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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醒河央-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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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点苍白的侧脸,被冗长的发丝半掩着,夕阳金红的光勾勒着一道精致的轮廓,斜靠在藤编的榻上,漫不经心地挥洒出一层慵懒至极的美……
  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用“美丽”来形容一个男人,这个美到连性别都混淆不清的男人,就是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希望。
  然而,夏月白的心却微微一凉,正如阿尔尼斯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的感觉。
  “真是难得一见的小美人。”悠悠地出声,阿尔尼斯微笑地朝她招了招手,温柔地说道:“来,到我身边坐。”
  “是。”微愣,扫了一眼窗边的人,走到榻边坐下。
  打量着坐在身边的年轻女孩,他笑眯眯地开口。“王,您怎么没告诉我,我们埃及的贵客竟是如此漂亮?”
  图萨西塔冲他扬了扬眉,意味不明的笑抖散在窗畔细致的微风中,棕眸抹过一丝明亮,不语。
  “你叫夏月白?”侧目,他问。
  “是,你叫我月白就行。”离得这么近,她能看见阿尔尼斯过于苍白的皮肤底下隐藏的血管,这个男人的肤色透出病态的白皙,完全不同于图萨西塔健康的小麦色。
  “月白,我叫阿尔尼斯,你一定听别人提起过我吧?”
  “是的。”
  “月白,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无法帮助你回到你的世界,很抱歉。”直截了当的说出事实,他不想绕圈子,毕竟自己的能力有限。
  “……”蓦地,失望兜头袭来。
  虽然早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可是当听他如此开门见山地说出这句话。一瞬间,她仍然还是想哭。
  垂下头,借此藏起眼底泛滥的泪光。
  一声轻叹,来自窗边。
  “王,能不能让我和月白单独待一会儿。”
  点头,目光落在榻边垂头丧气缩成一团的纤瘦侧影,图萨西塔动了动唇,视线触及到阿尔尼斯投来的阻止眼神,她下巴一紧,沉默地起身,阴郁的视线在夏月白的身上逗留了片刻,悄然无声地迈步离开了房间。
  “月白,别难过,虽然我没办法帮助你。但是我会继续想办法,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会尽力。”轻声安慰,不忍心看这个年轻女孩脸上萎顿无依的可怜模样。
  抬头,吸着鼻子,有丝哽咽。“谢谢你。”
  “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帮助我多了解一些情况。”
  无力地笑起,点头道:“你问吧。”
  温柔地微笑,阿尔尼斯稍许地停顿,继而开口将心里的疑惑问出,阳光从庭院滑进窗台,一片五彩斑斓的光晕安静地流淌在微醺的淡香中,兀自静悄悄地聆听着两人的话语。
  ★★★ ★★★ ★★★
  一连几天,夏月白没有去南苑,她待在自己的房间,一言不发坐在窗边望着绿意葱郁的浓荫,安静地发呆,安静地出神。
  佩妮偷偷在一旁着急,眼见夏月白一天比一天消沉,那张失去了笑容的漂亮脸庞,被一种可怕的灰色绝望密实的笼罩着,仿佛一团散不掉的浓雾已经将她彻底困住了,阻断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讯息。
  有时候,你和她说话,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你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这种陷入自闭状态的情况不断持续,已经严重到了令人提心吊胆的程度。
