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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醒河央-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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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有什么问题吗?”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你觉得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这些人分部在不同的城市,官位也不同,臣并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将斜倚在王座的身体直了起来,图萨西塔依旧带着那道沉静稳健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在沉入眸底的瞬间,已然再无半点温度。
☆、第 六十六 章
“那好吧,让我来告诉你。二十天前,哈鲁扎给你寄了一封信,信里写着半个月后他将会把上半年矿山的利润送到你的手里,要你派人在底比斯城外接应。还有卡姆拉,他是负责将制器司造出的武器归库的官员,你与他勾结篡改了入库的数量,扣下的兵器都被你们贩卖给了走私贩子。还有第三行第四个名字,那个叫哈什杜的,他是第二军团的一名副将,他的任务要比刚才那两位官员复杂些,他必须时刻监视着霍克提莫斯,将他的一举一动禀报给你。”斜倚扶手,长发滑过手臂垂在风里,雨丝般轻盈地荡漾。她棕色的眼里带着那一抹如风浅笑,亦是轻盈沉默得如夜空般干净冷凝,注视着脸色在她的话音里越来越苍白的巴哈里,她笑着叹了口气。“还要我继续说吗?”
沉吟,半晌,巴哈里将一直微弯的身体缓缓直起,声音亦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僵硬而狂妄。“王是在指责我与这些人结党营私吗?这样的罪名,不知王有没有证据?”
听见他的声音,图萨西塔拉回游离于窗外的视线,直了直身子。“这份名单上有213名官员,你觉得他们能有几个人会替你扛下贪赃枉法或者通敌买国的罪名。巴哈里,你想继续和我兜圈子,还是认了罪,让我们体面的把这件事解决了。”
“体面……”突然,他仰头大笑,张狂的近乎疯狂的笑声,再也无所谓君臣礼仪。
用眼神制止了听见动静准备进殿的侍卫的步伐,图萨西塔偏过脸看向窗外。天空很蓝,连片云彩都没有,空荡荡的苍穹反而有种空旷的苍凉感。
大厅陷入一种凝固的僵窒状态,两人都沉默着,阿斯兰睁开眼,仰头瞅了瞅身旁的图萨西塔,打了一个哈欠,又趴回去继续睡觉。
“当年,把我和阿尔尼斯接出王宫带走时,你曾告诉过我们,因为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所以不需要任何理由,我们都要努力保护自己的家人。除了神以外,亲情是我们毕生追随的另一个信仰。”她笑着,眼底却无半点笑意,暗沉的金沉淀在棕色的眸底,像团坠落深渊还在为了最后一丝希望而挣扎的火种,奋力,固执,有丝疲惫。“你又怎么解释,你背叛亲人是来自于哪一种信仰?”
冰冷的神色,不畏惧岁月在脸庞眼角刻上的痕迹,巴哈里的眼神依旧矍铄锐利。“我收养了你们兄妹,扶持你登上王位,协助你治理国家,你却从我手里一点一滴削弱我的权力,你还在这里和我谈论背叛。现在你能削权,往后你就能杀了我。图萨西塔,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心里都一清二楚……你的狠,比你那个凉薄的父王更加出类拔萃。”
“你贵为埃及的大宰相,只屈居一人之下。你的几个儿子不论能力是否优秀都得到了我的重用,你的女儿成年后相继嫁入了底比斯的豪门,你的家族受到无尽的恩赐,你还想要什么回报?难道要我把这顶王冠和法老权杖都送给你,你才肯知足!”声音略微有些提高,她的眼神骤然迸出一丝凛冽,在她收起笑容的瞬间。
冷笑一声,嘴角抽搐了一下。“胜为王,败为寇,谈这些空话有什么用?图萨西塔,你既是拿到了这份名单,就意味着我和这名单上的所有人都不可能活下去。既然如此,随便你怎么处置我,没必要对我说这些没用的大道理。”
“你死不足惜。”目光轻闪,收敛了眼底咄咄的狠冽。“但是你想过没有,你的亲眷家人,还有那些尚不懂事的幼童,以及宰相府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你有没有替他们想过?”
