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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至亲之人的离去虽然痛彻心扉，但是他无能为力，他只能尽量帮助长生，并且随时做好长生离世后的准备。
　　这何尝不是一种向命运屈服的表现。
　　江中雪淡淡道：“我习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道江中雪这句我习惯了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些心酸。
　　不累吗？
　　其实很累的，只是我习惯了。
　　怕黑吗？
　　其实很怕的，只是我习惯了，因为不会有人替我开灯，只能一个人去摸黑开灯。
　　写着写着突然觉得好难过。


第39章　死人国（三）
　　江中雪将手机重新揣回自己的兜里。
　　她站在原地；　灼热的日头晒得人有些眩晕。她抬头看了看四周；　确信自己不能像秦长生一样进入另一个世界之后；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朝秦长生刚刚来的地方走过去。
　　如果她是因为触发了某些机关而进入这个她看不见的世界的话。
　　江中雪踏上平坦石头围起来的石坛；　这些古老的圆形青石在这一棵古老的桑树周围整整齐齐的叠好，看上去像是某种古老的祭坛。
　　这跟江中雪印象中见过的祈祷之用的祭坛并不相同。往日的祭坛上面或多或少都有鲜血经历年岁后化作黑色的碳质的痕迹；　但是这个祭坛没有；　上面青圆石生了滋润的青苔，在这夏季的高温下呈现出枯萎荒废的迹象，看上去一片灰白。
　　如果这是一个祭坛；　那这上面没有鲜血的痕迹，那他们用来祭拜的又是什么呢？
　　江中雪踏上桑树，轻轻的跃上枝头；　踩在秦长生刚刚踩过的位置。
　　她从这里向自己刚刚所在的方向望去，紧锁眉头；　自己刚刚站着的地方空空如也；　并不能看出什么异常。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如果只是鬼眼，那秦长生应该只是能看见，这个介质应该是存在的；　无差别攻击；　为什么她能消失，自己却不能消失？
　　江中雪脸色难看的从桑树上下来，她深吸了两口气，朝着村外狂奔而去。
　　不过片刻；　前面那具四四方方黑灰腐败的棺材又在桑树的枝桠后若隐若现，露出了一个角。
　　秦长生刚刚用小刀挖出的小洞仍然在那腐烂的墙板上，江中雪大步向前，走到那小洞之前，猛地回身抬脚踢破了那具巨大的棺材。
　　如果是因为这棺材的主人秦长生才消失不见了的话。
　　江中雪握紧拳头，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面前被踢破了一角的棺材里，没有丝毫动静。
　　江中雪心一沉。
　　阳光从桑树的枝叶间隙里洒下，稀稀落落的阳光映照进那具棺材里。
　　黑色的腐败的朽木之间，躺着一具身着衣裳的尸体。因为死去太久，这具尸体的衣裳早已破破烂烂碎成布条，挂在这具骷髅的身上。
　　这具尸体生前应该是个女人，颅骨前散落的鬓发在地上落成乱糟糟一团。她的腰上系了一根锦带布条。随着阳光与新鲜空气的进入，那锦带上的颜色迅速的褪去，化作了灰白。四周腐烂的肉已经化作了近乎漆黑的干枯污渍，淌在地下，看上去极其恶心。
　　江中雪站在棺材外，抬眼打量这个棺材里的结构。
　　里面四四方方，只有简单的四方墙壁，在这里生了巢穴的蚊虫和鼠妇一听到响动，见到阳光，全都被惊动四下爬散，密密麻麻的一片黑点呼啦一下散开，争先恐后的往那白骨底下的烂泥里钻。
　　江中雪皱了皱眉，目光扫了扫，视线从这污秽不堪的棺材里转开了。
　　这棺材里的尸体，并不像是一个能动的主。之前和秦长生对了一眼的那个东西，也许已经不在这个棺材里了。
　　江中雪失望的收回目光，刚想走，身体却像是触电一样，愣在了原地。
　　这个尸体，头骨上，怎么只有一个眼洞？
　　江中雪掰开棺材木板，忍着恶心，俯下身细细的查看。
　　这具尸体的颅骨上凸起一大块，在这个凸起的部位，有一个深凹中空的眼洞，而在头骨其他的位置，却再找不到第二个这样如同眼洞的结构。
　　这个女人只有一只眼？
　　在古代，但凡肢体残障的畸形和侏儒都会被人认为是不祥之物，像郗氏皇后那样只有一条独腿的女人，虽然贵为皇后，但还是被流放了。民间那些被征集加入编队的畸形和侏儒，再畸形，也不可能超过郗氏皇后。
