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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钗黛]咸猪手,蟹黄酒-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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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面三刀,明着是一团火,暗地里是一把刀。咱们还是莫要惹她才好。”
刘姥姥听了,沉吟半晌,方道:“虽是如此,然她总算对我有恩,我也不好说她的不是。俺们庄稼人,哪里有什么讲究,只知道有恩报恩罢了。”
智能儿连忙笑道:“谁说不是呢。姥姥能这般想,最好不过了。我也只不过是把我听到的见到的跟姥姥说道说道。”
刘姥姥和智能儿相处日久,见她其实心思纯良,和香菱倒也不差什么,又善于察言观色,倒比香菱更多了分灵巧,于是越发放下心来。宝钗也觉得遂意,先前还怕香菱过于纯良老实了,如今来了一个智能儿,心思灵巧许多,又曾到处走动,见多识广,正好弥补香菱的不足。
香菱和刘姥姥的小铺子,在筹备了几个月之后终于开张了,店名叫做知味斋,按照姚静预先的打算,主要是卖黄金丝之类的外食。店铺离她们住的宅子不过两条街,妙在距离宝钗的绸缎庄和棉布铺亦不过两条街,四下走动颇为方便。
宝钗去知味斋看过一次,见铺面的陈设方位和寻常铺子颇有不同,店面虽小却大方整洁,浑然不似一家外食铺。待问香菱时,方知道都是姚静的手笔,也只是默默的点点头,不置可否。
姚静对宝钗的反应不以为然,反说她是故作淡定,卯足了力气,想拿出点经营业绩来,让宝钗膜拜叹服一番,以雪前事之耻。但事情却未像她料想的这般发展。知味斋开张一月以来,生意并不能算红火,只是勉强收支平衡而已。这令姚先生大感挫败,常常喃喃自语些旁人听不甚明白的话:“这明明是现代社会最受欢迎的食品,为何竟遭如此冷遇?”
孙穆见自家金兰姐妹如此,大为心疼,宝钗遂从师命前来开解,向她道:“我知你必有奇异之处。我并不打听你从何处来,也不想知道你所谓的现代社会是究竟是何处。但若你打算单凭黄金丝一物发家赚钱,却是大谬。我劝你休要再痴心妄想了。”
姚静很不服气,忙追问缘故,宝钗娓娓道来,说了好大一段话,姚静这才如遭雷击,哑口无言。
其实,所谓黄金丝就是现代社会颇受人们欢迎的薯条,虽有垃圾食品之名,却仍然风靡东西。但这个东西注定不能在这个年代里独占风骚,其原因很简单,一为成本,二为定位。
黄金丝这个东西,其实做起来没有多少技术含量,无论是用红薯做,还是用土豆做,都差不了太多。只要舍得用油和盐,多做几锅总能掌握好火候和咸淡,成为老少咸宜的点心。但最最要命的是,在这个年代里,盐和油都是稀罕物,成本价比现代社会要高出了不知道多少倍。油还好办一点,倒贵不了太多,可盐在这个年代却是个暴利行业,是国家专卖的,和现代社会的烟草行业差不多,养活了一大群盐商不说,还要经过国家重重关卡的盘剥。羊毛出在羊身上,官盐售价不菲,甚至有斗米斤盐的说法。似黄金丝这等高油高盐的食物,成本不菲,注定无法走薄利多销的路线。现代社会中薯条是寻常百姓消磨时间时候爱吃的零食,可是在这个百姓温饱尚有疑问的年代,零食是什么意思?点心什么的只是走亲访友时候才会买的礼物,只有在过年过节待客时候才能有品尝的口福。
那么,既然走不了接地气的薄利多销路线,走精品路线行吗?泱泱中华从来不缺美食佳肴。王公贵族们更是食不厌精,一个个面果、一寸大小的小饺子小巧玲珑,晶莹剔透,必要色香味俱全,那些贵妇人们还会微微蹙着眉头说上一句“螃蟹馅的油腻腻的,这会子谁吃呢”,一道充作下酒菜的茄鲞,倒要寻十几只鸡来配它,哪里是寻常的外食铺能做的出来的?何况,显贵之家都自家眷养着许多厨子,外面的厨子做的菜,除非是京城知名酒楼的或者御用厨师,否则根本不入他们法眼。
第73章