沉默,不置可否。时值今日,他也不会开口求她放过无辜的家人。况且,以图萨西塔的为人,她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与他有关系的人。
再次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来人,把他带下去。”
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盔甲摩擦出的尖锐金属声从门外传来,一队侍卫走进殿内将巴哈里围住,挡住了他一双布满血丝的眼迸射向图萨西塔的凛冽目光。
一把推开侍卫伸来的手,巴哈里冷冷一笑,转身随着侍卫们朝外走去。身着华服的背影仍如昔日那位荣耀满身的大宰相,而他稍显滞缓的步履却泄露了此刻强装撑起的高贵,隐隐地落魄。
有些东西一旦崩溃,就在难重拾往日的辉煌。
巴哈里一生的辉煌荣耀,也随着他渐渐被殿外耀眼光芒吞噬的身影,一同被吞没于这个平常的安静午后。只需要短暂的纷纷嚷嚷地沸腾后,就不会有人记得他的存在,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曾做过什么,更不会有人在意他的生死……一个人为之努力不懈的梦想,有可能走向灿烂的征途,亦有可能是迈入地狱的梦魇。
一念之间的选择。
曲肘支头,任由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半敛着眼,潺潺流水声由窗外渗进这一室寂静中,抚慰着心绪逐渐安宁下来。
金色细沙在水晶打磨的沙漏中线状滑落,就好像一天的时间,不知不觉间就悄然过去了,无声无息,宁静美好。只除了脚边那头无所事事的大家伙,在熟睡的呼吸中时起时伏的鼾声。
“月白叫你来的,嗯?”笑着踢踢阿斯兰宽厚结实的背,图萨西塔坐直身体伸了一个懒腰。
低吼,睡梦被打扰的不满,随即阿斯兰也跟着舒展四肢,抖了抖鬃毛。
图萨西塔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手指勾着颈上稍紧的黄金项圈,拉松一些;笑出淡淡的疲惫。“走,去找你的小母亲。”
一人一狮,朝着阳光明媚的大门走去,璀璨的金色为这两道身影镀上了层金属的光泽,坚毅,耀眼,温暖……有丝沉默地孤单。
★★★ ★★★ ★★★
紫藤架下流淌着沙沙的风声,随风而动的叶子,随风而斑驳的阳光。夹杂着氲氤水气的微风飞过高高的宫墙,抖乱一地光怪陆离的影子洒满青石地面,变幻莫测,恬静悠然。
光阴,宛若指尖跳动的阳光,轻盈而沉默,总在不经意间悄悄流逝……
静静看着书,书上的内容记载着古埃及众神在创世时经历的种种艰辛磨难,这本书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羊皮柔软的质地经过了岁月的磨砺,早已不复细腻的手感,索性字迹仍是相当清晰。
根据卷宗里的内容,古埃及在崇拜九柱神之前,还有好几位相当古老的神,因为种种的原因,比如王朝的交替更迭,以及君王们对宗教信仰的个人偏好,致使那些神逐渐在人们虔诚仰望的目光中消失了,最终从庄严肃穆的神庙里销声匿迹。
被遗忘的神,到底是悲凉,还是残忍。
对于一位以人们的信念膜拜做为饲食的神而言,夏月白不知道还有什么痛苦能够超越被自己的人民从记忆中抹去,独自一人蜷缩在角落,等待着凋零湮灭更让一位神感到绝望。
一片袍角在眼角飞过,在夏月白全部心思都专注于羊皮纸上的内容时,随风潜来一丝浅淡的味道,熟悉。抬起头的刹那,她微笑的黑色眸子迎向一双阳光下浅笑轻扬的脸。
坐下,扫了眼她手中的卷轴,眸子闪烁着快乐的光,浅金色的光芒,如同周围那些跳跃在绿叶上的阳光。“创世……”
“阿尔尼斯送我的书。”
“有意思吗?”目光,随风轻扫在她的脸上。风离开了,她的目光却无法移开。
“有意思。”把书从腿上拿开,朝一旁挪出些距离,让图萨西塔可以躺下枕着自己的腿。
调整了一下姿势,单手搭在额头用以遮挡穿透藤条摇曳投下的光线,另一手绕到夏月白的背后,捻过一缕她的发丝在指间细细摩挲,轻轻缠绕。
“你委任乌纳斯做新宰相,他都抱怨死了。”笑笑,手指落在图萨西塔的鼻尖,沿着那道挺直的鼻梁缓缓地一路而下,指尖的旅途在她嘴角的地方停了下来,因她蓦然牵起唇角的动作。
眯了眯眼,从脸上将那只捣乱的手抓住,拉到唇边亲了一下,才道:“他今天又找我说了一堆请辞的话,颠来倒去的说了几天,他不烦,我都烦了。”
轻笑。“他也真可怜,起早贪黑地泡在南苑处理你交给他的烂摊子。听说他都三天没有回家了,昨天遇见他,吓我一跳,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不修边服的乌纳斯。”
