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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域-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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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刚刚和蓝子介分手。海爷的货全部损失后,公司里的几家企业必须重新安排生产,这耽误了他不少时间。他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快一点才行。

  他在一个小巷口停了车,熄了发动机,推着摩托车悄悄地走进巷口。他在一扇门前停下来,掏出钥匙打开门,把车推进去。

  这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房子朝南。他回身锁上院门时,屋里的灯亮了。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披衣出现在门口。她看清了杨怀轩,什么也没说,闪身让他进屋。

  他们一起走进卧室。杨怀轩回头说:“搅了你的好梦了。”

  女人拢拢头发,“这算什么,早习惯了。你现在就开始吗?等着,我给你拿钥匙去。”她从枕头底下取出一串钥匙,转身走到墙边打开壁橱。她把壁橱里的衣服推到一边,伸手在橱顶摸索了一会儿,又一推,壁橱的背板无声地向后退去,她探身进去打开里面的电灯。她回头说:“你进去吧。”

  杨怀轩点点头,抬脚跨进壁橱里。女人在他身后关上橱门,并上了锁。

  里面其实是一个夹层,大约一米宽,三米长。夹层的一头是一个高达屋顶的物品架,上面整齐地放着武器、匕首、相机和望远镜,还有一些说不同名目的工具和器材。另一头是一张小桌子,上面是一部超短波电台。杨怀轩在桌旁的凳子上坐下来,他看了看表,还有三分钟,便略等了一下。

  屋里的空气不太流通,他感到有点气闷,他每次来都有这样的感觉。他接通电台的电源,机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嗡声,面板上的霓虹指示灯照亮了仪表盘。他戴上耳机,慢慢地调整着一个刻度盘,霓虹指示灯急促地闪亮着。他开始调整第二个刻度盘,闪耀开始变慢,最后慢到隔一会儿才亮一下。于是他揿动了一个红色的开关,机器发出嘶嘶的载波声。这时,耳机里出现一个清晰的声音,那声音木然地念着:“八十──八十──八十──”缓慢而又持续不断。

  杨怀轩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皮盒,打开皮盒,从里面取出一片指甲盖大小的明胶片,明胶片上标有“八十”的字样。他把明胶片插入电台侧面的一个沟槽里,揿了一下下面的按钮,示波器上出现两条正弦波。他缓缓地调整着一个旋钮,直至两条正弦波完全吻合。

  那个一直在念着八十的声音说:“很好,请打开混频器。”杨怀轩按下混频器开关,他知道这个混频器会把他的声音打碎后再发出去。示波器上的正弦波消失了,耳机里的人说:“好了。”

  他正要开口,耳机里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是老杨吗?”

  他说:“是我。”他听出说话的人是谭军生。谭军生是他的直接上级。杨怀轩知道他的来头要比他的职务大得多。他们的关系很熟,十年前他们就在一起工作过。他转业到这个城市来工作,就是谭军生一手安排的。他们在一起仔细研究了每一个细节,使他的转业显得普通而又自然。

  “我正等着你呢。”谭军生在耳机里说。

  “我估计你也急于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这边可是够热闹的,发生了许多想不到的事。”随后,他详细地汇报了这一天里发生的每一件事。他尽量让自己客观一些,不加任何感情色彩。但事实上,他仍然很钦佩童振远所干的事,他只是有些替他惋惜而已。

  谭军生问:“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很顺利,”他回答说,“他们已经帮我和香港那边的一些人建立了联系。”他说的他们,是指他所在的公司。他接着说:“我下个月去香港,然后从那里去台湾,那边的钩也已经挂好了。走之前我还会和你联系的。”

  “有把握吗?”谭军生问。

  “现在还不好说。到时候我会见机行事的。”

