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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深宅养团子-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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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瀼来的时候,带了奚老太太阔绰的馈赠,走的时候却是两手空空。她转头望了望依旧高门朱匾,威风凛凛的殷宅,如今世道动荡,永州城中尽是饿殍浮尸,殷家却还浑然不觉地坐吃山空。

    如果,如果不是自己的娘家该多好。如果这些只是不相干的人,该多好。可不是。殷家是她的娘家,因此亦是自己逃脱不开的责任。或许有一天,到了殷家真的维系不了的时候,那些高傲的老爷太太还要靠殷瀼这一个庶女活下去。

    想着,殷瀼紧了紧肩上薄薄的斗篷,垂了头,走进马车。

    至于晚香,她走后的那些天,殷瀼还会时不时地想她,甚至想着想着还会丢了睡眠,两眼鳏鳏直到天明。只是时间一长,把精力都放在钱庄的打理上,她的思绪便很快被分散了。

    殷瀼明白得很,晚香年纪那么小,而且她的世界比自己大多了,她能喜欢的,能铭记的,绝非是自己这样一个普通的堂嫂。山野旷原,湖泊萋草,或许这时候,在晚香的脑海中,自己便不过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了。

    这样想着,殷瀼便终于释然了。有些可惜,却又毫无办法。

    又是一年除夕。

    这一年,奚远镇回家过年来了,却没有带回奚旭尧。说是在江宁的生意正做到蒸蒸日上,可不能两个管事的都不在,因此便留了奚旭尧在那儿。这话说的奚老太太都不爱听,就算生意上真的走不开,那么至少让她的孙子回家,奚远镇留在江宁才是正道儿。这般让一个好好的媳妇儿无端端在家里空守着,连奚老太太都觉得委屈她了。

    只是没辙,人都已经回来了,年都已经迫在眉睫了,总不能一道飞鸽传书把那混小子给喊回来吧?幸好殷瀼是个懂事的,微微一笑,便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奚老太太不禁又喜欢了这孙媳妇一分,果真是大家闺秀,知礼知节,不闹腾。

    开门鞭炮一响,新桃换了旧符。

    正月里的时候,这知礼知节的孙媳妇说想去津门镇看看晚香。奚老太太问她,从前也不见她多说起晚香,好好的怎么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了?这问题,殷瀼自己都不知道,或许只是一晚上没睡好,巴巴地就想起那个用尽全力给她捏肩捶背的小丫头了吧。

    “我只是想看看她,两年没有音讯了,也不知晚香在津门镇过得怎样。”殷瀼站在奚老太太身边,如是说。

    奚老太太瞥了她一眼:“晚香丫头乖巧可人,我也是想她的。远年这不明事理的东西,大过年的竟只送来了封拜年信函,还是得见见人才好。不过,你一个妇道人家还是少出门得好,进我们奚家这一年多,没少放你出去露面,原本钱庄的账房事宜不该让你直接接手,晚香被绑架那次,也是你瞒着我出去的。回来之后大伙儿高兴,便没跟你计较。可不许再出远门了。”说着,奚老太太便安排了人马,搭了不少年货,车轮子一滚,便前往津门镇去接人。

    听到老太太这般安排,殷瀼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候那小丫头的到来。一年了,她长高了罢?还像原先那般俏皮可爱又倔强霸道吗?

    此后的两天,竟如此难捱。原本以为能轻松放过的回忆,竟突然又涌入了脑子,殷瀼的生活仿佛一潭沉静的水,一颗石头下去,不过一两圈涟漪荡开。可这涟漪,在隔了这么久之后,竟然又开始泛起波澜。

    只是让殷瀼失望的是,去津门镇的马车最终只是空着回来。

    赶车的小厮回禀说,奚二夫人在入冬的时候感染了风寒,原本已经减轻下来的肺病,复又严重起来,奚二爷得养家糊口,因此照顾夫人的重担便落到了晚香头上,两个人皆忙得脚不沾地。此前,奚远年耽于面子,便没有在信中明说,这会儿来接人了,才瞒不住了。

    听闻这话,奚老太太亦是无奈,二小子总是这样,又不是甚么丢人的事儿,总藏着掖着不肯说。奚老太太叹息着,便修书一封,让他们多加注意身体,又塞了不少银两进去,让驿站的小厮送了过去。

    而对于冯姨娘而言,家中自然是人越少越好,省得她费心思去计较。自从小晚香走了之后,殷瀼倒是比之前愈发沉默寡言了,只是那日她因奚晚香而爆发的怒气让冯姨娘仍旧心有余悸,她自然不知道殷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只知殷家确实是官宦世家,可惹不得,因而也没有多与殷瀼争夺钱庄。

