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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域-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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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那人拖到厨房里,把他脱下来的衣服扔在他的身旁。他关上厨房门,用脸盆接了半盆凉水,猛地泼在他的脸上。那人呻吟着醒过来。沙传泰踢了他一脚,低声喝道:“起来,把衣服穿上,快点!”

  那人穿衣服的时候,沙传泰问:“谁叫你来的?”那人刚刚有些犹豫,沙传泰猛地抓住他的手指用力一拧,那人立刻张大嘴跪了下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说,是冯老板,是冯老板叫我来的。”

  “来干吗?”

  “叫我来干……她,说干了有赏。他,他说,要给你点颜色看看。这是真话。”

  “你干了?”沙传泰阴沉地问。

  “没有,没有。”他急忙说。“我真的没干,我再也不敢来了,求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来了。”

  沙传泰冷冷地盯着他,片刻,他说:“走吧。”那人连忙站起来就走。沙传泰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上,“你他妈的急什么!急着去干吗?你老老实实地跟着我走,听见没有!”

  他们一前一后地下楼,沿着楼后的水泥路向北走。

  此时已是后半夜了,周围一片寂静。若有若无的夜风从背后吹来,就象有人跟在他们的身后一样。那人越发心惊胆战起来,不时回头张望,或者偷窥沙传泰的神色,只是不敢开口说话。

  十几分钟后,他们在一个垃圾站旁边停下来。那人紧张起来,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小心地窥测着周围。

  沙传泰不动声色地问:“看出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吗?”

  那人呀了一声,急忙看着周围。只是瞬间的事情,沙传泰乘他回头的时候,猛地抬起膝盖撞进他的两腿之间。那人顿时弯下腰去,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随即瘫倒在地上。沙传泰随即蹲下去,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背。他把那人的脸扳向左侧,他的左手从他的脖子底下穿过去,勾住他的后脑。右手则紧紧地抓住他的下巴。他猛地一用力,把那人的头向后一拧,只听他的颈椎一声脆响,脸已经完全转到了后背。他的腿急促地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沙传泰站起来,看了看周围。周围很安静,只有从远处的墙根下传来断续的虫鸣声。他把尸体托起来,塞进垃圾站的铁窗口。他听到尸体沉重地落到水泥地上的声音。他知道每天倾倒的垃圾会很快把尸体埋起来。至少要到两三天以后再次清运垃圾的时候才会发现尸体。

  沙传泰抬头看了看天,他感到心里很平静,似乎多少出了口恶气。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二次杀人了。他很惊讶自己竟会如此平静。

  他回到家里,妹妹并没有睡觉。她睁着又黑又大的眼睛看着天花板。他有些不安地站在妹妹的床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传静的目光移到他的脸上,“哥,那个人呢?”

  “我把他打发走了。你放心吧,他不会再来了。”

  传静怔怔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我知道你肯定会把他打发走的。他再也不会来了。”

  沙传泰对妹妹的表情更加担心了,“阿静,你没事吧?”他在床边蹲下来,轻声问。

  阿静摇摇头,“我不知道。”她的眼睛里渐渐盈满了泪水,“我真的不知道。我心里好乱,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哥,你是不是把那个人给杀了?”

  “阿静,你不要去管他了。他是怎么进来的?”

  “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刚关了电视,躺在床上看书。我听到走廊里有响声,一扭头就看见那个人站在门口。我吓了一跳。他跑过来捂我的嘴,我挣不过他,就被他捆住了手,堵住了嘴。其实我没想过要喊,我吓得喊不出声来。后来他就脱我的裤子,摸我,捏我,他真恶心,嘻着脸连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他干吗要这样,这么下流粗俗。其实他要是文明一点,我可以让他……”传静突然住了口,闭上眼睛把头转向床里面。

  沙传泰突然明白了妹妹的意思。她是一个正当青春年华的女孩子,她是在完全成熟以后,知道自己很美,并且开始憧憬未来的时候瘫痪的。她的青春正象清澈的溪水欢快奔流、潺潺轻歌的时候被突然截断的。她生命里的阳光是在正红艳明媚的时候突然消失的。那是非常残酷的一种经历,非常痛苦的一种经历。沙传泰的心再次象刀割一样疼痛起来。已经好多年了,本该是她最美好的时光,都消耗在轮椅上、床铺上,独自一人看着窗外的太阳和月亮、风霜和雨雪、行人和车辆,她只能和麻雀对话,和风儿往来。那是一种无人可以排遣的寂默和孤独。她本该是一个被人珍爱的好女孩儿呀。