拥有并不亲民的价格,却没有能够很好的占领高端市场,黄金丝受冷遇,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还亏得除黄金丝外,知味斋外食铺还卖许多茶叶蛋、卤肉之类的食物,再加上姚静于营销方面确实有些令当时人耳目一新的怪招,堪堪保住了成本。不过,这个所谓保本也只是算了食材本身的耗费以及雇佣伙计的工钱。若是这间铺子是租的话,加上不菲的租金,她们恐怕就要赔本了。
姚静只不过是对当时物价和风俗了解不够透彻,太过想当然而已,并非是真的愚笨,因此宝钗不过这么一说,她立即领悟出其中的原因,不觉颓然,喃喃道:“我自负见多识广,想不到全无用武之地……”
宝钗原本很看不惯姚静,觉得她仗着胸中有些许皮毛之技夸夸其谈,蛊惑人心,自信张扬有余,谨慎沉稳不足。但如今看到她这副颓废的样子,不觉又有些愧疚起来。
说到底,宝钗和姚静都是女儿家,女儿家自然知道女儿家的苦处,因此她当然不会反对一切为女儿家着想的计划。可是似姚静这般虽然充满壮志豪情、却有太多疏漏和不确定性的计划,恐怕给女儿家带来的不是温馨和幸福,而是灾难和痛苦。
譬如说姚静说若是夫君不好就该毫不犹豫和离,甚至义绝,可是若有妇人当真听了她所说,和离或义绝之后,又何以谋生?靠她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型的女儿谷计划吗?若是被朝廷斥为如白莲教、天理教一般的邪教又该如何?就算朝廷不加干预,哪怕大肆褒奖,可生活在女儿谷中的女孩子们真个能安之若素、愿意一辈子不嫁人、不出谷吗?若是嫁人,是否会因为女儿谷的背景遭人歧视?女孩子们在女儿谷这般纯白无争的环境中长大,是否能适应嫁人之后复杂的家庭环境,妥善处理好夫妻关系、婆媳关系和姑嫂关系?
正是出于这些考虑,宝钗才毫不犹豫地将姚静的言语斥责为歪理邪说,生怕香菱等人信以为真,不顾一切学了去,却没有足够的手段保护自己,被现实伤得遍体鳞伤……
然而如今看到姚静一副受到沉重打击的样子,宝钗又忍不住有些难过。毕竟她从小见惯了谨小慎微、善于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的女子,姚静一向属异类,虽然有志大才疏之嫌却常给人耳目一新之感。其实她恐怕在内心深处也是希望这般自信张扬的女子再多一点,希望姚静能在自信张扬的同时虑事周全,想出进可攻、退可守的好主意来,只是这种隐隐约约的想法,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而已。
“你又何必过谦?常言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古人也曾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休要恼怒,听我据实说来,你固然于经营之道有所欠缺,但见识之广,所学之杂,竟是我平生罕见的。况且你常有捷才,令人时有耳目一新之感,千万莫要妄自菲薄了。单拿这个外食铺来说,若非你这些天来忙着张罗布置,想下种种引人注目的法子,只怕生意还要更糟呢。”
姚静惊讶急了。她万万料不到在她寄以厚望的黄金丝折戟沉沙之际,宝钗竟能这样安慰她。但是她很快便恢复过来。她生长的环境、受到的教育和孙穆、茜雪、香菱这等人不可同日而语,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什么的,只不过是她在受到意料之外的挫折时,偶尔浮现的那么一点意识,其实淡得很,就算没人劝解,她也会渐渐复原,绝对不会因为几次小小的挫折就否定自己的价值,迷失奋斗的方向的。
姚静狐疑地看着宝钗,静默片刻,突然间大声说道:“你果然是内心奸猾,只怕等闲人早被你这么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给收服了,我却没那么傻!我自然不会妄自菲薄,别的不说,单凭我一手医术,便是当世无人可及的,想来你故意夸我,也是因了这个,指望我给你治那无名的怪病吧?我劝你还是别指望了!”一面说着,一面噔噔走开了。
宝钗满心莫名奇妙,暗想这人果真是狂妄自大,难道她竟有华佗、扁鹊的本事不成?可是即便是华佗、扁鹊,身为神医更晓得修身养性,也不见得如她这般嚣张吧。只怕正是应了那句俗语,满瓶不响,半瓶咣当而已。以这人志大才疏的性格,宝钗又怎敢全然相信她的医术?