    冯姨娘想着,不过是个会点算账本事的小姑娘,又不及自己圆滑世故,成天温温静静的,连在老太太面前说几句好话都不会,定然不会有多大的威胁。这么一来,她倒也放心了。

    只是清瑟的婚事,还是没个着落,这点让冯姨娘真是愁得头发一根根地白。

    庚帖也被清瑟烧成了灰,再怎么神通广大都变不出来了,虽然她记得清瑟的生辰日期,却忘了具体年份和时辰,缺了这两个,算命亦全然不准。若再这么拖下去,再好的人家都要给抢完了!倒是难不成去做个妾室填房?疯了吧!冯姨娘想着,若真的没辙,便拿了自己这些年存下来的的小金库去求求胡八婆婆,给清瑟凑个五行齐全、大旺夫婿的八字。

    晃晃又是两年过去,初秋乍寒的时候,湘南一带爆发了瘟疫。

    按道理讲,瘟疫皆是在夏季炎热闷湿的时节发作,可偏偏从中原传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七月流火的光景。因此,老百姓皆以为这瘟疫已经不过强弩之末,再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可偏偏,老天爷不是这么安排的。

    是年,湘南瘟疫肆虐,亡者数千人。

    湘南永州一带乌烟瘴气,哀鸿遍野。

☆、第四十五章

    已是秋意浓,田间一片金黄,风过麦浪,犹如灿灿不绝的光滑绸缎。本该是农忙的时节,田垄间却空无一人。

    坐在寥寥无人的牛车上,奚晚香沉默地抱着怀中一个土麻布做成的包裹,表面凹凸不平,似乎装了满满的干柴树枝。

    奚晚香瘦了,下巴尖了出来,原本软白团子一般的脸蛋已然只有巴掌大小,虽然腮帮子还是有些婴儿肥,显得圆鼓鼓的十分可爱,而一双含水杏眸依然清澈漆黑,如同暗夜中的星萃一般。身上是家里最好的衣裳,却因为在长个子的时候,做得大了一些,因此显得空荡荡的,靛蓝带灰的料子放在人群之中毫不起眼,然而这平凡粗糙的衣裳却全然遮盖不住晚香的浑然灵气。

    车辙辘辘地在满是黄土的乡间小道上行过,带起一阵铺天盖地的尘埃。

    晚香蹙眉,掩了鼻。张妈妈本该与自己一同去奚宅,只是她的小孙儿亦出现了瘟疫的前兆,便火急火燎地赶了回去。

    而此时,一个披头散发的妇女正跌跌撞撞地在田埂上走,怀中似乎抱着一个半大的总角孩提,口中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当牛车经过的时候,却突然嚎啕哭了出来,抱着怀中早已无意识的孩子,跪倒在了荒凉的田埂上。

    晚香抱紧了怀中的包裹,叹口气低下了眼睛。这一路过来,她已经见多了这样的场景,白骨蔽平原,阖门殪,覆族丧。这场瘟疫让人猝不及防,一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整个湘南,可谓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

    坐在自己对面的老婆婆是奔丧回来的,远在山里的儿子一家都死于这场瘟疫。她没哭,只是痴愣愣地坐在茅草横叠的板上,时不时地嘿嘿笑着,满脸的褶皱让人一笑起来便更为骇人,似乎已入疯魔癫症。

    晚香闭上了眼睛,心中乱得很,驿站的信使早已不知哪儿去了,书信不通,亦无人前来相报。奚家百年,自有祖宗保佑,然而天灾之下,人人皆自危,谁又能在老天爷的捉弄之下拍着胸脯打包票?

    默默祈祷了一路,牛车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台门镇。

    奚晚香小心翼翼地从车上下来,牛车走得慢,又是一头没什么气力的瘦牛,因此这车便坐了整整两天。下来的时候没留神,险些扭了脚。

    四年,四年了。初见时虽不觉得繁华非凡,但至少热闹,主街闹市亦摩肩接踵,于阳明山怀抱之中薄雾时绕,霏霏霭霭,恍若世外桃源。

    只是现下的模样亦让人胆战心惊。街上萧条不堪,难得有人出现,皆匆匆穿行,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一抬,掩着口鼻,生怕亦染了瘟疫。哭号声此起彼伏,枯黄梧桐叶铺了一地,到处都是清冷的肃杀之气。

