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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柳盈盈期期艾艾喊。
　　　　李福回头有些歉意地哄了一句：“盈盈乖，我回头再来找你。”
　　　　然后，便继续追了出去。
　　　　“喂，鱼蕙兰——”
　　　　追至大街上，李福在后面喊。
　　　　鱼蕙兰一惊，停了脚步，回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哎？啊……”
　　　　李福巴巴望天，总不能说自己在酒楼刻意打听的吧。
　　　　“无耻之徒！”
　　　　又是一个巴掌，响亮地响在李福脸上。
　　　　李福的泪，就那样可怜兮兮流了下来……
　　　　“哼！”
　　　　鱼蕙兰一跺脚，走得更快了。
　　　　回到家里，又见夫人。
　　　　“你又去哪了？”
　　　　夫人依旧是面色阴沉。
　　　　“夫人，你天天阴着一张脸，不累么？”鱼蕙兰今天心情不好，说话也就没多少顾忌，“你敢不敢让你的脸放个晴？”
　　　　“你……”
　　　　夫人瞪大眼睛，她没想到对方居然敢跟自己这么说话。
　　　　“放肆！”
　　　　鱼蕙兰今日却是带着气，如吃了火药一般道：“再大的放肆我也放肆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她说的是事实，却让夫人半天接不上话。
　　　　“你……”半天，夫人才开了口，带着怒气，“你给我……”
　　　　“罚跪是吗？我现在就去。”
　　　　说着，气呼呼去罚跪了。
　　　　余下夫人脸青一阵白一阵，莫名其妙。
　　　　鱼蕙兰今日是真的生气了，一大早出门，就被一个登徒子在酒楼轻薄，被人救了吧本来以为那人还行，结果跟着去嫖、妓又差点被人给嫖了……还有，那个李福居然暗中打听自己，真是太不要脸了！果然男人没什么好东西！
　　　　她想着想着，一个丫头默默送了点心过来。
　　　　“谁让你送来的？”
　　　　鱼回来皱眉。
　　　　自己在府上向来特立独行，跟那几个娇弱妖媚夫人没什么交情啊，如今被夫人罚跪，她们不偷着笑就算不错了，怎么还会送东西来？
　　　　“回鱼姨娘，是夫人让我给您送的。”
　　　　夫人？
　　　　鱼蕙兰的心里莫名涌上一股暖意。
　　　　不由回想起小时候，自己犯了错，父亲罚自己，母亲也是偷偷给自己塞吃的。
　　　　唔，终究还是女人好，比男人暖心多了。
　　　　她一面想着，一面拈起一块糕点，又甜又香，细腻嫩滑，填入肚中，将一天的怨气都给驱散了。
　　　　不由得，对夫人的印象也莫名好了起来。

　　☆、第142章　射手…鱼玄机（十一）

其实，鱼蕙兰原本就不讨厌夫人。
　　　　甚至可以说，她是有些佩服夫人的。因为夫人能一直以传统礼教自束，坚持到现在，却没有在其中变质。
　　　　在这位状元爷没发达的时候，夫人就一直陪在还只是穷酸书生的丈夫身边，一面做着各种生计贴补家用，资助他吃喝用度和上京赶考，另一方面还要孝顺婆婆，不止伺候还得挨些闲气。后来好不容易自己的丈夫发达了，婆婆也刚好过了世，原本可以过点好日子，却没想到丈夫发达后就想着左拥右抱妻妾成群……
　　　　在这样的生活下，她居然一直没变得恶毒，算是很难得的了。并且她还能尽心操持府上的一切，让丈夫没有后顾之忧。那就更难得了。
　　　　反正，鱼蕙兰是做不到这样的。对于她做不到的善良女子，她始终抱着敬畏。不敢认不认同。