  谭军生考虑了足足有两分钟,然后才说:“有一份材料我会尽快转给你的,是一份老材料。我先简单说一下,你多想想。材料上说,台湾的独立运动主要分三派。第一派是民族独立派,这一派中年以上的人较多,政治力量相当强,但有亲日倾向。他们和日本的一些极右分子有联系,但现在其中的新成员反对亲日,而是向亚洲其它国家求援。第二派是人民解放派,过去有些倾向于我们,但现在正向苏联靠拢。东南亚个别国家也和这一派有联系,并且向他们提供援助。第三派是中间派,以山区少数民族为主,力量并不大,但高山族的老年人仍有亲日倾向。这份材料不是很准确,你要注意修正。我想,你的主要目标,第一是人民解放派,第二是民族独立派,中间派可以不管。”

  “我明白。我在这边也做了一些调查。”

  “你工作的重点是了解他们,掌握他们。这件事我请示过上面,他们也是这个意见。你得设法把根扎下去,扎深一点。你要记住,你没有行动的任务。”

  “是的,我明白。”

  谭军生沉默了一会儿说:“老杨,你的工作很特殊。你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万一出了事,我们可帮不上你。”

  “是的,我有精神准备。”

  “另外,你要自己想办法,让林希湘的公司生存下去。看来童振远是把好手,是吗?我正在设法再给你帮一点忙,不知能不能起作用。总之,你要用你自己的力量。这个公司是你的根。”

  杨怀轩想起昨天上午,他骑着摩托车猛追林希湘的情景。冷静地想一想,他不仅是想让公司生存下去,他还希望能保护林希湘这个人。说不清为什么,他对她就是有一种好感,或者是一种敬意。他为她走上了这条路而感到惋惜。他问: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能不能说?”

  “什么?你尽管说吧,和我你还客气吗?”

  “你说,我们能不能招募她,让她为我们工作?”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他想了一下,加重语气说:“不,绝对不行。让水自己流吧。你的工作很重要,决不能轻举妄动。我们需要你专心致意地做自己的工作,十年后你的工作会更重要,你明白吗?”

  “是的,明白了。”

  “那么,就这样吧。你要多保重,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会没有联系,但我会时时想着你的。”

  “谢谢,我也会的。”

  “再见。”

  “再见。”

  杨怀轩摘下耳机,关了电台。他坐在凳子上默想了一会儿,这才站起来去敲壁橱门。

  他出了夹层,女人手里拿着钥匙站在壁橱的旁边。他想了一下说:“下个月我要去香港,你准备好护照和必要的器材,在后面跟着我,然后去台湾。你要做好留在那里的准备。”

  女人笑了笑,“没问题。”

  杨怀轩点点头,“好,细节咱们以后再说,我走了。”

  她把披着的衣服扔在床上,“你走的时候锁好门,我就不出去了。”她在床边上坐下来。

  
  凌晨  3点55分

  这一晚上宁佩云都是在不安和懊悔中度过的。她懊悔的是昨天晚上她的浮躁,她真不该那样和他争吵,说一些不该说的话。说到底他是个警察呀,她连这一点还不明白吗?

  她说不好她如果不吵着回北京,童振远不送她去机场,情况会不会好一些。下午,童振远正在会议室开会的时候,她在地下指挥中心看了白云饭店门前的录象,这种懊悔就更加强烈了。她觉得那可能会完全不一样的。

  童振远晚上回来吃饭的时候,她已准备好了晚餐,既可口又不过于丰盛。吃饭的时候,总是说一些可笑的家庭琐事,想让自己的快乐感染忧郁的丈夫,但效果并不明显。

  他们很晚才上床睡觉,睡得都不安稳。到后半夜的时候,两人都醒了。时间还不到四点钟。他们互相触摸着,不用开口就明白了对方的情意。他们觉得,有爱就能说明一切了。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使童振远吃了一惊。他拍了拍妻子,让她别动。他起身去接电话的时候,心里就有些不安起来,他知道这个时候来电话,从来就没有什么好事情。

  宁佩云打开台灯,欠起身看着他。

  他拿起电话听了一下,又放下,回头说:“准是‘部长’老头来的。让我用安全电话。”他披衣下床,进了书房。

  宁佩云也下床,跟他进了书房。

  童振远从办公桌下面拿出安全电话,把耳机贴在耳朵上,静静地等着。不一会儿,耳机里就有了声音,是“部长”:

