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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里传来莫瞳瞳切菜的声音，嚓嚓嚓规律极了。
　　曹佳轩似笑非笑，眉尾上挑：“你这是有恃无恐啊。”
　　卢三宝不说话。
　　他无法否认自己心中确实有着“既然顾盏乔参演，目童怎么可能还不同意”的想法。
　　这想法令他明明知道过去十年里无数比他更有说服力的人都是铩羽而归，内心深处也认为自己胜券在握。
　　他抿着嘴唇，望着顾盏乔。
　　顾盏乔先是懵懂，最后却渐渐懂了。
　　她皱起眉头，问：“我们没有剧本么？”
　　卢三宝道：“我们有，但是那不如《梦里花青》。”
　　顾盏乔松了口气，她说：“有剧本就好了啊，如果瞳瞳不愿意的话，我们干嘛非得拍这个啊。”
　　厨房里的切菜声骤然停止。
　　莫瞳瞳拉开移门走了出来。
　　她带着比以往更为冷漠的神情，黑色的瞳仁里带着无机质的冷酷望着卢三宝，给他带来如同巨浪般的压力。
　　他僵着身子，听见莫瞳瞳说：“我不懂你们为什么都盯着那本书不放，但是如果希望我同意，就先给我看看，你们凭什么说能拍好。”
　　

第106章
　　说了那样类似于狠话之后的下午，莫瞳瞳得到了一本笔记本和一本记满了笔记的《梦里花青》。
　　卢三宝交给她那本笔记本的时候简直好像在托付一个孩子，无端端有一种赵氏孤儿般的悲壮。
　　“一直以来，我们的心血想法，都在里面了——我知道自己自私又无耻，还是请您，给我们一个机会。”
　　敬语外加鞠躬惊的莫瞳瞳一愣一愣，顾盏乔也在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卢三宝这样的反应，觉得这是个全然陌生的人设。
　　一直以来虽然恭谨内敛也一直给人游刃有余的印象，头一回看见他如此郑重其事。
　　顾盏乔将这件事和蒋艳说了起来。
　　大概因为涉及人和人际交往，就觉得蒋艳一定会有属于她老道的认识。
　　蒋艳在电话那头说：“乔乔……我服了你了。”
　　“？为什么？”
　　蒋艳不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信任。
　　她经常被人信任，同一剧组里有后台的狂妄新人，已经摸爬滚打了许多年一直洁身自好的表演艺术家，总觉得成人世界肮脏又污浊的中二病小鬼……总之她总能知道，自己是被特别信任的那一个。
　　对于她本人来说，她大概地知道，这是因为她确实口风紧外加奉献精神十足的善解人意。
　　她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但是对于和自身利益相关的事，不管是谁基本都会捂的严严实实。
　　顾盏乔却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为什么那么好啊”一样地说出来了。
　　基于对方是在求教，她还是先说了问题的可能答案。
　　“这件事他没有把握啊——如果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别人的身上，任谁都会小心翼翼的。”
　　顾盏乔似懂非懂，“哦”了一声。
　　蒋艳对这件事在意的百爪挠心，终于忍不住问：“你觉得莫老师答应的可能性大么？”
　　顾盏乔踱步走到过道，看着莫瞳瞳紧闭的房门，又走回客厅，说：“悬。”
　　“这事我都知道，只有这本书版权十年没卖，估计有特殊意义。”
　　顾盏乔自己吐出“特殊意义”四个字，自己又先别扭起来了。
　　她一边很不希望自己是这种对伴侣的过去穷追不舍的人，一边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意的不行。
　　蒋艳在电话那头说：“也不能确定就是这个原因，我倒觉得这本书的死忠粉丝都视影视化为洪水猛兽，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迷之固执呢。”
　　“是么。”顾盏乔对这倒不清楚了。
　　于是挂了电话以后，她私戳了芒果干。
　　封疆在中午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卢三宝家，现在正刚刚到自己家。