　　　　所以，别的妾室都以为鱼蕙兰讨厌夫人，其实并不。
　　　　而夫人，大约也渐渐发现鱼蕙兰虽然放荡不羁，对自己却没有敌意，所以有时对她还是多加照拂的。
　　　　鱼蕙兰也渐渐发觉了，所以对夫人的好感更甚。
　　　　这样的好感，原本一直保持在可控的界限内。
　　　　但有一天晚上，鱼蕙兰喝了酒。
　　　　那是中秋节的一个晚上，李府所有的人都出来扮了一回相亲相爱，集体赏月。
　　　　李亿对如今妻妾成群的日子颇为满意，便让下人们备了许多酒菜来吃，如同设宴一般。
　　　　他的女人们自然看出了他的高兴，便都趁机卯着劲讨巧卖乖，嘻嘻哈哈忙得不亦乐乎。
　　　　唯有两个人例外。
　　　　这两个人，一个是夫人，一个便是鱼蕙兰。
　　　　夫人还是照样一脸的端庄，只略略夹了些合口的菜，淡淡敷衍着跟大家笑了笑。典型的大家闺秀。听说，她原来确实是个大家闺秀的，只是因为所谓的爱情，才跟了这个卖弄文才却一身穷酸的李亿。那时，她的家里是反对到底的，而她拼死坚持，最终，她胜利了，却也被父亲断绝了父女关系。
　　　　鱼蕙兰嘛，却是完全没有那种包袱，该吃吃，该喝喝。尤其，在李亿和众侍妾谈风弄月想不起吃东西的时候，她更是一个人边吃边喝很是津津有味。
　　　　李亿终于注意到这特立独行的一妻一妾，叹了口气。
　　　　这夫人越来越无趣了，记得以前刚认识那会，青葱水嫩又清纯，让人爱不释手。而且记得那时也贤惠啊，从来都会迁就气氛，不会让家里气氛尴尬。怎么如今，变成这样了呢？唉，果然人是会变的。还好，她遇到的是他李亿，有良心，若是别的男人，只怕早就□□了。
　　　　至于这鱼蕙兰，就更是让他无奈了。分明温庭筠给他介绍的时候，说是很清雅文慧的一个女孩，而且相亲时见着也是绝色美女，原本想着这辈子有福了，但没想到娶回家后是个冷冰块，而且任性得很。听有的小妾说，她私下更是放浪形骸……要不是她是温庭筠保媒，又长得确实天姿国色，他也不会一直这样睁只眼闭着眼了。
　　　　想到温庭筠，李亿不禁感叹了一句来找话题：“对了，温博士这两年又写了不少新诗，被广为流传。蕙兰，你可有耳闻？”
　　　　鱼蕙兰先是一愣，继而莫名就迷蒙了双眼。于是端起一坛酒，猛烈灌了下去，一时呛得连连咳嗽，眼泪水都咳出来了。
　　　　夫人有些看不过，轻斥道：“你一个女子，喝那么猛的酒干什么？”
　　　　鱼蕙兰望了望夫人，咧嘴一笑：“没事。”
　　　　李亿见自己的话被无视，觉得很没面子，于是再问：“蕙兰，你觉得温博士的新诗如何？”
　　　　“沽名钓誉，欺世盗名。”鱼蕙兰闷闷说了一句，便继续喝酒。
　　　　李亿给堵得有点气闷，便反驳道：“连皇上都夸他诗写得好，你反倒觉得不行？”
　　　　鱼蕙兰喝下一口酒，醉眼迷蒙冷笑：“文人大都衣冠禽兽，写得再好，也是沽名钓誉。”
　　　　“你……”
　　　　李亿这下被彻底堵得心塞了。要知道，他也是文人。而且是当朝状元，不折不扣的文人！
　　　　“老爷，我看蕙兰是喝醉了。”夫人在李亿发怒前，站起了身，“这样吧，我送蕙兰先回去，你和几位妹妹继续聊。”
　　　　说着，便扶了鱼蕙兰走了。
　　　　李亿嘴巴张了张，终究没阻拦。罢了罢了，两个扫兴的走了也好！
　　　　遇到这样的妻妾，真正是他李亿家门不幸。
　　　　却说鱼蕙兰确实醉了，而且醉得不清。
　　　　但她不像别人醉了就吐啊闹啊的，她醉了就是脸红扑扑的发痴。上次在酒楼，就是对着李福发了一顿痴，直接上去把人脸给啃了。而这一次……
