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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无乐起身，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笃定道：“有酒味。所以——你不该给我个解释？”
　　　　“我……”唐惊鸿语塞。
　　　　她不喜欢撒谎。
　　　　先不说她根本不了解唐无乐到底看到了什么，谎话无从说起。更重要的是，一个谎言要依靠无数个谎言去圆，说得越多，越有可能出现漏洞，等到那时再说真话，可能都有没人相信。但是她又没办法说实话，毕竟事实有些太过玄幻，比谎话还假。
　　　　所以最后她只能保持沉默。
　　　　唐无乐静静地看着她。若唐惊鸿只是半夜不在房间，一早上突然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他可以只当她是出去浪了一圈。但眼下的重点是，她是凭空出现的，这就让人非常难以理解、也非常难以置信了。他不由又想起对方消失得毫无痕迹的两个月，莫非她……当真有什么秘密？
　　　　唐无乐的目光越发锐利，令唐惊鸿犹如芒刺在背。她甚至自暴自弃地想着要不然干脆把事实说出来，管他信不信。
　　　　不过她刚一抬头，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房门被人敲响。而后是随行唐门外门弟子的声音：“五少爷，五少爷您起了吗？该吃早点了——外头雨大，店家食材不多，一会儿凉了不会再新做了。另外，二少爷好像不在房间，您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在找你呢，师兄。”一听这话，唐惊鸿立刻来了精神，伸手指着门外。
　　　　无辜的脸上转移话题的意图非常明显。
　　　　唐无乐不为所动。
　　　　直到外头的外门弟子有些着急了，再次催了两声，就连敲门的力度都加强加快了，隐隐地似乎还有了要推门进来的趋势。
　　　　唐无乐想要知道唐惊鸿的秘密，但在那之前，他并不希望唐门内部知道更多关于唐惊鸿的异状，因此不得不暂时放过这件事，点了点唐惊鸿的额头：“这事没完。”说完，转身，过去开门。
　　　　在彻底转过身之前，他再次扫过唐惊鸿，目光触及对方干净整洁的衣摆和靴子，眸子一缩，干脆地去开了门。
　　　　门外头的唐门小哥还在喊：“……五少爷，您到底见没见过二少……呃，二少爷？”
　　　　“吵死了！一大早的，叫魂吗？”门是被唐无乐略有些暴躁地踹开的，险些撞上门外唐门小哥的脸，然后他十分不耐烦地瞪了那小哥一眼，背着手，也不理理凌乱的衣衫胸口大敞，吊儿郎当地就往楼下走去。
　　　　那一瞬间，前来喊人的唐门小哥险些以为自己搞错了房间。
　　　　直到唐惊鸿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地走出来，他才确定没有叫错人。
　　　　唐惊鸿冲那唐门小哥温和地笑了笑，又十分客气地道了声谢。
　　　　唐门小哥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烫，匆忙低头，结结巴巴地回了句：“应、应该的……”
　　　　等唐惊鸿离开，那唐门小哥看着她的背影，不住地感叹着都是嫡系少爷，二少爷和五少爷这么就差得那么大……等等——二少爷为什么会从五少爷房里出来？
　　　　唐门小哥转身看了眼房间，突然想起门派里前阵子流传很广的关于二少爷的传言。
　　　　他再次回忆了一下二少爷从房里出来时不耐烦的神态和胡乱裹着的衣服……卧槽那个传言该不会是真的吧？
　　　　——没想到你真的是这样的二少爷！
　　　　唐门小哥靠在楼梯口，看着楼下支使着五少爷帮忙拿汤夹菜的二少爷，一脸世风日下地摇了摇头。
　　　　
　　　　这场自昨天夜里而起的雨哗啦啦地一直下着，丝毫不见减少，不时有途径的旅人家前来客栈投宿，这些人不管带没带雨伞斗笠，全都被雨水浇透了，又是水又是泥，来来往往的，整个一楼大厅早就被弄得一片泥泞脏乱。
　　　　所以唐无乐一下来，就摆出了一张标准的大少爷嫌弃脸。
　　　　好在跟来的唐门弟子都知道他的脾气，提早定下了角落靠窗位置的座位——背风向，基本没有雨水扫进来，不管是距离门口还是楼梯都有一段距离，很少有人过来，稍微显得干净点。
　　　　唐惊鸿下楼后直接坐到唐无乐对面，看着他大少爷托着下巴，拿着筷子一脸无聊地戳着桌子上的颜色确实不怎么好看的饭菜，再回忆一下方才在房间里时的咄咄逼人，不得不对小霸王的演技表示叹服。