　　家里如他所料的一个人都没有，保姆看上去压抑着十足的不耐烦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这个时候收到女神的信息简直宛如甘霖，他怀着虔诚的心打开，看见顾盏乔问——
　　猫咪物语：你怎么看拍《梦里花青》这件事情。
　　芒果干：……这话说的，三宝哥和风流哥的命运之作，我肯定举双手双脚赞成。
　　猫咪物语：你是瞳瞳的粉丝么？
　　芒果干：怎么不是？所以大神要是拒绝，我也举双手双脚赞成。
　　猫咪物语：……
　　简直墙头草的以此为荣了。
　　顾盏乔都被他惊的无语了片刻。
　　猫咪物语：可是我听说，很多书粉都不希望《梦里花青》影视化啊。
　　芒果干：那是因为他们觉得没有演员能诠释。
　　芒果干：要是他们像我一样知道你演范琼伽，莫瞳瞳演花青，就会幸福地嚎叫起来了！
　　猫咪物语：……你好像强加了什么设定……
　　芒果干：大神都出版权了，为什么不能演花青啊＇嚎啕大哭＇
　　顾盏乔不理封疆了。
　　她发现这个人说的话没什么参考价值。
　　在通讯录翻找之后，顾盏乔眼前一亮，给谢方从发了短信——
　　顾盏乔：为什么《梦里花青》一直不改影视？
　　她等了几秒钟，果然看到谢方从很快回复了。
　　谢方从：你问我为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瞳瞳自己的原因。
　　顾盏乔咬着嘴唇，不知为何，并没有意外。
　　谢方从的这句话打散了她心中残留的妄想，也令其他的问题全部偃旗息鼓了。
　　因为其他的问题，也都只有莫瞳瞳自己知道。
　　顾盏乔不知道她有没有对别人说过，她总归是一厢情愿地认为，既然没对自己说过，也一定没对别人说过。
　　她想了想，下了一个决定——
　　就算中间睡死八百次！她也一定要看完《梦里花青》。
　　……
　　莫瞳瞳合上笔记本的时候，发现天已经全黑了。
　　她吓了一跳，首先立马想到她还没做晚饭，顾盏乔不得饿了。
　　但是她困惑地想，为什么那么晚了顾盏乔没来催她一下。
　　她走出房间从卧室找到阳台，都没有看见顾盏乔的身影。
　　在阳台发了会呆，突然福灵心至，径直走到了书房。
　　顾盏乔果然在书房。
　　她抱着腿坐在窗前坐台上，整张脸上布满了泪水。
　　柔和的白光打在她的面孔和身体上，莫瞳瞳看见被她抱在胸前的《梦里花青》。
　　她想到范琼伽。
　　当她在这个角色身上注入生命的第一秒，她想象过眼前这个画面。
　　范琼伽哭泣的时候，就好像要消散在空气之中。
　　在她手上的笔记本的分镜画面里，不知道是卢三宝还是常伟英，将这个画面画成了窗户之前，迎风静静流泪。
　　窗户是内心的影射——他们在这里做了这样的注解。
　　在观看这本对《梦里花青》的分镜之前，莫瞳瞳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写这本书时候的心情。
　　但是看完后，她居然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就好像她站在这里看见顾盏乔的时候，又以为自己看见了绝望挣扎的范琼伽，有以为看见了快要随风而散的花青。
　　顾盏乔听见了莫瞳瞳的脚步声，她抬起头来看着莫瞳瞳，用双手将眼泪抹掉了。
　　但是当她说话的时候，仍然带着明显的哭腔，她颤声说：“没人跟我说，这是个悲剧啊。”
　　莫瞳瞳走上前将她拥在怀中，然后用手帕擦掉她的眼泪：“不是悲剧啊。”
　　“很明显是啊，花青不是消失了么。”
　　“她本来又不是人……只是个想象而已。”
　　因为这句话，顾盏乔的呜咽在骤然停止之后，又立刻加重了。
　　她凄苦地抬起头来，眼眶发红，嘴唇颤抖：“那瞳瞳，你不会也是想象吧。”
　　莫瞳瞳：“……”
　　莫瞳瞳将手帕收回口袋，伸手捏了一下顾盏乔的脸。
　　“疼么？”
　　顾盏乔摇了摇头。
　　莫瞳瞳有些吃惊，加大了点力气。
　　“现在疼么？”
　　顾盏乔又摇了摇头。
　　莫瞳瞳收回手看了看指尖又看了看顾盏乔微微发红的脸颊，眯着眼干脆突然伸手用指节敲了一下顾盏乔的额头。
　　顾盏乔“嗷”地叫了一声，用双手把额头捂住了。
　　“现在疼了？”
　　“疼。”声音沙哑颤抖，像小奶猫似的。
　　顾盏乔泪眼汪汪捂着头双眼向上望着她，莫瞳瞳便有些心疼起来，揉了揉她的脑袋之后说：“别想有的没的了，洗把脸，难道不饿么？”
　　她话音刚落，顾盏乔的肚子便咕噜噜叫了一下，身体力行地表示出——她确实是饿了。
　　莫瞳瞳去厨房煎了两块牛排，又煮了点意面。