  佩妮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旁,焦虑又无奈,对于沉默不言的夏月白,佩妮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安慰她。
  乌纳斯来过几次,看见强颜欢笑的夏月白,他扬着温柔的英俊笑脸说着宽慰的话,那些无力的语言,如同他的笑容般毫无说服力。
  阿尔尼斯将夏月白喊去了一次,当她从他那里回来的时候,除了黯然神伤的神情,只有一双无动于衷的空洞眼神……她的沉默,她的消沉,都变得更加深不见底,几乎将她零星残存的气息全部吞噬了。
  “王。”佩妮看见走进来的人,赶紧跪下,恭敬地行礼。
  从进屋就一直注视着夏月白的眸子没有移开,窗边纹丝未动的人,晚风缭绕在她漆黑如夜的发间,如果不是柔软的发梢在风中轻盈的晃动,你几乎会以为那是一座被月光凝固的雕像。
  “月白。”
  一片沉寂,静得令图萨西塔不自觉地皱眉。
  “月白……”再开口,声音略大。
  片刻,窗边的人影动了一下,迟钝地转头,黑色的眼睛朝她投来木然的视线。
  有那么一个瞬间,心里隐隐痛了一下。“和我走。”
  “去哪?”张口的声音有些干涩。
  “出宫。”丢下一句,她兀自转身离去。
  无奈地叹息,望着图萨西塔离开时的固执背影,夏月白只得勉强打起精神,接过佩妮递来的斗篷,有气无力地跨入灯火阑珊的长廊。
  ★★★ ★★★ ★★★
  纵马奔驰,将底比斯远远抛在滚滚烟尘之后,耳边传来尼罗河浑厚的波涛声,以为会在河边停下,没想到图萨西塔并未勒马,马队沿着河滩奔驰了大约几分钟,一座木质的大船陡然出现在夏月白微惊的眸中。
  没有停顿,图萨西塔低呵一声,马儿踩着踏板登上宽阔的甲板,铁蹄踏着坚实的木板,发出沉闷的整齐节奏,宛若声声震耳的闷雷,伴随着河水的滚动,将浓黑的夜色搅得沸沸扬扬。
  安静地坐在图萨西塔的身前,随着起伏的船身,身体微微起伏,夏月白的心情却安静平稳,黑发缠着四下狂吼的河风扯乱了目光,船外的景物看不太清,匆匆只能辨出一片绵延迤逦的黑影。
  不知道她们要去哪里,也不想问。
  漠然的黑色眼睛,融入了天空的色泽,一片黯淡无光。
  船驶过了河,侍卫将踏板搭好,图萨西塔策马下船,自始至终她们都没有离开马背。
  河对岸没有火把照亮,唯一的照明只有头顶那轮硕大的月亮。继续行进了十几分钟,夏月白能够感觉到地面出现了变化,马蹄声越来越小,借着月光眺望四周一眼看不见边的平原,才惊觉她们过河来到了底比斯的西岸……
  底比斯是一座横跨尼罗河两岸的庞大城市,东岸是政治中心,城市围绕着王宫,贸易与日常生活都在这里行进;而西岸则是宗教中心,汇集了大量的神庙,著名的帝王谷就在此处。
  拍在脸上的风,失去了充斥在古埃及街头巷尾的各种浓郁的香料味,扬起的沙尘中隐约混合了一缕陌生的味道,像是新鲜泥土的气味,又似尘埃被扬入空中的呛息。
  夏月白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背部撞上身后的人,摩擦出淡淡的温度,混合了晚风的一缕凉。
  捂住口鼻,视线扫过黑漆漆的前方,模模糊糊地看见一座建筑物卧于沙漠平原的边缘,在月光中挥洒着银色的光芒。
  待她们接近那座建筑物,夏月白终于看清了它的真面目…………高耸整齐的立柱,宽阔精美的门檐,笔直平整的阶梯,外形类似一座宫殿,却比王宫中任何一个宫殿都显得精简肃穆,这里应该是一座神庙。
  图萨西塔勒紧缰绳,马儿一声嘶鸣,停下脚步。
  翻身下马,图萨西塔朝身后的近卫军看了一眼,示意他们在外面守候,将夏月白扶下马,两人一前一后踏上石梯。
  走入神庙,里面很安静,像一片凝固了夜色的无底深渊,沉寂,深邃,幽暗。
  每隔几根石柱就有一个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黄铜台子,上面摆着巨大的火盆,金色的火苗伸出盆口摇曳着美丽的光芒,与穿透大门投射进来的银色月光交相辉映,织出一方水火交融的梦幻空间。
  不明白图萨西塔为什么带她来这里,这座神庙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一些壁画的颜色略有剥脱,露出斑驳的底色。
  “这是哪里?”跟在她的身边,打量着四周,不远处矗立着几尊巨大的雕像,除了古埃及人崇拜的太阳神,还有其他几位神灵。
  “古纳神庙。”
  “来这里干什么?”