　　　　念在自己还有把柄抓在他手里，唐惊鸿叹了口气，抬手给他舀了一碗汤，递过去：“出门在外的，就别挑了。”
　　　　唐无乐挑起眼角瞄了一眼那汤，一脸嫌弃地接过来，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这才慢吞吞地喝了一口。
　　　　唐惊鸿再接再厉，又往他面前的小碟子上夹了几样他喜欢的小菜：“也吃点菜。”
　　　　“看着就难吃。”唐无乐撇嘴，但还是跟吃毒药似的，皱着脸，一根一根捡起来吃了。
　　　　唐惊鸿微微松了口气，自己也端起碗喝了口汤。
　　　　味道确实乏善可陈，好在尚可入口，还是暖烫的，在这样的大雨天喝上一碗，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
　　　　唐惊鸿简单吃了几口，又转头看了看窗外，感叹道：“都一晚上了，这雨还这么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唐无乐托着下巴，也看向窗外。
　　　　此时天空一片灰暗，翻滚着沉沉的乌云，大雨依旧倾盆而下，仿佛天空破了个洞，怎么都停不下来，路边栽种着高高的芭蕉树，宽阔的树叶随风摆动，似乎随时都会折断。
　　　　唐无乐轻轻扫了唐惊鸿的一眼，最后目光落在远处的云层，懒洋洋道：“一时半刻停不了。”
　　　　唐惊鸿：“嗯。”
　　　　
　　　　早饭吃的不愉快，午饭的时候唐无乐让外门弟子给唐惊鸿传话，让她下楼把饭端上来。
　　　　传话的唐门弟子表示大概是二少爷的少爷脾气上来了，觉得不管是客栈店小二还是唐门外门弟子端来的饭菜都不干净，只要五少爷亲自端来的。
　　　　对此，唐门弟子觉得无乐少爷真的太过分了。
　　　　唐惊鸿心里倒是清楚，唐无乐会这样，估计是因为早上的事情自己没交代清楚，而早饭后，更是对他避而不见，让他十分不痛快。
　　　　相比起说明白这件非常玄幻的事情，唐惊鸿宁愿被多折腾几次，于是并没有什么所谓地下了楼。
　　　　挑拣了两样看着还不错、唐无乐大概会吃的菜，又添了两碗饭一碗汤，唐惊鸿提着食盒准备上楼的时候，突然迎面撞上一个人。
　　　　好在因为楼梯口人来人往的本就比较拥挤，食盒被唐惊鸿特意护在了怀里，因而并未受到波及。她随口说了句“抱歉”，又随意地扫了对方一眼，只见那人穿了一身黑，带着斗笠。奇怪的是即使进了屋子也不拿下来，任由帽檐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周围也没人说什么抱怨的话。
　　　　虽然奇怪，唐惊鸿也没多想，绕过对方便准备上楼。
　　　　没想到那人却横身拦住了她，低声道：“唐五少爷？”
　　　　唐惊鸿一听，便全身都戒备了起来——有斗笠挡着看不太清，但是对方一开口就能知道，这人还蒙着面。
　　　　光天化日之下，又是黑衣又是蒙面的，能有几个好人？
　　　　黑衣人仿佛察觉到她的戒备，低声解释道：“小的并无恶意——是有人托小的转达少爷，再往西走，恐性命有虞。”
　　　　往西？那不是……唐惊鸿一愣。
　　　　斗笠下的脑袋轻轻点了点，声音愈发低下去：“巴蜀不能回。”
　　　　“……什么？”唐惊鸿不由抱紧了食盒。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隐元会地字柒柒叁话已带到，告辞。”
　　　　话音落下，他已经排开周围拥挤的人群，眨眼走到客栈大门，大步跨出去，渐渐消失在轰然的雨幕中。
　　　　除了在楼梯口留下一滩积水，未曾留下半分痕迹——周围竟无一人记得方才客栈进来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就连最为机警的店小二都没印象。
　　　　
　　　　第51章　暴雨将至3
　　　　
　　　　
　　　　唐无乐食不知味地吃完了午饭，让唐门弟子将餐具送回楼下客栈厨房，他则慢悠悠地走去唐惊鸿的房间。
　　　　刚才小师弟给他带饭回来的时候，似乎心情不好。唐无乐只当小师弟被自己支使着做事情委屈了，还想着晾她一顿饭的时间，估计再等会儿就会把隐瞒的事情全都说出来了。
　　　　他一推开门，便有一阵水汽迎面而来，再一看，房间里窗户大开着，雨水扫进来。而唐惊鸿就坐在窗边，半边衣裳都打湿了。
　　　　唐无乐不由皱了皱眉：“坐在那里做什么？把窗关了，过来——之前的事还没问完呢。”
　　　　唐惊鸿闻声转头看他。
　　　　唐无乐微微一愣——小师弟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疑虑。