　　出来的时候顾盏乔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仍旧是在神游天外。
　　莫瞳瞳干脆把盘子端到她的面前，让她闻了闻香味。
　　顾盏乔终于回过了神，舔着嘴唇走到餐桌旁开始吃饭。
　　吃了一半，大概是满足了身体能量需求，又开始唉声叹气：“怎么会这样呢，以前他们跟我说，是暖心文的。”
　　莫瞳瞳点头：“不是悲剧，男主角和女主角在一起了。”
　　顾盏乔震惊极了：“男主角是谁？”
　　莫瞳瞳：“……”
　　莫瞳瞳在吃完饭后点开百度百科，让顾盏乔直观简洁地理解了一下《梦里花青》的人物关系。
　　——范琼伽是一个知名的摄影师，没有人知道她的身边一直有一个幻想中的人一直陪伴着她，因为在她的眼中对方一直带着一只花青色的手镯，范便称呼她为花青，机缘巧合之下她与心理医生汪子期相遇，两人经过种种误会以后表白心意，汪子期却发现了范琼伽的问题……
　　顾盏乔看了一半，表示——字太多，懒得看下去了。
　　她倔强地按下手机，说：“胡说八道，汪子期只是现实中花青的代替品而已。”
　　莫瞳瞳向来认为一个作品完结之后希望怎么理解便都由读者决定，因此听顾盏乔这么说，便道：“……如果你这么理解的话，也没有问题。”
　　“所以你怎么能把花青写死！”
　　“……”
　　“说起来我又想起一件事，当初我求你别把远悦写死的时候——他当天就死了！”
　　“……”
　　“我不管，我要看另一种结局！”
　　“……”
　　莫瞳瞳按住顾盏乔的肩膀，带着冷峻的表情装作她没有在转移话题：“我们去一下楼下吧，我有话要对卢三宝说。”
　　莫瞳瞳把分镜笔记本和写了笔记的书都交还给了卢三宝。
　　卢三宝汗如雨下，不知道沉默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莫瞳瞳是什么意思。
　　莫瞳瞳上下扫视卢三宝，直看的对方面色苍白之后，开口道：“分镜和成片不一样，我要看你们以前的作品。”
　　卢三宝几乎已经快要绝望，听莫瞳瞳这么说，倒吸了一口冷气，一瞬间眼泪都要下来了。
　　他连连点头，说：“好的好的，明天之前一定发到你的邮箱。”
　　显然这事基本算定了。
　　卢三宝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他迫不及待的在莫瞳瞳离开之后打通了常伟英的电话。
　　这导致顾盏乔回去之后收到了来自常伟英封疆和季瑜的问候，一时之间也没有空追着叫莫瞳瞳改结局了。
　　直到熄灯睡觉，顾盏乔又爬进莫瞳瞳的被窝，握住莫瞳瞳手掌，食指紧扣。
　　她说：“你以前，为什么不希望拍摄《梦里花青》呢？”
　　她想，或许这个问题的回答，包含着比她想象中更多的东西。
　　她听见莫瞳瞳在她耳边缓缓地呼吸，然后轻柔开口道：“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这些事情。”
　　“很早以前我就想说，只是觉得这事冗长无趣，或许不知道更好，但是现在想想，可能还是我自己在逃避而已……”
　　

第107章
　　莫瞳瞳长到五岁的时候，第一回知道原来屋子外面还有很大的一个世界。
　　她因为偶然的无人照看走出房间，看见了一扇忘记关上的窗户。
　　外面是碧绿的草坪和灌木，色彩浓烈到令她目眩神迷。
　　“我不能出去看看么。”她或许这样问过。
　　但是每回母亲都会用惊恐地目光看着她，告诉她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危险。
　　“别去相信他们说的话，他们都想害你。”
　　莫瞳瞳还不能理解这样的话语的意思，于是她只能抬起头来，困惑地回望。
　　“他们会把你抓走，把你的四肢切开，把你的内脏泡在福尔马林里。”
　　有时候，说法会变一下——
　　“我也想逃出去，可是我们是被关在这里的，一旦出了大门，就会有人冲出来打我们，如果被抓回来，就只能被关在连电灯和书籍都没有的地方了。”
　　年幼的莫瞳瞳还无法分辨谎言和真实。
　　她被母亲构筑出来的世界吓得够呛，更何况为了增加说服力，母亲还会割伤自己的手臂或捶打自己的脑袋。
　　每当这个时候，佣人们会围在一边不断劝说，而这却只会令母亲更加战战兢兢，陷入自己正在被伤害的妄想无法自拔。
　　而她那个时候或许忘记了怀中还有个孩子，莫瞳瞳的幼年便难免伴随着疼痛和窒息。
　　“被害妄想症，是妄想症中最常见的一种。”
