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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哭得涕泗横流。怪自己这么笨，怎么到这个时候才醒悟？自己分明，最爱的是姐姐啊！那凡间男子的一时新奇，怎比得上姐姐的朝朝暮暮？
　　　　我最爱的，从来就是姐姐啊。
　　　　“不……”
　　　　这一刻，慌乱心碎的是那个男子。
　　　　她，怎么可以不爱自己？自己都可以接受她是异类的身份，怎么她还能不爱自己？不！
　　　　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不能没有她。
　　　　是的，在这个世上，他可以没有任何一个人，却不能没有她！突然无法想象，没有青黎的日子，该怎么过？
　　　　“小青……”
　　　　白蛇笑了，虽然虚弱无力，却无比灿烂。
　　　　小青也笑了，她缓缓举起手中的青剑：“姐姐，你不要怕，小青现在就来陪你。”
　　　　“不，不要！”
　　　　白蛇大喊一声，抬起手，用尽所有的法力，在小青的头顶，点了三片白色记忆封印。
　　　　傻瓜，我就要死了，而你，要好好活下去。忘了我，忘了这所有的一切，好好活下去。

　　☆、第182章　白蛇传：青白交缠（十四）

青黎路上，忘忧潭旁，小青也是泪流满面。
　　　　是的，一切的强行封印都有时效，总有一天会消失。更何况，在法海封印的结界里，白蛇曾经的封印法力已经被冲散。
　　　　所以，她想起了所有。
　　　　原来，一切，都是一个轮回。
　　　　原来，姐姐这辈子做的一切，都是自己活该。谁让自己，曾经错过了姐姐呵。
　　　　上一辈子，自己就是个傻子，不是么？
　　　　可是话说回来，自己这辈子也是傻啊！为什么自己从来就没想过自己的身世呢？为什么会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嗜睡？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懒怠？分明是自己被法海绞碎了心脏，又被姐姐的记忆封印所封印，然后，自己的身体又本能回避面对一切啊。
　　　　是的，曾经的所有，即便记忆已经被封存，身体还记得，每一个肌肤毛孔都还记得。所以，她的身体那样懒怠，宁可缩在山洞永远装死，也不愿去面对自己的错失。
　　　　自己真傻啊，怎么会以为阎王殿只是漏了自己的名字？又怎么会以为自己只有几百岁？并且，从未修炼过，只是单纯熬命长？
　　　　如果不曾修炼，怎么可能有那么快的速度，可以跑过黑白无常？如果没有修炼，怎么可能姐姐一教自己修炼之法，自己就能瞬间领会，学起来一日千里？分明，就是身体还记得那些修炼之法啊。
　　　　自己真傻啊，如果没有曾经在紫竹林的百年相伴，没有那一个个日夜的交叠相缠，又怎么会一见姐姐就觉得亲切？
　　　　分明，这一切，自己的身体和心都记得啊！
　　　　所以这一世，一见到姐姐就想占为己有，唯恐再错失半步。只是，终究还是迟了，迟了一个许仙。
　　　　可是，姐姐为什么不肯认自己呢？是曾经的过往太过沉重么？可是，如果仅仅只是不愿相认，为什么又不肯接受呢？自己已经表明自己的爱意，为什么姐姐不肯接受？
　　　　那个白素贞，是否真的是姐姐？
　　　　如果说不是，可分明每一处都是姐姐啊，不管是每一个鳞片，还是每一个气息，自己都不可能认错。
　　　　可如果说是，为什么她又不肯接受自己的心意，跟自己在一起？难道，她已经不要自己了么？是经过几百年的岁月，她已然将自己忘了？还是，她真的已经爱上了许仙？抑或，她已经看开了所有，一心只想报了恩了却红尘，然后去成仙？
　　　　姐姐，姐姐……你真的不要小青了么？
　　　　小青在法海的结界里，缓缓坐下，无声流泪。
　　　　原本，她是被法海所骗，踏上了“青黎路”。却不知，这青黎路乃是法海用法力所幻化，有法海的结界，一进去，便被关得死死。
　　　　“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再回到她身边。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他对她如是说。
　　　　然后，便离开了。