    奚晚香几乎是一路跑着到了奚宅,这苍凉悲惨的场景她根本不愿再多看一眼。

    “宋妈妈,李管家!”奚晚香扣着奚家紧闭大门上的铜环,只是半天亦没人前来开门。她顿了顿,心中的恐惧即刻放大了数倍,里面……里面有她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人儿啊。

    不做细想,晚香换了拳头,用力敲砸在漆黑的门上,这门几年不见,似乎又黑了几分,浓郁沉闷地像是要将自己的意识都裹挟进去。

    “嘎吱——”终于,正当晚香考虑是不是应该翻墙进去的时候,门缓缓地开了。

    门缝中出现了宋妈妈的脸,她用白纱布掩着口鼻,不住地咳嗽着,眼睛警惕地往晚香身上看一眼,又陡然亮了亮:“二小姐?这关头,你怎么回来了?”

    来不及多做解释,晚香抱着怀中的布包,忙不迭地闪进了门缝:“宋妈妈,祖母,堂嫂她们怎么样了?奚家还好吗?”

    宋妈妈又重重咳嗽一声,哑着嗓子道:“不好,二小姐先跟我来,奴婢跟你慢慢说。”说着,宋妈妈便惶惶然往庑廊一边走去,回头道,“原本奚家离镇上远,因此镇上瘟疫开始蔓延的时候,宅子里还是安宁无事的。老太太睿智,当机立断地锁了奚家大门,不准任何人离开,也不准任何人进来。只是防不胜防,这瘟疫的疠气最终还是飘到了这儿。”

    晚香不由得心头一紧,手心开始不住冒汗,嗓音都有些发颤:“所以,祖母和堂嫂……”

    宋妈妈叹口气,继续道:“奚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弱,很快便染上了瘟疫。宅子里不少人都开始咳嗽发热,冯姨娘避之不及,不肯去照顾奚老太太。而少夫人心肠好,不仅伺候好老太太的起居,还安抚咱们一大宅子的下人,把开始得病的与尚未得病的分离开来。只是好人没好报啊,少夫人也没得逃过瘟疫。”

    奚晚香的脚步慢了下来,她愣愣地重复着宋妈妈的话:“没得逃过瘟疫……宋妈妈,你这话,什么意思?”

    宋妈妈见晚香的面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恍然明白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呸”几声:“少夫人只是感染了瘟疫,且不过前几天的事儿,因此兴许还不是十分严重。”

    屋子里暗啊,暗得似乎看不见天日。

    殷瀼背着手,站在门窗皆关得死死的房内,明明外面是这样大好的清朗天气,可却连一丝阳光都不敢放进来。她略略俯身,趴在槅窗上,似乎能闻到外面清新的空气。然而倏然吸了冷气,好容易平稳下来的呼吸便又被打了乱,剧烈地开始咳嗽起来。一咳嗽便仿佛全部的力气顿时都被用尽,只得扶着桌沿,小心地在罗汉床上坐下来。

    殷瀼抚着胸口,咳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才慢慢缓过了气。见多了宅子里患病的人,她明白,这不过只是刚开始,接下来会发热,继而浑身虚汗,那一身一身的冷汗,能把整张被褥都浸湿。在之后几天,人便脱了力,没了形,虚乏地水米难进,在昏昏沉沉中痛苦死去。

    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地侧躺了下来,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中竟莫名出现了晚香小小软软的团子般的脸蛋儿,没想到啊,在死前最后的时光,竟然最怀念这个曾经让自己难得开怀的小丫头。那短短半年余的记忆,在平淡晦暗如现下环境一般的年华中,竟是最绚烂的一章。

    任由自己的思绪恣意游走,远远的几声“堂嫂”便飘进了耳朵,恍若游丝,隔着重峦叠嶂,十分不真实地在耳中回荡。

    殷瀼淡然一笑,果真快死了吗,这都开始幻听了。

    “堂嫂,堂嫂!开门,我是晚香!”