孙穆见姚静耍小姐脾气自顾自走开,也是一脸尴尬。她原本是心疼姚静,怕她一个人闷在屋里想不开,才仗着旧情相请宝钗前来劝解,原先还担心宝钗趁机对姚静冷嘲热讽几句,想不到宝钗言语诚恳,倒是姚静,白长了这么二十多年,竟如个孩子一般随意置气了。
孙穆心中老大过意不去,忙代姚静道歉。宝钗只是微微笑笑,表示不和她一般见识,这事情就算过去了。
自此役后,姚静痛定思痛,倒是沉稳不少,心中固然从未损了那股子傲气,但也开始晓得因地制宜,多看多想。她没有再一厢情愿地大肆推销她在现代社会耳濡目染到的那些所谓的营销手段、而是在思考了许久之后,改变了经营思路,将知味斋外食店的主打外食由黄金丝改为各种卤制品。
和只能充当零食点心、放久了就不好吃了的黄金丝不同,卤制品相当耐放,而且各种卤鸡、卤鸭、卤猪手、卤蛋完全有资格作为菜肴进入小康人家乃至中等之家的一日三餐之中。不比富豪之家花银子如流水好不心痛的做派,小康人家的管家娘子们往往是会计较日常开销的。这些卤鸡、卤鸭等物寻常人家自然也做得出来,但一来没有知味斋的味道好,二来花销未必比在知味斋现买要低,三来若自家做这些东西,也要花费时间不是,何必这么麻烦呢?正是因为这些本质性的原因,再结合了姚静确实出奇制胜、却点到为止的营销策略,知味斋的生意一扫前几个月的颓势,竟然日益兴旺起来。
“你就不想问我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吗?”在小有成绩之后,姚静忍不住向她的金兰好姐姐邀功。
孙穆微微一笑:“别人虽不信你,我心中却明白,你那一手好医术确实是没得说的,药食同源,炮制出寻常人家难以企及的好卤料来,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姚静心中止不住的得意,眉飞色舞道:“谁问你这个了。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们做出的卤味成本要比寻常人家低呢?这其实是一个社会分工的问题。说白了,社会分工越细化,越能提高生产效率。是以卤味店烧制的卤味成本自然要比寻常门户的人家为低。而经过我的集约化管理,又再次细化了分工,进一步提高了生产效率。效率高了,耗费自然也就低了。”
孙穆含笑望着姚静,阳光透过房舍的窗子,照在她神采飞扬的脸上,折射出一片细腻温润的光泽。孙穆自幼便入深宫,见惯了后宫女子们谨言慎行、唯唯诺诺的样子,见惯了女人之间各种不见血的厮杀、令人毛骨悚然的明争暗斗,她习惯了,却也疲惫了。而姚静的出现,正如一抹初生的阳光一般,重新照亮了她的心,让她知道,女儿家也可以有自信张扬、蔑视理法的一面。其实姚静言语里说的那些话,什么“社会分工”啊,“生产效率”啊,“集约化管理”啊,孙穆根本听得似懂非懂,事实上她也不可能懂,但她只要这样望着姚静,安静地听她说话,心中就自然而然生出一种幸福和愉悦来。
“虽则如此,但若论赚钱的手段,我所见之人,无人能及我们家姑娘的。”窗外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孙穆微微欠身,向窗外望去,见是香菱站在外头,正在和智能儿说话。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香菱道,“若说咱们这是剑走偏锋,是奇道诡道,我们家姑娘那就是光明正大,是正道,是阳谋。真正的谋定而后动,滴水不露。”
孙穆见姚静皱皱眉站起来,担心她要冲出去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正想着劝阻间,姚静却撇了撇嘴,重新转过身来坐下,一脸轻松:“随她去了。我只管做好自己就行。说起来,这几个月里要多亏了香菱。咱们都是眼拙,竟看不出来香菱有易牙的天分。不管是烧卤味还是炸黄金丝,就数香菱做出来的火候最好,味道最正。若不是她,咱们赚钱怕是还没有那么快。”
两人正说话间,前面铺子里的伙计已经冲到院子里来,连声叫道:“三当家,三当家,那个叫什么依依的女娃子又来了!小的不敢忘了你的吩咐,一看见她就来禀报!”