  他轻轻地捧住她的脸,让她转向自己,“阿静,”他轻声说:“我明白你的心情,是哥哥害了你。”

  “不,”传静急忙说:“哥,我没有怪你。我一点也不怪你。爸爸妈妈去世后,是你照顾了我,你什么都先给我,处处想着我,我怎么会怪你呢。我只是命该如此,我谁都不怪。倒是我拖累了你,让你到现在还是一个人。你都是为了我,我知道。”眼泪从她的脸上流下来,她搂住哥哥的脖子抽泣着,“哥哥,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我知道的,哥哥再迟钝也能感觉到,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他也说不下去了。

  “哥,你不要哭,你是男的,你要是也哭,我就更受不了了。哥,我爱你,不是把你当作哥哥来爱的,是当作朋友,当作情人的,你知道吗?”

  沙传泰轻轻地点点头。

  传静立刻搂紧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吻着,“你真的知道,你真的知道吗?哥,你亲亲我。”

  沙传泰捧住她的脸,深深地吻着。恍然中感到自己多么需要一个女人走进他的情感领域,那里面早已空旷得象荒野一样了。

  
  凌晨  1点5分

  有一阵她失去了知觉。

  冰冷的污水浸没了她的身体,使她渐渐清醒。她感到身上和手上的疼痛,和一阵阵逼人的恶臭。她从泥水中抬起手摸了摸周围,她摸到了身后腻滑的井壁。她想起来她不顾死活地跳进井里的经过。

  她的手好疼,她是抓着井沿跳下来的,她的手指几乎被坚硬的铁井沿拉掉。井底的污水使她一阵阵地反胃。井下漆黑一片。

  井上的喊声使她吃了一惊,她猛地想起来她还处在危险之中。她听到井上的人在商量怎么下来。她慌了,挣扎着从污泥中站起来,四面摸索着,终于摸到半人多高的水泥涵管。她不顾一切地爬了进去。

  求生的欲望使于小蕙身上的动物本能显现出来,她的人性和理智让位给动物的求生欲望。她根本没有想过这一切举动会带来什么后果,她只不过是尽一切力量延缓生命,前面是否是另一个绝境,她已顾不上去想了。

  她象个幽灵似的向前爬去。恶臭的污水从她的身下流过,上面也有污水滴落在她的背上和头上。眼前一丝光也看不见,伸手摸到的都是油腻的井壁,和粘稠得象油泥一样的污水,臭气呛得她喘不过气来,也睁不开眼。她忍不住哭了起来,泪水象小溪一样顺着她的鼻尖流了下来。但是她不敢用手擦,她手上厚厚的污泥已象手套一样甩不掉了。

  一只沉重的老鼠沿着她的手臂爬上来,一直爬到她的脊背上。她恐惧地趴倒在泥水里,尖声地喊叫。污水淹过她的下巴,流进她的嘴里。她吐着,拚命地甩着头,更加恐惧更加疯狂地向前爬去。

  不知爬了多久,她的双手突然落空,她来不及喊一声便一头栽进泥水里,泥污立刻把她淹没了。她在棉絮般的污泥里拚命挣扎着站起来,用沾满污泥的手在脸上抹着,吐着嘴里的泥水。她好一会儿才明白,她掉进另一个竖井里。她张大嘴仰头向上望着,但她什么也看不见,上下都是漆黑的,一丝光也没有。她很想上去,但她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找到这里来,并在上面守着。她迟疑了许久,终于低头摸索着向另一个涵管里爬去。

  一个什么东西飘过来,撞在她的胳膊上。她摸了一下,是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浸满了泥水。她猛地明白这是一只已死了许久的猫或狗之类的动物,身体已经膨胀起来了。她高声尖叫起来,把它往身后拨拉。但那死动物却卡在她的两腿之间。她拚命地抬高身体分开两腿,那只死动物终于顺水流去了。

