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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醒河央-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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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七十六 章

  苍茫茫的天,一望无垠的飞烟黄沙。几乎分不出哪个是天哪个是地,一阵厉风贴着沙面吹过,将天地揉成囫囵一团的暗色。
  没有风的时候,这片沙的海洋却是极其安静的,像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令听觉变成多余感官的无声世界。
  绵密的细沙无声无息地掩埋了身后的脚印,而前面的路,宛若一条通向地平线的无尽长路。
  坐在骆驼上摇晃了几个小时,夏月白有些昏昏欲睡,但是后背传来的酸痛却让她无法闭上眼打个瞌睡,随着骆驼不紧不慢仿佛是在散步般的摇晃步伐,她今天不知第几次左右移动了一下身体,缓解因血液流通不畅而已经麻痹的下半身。
  她详细计划了逃跑的路线,唯独没有办法事先准备穿越沙漠的交通工具,原本夏月白打算出城后买匹马或者一头骆驼,出宫时她把平时从来不穿戴的金饰挑了几样看着华丽又值钱的带了出来,想来那些闪闪发光的黄金及上面五彩斑斓的宝石,应该可以支付自己一路的旅费。
  但是直到出城后,她才发现因为城门关闭的原因,城外马匹的交易也同时取消了。
  幸而有这位死神。
  接近沙漠边缘时,阿努比斯要去旁边小镇为他们两人找马,夏月白掏出一条项链交给他,而他一挑眉梢,看着做工精良的项链笑而不语,一脸恣意轻佻地转身去了旁边的小镇。
  说是镇子,似乎只有几座在狂风里摇摇晃晃的小楼,与沙漠一个颜色,不细看还以为是一排带栅栏的沙丘。
  等他回来时,手里牵着两头骆驼。
  没有问他是用什么方法找到两头骆驼,想来以他这幅尊容,别说是骆驼,就是想要黄山银海也会有无数人心甘情愿虔诚地献到他的脚边。
  沙漠的落日很快,上一刻天空还是亮的,下一刻就能在透明的云丝旁看见月亮的轮廓。
  夜幕,始料未及地笼罩了这块只有两个颜色的世界,夜空将烈日下苍白的天空和黄灿灿的沙漠随手一拢,用一道沉寂的黑色染遍了整个空间。
  阿努比斯抓了几根枯枝丢进火里,火舌在夜风里蹿了蹿,舔着冰冷的空气溢出一丝懒懒的暖。
  拿着干粮咬了一口,这是佩妮早上做的甜饼,夏月白趁人不注意拿了几块偷偷塞在包里带了出来,凉透的饼嚼在嘴里又硬又干,如同四周吹在身上的夜风,又干又冷。
  忽尔,一层温暖从肩膀轻轻落下将她覆盖,在她一边咽下甜饼,一边轻轻摩擦手臂的时候。
  “谢谢。”抬头,撞上阿努比斯望着她的眼睛,那双暗绿色眸子透着微微的火光,似笑非笑。
  看他在身边坐下来,捡了几根枯枝丢进火堆,不语。
  从包里拿出一块饼递到他的手边。“给你。”
  其实他并不饿,就算饿了,他对这种小孩子吃的东西也没兴趣,只是转头间夏月白那张微笑满溢的脸,让他咽下了滑到嘴边的拒绝。拿过来,犹豫片刻,咬了一口,不及细嚼就把这甜得发腻的东西咽下喉咙,然后又逼着自己吃了第二口。
  “阿努比斯,你是神,为什么不能帮助埃及军队赢得这场胜利?”一路上两人的交谈并不多,阿努比斯总是沉默地坐在骆驼上望着前方,偶尔转头看她一眼,那眼神也是安静地不带太多情绪。
  所以,夏月白利用这些安静的时间去想了许多事情,其中就包括身为神的阿努比斯,为什么不能帮助埃及击败敌人。只要他肯出手,想必战场上没有哪个国家的军队能与神抗争。
  微微一怔,低下头,看着不知不觉被自己吃掉一半的甜饼,指尖在饼面轻轻刮了几下,说道:“神也不是万能的,月白,就算我能参战,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横扫几十万大军。况且,我绝对不能出手。”
  “为什么不能,你是埃及的神,保护埃及难道不是你们这些神的责任吗?”有丝意外他会回答的这么坚决,无法理解神不去保护自己的国家,那他凭什么坐在神庙里尽情挥霍着来自埃及人民顶礼膜拜的虔诚信仰。
  “如果神能出手随便改变一场战争,那这个世界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月白,神有保护信仰的责任,但这种责任仅限于某种情况。比如,他国的神或魔向埃及下手,我们才能出面干涉,而人与人之间的战争,神只是旁观者,这是规矩。”
  “旁观埃及沦为战败国,旁观埃及人民沦为他国的奴隶,这算什么狗屁不通的破规矩。”不是她执迷不悟,只是她永远理解不了这种袖手旁观的理论。
  “说话优雅些,我的小月白。”在她发顶刚揉了两下,就被她带着鄙夷地轻轻躲开。
  认真地看着他,认真地问。“国家都快没有,要优雅有什么用?阿努比斯,你就不能破例出手一回,你难道忍心看着那些对你顶礼膜拜的人民对神失望吗?”
