房,虽说如今已经晋升为钱庄的掌事,账目也用不着亲自操手了,可毕竟对这些数字之理滚瓜烂熟,比晚香这个半吊子要精熟得多。她没有多问什么,只让晚香继续磨了墨,随即执笔在她略显生疏的账目上又添了不少条目,最后甚至重做了库存和结算。

    放下笔的时候,蜡炬已经燃到了尽头,奚晚香有些耐不住了,便问殷瀼:“堂嫂,所以你究竟是如何得知我在这儿,又是如何知道我在做账的?你看着,可一点都不意外……”

    殷瀼一边仔仔细细地翻着账簿,一边对晚香说:“晚香,你每次撒谎的时候都特别认真,把前因后果都说得清清楚楚。所以堂嫂出门的时候便留了个心眼,问了宋妈妈,才知道老太太让你和我一同来布坊编账目。没想到,你竟这样胆子大,想一个人挑梁子。”说着,殷瀼偏过头,睨着晚香,“堂嫂岂能拂了你的‘好意’,便索性由着你,等到你做完了再来看你。”

    哦,原来堂嫂早就知道了。堂嫂好腹黑!还专程等到她累死累活地做完了才来!

    奚晚香目瞪口呆,正想使出万能好用的撒娇必杀技,殷瀼却又顾自笑了出来,捏了捏晚香的团子脸,说:“好啦,念在你也是一番好意,这次堂嫂便不与你计较了。只是你得保证没有下次了,堂嫂知道你办事伶俐,可到底是个孩子,堂嫂免不了还是会担心,你知道吗?”

    奚晚香咬了咬下唇,点了头,靠在堂嫂怀里,轻声说:“好,堂嫂,我保证。”

    过去的那些便算了,从今往后,委屈误会都要和堂嫂说。奚晚香亦在默默下了决心。

    殷瀼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晚香的脊背,说:“至于账簿么,你做得虽说不错,可到底还是欠了考虑。如今咱们布坊这般田地是有目共睹的,若夸上了天,岂不是徒惹了杜家疑心?况且,就算杜公子意欲对我无礼,又是个那样的人渣,可咱们也不能这样不道德,还是得实事求是不是?堂嫂替你减了不少结余,这样更安全,亦更安心。”

    晚香点点头,贴着堂嫂的肩膀,阖着眼蹭了蹭,堂嫂说的什么都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游鱼、南舟&米桑桑的营养液~

    感谢茜宝正牌女友*^O^*、21115116&小白不白的地雷~

☆、第七十五章

    不日,李管家便执着这几年两家布坊的账目上了杜家。

    在李管家走前,奚二小姐教了李管家该如何为员外列数优势。在听了二小姐的一席话之后,李管家茅塞顿开,尽管走到了员外家,还是忘得七七八八,可总算说得杜员外心动了几分。

    一切皆如晚香所料,杜员外正苦于求不得布料,此前在筹备印染行当的时候,他便把眼睛盯上了奚家的布坊,可惜当时遣人去说,却吃了闭门羹。这会儿送上门来,岂有不收的道理?

    奈何杜夫人谨小慎微,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想什么便能送上来什么?她一把拦了杜老爷,笑面虎一般收下了账簿,说要这几日好好琢磨琢磨,三日后再给答复。

    杜员外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吞了这两家布坊了,他早已想好了,等把这两家布坊吃下来,便把其中一家改为印染的染坊,照着之前在永州那掌柜的经营方法,必然能在四五年之内回本,还能大大地捞回一笔。

    况且他遣人上门去瞧过了,确实布坊的库存还有满满一屋子,且整个布坊颇有气势,一看便是经营了上年数的老铺子,从前便觉得其口碑响亮。更甚,杜员外此前不在镇上,因而对布坊因查出私贩宫绸而几遭查封的事儿毫不知情,杜夫人以此殷殷劝诫的时候,被杜员外毫不迟疑地忽视了,只当是妇道人家,见识短浅。

    况且又是儿媳的娘家人,杜员外便想当然地认为奚家绝不可能把注意打到自家人身上来,必是一心想要相得益彰才准备将管不过来的两家布坊卖给他们。

    杜员外似乎一早便忘了算命先生“今年流年不利,不宜金钱往来,最好呆家里养着”的告诫,想着这两家布坊,恍如肥得滴油的两块肉,就像杜家东山再起,重现当年富得辉煌的时刻的一块垫脚石。如今这块垫脚石已经主动铺在了脚下,怎能有不踩的道理?

    就这样同样也抱着私心,杜员外亲自上奚家,允下了这桩生意。

    杜夫人没法子,只抱怨着觉得,从前一贯做事思前想后的老爷,怎的遇上布坊印染一类的,便突然来了劲儿?说到底杜家管事的还得是员外,她只好不情不愿地也答应了,可心里总觉得毛毛的。罢了罢了,不过也就毛两百两的银子,这些钱杜家凑巴凑巴还是出得起的,按着老爷的打算,或许真的能在四五年之内回本罢。

    钱财交易得在钱庄进行,因而杜老板便跟着奚二姑娘一块儿去了钱庄。一路上,他听闻自己儿子从前与钱庄有过什么约定,为了那三百两银子从钱庄顺利取出,押上了钱庄一年流转盈余的分成,瞧这小丫头乖巧可爱,又眼巴巴地瞅着自己,杜老板便爽快地做主,把这分成之事夹带在当前收购布坊的交易中一笔勾销了。

    喜滋滋地执了两家布坊的房契,杜老板便回了家,还准备让自己一直赋闲在家的儿子来掌管这两家布坊,自己则亲自去永州进一些印染的原料。

    不多时,这消息便传遍了杜家。一直不管事,没听说此事的杜少康惊了一跳,尤其是得知自己与奚二姑娘的约定被父亲一并拂了之后,更是觉得郁结。对于这个机会他还存着些妄想,这么一来,便顿成了镜花水月,彻底幻灭。且自己对做生意一窍不通,连账目都不怎么看得明白!又不好直说,只能半推半就地答应了,日后恐怕是免不了因生意亏损严重而被父亲责备的。

    消息传到清瑟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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