夏月白想了想,似乎她印象中的乌纳斯永远带着一脸玩世不恭的英俊笑容,衣服光鲜头发整齐,说话的口气时不时就能把人气个半死的戏谑腔调,一副世家子弟的顽劣模样。那一身风流倜傥的懒散劲,更是招惹来年轻侍女们的爱慕目光。
叹息,看着手心里的手,纤细的指,阳光里有些苍白。“巴哈里的党羽刚刚剪除,现在是埃及最动荡不安的时候,偏偏红海那头又不太平,只能让他先辛苦一阵子。很多事情必须要在我出发前解决掉,否则我也不放心让他一个人管理底比斯。”
幽幽黑眸,在她提及离开时,悄然暗淡下来,沉默一笑,怅然若失地目光投向喷洒着水花的兽首泉口。
四周静了下来。
图萨西塔闭着眼,仍然握着夏月白的手,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休憩养神。冗长的长丝从夏月白的腿上滑开,婆娑,荡漾在带着一丝热的风中。
低下头,看着她单纯安静的像个孩子般的睡脸,夏月白动了动唇,最终保持了沉默。
“月白,你知道塞特吗?”
冷不丁地,在她以为图萨西塔已经真的睡着的时候,她突然开口了,用着沉静的声音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思忖,夏月白除了知道塞特也是九柱神之一,其余并不了解,甚至连这位神的名字,她都很少听到别人提及。“只知道他是九柱神之一,好像是邪恶与灾难的化身。”
“你相信一个人能同时拥有两种灵魂吗?”
微微一怔,蹙眉。看着仍然双眼微合的图萨西塔,她脸上有层不易察觉的疲惫,那唇角勾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看上去漫不经心。
她的问题很怪,她今天的语气也有那么一点古怪,虽然平常她也会偶尔地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但今天似乎又有些不一样。到底是哪里,夏月白又说不清楚。
“听说过有双重性格的人,但是灵魂……”叹息,她轻轻一笑。“如果真有两个灵魂在同一个身躯里,那这个人要么就是拥有了特别强大的自制力能控制内心的混乱,要么就是已经陷进这种混乱里,变成了真正的疯子。”
“疯……”眼睛缓缓睁开,嘴角的笑不知何时融入了那双棕金交织的眸子,一瞬间她笑得很快乐,放肆随性得没有丝毫收敛的快乐。“谈何容易。”
“图萨西塔,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忍不住,夏月白直截了当的问。若是刚才只是随便猜测,这会儿在图萨西塔明明微笑却无半点温度的笑容里,她已经开始担心了。
猛地坐起身,望着夏月白疑惑担忧的目光。片刻,扬动眉头,笑着伸手一揽将她搂进怀里,手指收拢的刹那,感觉到指下的肩膀微微震了一下。“我瞒了你很多事,有些是出于想保护你,有些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说,有些是……不知要怎么开口。但是有一件事,我想让你知道,不管你知道后会怎么看待我,我只想让你了解一个真实的我,而非是其他人眼中那个拥了至高权力的法老,我想让你看清在这身荣耀光芒后面的那个人。”
夏月白不知道图萨西塔到底要说什么,但是她知道,她即将所说的事情,绝非一件寻常的事情。
那双金色瞳仁仿佛像两团火苗,跳动着魔魅的光,悄无声息地从图萨西塔眸底的深处窜出,轻易而举地纠缠着夏月白疑虑丛生的目光,呼吸也在这个时刻,变得有些不受控制的急促起来。
手心微微发凉,布满了一层汗。“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良久,图萨西塔只是沉默着,沉默地看着她,沉默地笑着,她脸侧的阳光很温暖,她眼底的光芒却比那阳光更加炽热,甚至于投射在脸上时,夏月白能感觉到那种火焰舔过皮肤的灼热。
低下头的瞬间,一声叹息溢出口,身体似乎也在这声叹息里被掏空般的虚弱,亦如棕色眸底那层无声翻涌的旋涡。“我和阿尔尼斯是一类人,我们都是神选择的人,并承袭了神赐予的力量。唯一不同的是,阿尔尼斯是为了保护埃及而生的守护者,而我……我是为了毁灭而来。”
夏月白的心很乱,乱得想把喧嚣的心跳声彻底抹去。
仔细地聆听,努力地,认真地看着身旁这个突然在自言自语般诉说中沉寂下来的女子,好像有一双手扼杀了图萨西塔刻在骨子里的桀骜张狂。随着她的话音,她的眼神缓缓地黯淡下来。为什么……明明就在身边,却感觉她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渐行渐远的气息,筑起一道夏月白无法跨越的鸿沟……