　　“后来杜医生跟我说，有的时候，精神障碍地发生几乎是不可控制的，也就是说，病人可能毫无预兆地就进入了妄想的境地，并无法自拔。”
　　“我过去时常陷入某种我自己也变成这样的恐慌之中，特别是当我知道这种状况的遗传概率很大的时候……”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陷入沉默。
　　因为她没有说出的还有，图书馆的存在也令她时常认为自己其实在妄想之中。
　　这毫无疑问的是不科学的，虽然它的存在伴随了自己那么多年，已经到了自然而然到能忽视它的程度。
　　她常有种想法，或许她真的在妄想之中，而脑内图书馆中所展现的世界才是她真正存在的世界，而眼前的世界只是逃避的场所而已。
　　也许她早就已经精神分裂，现在控制着她的身躯的，是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完整自己的所有想象，就像范琼伽。
　　她不知道这件事情该怎么诉说，因为图书馆的事说起来太过荒诞，若是宣之于口，连她自己都会开始怀疑。
　　那个时候，顾盏乔也许会觉得自己真的有妄想症。
　　她这样担忧着，又开始想，如果真的是妄想症，难道自己又能这样拖累着顾盏乔么，自己难道不应该，快点放手才对么？
　　是的，我应该快点放手才对，不然顾盏乔也只会像父亲一样……
　　莫瞳瞳看见了图书馆，她的意识不断漂移，停在一排书架之前。
　　上面的标号是年份——那是她记录在心里的日记本。
　　她看见某一页翻开，上面是仍显稚嫩的字体——我应该独自一人。剩下的路，要一个人走下去。
　　顾盏乔本来静静地听着莫瞳瞳说话。
　　她说的话太令人心疼，令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当莫瞳瞳陷入沉默，她以为对方只是在整理情绪，直到十指紧扣的那只手开始颤抖，她才惊觉有什么不对劲。
　　“瞳瞳？瞳瞳？你怎么了？”
　　莫瞳瞳没有回话，顾盏乔连忙起身打开了房间里的灯，低头看见躺在身边的莫瞳瞳满头冷汗，面色苍白如纸。
　　灯光的突然亮起令她猛地战栗了一下，然后便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颤声道：“把灯关掉！把灯关掉好么？”
　　顾盏乔下意识关了灯，然后捏紧了变得空落落的手指。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觉察到莫瞳瞳的不对劲，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然后，在黑暗之中，她听见低声的呜咽。
　　莫瞳瞳低声自语：“我快要疯了。”
　　下一秒，莫瞳瞳从床上直起了身子。
　　她翻身下床，摸索着要绕过床铺走向门口。
　　微弱的灯光之中顾盏乔只看见模糊的黑影，心中却有种不妙的念头，告诉她如果今天让莫瞳瞳离开，她们的未来就会消失不见。
　　她从床头越到床尾，然后紧紧勾住了正好走到那里的莫瞳瞳的脖子。
　　“你看看我瞳瞳，我是顾盏乔，你不能把我丢在一边。”
　　顾盏乔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坚强一点才对，但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下来了。
　　她委屈地说不出话来，只不断地想着，明明说好了，会一直在我的身边。
　　她感受她莫瞳瞳微微一愣后就开始挣扎，名为理智的神经就在她脑海中崩断了。
　　她捧住莫瞳瞳的脸颊，将自己的唇印在了她的脸上。
　　黑暗之中她缓缓移动，最后终于触碰到莫瞳瞳的嘴/唇，张开嘴巴咬住对方的唇/瓣。
　　微微的刺痛令莫瞳瞳稍稍清醒，她在黑暗之中睁大眼睛，混沌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个信息。
　　但是外界的声音终于从耳朵传入了大脑，她听见带着哭声的喘/息，带着莫名孤注一掷的坚韧。
　　对方的身体正紧紧贴近着自己，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柔软的丰/腴和纤细的骨骼一起被手指感知，萦绕在鼻腔之中的气息逐渐浓郁，像是致幻剂一般令人迷失在躁动与眩晕之中。
　　亲吻所点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