  “童振远吗?”他问。

  “是我。”

  “你发来的电传我收到了,刚刚看完。”

  电传是他下午开完会后草拟的,然后交省厅机要处发出去。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部长”手里。

  “部长”接着说:“一句话,你失败了。”

  童振远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是,出了些意外。”

  “不要找理由!”干脆地说,“蠢就是蠢,对蠢人来说才有意外。”

  “是,我疏忽了。”

  宁佩云站在他的身后,轻轻抚摸他的肩膀。

  “这才象句话嘛。有问题先找自己的原因,才能有进步。好了,谁也不是常胜将军,这件事过去了。你那里暂时也干不了什么了,到我这里来。我现在在哈尔滨,我要你来干点正事。”

  童振远咬了咬牙,“部长,我能不能暂时不走?”

  “你说什么?”老头有些意外。

  “是这样,部长,我这里的事还没有完。我请求您给我一点时间,把这里的事干完了,你叫我下地狱都行。”

  “部长”笑了起来,“不要这么认死理,还是要服从工作需要。这样吧,两个职务你可以选一个,要么回特刑处接着干你的处长,要么到我这里来,当省厅厅长。不管是哪一种,一两年内我要你到部里来。我想我还能再干个三四年。”

  童振远的膝盖有些颤抖起来,“部长,我还是想留在这里,把这里的事干完。省厅厅长谁都能干,您有得是人选。特刑处您为什么不让谭军生接手?他完全能干好。”

  “部长”说:“你不要为谭军生操心,他另外有职务,现在的职务是对外的。我说你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部长,”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有牢骚。”

  “有牢骚就发!”

  “您老是把我当个棋子扔来扔去,这些年我就没有安定过,在这里呆了一年是最长的。嘴上说服从组织调动,服从工作需要,可是心里总是惦着我干过的工作,特别是那些没有完成的工作。在您眼里,我恐怕不过是个软木塞子,哪里有洞就塞在哪里。有时我真想……”

  “住嘴!”“部长”在电话里喝道,“别以为我叫你发牢骚你就可以发!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叫你回家种地去!”部长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说:“我们都是棋子,懂吗?”

  “是,懂了。”童振远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太愚蠢了。

  “部长”接着说:“给你两天时候考虑。”他停了停又说:“好吧,我给你一点补偿,你可以挑选一个人接替你的职务,要挑就现在挑,说吧,挑谁?”

  童振远略一迟疑,说:“我挑王庭臣,市局刑警队队长。”

  “好,就是他了。我猜他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是不是?”

  “是。”

  部长砰地一声挂断了电话。童振远放下电话,他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妻子。

  她轻声地问:“你准备去哪儿?”

  童振远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妻子,说:“回北京。”

  宁佩云什么也没说,只是从身后搂住他的脖子。

  
  凌晨  4点30分

  那姑娘快受不了了,眼泪溢出来,挂在她的耳边。她呻吟起来。这个时候,正是黄立德最快乐的时候。

  他不敢回家。他从赌场里出来后就到了这里。他知道自己惹下了大祸,心里怀着一丝侥悻,希望没有人能查出这事。但晚上到赌场里接班的时候,他感觉到一些不寻常的气氛。他问向他交班的小经理出了什么事,小经理说他也不知道。但他又补充说,上面来人查这一两天里有没有人突然离开,或者其它什么异常情况。他说他猜测公司里准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黄立德庆幸自己没有蠢得躲起来,但此时真的有点吓坏了。

  赌场里烟雾腾腾。来赌博的人都是怀揣巨款的暴发户,他们搂着女人,喝着人头马,在赌桌上一掷千金。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在这里摆出不可一世的派头。也有一些人是到这里来谈生意的,他们坐在墙边的沙发上低声交谈,所谈的大都和走私有关。