　　　　夫人跟丫鬟一起把鱼蕙兰扶回屋后，便让下人们都出去了。原本，她以为鱼蕙兰没真的醉，因为以前见李亿喝醉酒都会吐的。
　　　　所以，她还想屏退下人跟鱼蕙兰说些体己话，嘱咐她两句。
　　　　不知为何，她对鱼蕙兰总是不自觉关心，似乎，总觉得对方与一般妾室不一样，有着独特的故事，也有着独特的灵魂。而那次鱼蕙兰劝她放手及时享乐的话，虽然不好听，却很有道理，让她获益匪浅。
　　　　所以，她觉得鱼蕙兰是个有脑子的女人，而她，有必要也给些忠告给鱼蕙兰。
　　　　然而，她没有料到——这一晚，她给鱼蕙兰的，不是忠告，而是她自己。
　　　　话说鱼蕙兰原本就醉得实幻不分，见一个女子坐在自己床边，便对着她笑了。
　　　　夫人见她对自己笑，还以为她清醒着，便叹了口气，拉着她手开始说教：“蕙兰啊，我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苦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造就了你这样的性格。其实，我挺喜欢你的性格，或者说，我羡慕你的性格，因为你敢做我不敢的事。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蕙兰，不管怎样，你也终究是李亿的妾，你得罪了天得罪了地，都不能得罪他啊。而且，你平时有些事也该收敛点，这个世道，我们女人……”
　　　　“…………………………”
　　　　夫人瞪大眼睛。
　　　　瞪得很大很大。
　　　　因为，鱼蕙兰吻住了她。
　　　　并且，鱼蕙兰的舌头……也伸了进去。
　　　　“嗯……”
　　　　鱼蕙兰红扑扑的脸上，带着笑眯眯的享受。

　　☆、第143章　射手…鱼玄机（十二）

有些底线可以触碰，有些底线不可以。
　　　　而鱼蕙兰，显然触碰了夫人的底线。
　　　　所以，那一晚，夫人虽然也有颤栗的心动，虽然也有本能的回应，虽然……也有那么一瞬间的迷失。
　　　　但，天亮之后，夫人还是无法面对自己。
　　　　因为，她终究不是出生于鱼蕙兰那样的家庭，她有着自己的教养与三观，那不是鱼蕙兰一个吻就可以改变的。
　　　　于是，她红肿着眼睛跑回去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赶走鱼蕙兰！
　　　　是，赶走。
　　　　让她离开李家。
　　　　对于这样的决定，妾室们肯定是高兴的，因为又少了一个竞争者。而府上的下人们，似乎也是开心的，因为任性的鱼蕙兰比较难伺候。至于一家之主李亿……他是默认的。
　　　　是的，他也早已对鱼蕙兰诸多不满，她的存在已经让他碍眼。但由于温庭筠的关系，他不敢明着自己来赶她走。如今有妻子以妒妇之名赶走妾室，又什么不好呢？
　　　　这样，一来坐实了夫人善妒之名，将来万一要写休书也顺理成章；二来又省得鱼蕙兰在自己府中添堵。真可说是两全其美！
　　　　于是，似乎所有人都挺高兴的情况下，就这么把鱼蕙兰赶出李府了。
　　　　是的，是所有人。
　　　　因为鱼蕙兰也没什么不高兴。相反，她其实挺开心的。因为当初嫁给李亿，就是因为跟温庭筠的失恋，一时想不开想着自我堕落的。如今时过境迁，觉得自己短暂的人生，还是不要自甘堕落的好，应该及时行乐。
　　　　所以，被赶出李家，没什么不好。外面，花花世界，有的是地方翱翔。
　　　　不过，她唯一有点舍不得的，就是夫人……