　　只有一个眼睛的女人，在她出生那一刻，就不可能有存活的机会。
　　但现在这个棺材里的女人，又确确实实是个成年青壮时候的模样。
　　江中雪诧异的退出了棺材，低下头，思索了片刻。
　　片刻之后，她后退了两步，朝山下奔去。
　　秦长生愣在原地。
　　背后一个细长的影子推开木门，吱呀一声。
　　那个诡异的细长影子提着灯笼，挂在房子一角上的红绳子上，然后，声音便归于平静。
　　秦长生后背起了一排鸡皮疙瘩。
　　后面那细长的影子静静的站在红色的灯笼下面，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就这么静静的站在秦长生后面，静静的看着她。
　　秦长生额头上沁出冷汗。
　　她不敢回头，也不敢有所动作。江中雪忽然不见了这件事，就已经足够打乱了她的思路。这下再看着一个细长的影子从那棺材里溜出来，自己当即是心跳加速，差点没蹦出喉咙眼。
　　是个什么东西？
　　秦长生站在街中心，看着前面一排整整齐齐的巨大棺材里，上面渐渐出现的门，以及几个推开门的细长影子。
　　她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如果这是鬼魂，那这种鬼魂，要比秦长生以往所见过的一切鬼魂都要可怕。
　　秦长生觉得，之前郁茵满身碎肉的模样就已经够可怕了。但是现在，她觉得郁茵的鬼魂其实还挺好看的。
　　至少没有缺胳膊断腿，多只眼，或是多好几只手。
　　秦长生的头皮发炸。
　　面前细长的人，或者说，可以称作是人的话。
　　秦长生搜肠刮肚，都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这些奇异的人影。畸形？侏儒？怪物？
　　拖着手，独眼，嘴横在脸上，从额头上露出白色的牙床，或者多只眼的怪物，拥有大致与人相同的躯体，哪里塌下去一块，又或是哪里凸起来一块，眼球外凸，或是嘴唇内凹，鼻子像是被人整齐的削了一块似得，整个面部都是平坦的。
　　秦长生费了好的劲，才忍住没有退后一步。
　　她的余光撇到旁边还有一个看起来大致正常的人影，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似得往那边一撇，顿时心一沉，冷水浇到身上一般透心的凉。
　　那是一个全身都呈现烧伤后褶皱的人，脸上五官都烧的融化了一般，垂吊在脸上。
　　没有眼皮，只有两个黑白的眼睛。在这暴露出粉红色皮肤的脸上，像是两颗黑白的珠子被硬生生镶嵌进一面颜色红红白白的墙面一般，看的人心里发毛。
　　秦长生愣在原地，半响说不出话来。
　　这些人，是鬼。
　　鬼会保持生前最后的状态，直到自己放下心结或是心愿已了，自动消失为止。除非化作厉鬼，才会有变化形态的能力。
　　秦长生心里发凉，这些鬼，依然保持着自己生前的形态，那说明他们生前就该跟现在一样的形态。
　　都是些可怕的畸形。
　　秦长生想起江中雪之前给她讲过的传说。
　　稷山之巅，被流放的郗氏皇后，还有作为她护卫队，从民间选拔的送上稷山永远流放的畸形和侏儒儿们。
　　作者有话要说：　　天涯社区里的莲蓬夜话是真的神贴，吓得人整晚睡不着。
　　啊~晚上睡觉还有点冷，该加被子了。


第40章　死人国（四）
　　黑夜里；　秦长生的手表上；　清晰的显示；　现在是下午15点55分。
　　细长的人影朝她转过身来。
　　像是一群缓慢蠕动的蠕虫发现了一片新鲜的脆嫩绿叶，那群面目可怖诡异畸形的鬼魂全朝秦长生转了过来。
　　他们发现了这个奇异的；　四肢健全的异类。
　　红色的灯笼映衬着秦长生惨白的脸，将她的脸上映上一片诡异的红。
　　那群人看着秦长生；　秦长生也看着她们。
　　她已经找不到任何话语来表达自己的惊恐害怕以及震惊。
　　黑暗里；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古怪的乐声。
　　似乎有人摘了牛的骨，剥下它的筋，制成了一面富含着怨气的鼓。那鼓声里仿佛是夹杂着低低的牛哞声；　听得秦长生浑身发寒。
　　四面八方，街道上接二连三亮起的红色灯笼。时间仿佛凝固了，那群诡异的侏儒畸形们只是静静的望着秦长生；　如同被冻结在琥珀里的苍蝇，保持着一种近似于凝固的姿态；　望着秦长生。
　　连眼珠都不曾转动一分。
　　秦长生站在它们之中；　似乎是被重重围住，只要后退一步，或是前进一步；　就能撞进一个鬼影的怀里。
　　黑夜笼罩着大地。