  她第二次跌进泥水里的时候,已经精疲力尽,她深深地栽进泥水里,泥水呛进嘴里被咽了下去。她终于站起来之后拚命地呕吐起来,她一把一把地抹着嘴边的污物。她再也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再呆下去她会发疯的。

  她哭着不顾一切地在身边摸索着,终于摸到了钉在井壁上的铁梯子,她一下一下地向上爬去。到了井口,她用肩膀顶开井盖。一线灯光照了进来,清凉的空气使她清醒了许多。

  外面很安静,没有汽车声,也没有脚步声。她把井盖挪开,伸出头向外张望。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不远处的一盏路灯照亮了一小段路面。路边都是郁郁苍苍的大树。

  于小蕙终于爬出污水井。到这个时候,她的力气几乎完全耗尽了。泥水顺着她的头发滴落下来,顺着她的身体流下来,很快便在脚下汇出一小片泥水。她放弃了拧一拧衣服的打算,她拖着脚步走到路边,沿着墙边的阴影往前走。她害怕遇见人,她知道自己看上去就象一个刚从地狱里跑出来的魔鬼。此外,她对自己的安全也没有把握,说到底,她并没有爬出多远。她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正在附近找她呢。她真的象鬼一样小心地打量着周围。

  她拐进一条小街,她觉得这里更安全一些。小街里没有树,两边都是长长的围墙。她贴着围墙往前走。

  前面是一条丁字街。她听见那边的街里传来一阵汽车声,还没等她决定怎么办的时候,汽车便转了过来。汽车耀眼的灯光象明亮的扫帚一样横扫了过来。有一瞬间,灯光照得她两眼发花。灯光从她身上扫了过去,但汽车拐了一下,重新把灯光扫过来。车停了,灯光就象一把罩子一样把她罩在墙上。

  于小蕙恐惧到了极点,她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车门开了,她惊慌地看见车上下来一个人向她走过来。她看出来了,那是一个警察。她也看清楚了,那是一辆警车,蓝白色,车顶上有很大的警灯。

  警察走到她跟前看了一会儿,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说:“你怎么回事,这一身是怎么弄的?”他立刻又松了手,他手上已沾满了粘唧唧的污泥。他回头对车里的人喊:“这个人大概是从粪坑里爬出来的,她身上臭极了。”

  另外一个警察也下车走过来,惊奇地看着她,“喂,你这是怎么弄的?”

  于小蕙靠在墙上,尽量小心地动着嘴唇,她脸上的泥水正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流。她说:“水,水,给我弄点水来。”

  先下车的警察明白了,他用干净的那只手解下手铐,示意她伸出一只手,让他用手铐铐住。他说:“好了,你好好地跟我走吧,我带你找地方去洗洗。嗨,老王,别愣着了,你开车跟在我后面。”他拉着于小蕙往前走去。

  他们在一条小巷里找到一个有自来水的公用厕所。他们直接把她带进男厕所。里面没人,一盏十五瓦的小灯泡射出昏黄的灯光。警察解下手铐扔在地上,从门后找到一根冲洗厕所的胶皮管子,把它接在水龙头上。随后就开始向她身上浇水。

  于小蕙捧着水洗脸,但头发里的污水不断地流下来。她把头伸到皮管子底下冲洗,但那些污泥却象沥青一样粘在她的皮肤上和头发里。

  这时,开车的警察走进来,他手里拿着半袋洗衣粉和一条肥皂。他把这些东西放在水池边上说:“给你这些,好好洗洗吧。”

  先来的警察放下水管说:“你最好脱了衣服洗,我们在门外等着你。”

  两个警察走出厕所。于小蕙费力地脱下衣服,用水管向身上冲水。水很冷,她哆嗦着牙齿咯咯作响。她抓了一把洗衣粉在头上搓着。恍惚之间,她感到周围的寂静中仿佛有什么令人不安的动静。她猛地抬起头,厕所里依然空无一人,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后窗已完全坏了,黑洞洞的象一张大口,不时有冷风从那里吹进来,使她浑身上下一阵阵地打着冷战。恐惧再次袭上她的心头。她转身跑出门外,叫着:“有人吗,有人吗!”

  厕所外面,两个站在路边吸烟的警察转回头来,都不由自主地去摸腰里的手枪。于小蕙站在厕所的门口,无助地看着他们。身上仍然是污迹斑驳,还没有洗干净。警察问:“你怎么了?”