  他的几个手下人象幽灵一样,在灯光暗淡的赌场里飘来飘去,无声地接送客人,提供烟酒甚至女人。

  这样的赌场,他负责三个,分布在附近密如蛛网的小巷里。交完班后,他用手提电话逐一和外面的警卫取得联系。赌场的安全全靠这些警卫了。他的警卫放得很远,有的一直放到派出所的门口。可以说,警察们稍有动作,用不了几秒钟他就可以知道。

  凌晨三点半,是赌场停止营业的时候。手下人把今天收的份子钱送给他。他清点了一遍,把总数和开支记在笔记本上,然后按规矩给每个人发了今晚的劳务费,留出百分之二十作为明天的开销,剩下的一万多元,都被他紧紧地塞进自己的腰包里。这些钱中的大部分都要交给公司,没人敢打这笔钱的主意。

  他觉得他不会出问题的,但他仍然不敢回家。他最后决定躲过这一晚,等明天公司里的人来收钱的时候,打听打听消息再作决定。

  这姑娘是他的秘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半年前他找了这个姑娘,并给她租了这间房子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许多。

  这姑娘叫余玲,这是他最满意的一点,和余叶玲只有一字之差。这姑娘从一个极其贫困的山区,到这个繁华的大城市来上大学,却没想到这个大城市里的花花世界会象炸弹一样,在她的眼前爆炸。她完全被这个花花世界征服了,俘虏了。黄立德第一次在她手里放下一千元钱的时候,她几乎晕过去。要知道,她们全家人吃苦受累干几年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呀。她第一次寄回家的一百元,竟在那个小山村里引起了轰动。

  这个瘦弱的,脸色苍白的姑娘,无论如何都得忍受眼前这个男人。他就象个疯子似的侮辱她,骂她,打她。

  今天晚上,黄立德没有感到快乐。他下身的伤口还没有好,一阵阵的疼痛破坏了他的情绪。他想起余叶玲失去知觉的情景,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婊子,你也有今天呀,你也会有今天呀!我让你也知道我的厉害。”

  姑娘的身体象一把合起来的折刀一样,被他挤压得折叠起来,两手被他抓着按在头顶上,她的脸上和胸前布满了汗珠。

  这时,他们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黄立德停下来,他问:“谁会到这里来?你他妈的把这地方告诉人了!”

  姑娘摇摇头,“我没告诉过人,我不知道谁会来。”

  敲门声没有再响起,代之响起的是用钥匙开门的声音。一把不行,又换了另一把。他明白了,外面的人正在用万能钥匙开他的门。他骂了一句,从姑娘的身上爬起来。这时,他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他吃了一惊,进来的是赵建和另外两个他不认得的人。他见过赵建,只是没说过话。他知道赵建在公司里的身份,要比他高得多。

  “你果然在这儿。”赵建笑着说。

  “你,你有什么事?”黄立德变得有些口吃起来。

  “没什么大事,上头有点急事找你办一下,让我来接你。”他把掉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递给黄立德,“赶快穿衣服吧,咱们现在就走。”

  他穿衣服的时候,开始哆嗦起来,手脚都软了。刚才的力气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甚至连恐惧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穿好衣服后,另外两个人走过来,一边一个搀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向门外走。

  “你等等,”那姑娘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虚弱地说:“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还没给钱呢。”

  黄立德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失神落魄地看了看那个姑娘,然后解下腰包放在桌上,“都在这里了,你拿去吧。”

  赵建挥挥手,“你们到车上去等我。”黄立德被带走后,他从桌上拿起腰包,走到姑娘的面前。

  姑娘恐惧地看着这个脸色阴冷的年青人,向床里缩去。

  “你别怕。”赵建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他向四面看看,找到姑娘的衬衣递给她,“把衣服穿上。”

  姑娘穿衣服的时候,他把腰包里的钱掏出来,一五一十地数了一遍,“一共是一万六千三百多块钱,我想你要的就是这个。这些够了吗?”

  姑娘没有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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