　　　　小青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因为在结界里完全感知不到外面的世界。她只能靠自己的法力，努力一点一滴化解结界……她想，每天化掉一点，每天化掉一点，自己总可以将这结界完全化掉，逃出去。
　　　　然，现在，一想到姐姐再不要自己了，她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化不动了。
　　　　另一边，白蛇却和法海战得难舍难分。
　　　　原来，白蛇想再探法海的记忆，以找到小青的藏身之处，却被已经有了防备的法海所抵挡，两人你来我往，拼上了性命。
　　　　法海这几百年虽然潜心修炼，无一天敢懒怠，但终究是个凡人，还没有到达仙人的境界。而白蛇终究是妖精，又渡过天劫，已修炼到即将成仙的阶段，只需了却一段尘缘，便可白日飞升。
　　　　所以，这法海就算有南极仙翁的一口仙气，也不是白蛇的对手。
　　　　最终，白蛇一掌重重拍在许仙胸前，震得他吐出一口血。
　　　　“告诉我，小青在哪里？”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告诉你！”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白蛇的三千青丝，随着烈烈白衣，在风中飞舞。
　　　　两人都是一样的坚韧。
　　　　最终，法海咳嗽着笑了：“咳咳……白素贞……咳，你不敢杀我！除非你放弃成仙！”
　　　　在临近成仙的时候杀了生，自然是成不了神仙了。而她修炼千年，连最难的天劫都渡过了，自然不可能在即将成功时放弃。
　　　　然而，白素贞傲然一笑：“为了小青，就算不成仙，又如何？！”
　　　　第一次，她的笑里不是招牌式优雅，也不是偶尔对小青流露出的莫名溺爱，而是一种孤高绝尘的自许！这，是她无比清晰的决心。
　　　　法海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望着白素贞，良久良久，才仰天苦笑：“想不到，你可以为她至此。”
　　　　白素贞没有说话，眼里是不言而喻的决绝。
　　　　最终，法海苦笑化为狂笑：“哈哈哈哈，好，好！连你都可以为她如此，我又有何不可？”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紫金钵盂，对准白蛇：“白素贞，今日就算斩断仙缘，我也要与你一决生死！”
　　　　白蛇眼神一变，想逃却哪里还来得及。
　　　　这钵盂，可是收妖神器，钵盂之下，从来就没有妖精可以逃脱！
　　　　白蛇咬牙拼力抵抗一阵，却也是徒劳，最终，被收入钵中。
　　　　法海看着钵盂里小小的白蛇，心中五味陈杂。
　　　　他赢了，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再成不了仙了。自己以一介凡人之躯，修炼几百年，锄强扶弱，匡人间正气，本就是为了一朝飞升成仙，可以再寻找到青黎，陪她不老。但如今，为一己之私擅用专收为恶人间妖魔的紫金钵，已是犯了大忌，能免受处罚就算不错，更遑论成仙！
　　　　而自己这一场“赢”，真的又是“赢”么？他不知道。
　　　　他也不敢去想，因为这唯一的“赢”，是他此刻告诉自己做得对的唯一借口。
　　　　所以，他一声冷笑，抬手一抛，将紫金钵中的白蛇，压在雷峰塔下！
　　　　“白素贞，你要想再见天日，除非雷峰塔倒，西湖水干！”
　　　　他的声音，冷酷无情。

　　☆、第183章　白蛇传：青白交缠（十五）

就这样，白蛇被关进了雷峰塔下，带着肚中的孩子。
　　　　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法海做得也算神不知鬼不觉。
　　　　但是，他却忘了：白素贞的腹中，还有一个胎儿。
　　　　而更坑爹的是：即将投胎这胎儿的，是文曲星！
　　　　话说文曲星下凡，选中的母亲便是白素贞。十月期满，白素贞临盆，这文曲星便准备直接钻到对方肚里，只等“呱呱”坠地。却发现：咦，不对呀，怎么自己的母亲不在床上，而是在雷峰塔底？并且，身边连个稳婆也没有，只是一个人在血泊中苦苦挣扎……
　　　　“天……”他看得脸色苍白。作为一个男性，不管是为人还是为仙，都还是第一次亲见女子生产。
　　　　“这……”他望着身边送自己投胎的仙君，“这个状况，又当如何？难道要我生下来一辈子困死雷峰塔？”