铺子里的生意,刘姥姥和香菱占了大头,而这三当家自然就是姚静了。
姚静自在知味斋驻店以来,常见一个叫柳依依的小女孩在街头巷尾玩耍,有的时候落寞地踢着地上的废煤核,有的时候蹲在老槐树下看蚂蚁搬家。因那小女孩着实玉雪可爱,姚静就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却发现她常常手上脸上带着伤,待到向旁人打听时,方知道这是后头巷子里柳家出了名的逆女,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胆敢嫌弃弟弟,居然敢不像其他女娃子那样把弟弟当成宝贝一样捧到自己头顶上去,简直是被打死也活该。
手足血缘,人伦至亲,诸事有果必有因。饶是姚静也不好轻易评论其间谁的过错更多一点,但是她却着实怜惜这个女孩子的遭遇,因而常拿黄金丝等物给她吃,盼望能让她开心一些。只是柳依依却甚有骨气,虽然似寻常小孩一样对黄金丝这等食物眼馋不已,但总是以没钱买、自己并非要饭的拒绝姚静的好意。因此姚静对她的兴趣反而更浓厚起来。
第74章
这次柳依依却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怀里抱着她家的小兄弟,那小孩子不满半岁,模样还看不大分明,裹在襁褓里不过小小一团。
哄孩子正是时下有弟弟的女儿时常做的工作,并不算稀奇。但柳依依有些不同,她是早已向所有人明确了自己对弟弟的态度的,因此姚静反倒对柳依依父母如此心大的举动诧异起来。
她其实是个调皮好事的人,一时兴起逗柳依依道:“你既然不喜欢他,索性趁机弄死他,不就没事了?”
柳依依警惕的望了她一眼,抱着弟弟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姚静心中竟隐隐有些不爽。其实,她也是吃定不会害自家弟弟,才这么开玩笑的,可是见柳依依当真如此护着弟弟,她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起来。
“你呀,其实就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活该做一辈子被侮辱和被损害的女人!”姚静有些生气地讲道。
柳依依默不作声,就仿佛没听到似的,转了个身,蹲到前面墙角下数蚂蚁去了。
姚静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竟然追过去,笑着向柳依依说道:“你心中既然不喜欢弟弟,这般抱着他哄他,难免想起你父母对你弟弟的好,对你的不好起来,岂不是很难过?刚才我是说笑的,好端端的一个孩子怎么能弄死他,你莫往心里去。只是既然你不喜欢弟弟,我就教你一个招,平时哄他的时候别那么尽心,不小心让他冻病几次,或者大夏天捂出痱子来,你父母就不敢让你哄她了。你也别怕他病出事来,你父母责怪你。我本人就是个大夫,只管叫你父母来寻我,我就告诉他们,你们家的男孩儿身体弱,不比别家孩子,须的专门寻个奶妈看着才好,倒不好让半大孩子带的,否则不利于男孩的身体。”
柳依依摇头,慢慢讲道:“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你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连这都不懂,难道你不识字?不识字当什么大夫?”
姚静惊讶万分,万万料不到她小小年纪竟能说出这种话来,瞪着眼睛,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子,才发现她手臂下居然夹着一本书,抢过来看时,却见是《论语》,讶然道:“你竟然识得字?”
柳依依有些鄙视的望了她一眼,道:“这有什么?难道女儿家不能考科举,就连字也不能识了不成?读书多了才能明白事理,才不会凡事都闷在心里难过。”
两人正说话间,香菱早笑吟吟出了大门,说道:“我知道依依一定是来找我的,我们家姑娘前几日给了她一本《论语》。她宝贝得什么似的,有不认识的字,便来寻我问。”又亲亲热热拉起柳依依的手问:“读到哪一篇了啊?”
姚静眼睁睁看着香菱从柳依依手中接过婴儿,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拉着柳依依进内院去了。她心中突然有些不甘心,追过去向柳依依道:“既然你都开始念书写字了,我也不把你当小孩子一般哄骗,如今就告诉你句实在话:除非女儿家自己有本事,能赚钱,否则一辈子受男人欺负。嗯,有些命好的,投胎到好人家,嫁了个好脾气的郎君,自己又会生儿子,夫妻又和睦,公婆小姑子也都不难缠,这样的人,纵使没本事不会赚钱,也能舒心过一辈子。但这样命好的,天底下又能有几人?你好好摸着心口想,靠老天爷给好运气,跟靠自己吃饭,哪个更容易些?”
孙穆闻言,忙出来笑着说道:“你又来了。你这样危言耸听,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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