将她们的世界分开了,夏月白留在自己的世界,而图萨西塔却在这个世界的另一端。
图萨西塔看着远方的目光,很轻,宛若一片风飞过湛蓝的天空,亦如她的声音,轻得能听出一丝缥缈。“月白,你知道吗?我的身体里沉睡着另一个灵魂,那个灵魂拥有了毁灭的力量,而我从出生至今都在与它对抗,即使阿尔尼斯将它封印了,可它仍然时时刻刻在拼命的挣扎反抗,想借由我的手做一些我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不自觉地,黑色的瞳孔一缩,唇边的呼吸有丝冰冷,身体也在不知不觉间的发冷,温热的风在耳畔呼啸着,却怎么也无法温暖眼底的恐慌。
侧目,她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轻道:“那个灵魂,它叫塞特,一个只能带来死亡与毁灭的神。”
想笑,嘴角一层酸涩的阻力。图萨西塔收紧环在夏月白肩上的手臂,在自己用了能将这脸色苍白的女孩揉入身体的力气后,她仍然觉得空虚,这空虚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杀了图萨西塔为之骄傲的自信。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因着图萨西塔的话语,以及她空洞的眼底那道清晰地伤痕。只有风一下一下游移在柔软的阳光下,伴着池中喷泉的水声,奏出一种遥远而安静的乐曲……
直到远处的廊下传来侍女呢喃的低语,图萨西塔低低一声叹息,视线朝那个方向扫了一眼,手臂随之从夏月白肩上轻轻地滑落开来,目光轻浅地落在她低垂的脸侧。继而缓缓站起身,颓然。
“以前的我,抗拒塞特的力量,只是不想让它吞噬我,更不想看见这个国家毁在我的手里。然而,现在的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更美好更纯粹的理由,支撑我即使拼尽全力也不绝会让它重见天日。”
心跳,在她低沉的声音里逐渐冷静下来,发丝从手背扫过,细细的麻痒,正如此刻的心情。
“我的敌人不论是一个国家,还是一位神,我都会死守到底。因为,我要给你一个安宁无忧的世界,月白。”
时间在这一刻流逝的很缓慢,微风静了片刻,当藤条再次摇出一片斑斓时,图萨西塔一言不发地迈开步子,朝着庭院外面的长廊走去。
抬眸,看着那袭白色背影披着阳光的璀璨,一把漆黑的长发风中逶迤着层层叠叠细碎的金,柔软的长袍在她稳健的步履旁抖落一片飞扬的阴影,像天空下无拘无束的海浪。
“图萨西塔!”朝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忽然。
走到台阶旁的身影滞了一下,脚下的步子甚至还没来得及收住,跨前的左脚踩在石阶上,整个身体陡然间便像被凝固般停了下来。
一动不动地站着,宛若是微风将阳光打磨成一座雕像。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但能选择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在埃及人民的眼里,你是他们的女王,你给了他们平安富足的生活,他们爱戴你;在邻国君主的眼里,你是拥有无尚王权的法老,是这个国家历史上第一位女王,他们畏惧你……而在我的眼里,你是个叫图萨西塔的女人,有些疯有些狂,偶尔还有些可爱。你背负了塞特的力量,但并不意味着你就失去了自我,我相信自己看见的那个你,我相信我爱上的那个人。”
图萨西塔低头看着脚下的台阶,眼底闪闪烁烁着一层薄薄的雾光,揉碎推散了瞳膜深处那抹坚硬冰冷的金色。呼吸,在微颤地唇边盘旋,她听见肋骨后面急迫的碰撞,一下一下,有力而激烈。
“你就是你,什么埃及女王,什么塞特的力量,都让他们见鬼去,你听见没有!”声音有些沙哑,在泪光一刹那涌出眼眶的时候,夏月白握着拳头冲走廊下纹丝不动的背影喊道,宣泄般将内心憋闷的感觉一通吼完,她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
慢慢地转身,她迎着明媚的光线,望向绿色藤萝下神情倔强却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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