　　　　那仙君也觉不妥，诧异：“不会啊，你的运程，应该是要做状元当大官，将来匡扶天下的。怎么会只为了生下来困守雷峰塔？”
　　　　两人一肚子疑惑，本待回天庭追查，却发现时辰将至。
　　　　“玉帝亲定的时辰，耽误不得。”仙君急了，“这样吧，你先投胎，其他的以后再说。”
　　　　说罢，将文曲星一脚踹了下去。
　　　　“喂——”
　　　　文曲星哀嚎。喂，被你这么一踹，要是脸先着地，将来生出来是个丑八怪，你负责啊？
　　　　仙君擦擦汗，一甩袍袖，也跟着飞了下去。
　　　　这玉帝亲定的时辰自然耽误不得，不止因为不能违玉帝之命，更因为不敢违天命。要知每个人的运程都是与出生时辰息息相关的，尤其是仙人被贬入凡间有重任，都是特地掐算过时间的。这文曲星降世，自然有其重任之处，若是一个耽搁，很可能就贻误了某个先机，影响整个历史的进程。这可不是他担待得起的。
　　　　但是，确实也不能让文曲星生下来就被压在雷峰塔底啊。这其中，肯定是有歹人作祟，发生了什么错漏。他既然领了这个差，肯定要把困难排除到底。
　　　　不过，如果可以选择，他绝对不会揽这个差。
　　　　因为，这一次，他不止要送文曲星投胎，还要帮白素贞接生……擦汗啊，他可是神仙，讲究干净清雅的好么。而且，他是个男神仙，啊啊啊。
　　　　他欲哭无泪，却不能不为。毕竟，形势危急，此刻白素贞被压在雷峰塔底，本就身体不好，又独自生产，连个稳婆剪脐带的都没有……血一道道流，她在地上痛苦挣扎，脸色已经白得吓人了。再这样下去，分明是一尸两命啊。
　　　　仙君咬牙，也顾不得忌讳，落地后便赶紧抱起白素贞，不让她乱动，才能将孩子掏出来，又用指尖一划，将脐带切断。随后，将痛得紧缩成一团的白素贞点穴止血，又掏出一个药瓶，取了一个仙丹塞进她嘴里。
　　　　好在白素贞毕竟有千年修行，此刻元气根基还在，被止了血，又服下仙丹，不一会，脸上便微微有了些血色，痛得一度冒金花的眼睛也能清晰看人了。
　　　　“呃……你是……”
　　　　“时间不多，我还要回天庭复命，只能长话短说。”仙君看了看时间，“白素贞，你听我说，我奉玉帝之命，送文曲星下来投胎，也就是你刚刚生的儿子。不知道有谁逆天行事，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但文曲星不能跟着你困压雷峰塔，所以我想带他出去。至于你的冤屈，我回天庭自会帮你查问。”
　　　　不是商量，而是直接安排。因为，时间已然不多。而文曲星之重任，是天命。
　　　　白素贞虽然舍不得初生的婴儿，但也听出了轻重。更何况，对方对自己和孩子，都有救命之恩。
　　　　她本就是大度之人，虽外表看起来柔弱，关键时刻却绝对通透，当下便跪地叩谢：“多谢仙人，请你将他送给钱塘‘保安堂’的许仙，告诉他，这是我白素贞生的，他的儿子。”
　　　　仙君点头，再不耽误，抱起小孩便走。
　　　　看着他俩在自己眼前化为一道白光消失，白素贞这才略舒了一口气，盘膝打坐。
　　　　被压在塔底，又失血过多，虽有仙丹护体，但想康复还是需要不少时日呢。
　　　　却说这仙君也是个守信之人，更何况刚刚目睹白素贞在血泊中独自产子，也是心惊。回天庭后，便真的立刻开始着手此事。
　　　　因为他知道那文曲星的命格：父亲是悬壶济世的大夫，积了十方功德；母亲又是仙缘之体，胎带仙气。所以，他出生后才能拥有那般贵不可言的命格。
　　　　所以，按理来说：这白素贞是有仙缘的，此时应该在人间逍遥，而不是被当成妖魔镇压在雷峰塔下。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仙人想调查人间，有的是方法，所以自古就有“老天长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说法。
　　　　很快，他便查出了事情的因果。当下苦笑摇摇头，去找南极仙翁。
　　　　话说南极仙翁原本是用知微镜看青蛇白蛇的多角恋，想八一卦，谁知半路睡着了。
　　　　等到那仙君来摇醒他，他才赶紧伸手一抹，看回放，这才一拍大腿：“这个糊涂痴儿！”
　　　　他口中的“糊涂痴儿”，自然是他的弟子法海。
　　　　原本，法海剑术已臻化境，是难得的修仙之材，又是武林正道，有着异常坚韧的赏善罚恶之心，是最适合当仙家的人选。他对法海，可说是寄予厚望，所以才会在他法力还不够强时，赠与紫金钵给他，助其惩恶扬善。却不曾想，他居然用它去对付情敌。