　　　　唐无乐问道：“你怎么了？”
　　　　唐惊鸿犹豫了片刻，示意唐无乐把门关好，仍旧坐在窗台上一动不动，把之前在楼下遇到黑衣蒙面自称是隐元会之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然后她远远地看着唐无乐的眼睛，问道：“我也不知道这人是受谁所托，甚至连他是不是真的隐元会之人，但是——师兄，你老实跟我说，这次回唐家堡，真的有遇到危险的可能吗？”
　　　　唐无乐坐在桌前，单手搭在桌子上，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年前那两个月，你到底去了哪里？”
　　　　话题跳转的有些快。唐惊鸿诧异：“怎么突然……提起这事了？”
　　　　“并不是突然。”唐无乐摇头：“你恐怕不知道。得知你不见了的消息之后，当时驻守在扬州的唐门弟子几乎把扬州城翻遍了，可依旧没有任何关于你的消息，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最后几个字，唐无乐的语气变得有些异样——人间蒸发、凭空出现，所以小师弟到底隐瞒了什么？
　　　　若是就此消失不见也好，偏偏在所有人都放弃的时候，她又突然冷不丁现身，跟没事人似的，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
　　　　唐家堡并不是什么光风霁月之处，背叛、狙杀之类的事情向来层出不穷，这种情况，自然会被怀疑。
　　　　但唐惊鸿毕竟身份特殊，当时又是大过年的，唐家堡暂时没有做什么。然而唐家堡不做什么，唐惊鸿也表现得格外若无其事，也正是因为这份若无其事，让唐家堡高层，尤其是门主一派，对她越发重视起来。
　　　　换句话说，嫌疑也越重了。
　　　　难怪当时没人找她审问那两个月的行踪。对此，唐惊鸿并不意外，反倒有些恍然，之前她还以为是自己分量不够，唐家堡并不把她当回事呢。只不过——
　　　　唐惊鸿长眉一挑：“你也怀疑我？”
　　　　唐无乐神色微动，语气笃定：“师兄永远不会怀疑你。”
　　　　唐惊鸿不由笑了起来。这话里潜藏的意思她听出来了——身为师兄，他自然不会怀疑自小养大的师弟，但是如果以斩逆堂少主的身份考虑的话，永远都是唐家堡最重要，无原则怀疑一切可疑之人。
　　　　气氛似乎因为这个笑容缓和了下来。唐无乐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招手道：“坐在窗台上都要被雨淋湿了，过来喝口茶。”
　　　　唐惊鸿却仿佛刻意为难他般又问了一句：“师兄，如果我进唐家堡真的没安什么好心呢？”
　　　　“不可能。”三个字被唐无乐说得斩钉截铁，执壶的手亦是稳如泰山，显然并没有把唐惊鸿这句假设放在心上。
　　　　唐惊鸿不肯放弃，继续道：“我是说如果。”
　　　　执壶的手腕到这时方才一抖。
　　　　唐无乐放下茶壶，抬眸看过去，说出的话很轻，却也很清晰：“亲自杀了你。”
　　　　这算是意料之内的答案。唐惊鸿没什么触动，所以接下来的话依旧十分平静：“如果我回去之后，说不清楚那两个月的去向呢？”
　　　　唐无乐看了她良久，叹道：“我不知道……但是——我不会让你出事的。无影、老太太他们也都会护着你的。”
　　　　“我信你。”听完这话，唐惊鸿从窗台上站起来了，朝他微笑。
　　　　我都不信我自己。虽然拉了身为少门主的无影和辈分最高的老太太，唐无乐还是觉得自己的保证十分苍白无力。不过唐惊鸿信了他，不打算再淋雨也是好事，唐无乐就没多说什么，还摸了摸茶杯道：“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淋着雨不冷吗？过来喝口热茶暖暖……”
　　　　唐无乐正说着，突然意识到不对，猛然抬头，就见唐惊鸿突然一甩手，抛出子母飞爪的锁链，不知道勾住对面的什么东西，随后用力一扯，一个纵身，跃进了雨幕里。
　　　　唐无乐匆忙本至窗口，然而漫天的雨幕和茂盛的树林阻隔了视线，什么都看不到，耳边只回响着她临走前留下的一句话——
　　　　可我不信门主。
　　　　唐无乐立刻追出去；豆大的雨珠打在脸上，连睁眼都费力，他仍旧认真查看着周围。
　　　　雨水实在太大，唐惊鸿的一切痕迹都被冲刷得一干二净，无处可寻。
　　　　唐无乐狠狠地锤了下身旁的树干。
　　　　
　　　　雨太大，唐惊鸿一落地，全身便已经湿透。
　　　　可是她完全顾不得这个问题。
　　　　若是唐无乐追上来，一定不会放她走。
　　　　所以她脚下几乎还尚未踩实，便已经挑好了方向，毫不犹豫地甩着大轻功拔足狂奔。
