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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醒河央-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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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时间想太多,夏月白跟着朝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到了展厅大门外才发现,原本应该在闭馆时就锁上的门,居然是开着的。没有合紧的门缝里泻出一道微弱的光,纯白色的,像月夜里一截柔软的月光。
  伸手,犹豫。咬了咬唇,轻轻一推,门在眼前静静地打开,里面有些暗,隐约能感觉一缕幽凉如水的风从脸边悄然无声地飞过。
  不在徘徊,夏月白迈步走进大厅。
  厅内的灯基本都关了,只留了四周墙壁上一些被调得很暗的壁灯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光,与其说它们的作用是照明,不如说是用来陪伴这些在漫长岁月中沉睡了几千个年头的珍贵古物。
  陪伴?
  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越来越像夏华天,竟然认为这些或华丽或冰冷的东西是有生命的。如果金银珠宝和石头也懂寂寞的话,那眼前这些奢华精美之物的寂寞,就是漫无尽头的时间给予的枷锁,拥有了永恒的华美,亦拥有了永恒的寂寞。
  绕过巨大的屏风,一眼便能看见在大厅最显眼的位置上,摆放着那座被保护在玻璃罩后面的黄金棺。
  静静的,借着四周昏暗的光绽放着高傲的流光异彩。
  一如它作为装载法老身体的高贵使命般不可一视,一如它在黑暗中安静陪伴死者般温柔沉默,在岁月无情地流逝了三千多年后,它却依旧保持了当初的坚定和美丽。
  永恒。
  突然有些羡慕古人的执着,执着于生死的轮回,执着于自己的信仰,有些固执,有些浪漫。
  放慢脚步,搜寻的目光朝四周扫了一圈,昏暗中大厅里空无一人。
  在这过于安静的空间,自己的呼吸听起来有些惊心动魂。喉咙动了动,咬着唇,手心全是满,她小心翼翼地朝黄金棺走过去。
  脚步略微迟疑,在离那个巨大的玻璃罩还有三四米的距离时。
  脚下的步子并未停下,只是慢了慢,继而又带着种不由自住的恍惚走了过去。
  来到黄金棺的前面,探身朝里面看去,光滑的玻璃反射出一双焦虑不安的眼,以及映入这双黑色瞳孔深处的黄金棺。
  与白天明亮光线里所看见的不同,此时此刻,这件极其华丽的棺椁,除了精美别致的傲慢,似乎还多了些莫名妖娆夺目的东西……是什么,夏月白却说不上来。
  “哒、哒、哒。”
  在这样寂静的地方和时刻,任何一点轻微的声响都足以让人的神经迅速警觉起来。
  扭头,直觉地循着声音往窗户方向看去,夏月白呼吸一紧,下意识令身体贴紧玻璃罩,两手搭着冰冷的玻璃表面,隐隐地,手心里冰凉的温度正在逐渐升温。
  热,不知是她因为紧张而渗出一层薄汗的手心,还是这手心底下热得似乎快要融化的玻璃。
  没有惊声尖叫,没有移开目光,夏月白很佩服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还能够如此冷静地注视着窗前的那个陌生身影。
  倚窗而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得闲散而随意,似乎只是懒洋洋那么一靠,然后就安安静静地望着自己的方向。
  窗边的光芒不够明亮,室内的光线同样不够明亮,而就在这双重的昏暗中,夏月白却清楚地看见了那人的脸。
  年轻的男人,二十出头的年纪,深邃的五官,黑色的短发,一身休闲的衣着。如果不是他出现的地方和时机都不对,若是在马路上看见这样的人,夏月白会认为他就是一个长相出众的普通人。
  对视了片刻,那男人突然直起身,迈步,不紧不慢。
  手指沿着玻璃表面上那抹异样的热度移动了一点,夏月白悄悄深吸气,按捺住心头想要逃走的冲动,依旧不动声色地紧盯那道缓缓靠近过来的陌生影子。
  那人在微笑,用他那双绿得有些古怪的眸子,带着某种促狭的神情静望着夏月白。
  深夜独自跑来这里,夏月白本想为自己最近的幻觉找到一个答案,没想到却碰见一个比她的离奇幻觉还要诡异的人。
  博物馆的警戒虽然不能说是滴水不漏,可也算是市里数一数二安全的地方,馆内存放着大量的文物,不论是市场价格,还是文化意义,都具备了不可估量的巨大价值。
  所以从博物馆建成以来,一支近百人的武警小队驻守在馆内,日夜巡逻保护这座年代悠久的市立博物馆,馆内的防盗系统更是配备了国际一流的高精设备。闭馆时间一到,游客逐渐散去后,除了工作人员,任何外人都无法进入馆内的任何一个展厅。
  这个年轻男人显然不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因为夏月白认识所有的员工,新面孔,老面孔,没有她不知道的。
  这样一个时间,这样一个地方,这个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突然想到自己刚才进来时,大门没有锁,难道也是他打开的?