　　秦长生手指紧紧的嵌入了自己的掌心。
　　四周仍然是死一样的沉寂。
　　但是不同的是；　围拢在秦长生周围的黑影越来越多，几乎在没有可以突破逃离的空隙。这些姿态古怪的鬼魂只是把她望着，仿佛毫无生气的枯木，静静的站在她的周围；　越来越多。
　　无数死人一样的畸形怪物，无数双没有丝毫感情的黑白色的眼睛，静静的盯着她，四面八方，层层叠叠。
　　秦长生觉得自己头发发炸，骨子里透出一股无法挥散的凉意。这群鬼魂就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她，既不攻击，也不说话，就只是用这样死人一样的眼神看着她，没有丝毫感情。
　　缓了好一会儿，秦长生发觉它们似乎不会攻击自己，拎在嗓子的心终于稍微放下了一点。
　　她暗自抚平自己狂跳的心，尝试着伸手，想要拨开面前一个鬼影，从它面前走过。
　　既然只是鬼魂，又非厉鬼，那对她应该是没有敌意的。
　　正这样想着，秦长生伸出的手，径直的穿过了面前鬼影的身体。
　　她愣在了原地，然后猛然想起，鬼魂，都是没有实质的。除非是厉鬼，才会有真正的形体，她只要埋头冲过去就是了。
　　哪管前面有多少鬼在等着她。
　　不是厉鬼，就不成问题。
　　像是过了一万年，前面一个鬼影终于动了起来。
　　那是站在外层的一个鬼影。秦长生循声望去，那个一只眼的女人，眉骨凸起，眼眶下只有一只黑瞳白线的眼睛。她穿着古代时候的衣裳，腰上系了一条锦带，歪了歪脑袋，张开嘴，发出了类似一声咕噜的声音。
　　那声音很低，听起来像是遥远处一只被割断了脖子的鸡在打鸣，鲜血从它的喉咙里喷涌而出，伴随着叫声，竭尽全力，分外凄厉。
　　紧接着，无数声咕噜咕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伴随着其中咯咯咯的奇异声音。秦长生站在原地，想要跑，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动不了了。
　　它们仍是鬼魂。
　　但这种仿佛门板卡住时摩擦的咯咯咯的声音，就已经是在预示着，它们即将转化成厉鬼！
　　秦长生懵了，怎么回事？这么巧，自己一来，就刚好赶上它们要转变成厉鬼的时候？
　　站在鬼影之中，秦长生手心出汗，脑袋里近乎一片空白，她紧张的看着四周，想要后退，可是后面根本没有任何空隙！
　　这里少说也有数百人，到时候，这么多厉鬼一起群起而攻之，别说一个秦长生，就算十个鬼化后的秦长生也挡不住！！！
　　何况她天生通灵，是最容易被厉鬼上身的鬼眼！就算没有厉鬼想要上她的身，它们所聚在一起的怨念就足够让自己发疯！
　　但为什么它们会突然变成厉鬼？
　　秦长生猛然抬头，心头一凛，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让它们发觉了自己已经死去，所以这种类似于流存于世的鬼魂的状态已经无法再维持下去了吗？！
　　但自己是哪里让人感觉到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秦长生想起自己刚刚穿过那个鬼魂的手，她心一横，一咬牙，抬起手，装模作样的搭在面前一个肩膀垮塌的鬼影身上，大吼了一声：“闭嘴！”
　　秦长生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奇异的是，她说出的话，转化成了一种奇异的语调，从她胸腔里发出的声音，完全变成了一种素不相识的声音，仿佛是也在回应着她们，发出一种咕噜咕噜的声音。
　　秦长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
　　但就是这样的举动，那群咕噜咕噜夹杂着咯咯咯的声音忽然就消失了，那群鬼影看着她，依然是保持着死人一样呆滞的眼神，纷纷转过身去，朝前面走去。
　　秦长生吓了一跳，那群鬼影朝她投来莫名其妙的眼神，她低下头，看上去镇定自若，其实满手心都是汗。
　　这群鬼魂都往前走去，没有人再注意秦长生。前方飘渺的乐声依旧，秦长生眼睁睁的看着这群鬼影们全都朝前面走去，竟然没有一个再多看她一眼。
　　前面，黑暗里，火光燃起。
　　秦长生站在原地，刚刚受到的惊吓现在还让她心脏狂跳。她抬起手，压着自己的心脏，生怕它从胸腔里跳了出来。
　　继而，她开口小声的说道：“闭嘴？”
　　又是类似一声咕噜咕噜的声音，仿佛她的声带被人剥离，只剩下这一个可以发出的声音。