　　　　那个女子，严肃得有点事傻呢。看她的情况，继续下去将来也是被休的命，就算不被休，也是落不到什么好的，不过是一生辛苦。而且，这么多年她跟李亿都没有孩子，只怕将来也未必能生育。一个女子不能给夫家生育，这是为世所不容的……
　　　　唉，与其继续那种看不到头的阴暗生活，还不如跟她鱼蕙兰一起走呢！
　　　　甚至，她可以带着夫人两个人一起过，双双游历天下，带她见识一下外面的各种乐趣。
　　　　不过，夫人显然是不会答应的。
　　　　所以，每个人有自己的缘法，没有谁可以拯救谁的人生，都是自己的性格决定。
　　　　不过，鱼蕙兰拯救不了夫人的人生，夫人却可以拯救鱼蕙兰的钱袋。
　　　　就在鱼蕙兰在李府门前耷拉着脑袋想今晚应该去哪里的时候，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走了出来，并且四下张望，确定无人注意后，才将一个包袱递给了鱼蕙兰。
　　　　“这是夫人给你的。”
　　　　“夫人？”鱼蕙兰面有喜色，“她有没有什么话让你转告我？”
　　　　“她说这里面的东西……千万不要随便丢，很重要。”
　　　　“还有呢？”
　　　　鱼蕙兰巴巴望着丫头
　　　　“没有了。”
　　　　“没有了？”
　　　　鱼蕙兰的眼神掩不住失望。
　　　　“是啊，没有了。”
　　　　“好吧，谢谢。”
　　　　鱼蕙兰叹了口气。
　　　　丫鬟走后，她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打开包袱。心想：那丫鬟慎重送来，还叮嘱千万不可随便丢，估计是有什么重要物件了。
　　　　而打开包袱后，她呆住了：
　　　　里面，各种闪闪发亮的，是夫人的金银珠宝。而这些下面，还躺着银票和碎银。
　　　　唔，果然夫人还是了解她的，不让她随便丢。
　　　　若是以鱼蕙兰的脾气，指不定随便放在哪，被有心之人盯上可能就被偷盗了。
　　　　只是……夫人哪来这么多钱？看来，她也不笨啊，这几年还是积攒了不少私房钱呢。嗯，一个女人知道积攒私房钱，也算没傻到家。还有救。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把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全给了自己。估计，她又得从头开始攒了。
　　　　鱼蕙兰叹了口气：夫人啊夫人，你对我动了心的，是么？
　　　　不管是不是，这个问题都是无解的。因为鱼蕙兰改变不了夫人。
　　　　她在包袱里再翻了翻，希望翻到什么书信之类，却是什么都没有。
　　　　最终，鱼蕙兰苦笑。看来，夫人的意思，也就是跟她情意两断，再无往来了。
　　　　罢罢罢，既然这是你想要的，那我就随了你。
　　　　鱼蕙兰现在早已过了为爱奋不顾身的年纪，也没有了生命里只有爱的心境。更何况，她自觉对夫人也没有爱到要生要死的份上。于是，只是唏嘘一番，便开始了下一段生活。
　　　　首先是去了常去的酒楼，照例点了平时喜欢吃的酒菜。
　　　　不管怎样，开始新生活前，还是要把自己喂饱。
　　　　她吃得酒足饭饱很是满足，准备喊老板来收钱。
　　　　老板却说，有人已经替她付过账了。
　　　　“是谁？”
　　　　虽然估计是李福，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问。因为，心里隐隐还是希望是夫人。那样的话，会惊喜很多。
　　　　而事实显然没打算给她那么多惊喜。