  “曾经,有位神不忍心看着他的人民身陷战火,于是显身帮助军队取得了胜利,却因此触怒了他国的神,才刚熄灭的战火瞬间重燃,并且是由神之手点燃的焚天灭地的怒焰。那一场人类之战,最终演变为了诸神之战。你能想像吗,神的怒火烧遍大地,两国的神殊死相搏的同时,世间变成一片地狱火海,万物难逃毁灭的死亡命运。世间的生灵都是脆弱的,它们又怎么能承受那种以摧毁一切为目地的战争。”将手里的饼丢进火里,看着它们由干净的白面团,变成一块萎缩的焦炭,绿色的眼从始至终地注视着它在火里一点一滴的挣扎湮没,纹丝不动的目光,像他的话音。“自那一战后,神与神之间便立下了这个不干预人类战争的规矩,由人类自己处理国家之间的纷争,而神只能漠视胜负的结果。”
  “……”
  四周再次安静下来,因着阿努比斯的话语,以及夏月白不知如何应答的茫然。只有风一下一下吹走在柔软的沙地上,伴着沙砾波浪般淅淅沥沥在风里兜转的移动,倾奏出一种简单而古老的乐曲。
  “如果……有神破了例会怎么样?”食之无味地将最后一口晚饭咽下去,夏月白才将视线又投向阿努比斯。
  耳朵轻轻一抖,歪头,安静地她看了一会儿,枯枝在火苗的剥啄下噼里啪啦一阵轻响,他转过头盯着火焰中心那团透明的金色,低语。“我不知道会怎么样,但一定不会有好结果,永生囚禁或是剥夺神权都有可能。”
  再次沉默,阿努比斯静默地看着火堆,而夏月白亦盯着那簇欢快跳动的火苗。
  人有约束行为的律法,神有束缚权力的戒律。
  不能打破,一旦破坏了那些维持平衡的东西,就会造成不可弥补的错误。这样的错误,谁也承担不起,即使是神。
  头顶的月光,无声地偏移了许久。
  “月白,别想了,睡一会儿吧。”又往火堆里添了些干柴,他顺手轻拍她的肩。
  “嗯。”
  少顷。“躺下闭上眼睛,才叫睡觉。”
  “好。”这次没有迟疑,躺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拉紧斗篷的领口。
  空气又陷入了寂静,夏月白看着手指被细沙浅浅的掩埋了半个指甲,沙子带着白天的温热,在手掌四周悄然细腻地流动,宛若此刻的心情,有些暖,有些微妙。
  “阿努比斯。”
  “什么?”
  “谢谢。”
  “谢什么?”
  “没有把我带回王宫,送我去木尔代城。” 指尖在沙地上来回拨弄了两下,无声。画出几道极浅的痕迹,迅速又被细沙安静地填满。
  “我烦宫里那些人,还是去看打仗有意思。” 挑眉,说完这句,他合上眼。
  “明明心眼这么好,就是嘴巴讨厌。”
  “呵呵……”
  “‘呵呵’是冷暴力,是不尊重对方的态度。” 她笑,转过头朝身后的神瞅了一眼。
  “哦,哈哈……这样可以了?” 咧着嘴角,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这不知道是否能被称为“笑”的表情,银色月光下奇异的有些可笑。
  重新躺好,憋着笑。“我睡觉了,晚安。”
  “晚安”
  低下头,他看着夏月白的裹着斗篷的纤瘦背影,那把火光里暗光闪烁的漆黑长发沿着沙地蜿蜒在自己的手边,他能感觉到那些发丝的柔软,手指动了动,想去抚摸的动作最终变成了缩回手时的一声叹息。
  抬眸,他望着稀薄的夜色……天,快亮了。
  ★★★ ★★★ ★★★
  挥剑刺穿对方的脖子,肩后随即一道剧痛。
  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天新添的第几道伤,在周遭这种乱得几乎已经快要失去控制的场面中,能四肢健全地全力反击算是一个万幸。
  图萨西塔用力把剑从还没倒地的敌兵身上抽出,没有回头,反手一刺将剑尖推入身后袭击者的胸膛。跟随在身旁的属下手里的刀同时劈到,一股劲风,硬生生将敌人左侧的肩膀整齐地劈断。
  一蓬滚烫的液体,在她猛然转身的瞬间溅到脸上,那是她身侧的护卫中剑倒地时,从被敌人割裂的脖子处喷出来的血。