　　　　大雨确实很影响视线和方向感，好在她在窗口观察了很久，跑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便已经在各色绿植建筑物的遮挡下看不到之前的客栈了，再跑一阵子，便看到一处十分静谧的村落。
　　　　唐惊鸿调整了一番吐息，感谢大雨将她一路的痕迹都冲刷走了，然后随便找了一户人家借宿——她身上包裹里有不少金银，随便拿出点什么都能让房子主人将她当做上宾对待。
　　　　看着外头始终不见停歇的雨声，唐惊鸿总算松了口气——这样的天气，就算想要大规模搜寻也不好找。更何况，她并不觉得唐无乐真会下了死命令把她抓回去。
　　　　
　　　　放松下来，唐惊鸿便开始考虑之后该做什么。她知道自己这样一跑了之不好。但是对于唐傲天这个人，她实在信不过。
　　　　这家伙为了对付五毒教，连亲闺女都能利用，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而且这几年她也不是没见过唐傲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枫华谷大战断了腿，整个人都有些阴郁扭曲，完全不像前武林盟主唐简之子——虽然唐简她也没见过。
　　　　所以谁也不知道等她回去唐门面对的又会是什么。
　　　　她一点也不喜欢赌运气。
　　　　她相信唐无乐对她说的话是真的，也相信唐无影唐老太太的为人，但是唐门门主毕竟是唐傲天。只要她解释不清楚那两个月的行踪，唐傲天就有理由一直追究她。
　　　　偏偏这个问题她还真解释不清楚。就算就算实话实说……
　　　　她几乎都可以想象到时候唐傲天一定是一副——你他妈在逗我——的表情。
　　　　说到底，她没有证据。
　　　　早知道上个任务久等回唐家堡再执行了——在所有人面前表演大变活人，想来也由不得他们不信。
　　　　那就只能等下次任务发布之后再回去。
　　　　可惜智障系统没办法确定下次的任务时间。她只能拖一阵是一阵了。
　　　　唐惊鸿惆怅地叹了口气。有问题不解决反倒一直拖着，这可真不符合她的习惯啊。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唐惊鸿便从房主手里借了蓑衣和斗笠，打算孤身回往巴陵。
　　　　西边不能走的话，她便往东走。
　　　　然后在通往巴陵县外头的一条小路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唐惊鸿：……握草→_→
　　　　她脚下顿了顿，拉低了斗笠，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她可穿着蓑衣斗笠呢，全身裹得严严实实，还有这么大的雨，肯定看不出来。
　　　　本来板着脸的唐无乐顿时被气笑了：“呵呵。”
　　　　唐惊鸿不由加快步伐。
　　　　然而没走多远，一截锁链飞了过来——却是子母飞爪的子爪，一把将她扯到唐无乐身边。
　　　　还是被认出来了。唐惊鸿有些郁闷，索性放弃挣扎，飞快地转着脑子，琢磨着这次该怎么跑。
　　　　唐无乐抬手，将她斗笠往上抬了抬，让她整张脸露出来，然后就立刻知道了她在想什么，顺势弹了弹她的额头，无奈道：“你就算要跑，也得给堡里一个理由吧——还是说，你想见识见识门主手底下亲信弟子的实力？”
　　　　唐惊鸿微微睁大眼睛，一如初见时般乖巧。
　　　　唐无乐挑了挑嘴角：“怎么二少爷突然要闹脾气不想回家了，不行？”
　　　　
　　　　第52章　有情无义1
　　　　
　　　　
　　　　唐惊鸿很想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大少爷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没必要跟着趟这浑水，而且自己又不是不回去了，等可以解释了，她还是想回去唐家堡。
　　　　这个江湖风雨飘摇，有个家……就算这个家里的家人并非是全然的齐心，那也比孤零零的一个人要好的多。
　　　　可是她看着唐无乐同样被雨水浇了个彻底的样子，这样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也不知道他在雨中站了多久，连个斗笠蓑衣都没戴，只装模作样地十分骚包地撑了把漂亮的伞，在这么大的雨里也几乎跟没有一个样。
　　　　雨水顺着他半裸的胸膛滑下来，明明狼狈极了，可看着他张扬到任性的眼神，唐惊鸿心想，就算自己不知道他是斩逆堂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