  侧目,看了她一眼,牵了牵嘴角,轻声开口。“带你出来散散心。”
  怔,眼底溢出一丝混乱,瞬间。
  感觉到了什么,图萨西塔出其不意地朝她看来,似笑非笑的唇,淡淡勾着一道随性的弧度。
  “……谢谢。”心脏,突然有种被一团东西密密堵住的感觉,闷得发慌,难以呼吸……
  菀尔一笑,收回视线看向一扇半圆形石门,门后露出一段蜿蜒向上的楼梯,图萨西塔走上前,从门边墙壁上拨出火把,率先踏上楼梯。
  抬头朝里面望了望,石梯呈螺旋状缓缓向上延伸,竟然看不见终点在哪里。
  轻提裙摆,跟在她的身后踏上楼梯。
  大概太久没人来过,楼梯落满了灰尘,随着裙角的扫动,一层细细的粉尘被扬起,浮游在火把折射而出的摇曳光线中。
  夏月白没有细数她们到底爬了多少级台阶,只知道自己的腿已经开始觉得酸痛了,这旋涡般绕得人头晕的楼梯仍然没到尽头。抬眸望向举着火把走在前面的图萨西塔,她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累,步履悠闲轻盈,白色的背影披着闪烁的明亮火光,一截阴影沿着她的长袍滑落在自己的脚边。
  调整呼吸,伸手抹去额头细密的汗水,再一次抬头时,发现一线亮光洒落在前方的台阶,凉爽的空气旋即涌来,吹散了狭窄空间里的闷热。
  踏上最后一层台阶,视野陡然开阔,周身浸在如水似浪的银茫之间,迤逦地夜风抖散了身后的长发,波浪般曼妙飞舞……
  目光所及之处,是月夜一笔勾出的苍茫世界……宽阔的露台,毫无遮拦的绽放在墨色深沉的星空下,巧夺天工的典雅之美,细腻静谧的一如天地初始。
  极缓极慢地,转了一个圈,环顾着身处的地方,夏月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切,用着惊艳诧异的目光。
  突然之间,她感觉到了血液汹涌地奔流在身体,那个她以为再也不会有感觉的麻木灵魂,悄然体味到了另一番亦喜亦惊的奇异情绪……
  

  ☆、第 二十一 章

  静静地,月光无声地流淌。
  安静地凝视着周遭的景色,生怕唇边颤抖的呼吸过于用力,将眼前这片缥缈如梦的美景惊醒了。
  小心地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自己的影子藏在荡漾开来的裙边,像个蓦然闯入精彩世界的胆小孩子,紧紧贴在夏月白同样犹豫不决的脚旁。
  图萨西塔将火把丢入火盆,一卷火焰舒展地腾起,随着木头在火中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夜风抖开了金色的火光。
  回头,看了一眼走在身后的人,夏月白脸上毫不掩饰的惊艳神色,映着通红的火光,更添一层惹人想要轻抚浅尝的晶莹蜜色。
  收回视线,淡淡一笑,风中飞扬的发丝挡住了图萨西塔眼底一闪即逝的温柔目光。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太……美了!”赞叹,发自内心。
  图萨西塔走到屋顶边缘站定,俯瞰着脚下浓稠如墨的夜色,稀疏零星的光亮散落其间,滚滚的波涛声依稀可闻。“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
  “小时候?你是公主,能随便出宫吗?”来到她的身边,铺天盖地的漆黑,霸占了广阔的空间,更加占据了溢满惊艳的黑眸。
  “我七岁就离开了王宫,住进巴哈里的府中。”
  侧目,透过斑斓的夜风看向她,不语。
  感觉到了夏月白的目光,图萨西塔朝她看去,棕色的眸子沉淀着浓郁的夜色,尖锐的金斑蛰伏在她的眼底,宛若潜伏在暗夜深处的野兽,悄然屏息打量着一切。
  移开眼,仓促。害怕她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呼吸都在她的注视下变得滞缓了。“我听阿尔尼斯说过,你们很小就搬去巴哈里的家里,直到你……你继承王位,你们才搬回王宫。”
  笑,目光重新投向前方。“他都和你说过什么?”