  厮杀,如火如荼地继续,像大风里漫天烧遍的野火,没有喘息的空隙。
  又有属下一声不吭地扑倒在地,随即数名埃及士兵涌上取代了他的位置,继续守护在图萨西塔的身旁,同样竭尽全力地默契反击。然而,他们眼底闪烁的光是零乱而急躁的,即便这些战士是隶属于阿努比斯军团里最强悍的一支法老近卫军。
  距上一次出城阻击赫梯人“雷火”的进攻后,这些来自异国的侵略者,便没在继续使用这种杀伤性强大的武器,而是沿用以前的步兵阵式,发动了毫不停歇地车轮战,不同的编队轮流地撤换,日以继夜地猛攻木尔代城。
  卡普尔的战术早在意料之中,他想以身体上的疲劳和精神上的压迫打倒埃及人的防线。因为那位赫梯将军深知这仗拖得越久,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尤其对于赫巴联军而言。
  埃及人除了兵力不足以外,并无其他的劣势。但赫巴联军是异地作战,军备和粮草成了他们最大的问题,如果不在短时间内取得胜利,等他们弹尽粮绝之时,不要说打仗,几十万人想吃饱都困难。
  于是,连续十几天的强攻之下,在两军都不同程度损兵折将的局势里,埃及的战斗力明显发生了下降的趋势。
  毕竟在战场上以少敌多,除了实力的抗衡,更需要超乎常人的强健体力和坚不可摧地意志力。
  仅靠两样都具备的阿努比斯军团顽抗两国泱泱大军,显然是不行的,而埃及其他三个军团不单单是人手不足,还存在一些必然的弱势。
  况且,今天出现在战场上的赫梯士兵,竟然还是那些服用了特殊草药的怪物……这些赫梯人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坚韧,不懂疼痛,不懂退避,只知道一股劲疯狂冲杀,即使肠子已经从腹腔滑出一大截,手臂少了一个,不论受了多重的伤,始终会在你不留意的瞬间忽然出现在眼前,给人无法预料的致命一击。
  不死草,天下当真有这么厉害的药物,把好好的人变成了不知疼痛,不畏生死的行尸走肉,只要不能一刀毙命,这些东西就像蝗虫般前赴后继的扑上来。
  不怕死的战士,这是世上最厉害的武器。
  于是,这一仗,越打越艰难。
  手臂突然辣辣一痛,图萨西塔迅速拉回分散了的精神,挥剑横扫周围合拢过来的敌兵,在一片蓬勃地血雾中提高声音大吼道:“突围,撤退!”
  话音很快消失在四周奔雷般的杀喊和蹄声中。
  眼看着情势逐渐被赫梯军所掌控,忽然发现自己和她的近卫军,不知不觉中已经陷落在周围密密麻麻正不断合拢缩聚的包围圈里。
  混乱,随着越来越多的埃及士兵意识到情况的紧急,那些披坚执锐的近卫军面对杀不光退不去的敌人,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身体疲惫,动作一点点出现了迟钝。
  身穿赫梯盔甲的士兵悄然在外围快速地包拢过来,形成一个圈外之圈,在夹杂着鲜血的滚滚浓尘里埃及的军队渐渐陷入一个无法进亦无法退的死局。
  一张网,笼罩在城外埃及大军的头顶,只待敌军找准机时迅速一收,一场不可避免的近乎全军覆没的惨败,宛若死神一点一滴正在悄无声息地靠近奋战中的埃及将士。
  死神……阿努比斯……
  还不想这么早和他见面。
  正寻思着如何突围的图萨西塔猛拉缰绳,一夹马肚侧身回剑轻轻一挑,没来的及看清对手隐在血雾里的浑浊目光,她直接策马从他身上踏了过去。
  马蹄踩着一地残缺不全的尸体往前跑去,图萨西塔微微弯腰从地面拔出一支长矛,抬手掷出刺穿了几米外赫梯人的咽喉。
  隆隆地震动,来自身后,回眸一瞥,暗金的眸掠过一丝惊诧。
  赫梯骑兵从包围圈中攻了进来,为首的将领正率领着马队朝自己追来,目标很明确。而她的近卫军已在全力阻挡,但是显然效果并不好,有不少身穿赫梯盔甲的骑手摆脱了纠缠,逐渐从那团惊马踏出的沙尘中冲出来,海潮般迅速蔓延铺展在图萨西塔的眼底。