  怎么会没人发现他溜进博物馆,还任由他撬了锁,大摇大摆地待在这里?
  这个人是谁?
  他在这里干什么?
  偷文物?
  脑中盘旋的疑惑太多,在他渐渐迫近的脚步声中,这些问题都变得很可笑,嘲笑着夏月白在面临危机时却莫名其妙短路的大脑。
  她发现自己真是傻到了出类拔萃的境界,她本应在发现这个人的第一时间就逃走,或者大喊叫来警卫。而自己居然就这么傻愣愣地看着他,在他迈步朝自己走来的瞬间,夏月白明白自己失去了唯一能逃走的机会。
  既然逃不了,现在要怎么办?
  没有理会夏月白闪烁着惊慌和恐惧的眼,年轻男人兀自在离她仅一步之遥的地方笃然站定。“好久不见,月白。”
  在他微笑着念出自己名字时,夏月白微蹙的眉心又拧深了几分,打量着他,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样一个人。
  半晌,她轻声问:“你是谁?”
  眉梢轻扬,眼底的笑意更深。“忘了?也对,曾经发生的一切,已经被重启后的时间抹的一干二净了。那我们就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阿努比斯。”
  “阿努比斯……”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夏月白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将他的名字在嘴里轻轻念了一遍。
  很特别的名字,与古埃及那位亡灵引领者相同,而他却长了一张亚洲人的面孔,什么样的父母会疯狂到给自己的孩子起一个外国死神的名字。
  “你不应该在这里,博物馆早就闭馆了,无关人员必须离开展厅,何况这里并没对外开放展览。”冷静的话从嘴里轻轻说出时,夏月白都为自己的从容淡定觉得不可思议。
  他微笑不语,侧目,望着黄金棺,嘴角不自觉又牵了牵。“那女人都死了那久,干嘛还要惦记着她?”
  “你是自己走,还是让我把人喊来。”皱眉,心乱,在他注视着黄金棺的眼底闪过一丝绿光时,夏月白朝大厅的门瞥了一眼。
  “既然忘记了,为什么不能忘得干净一些,为什么只单单记得她?”抬手,指尖在玻璃罩上轻轻划过,随着他的动作,巨大的玻璃罩子发出痛苦脆弱的颤音,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碾压着,即将因承受不住巨力而粉身碎骨。“为什么不能忘记她,好好过你的日子,月白?”
  目光一凌,夏月白的手从玻璃上滑落,因为那东西震动的太剧烈,似乎快要碎了。她继续沉默地看着他,左脚悄悄往后挪了一步,绷紧的身体像根弦上的箭,随时待发。
  阿努比斯侧头,玻璃罩发出的颤栗呻|吟在大厅空旷的空气中回绕着,而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声音带来的愉悦。微笑中带着丝冷冽的目光穿透那层透明的屏障,注视着黄金棺里那副伤痕累累的黄金铠甲,自始至终没有在看夏月白一眼。“那个人给你的爱是道枷锁,为什么不甩掉这个束缚,为什么为了她甘愿放弃神权再走一次轮回?月白,你到底有多傻……”
  见他静静望着黄金棺并没留意到自己,夏月白猛地转身拔腿跑向展厅那扇半开的大门,却在才跑出不到五步的瞬间,身体凌空一腾,双脚离地的刹那,她惊骇地连一声呼救都没办法从喉咙里挤出来。
  随即,一股强劲的吸力突然间将夏月白扯向后方,她不受控制的身体根本无法动弹,只能任由那股力量疾速将自己狠狠拽过去。
  背后是保护黄金棺的玻璃罩,以这样的速度和姿势直撞过去,她不知道自己和那个用防弹玻璃制作的罩子,哪个更经不起这种硬碰硬的撞击。
  咬紧牙,拼命想找回身体的控制权,可她连一根手指都指挥不了,她甚至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整个身体从里到外,由血液开始都被什么束缚住了,只有呼吸还能受自己意志的支配。
  接近玻璃罩的一刹那,夏月白蓦地闭上眼。
  预期的撞击并未到来,在后背离玻璃罩仅存一道缝隙的时候,她停了下来。虽然回不了头,但她能从背后衣服滑过玻璃边缘的冰凉摩擦里,察觉出它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分毫之间。
  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唇上一层轻微的疼痛,在所有知觉恢复的瞬间,夏月白同样得到了自由。下一刻,她扭头怒瞪着身边的男人。
