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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别梦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确定她的选择？”
　　施云岫站起身，慢慢走到院子里，沐浴在阳光下，让她整个人有些飘渺虚幻的感觉。“我不确定。不过我会有办法确定下来的。”
　　身为武林圣者，必须全然抛弃个人的得失心。否则就不能做到公允无私。这很难，但是必须做到。施云岫是有私心的，这份私心就是要将这圣者之名托付给一个合适的家族。必须是家族，否则很难保证圣者的稳定性和继承性。
　　其实武林中的世家很多，例如楼燕岚等人都是世家出身，可是正是因为这些世家成名已久，有了自己家族的文化和传统。没有一个家主愿意为了武林圣者而抛弃自己家族的传统重新培养的。那将意味着百余年的家族努力毁于一旦，谁都不想做这个家族罪人。所以施云岫选定了宫家，选定了宫怀羽。宫家虽然也成名已久，但是这个家族一直不够统一团结，也没有形成自己家族独特的传统。一旦洗牌重来对于家族的影响并不致命。尤其宫怀羽是宫家的弃子，对于这个家族，她征服的念头远大于继承。
　　在宫怀羽背叛鸩羽，施云岫重回鸩羽之后，她迅速发现了这个机会，她寻觅良久的家族就在眼前。之后数次交锋，不过是为了她交出武林圣者一职铺路。一旦宫怀羽成功树立了威望，接手了从前施家的职责，施云岫就可以直接托付圣者一职了。
　　“怀羽，努力吧。我期待着那一天早点到来。”
　　谢别梦望着施云岫的样子，心底忍不住叹气。有句话她始终没有问出口。她想知道此番受伤是不是也在施云岫的谋算之中？借此将解决这场纷争的机会给了宫怀羽。可是这话问出口又能如何？施云岫若是承认了，她心里难免郁闷。若是否认了，她又何必去问。
　　绛雪小筑。
　　宫怀羽看着手下送过来的消息。短短十余天，武林中已经有不少人因为这场鸩羽掀起来的纷争而受伤甚至丧命。她刚刚收到的消息，施云岫因为受伤无法出面调解。
　　“送给我这样一个机会，真有压力啊。”她喃喃自语着。机会已经放到自己面前了，没理由不去抓住吧。
　　四月二十七，宫怀羽联手翠耘山庄和鸿庆堡，将两个门派持续半月的械斗压制下去。
　　三日后，宫怀羽救红枫镖局总镖头，避免其被仇家杀害。
　　五月初三，宫怀羽得到少林、武当、峨眉等大门派的首肯，在绛雪小筑邀请诸位参与这一场武林纷争的门派主事人，共同商议解决眼下困局的办法。
　　无心山庄，施家祠堂。
　　施云岫跪在祠堂里，抬头望着上面满满的灵位。这些都是她的亲人。这些人几年前还都和她一起生活。可是如今，他们都变成了一排排冰冷的灵位。
　　她的目光落到了最下一排的中央位置，那个灵位上赫然写着——施卓闻。身为下任家主，施卓闻理应在同辈人中享有超然的地位。
　　“大哥……”施云岫握紧了手里的佛珠。“你的计划就要成功了。这个武林，再也不需要施家的守护。再也不需要施家人的牺牲了。”她眨了眨眼，计划成功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可惜，施家却再也没有人了。
　　“你们放心吧，我会好好的。计划没有成功之前，我不会让自己死的。”施云岫笑了笑，站起身目光在那些灵位上一一扫过，然后转身出门。

　　☆、第一百章　春夜

　　门外，谢别梦在等着她。自从出了杀手一事后，谢别梦便与她形影不离。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施云岫的伤势好了很多。现在已经可以跟谢别梦过过招了。越是这种时候，谢别梦看她看得越严了。生怕她因为伤势快痊愈了就不当心，再怠慢自己的身体。
　　“燕燕刚刚传来消息，查到一些线索，但是对方很神秘，似乎不是我们知道的任何一方势力。”谢别梦说。
　　“不急，他们如果要杀我，总还会来的。”施云岫抬头看了看天气。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我们去看看谢娘吧。”
　　山庄后山。一座荒冢孤零零地坐落在半山腰。坟边有新生的小草，让这里多了一分生气。
　　“好久没来看谢娘了。”施云岫说着已经跪到坟前。“谢娘，云岫来看您了。”施云岫的脸色挂着笑意，回忆起那个美丽温婉的女子。
　　昔年的武林第一美人，拥有着绝世的容貌，高超的武功。也拥有着超出旁人的睿智和执念。谢别梦的父亲是谁，这个秘密她只告诉了谢别梦和施云岫两个人。连施家家主都不知道。她坦言爱上仲息，无怨无悔。她为了保住谢别梦，一直隐居在无心山庄。她托厉家人熔了谢家的霓虹双剑，却留下了蝉音剑和那本剑谱给年幼的谢别梦。她盛年之时就病痛缠身，临终时将自己的一身内力传给了谢别梦。她要谢别梦立下誓言，一生守护施家人，直到施家人不再需要守护为止。
　　施云岫不知道那时的谢舞是否看出了什么，现在回忆起来，总觉得谢舞当年说的很多话都预示着后来的种种变化。
　　“谢娘，您是智者。可惜我们都是愚人。索性小梦还在这里，还在我的身边。她能平安，我总算不负您的托付。”施云岫的手抚上了那块无字石碑。
　　名动武林的第一美女，死后的墓碑上都不敢刻名字。这些名声到底是荣耀还是负累？谢舞对于这种事情看得很淡，可是后人却难免唏嘘。
　　谢别梦在她的身后也跪了下来。“娘，我会一直和云岫在一起的，您放心。”
　　施云岫的脸红了。“谢娘会不会怪我？”