　　秦长生缓了缓，长长的吁了口气。她的背上湿漉漉的，全是刚刚被吓出来的冷汗。
　　或许这也是鬼化之后的一种能力。
　　敢情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种原本拿来磕碜人的俗语不只是一种俗语，更是对鬼眼能力的一种形容。
　　站在原地许久，秦长生犹豫着，还是跟着那群鬼影，朝着它们去往的方向走去。
　　前面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秦长生远远地望见了那片鬼影，踌躇着不敢凑太近。她看到旁边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旁边还生着一棵枝叶繁盛的桑树，便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爬上了桑树，踩在石头上面，站在高的地方，借着黑夜的掩护，想要暗中观察。
　　前方，有人架起了一堆篝火。
　　围着篝火的鬼影们纷纷坐下，仿佛是观望着一场即兴的表演。四周鬼火燃起，青绿色的磷火和那火红的火焰交缠着，交织出一种奇异而渗人的光芒。
　　即便是目穷所及，秦长生也只能看到，那篝火上，驾了一个青铜鼎。
　　至于鼎里是什么，火焰扭曲了她的视线，她实在是看不见。
　　秦长生想要凑过去看，但是碍于那群鬼影围着，她也不敢。万一再生了什么变化，自己可就得不偿失了。
　　那火焰之中，被扭曲的视线里，巨大的青铜鼎里，似乎煮着什么东西。
　　有乐声从四周响起。
　　秦长生坐在桑树上，尽力的想要看个清楚。她现在只想逃离这个世界，但是又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逃离，或许是要等到天亮？
　　她抬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天穹，又看了看前面的篝火。那火焰燃烧的势头极大，秦长生心里猜想道：“难道它们是在围着等吃饭？”
　　鬼魂总是无意识的重复着自己生前最后的举动，这些人死之前的最后一天，都是围在这里看篝火吗？
　　难道是在等着吃饭？
　　秦长生站在桑树上。
　　那乐声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
　　围坐着鬼影少说也有三四百，它们静静的坐在篝火旁，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秦长生看了看手表，经过刚刚那么一场虚惊，现在才晚上6点。
　　这群鬼影似乎要在这里永远坐下去。
　　篝火永远燃烧不尽。
　　秦长生先是坐在桑树上，继而又有些觉得疲倦。她抱着腿，倚在桑树上，打了个呵欠。刚刚那么一场惊吓，自己出了一身汗，现在松懈下来，就有些想睡。
　　她将脑袋搁在桑树分岔的树干上，确信自己不会掉下去，这才合上眼，心里还记着，自己只是打一个小盹。
　　她还要离开这里，自己只要休息一下，就马上醒来。
　　忽的，秦长生打了个冷战。
　　前面的鬼影们早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篝火依然燃烧着，巨大的青铜鼎下，柴火上的火舌肆意的舔舐着青铜鼎的边缘。
　　秦长生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她不知怎的就走到了这青铜鼎的前面。
　　篝火燃烧着，秦长生望着那差不多一人高的青铜鼎，犹豫了片刻，还是往前走了两步。
　　可惜的是，那青铜鼎实在太高了。
　　即使踮起脚，即使费劲的望，她依然看不见这里面到底是煮的什么。
　　秦长生泄气的往后走，但是她不甘心，走了几步，她忽然蹲下身，捡起一块小石头，猛然朝那青铜鼎抛掷了过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她面前，火焰里，小石子猛地抛进了那青铜鼎里，青铜鼎应声而碎。
　　那青铜鼎里没有水汽，碎裂在地的巨大碎片没有一丝水的痕迹。
　　秦长生站在那里，皱起眉头。
　　青铜鼎碎裂的碎片四散，她抬起头，看见火焰里，从青铜鼎里滚出来一个人，落入火海里。
　　那个人穿着白色的衣裳，汽化的身体露出溃烂的肌肉，被活活烧灼开的肢体上露出暴露的白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