  微笑着迎向夏月白冰冷的视线,绿色眸子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失落。“我可以陪着你,让你忘记她。”
  听够了他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夏月白从手腕退下皮筋将头发束在脑后,一扬手,将一把长发甩到身后。“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话音未落,目光微微地一沉。“这样。”
  忽然意识到不对,夏月白正欲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却被他一把扯进怀里,很大的力道,没给她丝毫闪避的机会。
  险些摔倒,但那人伸出的双臂却很准确地搂住自己失去平衡的身体,夏月白就这样以一种古怪的姿势,一头栽进那个展开双臂的怀抱。
  “放开!你是不是有神经病!?”管不了太多,她高声喊道,希望馆里巡逻的武警战士能听见。同时手忙脚乱地阻挡他想近一步靠过来的气息,见他低下头朝自己的脸逼近,夏月白被迫向后仰起头,却只能拉开一点微不足道的距离。
  “月白,你总是骂她疯子,为什么却说我是神经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想当疯子,可以,你尽管当你的疯子,先放开我。”提高的声音带着一丝喊叫的音量,可外面并未听见动静,那些巡逻的警卫呢,那些值班的人呢,都去哪里了?
  慌了,她用慌乱的眼瞅着大门,大门却只是安静的半合着。
  “不会有人来,今晚只有我们。”叹息,低下头将脸贴近夏月白的长发,他感觉到怀里的身躯蓦地紧绷而僵硬。
  呼吸乱成一团麻,夏月白大脑短暂的空白,她想也不想地握拳打上阿努比斯的侧腹。很重,因为拳头生疼。
  他默然承受,依旧以脸贴着她的发,紧紧抱着她,不由她半分的挣扎。
  “月白,我不想送你回去,不想送你回到她的怀里,你是属于我的,是属于阿努比斯的。”末了,他移开脸,望着夏月白直视着自己的眼,淡淡一笑。“但是,我对你有承诺,我承诺过要把你找回来。”
  仍然听不懂他的话,但是他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越听,心越乱,不明究理的。
  仿佛有些东西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是什么,夏月白不知道。
  想问,却不知要问什么。
  于是,她只得沉默着用疑惑和愤怒的目光紧盯着眼前的人,这个自言自语看起来有些悲伤的男人。
  “你的记忆要醒了,如果它不觉醒那该多好,那样你就能做一个快乐单纯的夏月白,将那些人、那些事都掩埋在流逝的时间里。可是你就是忘不了她,对不对?只是看了一眼她的黄金棺,你对于她的记忆就开始沸腾了……”手指拂过她的脸颊,那脸颊微微地凉着,而她的眼神却开始炽热起来,像团黑色里燃烧的火焰,很漂亮。“你太爱她了,这样的爱,让我嫉妒的想发疯。”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旁玻璃罩颤悠悠地发出蜿蜒脆裂的细|吟,这座韧性极大的防弹玻璃轰然一声爆裂开来,无数碎片往四周辐射状直射飞去。
  愕然,因为根本没有害怕的时间。
  那些碎片激飞了很远,整个大厅光滑的地面都铺了玻璃的残片,微光下一地琳琅锋芒,一片冰冷锐利。
  而离爆炸中心最近的他们,却丝毫未伤。
  两人周围一团柔软的绿光,像一澜绿莹莹的池水,无风自漾,盘旋缭绕着将他们和黄金棺包裹其中……
  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的人和景物,连同耳畔响起的声音一同由清晰到模糊,由咫尺到遥远……
  那个叫阿努比斯的年轻男人悠悠地说道:“月白,你要回去了。”
  嘴唇动了动,想开口阻止他又一次让人疑惑又恐惧的行动,大脑却比语言更快一步陷入了瘫痪状态,犹如浓浓倦意袭来地刹那,夏月白从眼角瞥见旁边那座黄金棺同时绽放出耀眼夺目的万丈光芒……明艳的光,有种暖暖的炽热,那妖娆的色泽……
  有种熟悉的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  一起倒计时吧,三!