    清越的声音骤然放大,殷瀼微阖的眸子倏忽睁大,晚香?难道不是幻觉?殷瀼即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平静如死水一般的空气忽然激起了千层浪花,让她竟不知所措。

    在下人面前从来冷静温和,有条不紊的少夫人,此时竟慌了神,她不可置信地从床上下来,却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裙角,重重摔到了地上。

    磕到了手肘,疼。

    太好了,不是做梦。

    熟悉的门户依旧紧闭,晚香用力推了推门,却发觉这门从里面上了锁。宋妈妈说这是少夫人的授意,她担心自己再把瘟疫传了出去,因此便让下人定时前来送饭,等到人走了之后,她才自己开门,把饭菜拿进去。

    又敲了片刻,里面却还是毫无动静。晚香敲门的动作渐渐缓了下来,宋妈妈在边上痛心地轻声说:“少夫人染上瘟疫四五天了,病来如山倒,或许已经没知觉了,要不就是已经,没了……”

    听到这话,晚香顷刻如遭雷击,手中一松,怀里的布包顿时掉到了地上,从开口中掉落出几条枯树枝一般的东西。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无助过,无论是上一世,还是如今。

    奚晚香悄无声息地伏在门上,把头埋在胳膊间,肩膀一耸一耸,似乎极为悲恸,手腕上的碧玉翡翠镯似乎通人性一般,顿时变得黯然无光。

    忽然,一声清淡的笑声从门后传来。奚晚香愕然从胳膊间抬起头,她小心地把头转过去,不顾爬了满脸泪水的狼狈模样,问宋妈妈道:“宋妈妈,你听到笑声了吗?”

    宋妈妈被唬得一阵觳觫,这宅子已经因瘟疫死了几个人了,这会儿连风声都透着悲戚的呜呜声,她忙瞪着眼睛摇头:“没有,我什么都没听到!”

    这下晚香疑惑了,明明听到门内的笑声,听着还像是堂嫂的声音。于是她试探地问了问:“堂嫂,是你吗?我是晚香啊,你把门开了好不好,晚香想你……”最后一句,消湮在哽咽中,三分害怕,七分哀伤。

    “傻丫头,堂嫂知道是你。”殷瀼把头靠在门上,明明应当担心地让她赶紧离开,可这会儿心里却无端高兴起来,殷瀼的唇角不由得弯了起来。

    这会儿宋妈妈总算也听得分明了,赶紧朝奚晚香点点头:“二小姐,少夫人还在!”

    晚香的眸子又明亮起来,她扒着门缝说:“堂嫂,我带了药材来!只要把它煎了连着喝三帖,就没有任何病症了。你一定没事的,祖母也会没事的!”

    “真的么?”堂嫂的声音轻轻的,似乎没什么力气,“宋妈妈,你给二小姐系上面纱了吗?要是她也染上瘟疫了,我唯你是问。”

    听到这话,宋妈妈浑身一凛,要死,方才又急又慌,还真忘了给二小姐戴上面纱……

    瞧着堂嫂果真不相信自己,晚香忙从地上把那装着枯枝的布包重新抱了起来,抽了抽鼻子,笑道:“堂嫂你看,这是津门镇旁边山上的柴胡和干葛。原本津门镇整个镇子都染上了瘟疫,死得七七八八了,可这药真真灵光,随便煮了一下,喝了之后竟一下把命悬一线的都给救了回来,津门镇染病的都治好了,堂嫂,你相信晚香,晚香绝不会让你死!”

    又等了片刻,门间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哒”,铜钥匙穿过锁眼,紧闭的门终于开了。

    阳光自淡薄的云间穿行而下,拂过晚香玲珑的身躯,一下盈满了整个房间,将终日的灰暗一扫而空。

☆、第四十六章

    这场瘟疫让殷瀼消损了许多,瘦比黄花,脸色憔悴,原本如同樱瓣一般的双唇亦苍白干裂,只是她仍旧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温雅。一双柔柔的眸子望着奚晚香,眼眶发红,晚香一看便知她这几日皆没有睡好。

    殷瀼望着晚香,她伸出手想要像从前一般摸一摸她绒绒的发心,却又缩了回来,隐在了宽大的袖口中。晚香虽然泪流纵横,十分狼狈,但她的蓬勃朝气与奕奕容光与自己到底是浑然不同,她的眸子比从前更亮了,雪白小脸鼓鼓的,吹弹可破,出落得如含苞的菡萏一般,仙灵绝尘。

    相比之下,殷瀼竟莫名觉得不敢面对,自己如今的模样,人不人,鬼不鬼……

    想着,殷瀼脸上的笑意便逐渐消隐下去,侧头转身,淡淡地说:“如今堂嫂是患病之人,你非医者,仅靠着这些药材也无济于事。你还是先去找镇上的郎中,让他帮着配药,才好救……”

    没说完,殷瀼便被一股力量紧紧拥抱。

    奚晚香窜高了许多,如今已经到了殷瀼的下巴。倏忽被她撞到怀中,虚弱而没什么气力的殷瀼往前趔趄两步,险些没有站稳。

    晚香张着双臂从背后把殷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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