  “我好怕,我怕有人要杀我。我是逃出来的,他们还在找我,他们要杀我。”

  两个警察这才开始重视起来,他们进了厕所再次看了一遍。

  于小蕙说:“你们不要走,我害怕。”她从地上捡起水管,一声不响地递给其中的一个警察,随后站在水管底下冲洗着,一次又一次往身上打肥皂。

  于小蕙终于把自己洗干净了。她的身体被冷水冰得雪白,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她弯下腰把地上的衣服提了一下,就放弃了洗一洗的打算。她扭回头乞求地看着两个警察。

  一个警察脱下自己的上衣,对另一个说:“算了,让她都穿我的吧,我们两个至少要有一个着装整齐。”

  几分钟后,于小蕙穿上了警察的制服,坐在警车里。她不知道他们会把她带到那里去,但她知道自己总算是安全了。

  
  凌晨  2点40分

  电话铃骤然响了起来,童振远被从梦中惊醒。他抓起电话,“谁?王庭臣?什么事?”他一下子坐起来,“于小蕙?她在哪儿?好,我这就去。”

  宁佩云也醒了,疑惑地看着他。

  “老天,真是想不到。咱们找到那个于小蕙了,这个女人竟在下水道里爬过了一条街,她居然死里逃生。”他急急忙忙地穿衣服。“这是个关键人物,总算找到她了。”

  宁佩云:“你今天早点回来,好吗?”

  半个小时之后,童振远驱车赶到市公安局。一个值班警察把他领到大楼顶层的一间小房间里。

  一个医生正在小房间里给于小蕙检查身体,她看上去极度疲倦,脸色苍白,被洗衣粉反复洗过的皮肤一点光泽也没有。医生给她打了针,并在她的身上搽凡士林。

  童振远看得出来,她只要一合眼,就会沉沉睡去。他悄悄吩咐医生给她开一点兴奋剂。医生照办了。

  医生走后,童振远和王庭臣坐下来开始询问。兴奋剂在于小蕙的身上起了作用,她一开口就止不住。她从她的弟弟开始说起,说他在国外留学,说他需要钱,所以她才去炒汇,于是她说到了那个叫安东尼的美国人。

  从死亡线上返回,她已经没有任何顾忌了,她把安东尼的强暴完全说了出来,于是她才拿了他的戒指。从那以后就发生了许多倒霉的事,直到她跳进了污水井。

  天快亮的时候,她终于抗不住疲倦,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童振远坐在窗边的椅子里,凝目沉思。他没有想到,一枚小小的戒指竟会有这么重要,不惜以几条生命为代价。但它的作用在哪里呢,却一点也想不出。

  他从王庭臣手里接过记录,反复读着。其中一个问题使他感到迷惑不解。于小蕙说,她感到那些人没有找到戒指,戒指已经被别人拿走了。他仔细推算了时间,包括目击者向警方报案的时间,那中间只有半个小时的空隙。谁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取走那个戒指呢?

  他的心里划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早上  6点45分

  沙传泰从恶梦中醒过来,窗外的阳光刺着他的眼睛。

  他趴在妹妹的床沿上睡着了。昨天夜里发生了那件事后,他不敢再离开她。他坐在她床边的小凳上看着她合上双眼,把她的一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时不时地闻着她手心里湿润的气息。

  这时,他心里已有了一个大大的结,难以解开。

  妹妹在无意中流露出她内心中深藏的一面,她说:“他要是文明一些,我可以让他……”她没有说下去,她突然明白她不该说下去,这会让哥哥为难的。

  可沙传泰还是明白了,他再粗心也还是明白了。以往的一切都被他想了起来,妹妹早已把她的心,把她的一切都依恋在他的身上了。

  妹妹心里的缺憾实在太大了。老天,世事不公,如此残忍,如此冷酷,剥夺了她生活中的多少美好呀!那些缺憾,是谁也无法弥补的。可是,就让她带着这些缺憾随风而去?

  在他的心里,在他的心底下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里,一个细细的声音在重复着这句问话:她……将随风而去?

  沙传泰两眼红红地看着如玉雕般还在睡梦中的妹妹。伤害和弥补,就象两把尖刀似的抵在他的心上。

  他到办公室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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