　　　　“是一位姓李的公子。”老板笑着说。
　　　　鱼蕙兰翻了个白眼。
　　　　扫兴。
　　　　再懒得多问，她拿起包袱，就要去找住的地方。这时，却见一人刚好跨进门来。
　　　　不是别人，正是李福！
　　　　“鱼蕙兰？”那人一眼看见鱼蕙兰，立刻掩饰不住欣喜。
　　　　鱼蕙兰翘起下巴：“你认错人了，我不叫鱼蕙兰。”
　　　　“呵呵，你不是鱼蕙兰又是谁？”
　　　　那李福似乎贱兮兮的，对她的一次次无礼甚至粗鲁都无所谓，反而饶有兴趣地跟她周旋。
　　　　“我说了我不叫鱼蕙兰。”鱼蕙兰认真道。
　　　　她确实不叫鱼蕙兰，她叫鱼幼薇。蕙兰，只是在李家做妾时被赐的名。蕙兰蕙兰，一看就是贤惠的温柔大家闺秀，听着就烦。
　　　　“哦？”那李福继续饶有兴趣，“那你叫什么呢？”
　　　　鱼蕙兰本来想说自己叫鱼幼薇，但想着自己的事干嘛要告诉她，所以一梗脖：“我叫……鱼玄机。”
　　　　好吧，刚刚想出来的名字。
　　　　玄机玄机，就如她这多变的一生，不知还有多少玄机后续……
　　　　“鱼玄机？”那李福眼睛一亮，“好名字！”
　　　　“好不好跟你有什么想干？”
　　　　鱼玄机没好气道。
　　　　“怎么不相干？”李福认真道，“你的名字不是你们府上给你取的么。现在你不用这么名字，是不是表示你已经不属于李府的人了？嘻嘻，是不是太任性，被李亿赶出来了？”
　　　　“你……”鱼玄机瞪大眼睛。好吧，猜得很准。可是，“这又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啊。”李福说得理所当然，“你以前是李亿的女人，那是有主的。现在如果你孤家寡人，那我就可以追求你了呀。”

　　☆、第144章　射手…鱼玄机（十三）

“追求我？”
　　　　鱼玄机瞪大眼睛。
　　　　虽然她长得天姿国色，但因为从小闻名乡里，附近的男孩子没有人愿意提亲娶她。他们要娶的，从来就是三从四德回家相夫教子伺候公婆的女人，而不是一个热爱自由个性鲜明还读那么多书的女人。
　　　　应该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追求她。
　　　　“是啊。”李福认真得有些兴奋，“你就嫁给我吧，好不好？以后，再不是他们李府的女人，而是我李福的女人！”
　　　　鱼玄机觉得被这绕口令一样的话搅得有点头晕。
　　　　“好不好？”
　　　　李福拉着她的袖子，摇着问。
　　　　鱼玄机鄙夷地看着她：“不好，你太娘了。”
　　　　“……”李福脸上的笑容僵住，半晌才委屈地问，“你不是不喜欢男人么？”
　　　　“是啊，但难道娘的男人就不是男人么？”鱼玄机丢给他一个白眼，“我找个娘炮的男人，还不如直接去找女人呢！”
　　　　“你想找女人？”
　　　　李福的眼神彻底亮了。
　　　　“……神经病。”
　　　　鱼玄机拉过包袱，懒得理她。
　　　　李福又要跟上。
　　　　“喂！不要跟着我！再来我阉了你！”
　　　　鱼玄机恶狠狠吓唬她，然后再转身离开。
　　　　李福的脸色很精彩。最终，还是化为一丝无奈：算了，急不来。
　　　　反正，我总会找到你的。望着鱼玄机的背影，她如是想。
　　　　鱼玄机吓走李福那个登徒子后，还真是犯了难。因为她还真不知道往哪里去。以她的姿色，只怕走到哪都会碰到李福那样的登徒子吧？所以抛头露面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