  “说的很少,只有一点。”
  “他有没有告诉你,我杀了很多人,其中包括我同父异母的兄弟们。”
  其实就算阿尔尼斯没说,夏月白也早从史料里知道了这些事情。只是,自己已经完全不相信那些苍白无力的文字记载。
  她动摇了,被身旁这位朝夕相处的女王。
  “我都忘记了,你应该早就知道这些事了……我在你的世界,已经是历史了。”
  夏月白想要辩解些什么,呼吸一乱,思绪更乱,沉默。
  眸子闪了闪,仰望着天空,低语。“月白,既然目前你无法回到自己的世界,眼下的生活还是要延续下去。人只要活着,就不能放弃希望。”
  “希望……太渺茫了,阿尔尼斯都说没办法,我还能抱什么希望?”失望,亦或是绝望,她不清楚自己到底还能对什么充满希望。
  家,亲人,原来的生活,都是那么的遥不可及,被一个陌生的时空阻隔在她根本触摸不到的地方。
  抬手,指着远方稀疏的光明,道:“那是底比斯城墙上的篝火,它们昼夜不断地燃烧,从不熄灭。”
  循着她的指引望去,遥远的地方绵延着许多亮点,像条金鳞抖动的火龙,静静卧在猎猎河风搅动的沙漠边缘,照耀着深沉的夜空,突兀地闪烁在黑茫茫的天地中。
  “如果有一天,它们熄灭了,那就是底比斯沦陷之时。”轻柔好听的声音,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图萨西塔的笑容依旧淡然地辨不出任何情绪。
  惊诧,瞬间。看了图萨西塔一眼,夏月白觉得手心有点发凉。
  “这些篝火,它们是这座城市的希望,是这座城里所有人的希望。人们只要抬起头,看见城楼上的篝火燃烧着,他们就能安心的生活,他们的希望就还在。”
  风,兜转在如水涟漪的月光下,卷着细沙盘旋在脚边,一阵细细悉悉的动静来自四面八方,寂静美妙却又不安份的月夜。
  “你失去了和亲人相聚的希望,但你并没有失去活下去的希望,生活里还有很多东西值得你去期待。月白,你很聪明,我想你会明白。”
  “图萨西塔……谢谢。”
  笑,温和一如暗夜里流淌的清冷月光,细致无声地抚平了夏夜的燥热。坐下,图萨西塔沉默地眺望着远方的夜景,没在说话。
  挨着她一同坐在露台的边缘,双腿挂在檐外,瞄了一眼下面,至少有七八层楼的高度,黑乎乎的看不清地面。
  “阿尔尼斯说那首小谣,是你的母亲哄你们睡觉时哼唱的歌谣,我真要感谢这首催眠曲,如果没有它,我就被你杀了。”侧目看向身边的图萨西塔,银色的月光轻舔着一张漂亮的侧脸,优雅的线条勾勒出坚毅柔韧的美,精致沉默的气息中隐隐有一种慵懒的张狂劲。
  转过脸看向夏月白,眉稍轻挑。“你是在变着方法指责我滥杀无辜吗?”
  “我不敢指责埃及女王,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我要真想杀你,那一箭就不会射在你的腿上。”
  “是,王的箭术精湛,我亲身领教了。”一翻白眼,恨得牙根痒痒。图萨西塔毫不掩饰的狂妄气焰,总是让人莫名的狂躁。
  不置一词的笑了,视线重回前方,神色安静。
  透过脸边飞过的夜风看着她,视线随着微风轻轻缭绕着身旁安静不语的人,夏月白的目光在夜色里微微混乱,不知为何。“只有一句吗?”
  “什么?”她没头没脑的抛来一个问题,令图萨西塔不解的皱眉。
  “那首小谣,还有其他的句子吗?”
  “有,你想听?”
  “嗯。”认真地点头,表情恳切。
  “尼罗河上,漂泊着雪白色的月光,像你的翅膀,将我拥入怀中。尼罗河里,游弋着绿色的波浪,像我的眼泪,将你融化心上。我拥抱着月光,我拥抱着河浪,进入梦乡。孩子,我永远在你的身旁。”
  她的声音很轻,低沉而温柔,透着一种魅惑人心的奇异力量,仿佛黑夜摩擦出火焰的温度,无声无息地烫着了盘旋舞动的夜风。
  夏月白静静地聆听,不明白只是简单的几句话,竟然令她有种沉迷沦陷的错觉。唇边的呼吸很轻盈,心跳亦是轻得好像羽毛缤纷落下。
  可是,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变得沉重起来,纠缠着她的思绪,有种失重下落时空茫怯深的无措感……眼神闪了闪,一层淡淡的月光潋滟在眼底,柔软地闪耀着银色的雾光。
  “你的母亲,非常爱你和阿尔尼斯。”
  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来回拨弄着戒指,视线闪过一丝悲凉,声音透着低迷的笑意。“她是一个温顺又安静的女人,像天下所有母亲一样,很爱自己的孩子,却无力保护他们。”
  “生在皇家,谁都无法真正保护谁。虽然流着相同的血液,但是为了至高无尚的王权,手足相残父子反目,屡见不鲜。”古今中外的芸芸众生,都逃不开权力的诱惑,这是人性中永远无法照亮的阴暗角落。
  笑,侧目,目光轻浅的闪烁,唇线勾着月夜的一抹顽皮。“小丫头,你懂什么是权力杀戮吗?瞧你说的,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对于她傲慢轻视的语气,夏月白决定不去计较。“我是没有经历过,我也不想经历这种事情。做一个小老百姓,要比王公贵族快活多了。”
  笑了笑,半是默认,半是无奈。
  “你会唱小谣吗?”好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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