  ☆、第 八十五 章

  耳中高频的蜂鸣声鼓躁得头痛,快炸开的痛。等这恼人的声音逐渐平息后,大脑终于稍稍恢复了清醒,声色感官也随之缓缓苏醒了过来。
  然而,一旦全部的感觉都回来了,人却觉得非常不舒服,全身热得像躺在油锅里,而周围一波波的热风,还在铆着劲朝自己穿着外套和长裤的身体上猛吹。
  周围似乎很安静,隐隐约约只能听见潺潺流水的声音。
  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沉重的大脑和酸得几乎麻痹的四肢,又让夏月白一时辨别不出来究竟是哪个地方有问题。
  零零碎碎的说话声从远处传来,隔得有些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那些发音很陌生,似乎并非是自己熟知的语言。
  那些说话声随着脚步逐渐远去,四周再次安静下来,夏月白睁开眼的瞬间,她一时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刺眼的光,来自正午烤得人浑身冒烟的阳光。身下坚硬的感觉,是一块被阳光晒得发烫的青石板。四周滚烫的风,是从小巷尽头涌来的热浪。
  愣神间,几道人影从不远处的巷子口经过,这些人手提肩扛着大篓筐,脚步缓慢地从巷子狭窄的开口前走过。
  揉着太阳穴的手指顿了一下,继而闭上眼睛,等了片刻,在睁开眼。夏月白觉得刚才走过去的那些人有些奇怪,先不说他们身上腰间裹着一块白布的奇怪打扮,似乎连他们的长相隐约看上去也不太像亚洲人,而他们慢悠悠的脚步,透着一种与上了发条般仓促的现代人截然不同的感觉……
  古怪,是的,从头到尾都很古怪。
  自从深夜在博物馆里遇见那个行为诡异的陌生男人,一切都变得太离奇诡异,一堆说不通的事情,没有一个能找到合理的答案来解释。
  夏月白又朝四周看了一眼,确认自己在一条窄小简陋的几乎无人会走进来的小巷中,她扶着墙站起身,抬头时太猛,一阵眩晕弄得她差一点又跌坐回地上。
  靠着墙,深呼吸,站了一会儿,她才扬手掸掉一身的灰土,在四周不断吹拂的热风和高温交替地折磨下,她脱了外套往腰上一系,迈步朝巷外走去。
  她需要先弄明白自己到底在哪里,她刚才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没有找到手机,可能是自己晕过去以后被那个男人拿走了。
  她被那人带出了博物馆,不管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的的确已经不在馆内了。从巷子两边的石墙和脚下的石板路可以判断出这里很陈旧,也许是老城区里某条还未遭到拆迁破坏的小弄堂,又或者是郊区哪个没来得及赶上城市扩建的小镇。
  夏月白心里没底,她十分希望自己还在城里,如果真要被带到了郊区,身上只有几十块钱,也不知道够不够回家的车钱。
  走出巷子时,她摸了摸放钱的口袋,有些心虚。抬头朝四周望去,然后,愣住了。
  这是哪里?
  眼前高低错落的房屋,从外形看显然不是中式风格,灰黄色的石头墙和她身旁的墙壁完全一样,几乎都是用整块石头砌垒的。一条笔直的大路横在眼前,一头从远处延伸过来,另一头转了个弯消失在一排建筑的阴影里。
  路上空空的,没人,只有几只土狗趴在墙根下面,懒洋洋地吐着舌头。
  脑袋有些发蒙,对于目前的状况,夏月白还不能做出任何判断,但是至少她可以肯定自己并不在城里。
  于是,她决定先找个人问一问。
  左右看了一眼,选了街角转弯的方向。俗话说,前方是绝望,希望在转角。
  现在的她,非常需要一个躲在转角后面的希望。
  接近拐角时,从外面不断渗入的喧嚣声越显鼎沸,虽然听不清一句完整的话,但仅凭着那些吵杂的声音就能感觉出一幅人头攒动车来车往的热闹场面。
  加快脚步朝声音来源走去,转过街角的一瞬间,夏月白猛地收住了脚步,瞠目结舌地望着面前一片浩大繁华的街头景象……
  整洁明亮的刻花地砖,鳞次栉比的白色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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