　　　　“唉，不管是人是仙，是妖还是半仙，竟都逃不出这情之一字。”南极仙翁叹息，又苦笑，“只是我这徒儿的对手居然是个女子，这般的复杂，大约只有前任红娘的爱情，可与之匹敌了。”
　　　　“你这八卦老儿，又开始胡言乱语了。”仙君一脸严肃摇头。
　　　　南极仙翁想起这是天庭的禁忌，便拍拍脑袋苦笑：“瞧我这脑子，越老越糊涂，又开始说胡话了。”
　　　　“嗯。”仙君肃然点头。
　　　　两仙一起下界去找法海，一路驾云同行。
　　　　两仙肩并肩，一脸木然的仙君突然开口：“听说，新任男女和女女红娘，都只是实习，尚没有拿到真正的红娘掌印。”
　　　　他说八卦时目不斜视，只是嘴唇微动，说完似乎没说过一般。
　　　　南极仙翁却显然聊起了兴趣：“可不是嘛，自古红娘界的规矩，只有让上一届红娘爱上自己，才能接手红娘掌印，成为真正的红娘。可上一任红娘却是同时兼任男女和女女的双性恋啊！嘿嘿，这下热闹了！你说，最终是谁能拿下这红娘掌印呢？”
　　　　仙君依然面瘫：“对于这些私事，我向来是无甚兴趣的。只是几个老友相邀，我也略压注赌了赌。我猜，赢的多半是女红娘。因为，一般喜欢上同性的女子，很难再喜欢异性了。”
　　　　……
　　　　两个仙人，一路东行。

　　☆、第184章　白蛇传：青白交缠（十六）

仙人抓凡人的结果，本就没有任何疑问。更何况，是南极仙翁亲自出手来抓徒弟。
　　　　从找到法海，到拿下他，几乎没费多少时间，甚至，两个仙人的八卦还没聊完。
　　　　“法海，你真是……”南极仙翁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只能一声长叹。
　　　　法海也是低着头。他知道自己违背了师父的心愿，让他失望了。但是，放弃小青他真的做不到。
　　　　“交出那条小青蛇吧。”南极仙翁叹息开口。
　　　　虽然他喜欢看多角虐恋，但如果虐恋的主角是自己的徒弟，那感觉却是很不爽的。
　　　　“不……”法海惶恐，“不，师尊，求你，不要……不要再让她离开……”
　　　　他知道：小青离开后一定会再回到那条白蛇的怀抱。
　　　　“你觉得你留得住吗？”南极仙翁摇头，“痴儿啊痴儿，你已经入了魔障，你知道么？”
　　　　法海茫然抬头。
　　　　“南极，不用跟他啰嗦了。”仙君可没法海的师父那么纠结，“这孽畜有辱你的栽培，直接收了吧。”
　　　　“师尊……”法海惶恐。
　　　　南极仙翁叹了口气，缓缓地，却终于，从袖中，掏出一个布袋，将法海收了进去。
　　　　法海只觉眼前一黑，便被强行吸入了口袋。
　　　　那一刻，他脑中只有青黎的影子，只有自己上辈子发的誓言：我一定要修炼成仙，把你寻回来，然后，陪你千年万年，再不让你离开我。
　　　　“痴儿，还不肯悔改。”南极仙翁感受到他的执念，摇头，“等你心中魔障消散之时，便是你出来之日。”
　　　　“另一个人只怕魔障更深。”仙君嘲讽一笑。
　　　　南极仙翁一哂，这才想起小青还被困在法海的结界里，日日以泪洗面。
　　　　其实，法海被收后，他的结界就自动失去效力了，但是小青根本就没有注意，或者说她已压根不担心，只是整日流泪，瘫在墙边，想着白素贞不要自己。
　　　　任何悲哀，都经不起反复咀嚼。
　　　　如果不是还抱着一丁点的幻想和疑惑，小青只怕已经被悲哀淹没得自杀了。
　　　　所以，当两位仙人救出小青时，她的脸色难看得就像抑郁重症患者。
　　　　看她如此，仙君便像喂白蛇一样给她喂仙丹，但小青吃了仍是没反应。仙君再喂，小青木然吃了依然没反应。仙君有些火大，准备继续喂，却南极仙翁却拦住：“没用的，解铃还须系铃人。”
　　　　仙君想了想，也点头。毕竟，仙界的仙丹也不是可以随便给人当豆子吃的。
　　　　雷峰塔倒，西湖水干。
　　　　原不过是神仙弹指一瞬。
　　　　当白素贞再度出现在世人面前，已经恢复优雅素洁，正在安然打坐。
　　　　“白素贞。”仙君喊。
　　　　白素贞显然打坐得很投入，原本是闭着眼睛。被仙君一喊，这才睁开眼来，似乎是受不了突如其来阳光的刺激。
　　　　她睁开眼，朝着发声处望去，原本想感谢那声音当年就自己和孩子的恩情，却不料，看到一抹熟悉的翠绿。
　　　　“小……青……”她喃喃。
　　　　多年在雷峰塔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