  不及多想,她狠狠扬鞭,身下战马一声嘶鸣,加快了朝木尔代城疾驰的速度。
  风在耳畔呼啸而过,隐隐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响亮地赫梯语,向那些紧随其后的骑手下达了命令。
  低咒,眉头紧蹙,借着漫天尘土中微弱的阳光朝远处巨大而模糊的城门望了一眼。随即,厉声呵马。
  一整排乌黑的大弓握赫梯骑兵的手里,冰刺般铮亮的箭头直指前方马背上那道暗金色的身影。
  没有一丝遮蔽,蜂涌而来的箭雨尖哮地划破长空,在图萨西塔策马飞驰于满目疮痍沙场的时候,由她身后纷纷落下,干脆利落,像那些赫梯骑兵眼里嗜血的光芒。
  记得自己曾对阿尔尼斯说过,如果要死,她希望自己能死在战场上,带着荣誉和遗憾一同逝去,像个真正的王者。
  可是,不能是今天,绝对不能是今天。
  她不会认命于这一刻,即使宿命早早就将她的未来置于死神的手中。
  她还没能见她一面……那像阳光般的笑容,那像尼罗河般的美丽,那像天空般的温柔,那些被自己珍藏在心底深处,来自那个女孩从不吝啬给予的一切温暖,怎么能在今天被这场生与死的游戏就这么轻易的抹去……
  身体轻微地震了震,在一支箭刺入腰后的瞬间。
  转手一摸,触到箭翎…………
  “你怎么知道我摸箭翎就是翎子有问题,万一我只是随便摸一下呢?”
  “你射箭时从来没有那个小动作。”
  “小动作……你难道知道我所有的小动作?”
  “我、我观察力好。”
  猛地一拔,将箭从身上剔出,一滩湿热伴随着麻痒在伤口周围的皮肤上迅速蔓延。
  凄厉地箭声在耳畔呼啸着划过,马蹄挨着沙地上那一排排密集的短箭奔过,没有丝毫迟疑。
  忽尔,视野开阔的前方,静静地翻腾着一团漫天狂舞的沙尘,尘暴里隐约有个影子……
  目光闪了闪,图萨西塔犀利的眸子径直望向那片旋转地恣意忘形的风沙,以及那团沙暴中时隐时现的高大身躯。
  阳光的色彩一时间不再那么昏暗,除了那团仅限于某个范围内不断翻涌的沙尘暴,整个城外的天空乃至周围的风都静止了。
  刺破干净的空气由始至终直视着前方的深棕色眸子,陡然一凛,在图萨西塔看清那团沙暴里静立不动的身影的瞬间。
  看样子,今天不得不与这位死神见上一面了。
  阿努比斯起手,朝着图萨西塔的方向,绿色的瞳膜里映照出她身后连绵一片的赫梯骑手以及他们手中乌黑的弓箭,五指蓦地一收。
  那些骑手与图萨西塔之间的空地上陡然旋出一道粗实的金色沙链,像条昂首冲入云宵的黄色龙卷风。随后这条由无数沙砾交织而成的锁链,扭转撕裂成更多细窄的沙线,纤细如绳,柔韧如鞭。
  目不转睛地注视那些离弦的长箭,阿努比斯默默念动咒语,绿色的眼在嘴唇的开合间溢出一层莹亮的锐光,刹那。
  那些从地面喷涌而出的沙链仿佛有了生命般,追随在图萨西塔战马疾速飞奔的马蹄后方,一条又一条,由无数沙砾汇成的细鞭,抽向天空中嘶叫袭来的箭,精准无误,干脆利落。而被沙链抽开的木箭,调转箭头朝后面的赫梯军队飞去,卷着喑哑地风声刺入最前排的赫梯骑兵,于是紧追不舍地敌人接二连三地中箭摔落马背。
  回头,轻轻瞥了一眼,图萨西塔的眉头却没因赫梯人的暂时受挫而松开,她扬手一鞭,战马跨过地面被雷火炸出的深坑,翻卷起一股浓烈硝烟味,绝尘而去。
  只是这个短暂的受阻,令她的近卫军能有足够的时间追赶上来,一部分军队阻击着赫梯骑手锲而不舍的进攻,一部分军队快速向着图萨西塔赶过去,一字排开跑在她的身后,为她拖延敌人步步紧逼的步伐。
  阿努比斯在图萨西塔的战马擦身而过的瞬间,感觉到了这位女王的目光。
  有些碎乱,有些错愕,有丝压抑的愤怒。
  她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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