　　“不会。娘当年就说我会和你在一起的。”谢别梦抬手，覆上了施云岫摸着石碑的手。
　　“嗯？”施云岫不解。
　　“娘说，你一生注定命途多舛，波折不断。只有我在你身边，才能帮你度过那些劫难。她说幼年时你舍身护我，我长大后就该一直护着你。”谢别梦笑了笑，露出一个还算好看的笑容。她整个人前倾，从背后将施云岫抱进怀里。
　　施云岫放松自己的身体，“如果谢娘还活着多好。”
　　谢别梦摇头。“娘说她活着就会带来无尽的麻烦。随着我的长大，施家也将无法保护我们母女。她死了才能让我活得更好。”
　　施云岫明白这是因为谢别梦所练的武功。那是魔尊仲息的武功，只有施家的无心决能够在她练成之前镇住她，让她不为魔性所扰。然而随着她越长越大，施家人将耗费越来越多的内力才能帮她守住心神。直到谢舞临终前将毕生内力注入谢别梦体内，谢别梦才能依靠强大的内力勉强镇住自己的魔性。完全摆脱这种困扰还是在宫家的时候她练成梦音九变。
　　“我总觉得谢娘一直在躲什么人。”施云岫说。这种感觉她很小的时候就有。也曾问过谢舞，却没有得到答案。
　　谢别梦也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可惜娘到死都没有告诉我。”
　　有些事越想就越想不明白。施云岫摇了摇头，回头道：“我们回去吧。”
　　春日的夜晚，还带着料峭春寒。
　　房间里七弦拨动，琴音在纤纤指下倾泻而出。
　　琴声暂歇，谢别梦递过来一杯刚刚倒好的热茶，施云岫笑着接过来。
　　“你的琴声总能让人心思沉静。”谢别梦的手也在琴上一抹，一串琴声流淌。
　　“近些年我钻研琴技，只为能够在乱局之时更好的指挥你们。如今看来却是不用了。”施云岫伸手拢了拢长发，“也许以后凭着这个可以去软红居混口饭吃。”
　　谢别梦笑道：“那月娘还不笑死？”
　　施云岫挑了挑眉，“你也会开玩笑了。”
　　谢别梦一脸的笑意僵在脸上，表情要多奇怪有多奇怪。紧接着，她的脸颊就被施云岫捏住，彻底揉成了包子。
　　“小梦，别总是摆着一张木头脸，开心一点。”施云岫笑得开心。眉眼弯弯，抛开了武林的重任，她终于可以轻松地活一段时间了。
　　谢别梦无视自己被搓来揉去的脸，只是盯着眼前的女子，儿时的记忆里，她也是这样爱笑爱闹的性子。可是后来，她肩上的胆子越来越重，笑容越来越少。直到施家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还在笑，却是大气洒脱的笑容。再不见当初的天真烂漫。
　　灼热的唇吻上了略显冰冷的唇。谢别梦将面前的人抱紧，细细地品味她的味道。
　　施云岫还在笑，却是柔情似水的笑意缱绻。她揉捏谢别梦脸颊的双手改为环住谢别梦的脖子，微微开启的嘴做着无声的邀请。
　　灵巧的舌纠缠在一起，让彼此的呼吸急促起来。不去想什么武林安危，不去想什么灭门家仇，只想着面前的人是自己此生的挚爱。无论经历百千万劫，自己仍将守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施云岫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谢别梦抱到了床上。谢别梦也清醒了一些，看着眼前的情况，忍不住在心底叹气。
　　“云岫，我……”她起身打算出去冷静一下。却被施云岫仅仅地勾住了脖子。
　　“你真的不想要我吗？”施云岫的声音就想在耳边。那悦耳的声音竟然带着魅惑的感觉。
　　谢别梦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她。她怕这一眼就会控制不了自己，她如何自苦都不要紧，她不能伤了怀里的女子。
　　施云岫的眼眸如丝一般，她伸手将谢别梦的头扭过来，轻声道：“没事的。”
　　谢别梦已经开始冒汗了。“云……云岫……”
　　“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施云岫说着执起谢别梦的手，在自己的身体穴位上划过。“只要点住这几处大穴，暂时封住我的内力。反噬的危害会小很多。”
　　谢别梦心动了。她如何不想？只是顾忌着施云岫的无心决而已。“真的？”
　　施云岫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瞬间让谢别梦惭愧得无地自容。不过既然心思也就被看透，谢别梦索性豁出去了，伸手连点了施云岫的几处大穴。而后伸手扯下了幔帐……
　　云歇雨住，谢别梦望着怀里已经睡着的施云岫，心里既满足又心疼。她那蹙起的眉头说明此时并不舒服，想想也是，若是点穴能够阻止无心决反噬的话，她们又何必等了这么多年？自己终究没有仲息那样的本事。
　　谢别梦取过一旁的手帕轻轻擦拭着施云岫额头上的汗。几缕青丝黏在脸上，显得施云岫妩媚许多、精致的面容下还泛着些许的病容，谢别梦的心都快融了。就这么看着怀里人的睡颜看了许久。
　　五月初九，宫怀羽牵头，与武林各派签下协议，暂停私下械斗半年，给各门派理解恩仇的时间。半年后的武林大会上，是非恩怨公平解决。
　　此举赢得众人的赞同。眼下局势混乱，无论采取什么方法，能可能损害很多人的利益，唯有压下矛盾，给所有人时间缓和恩怨，才有可能化解。
　　无心山庄，
　　施云岫有些坐立不安。她已经连续三天没有收到鸩羽的消息了。这在楼燕岚经营下的燕楼消息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鸽子落到院子里，发出“咕咕”的声音。施云岫走过去抱起鸽子取下竹管里的字条。这不是燕楼的鸽子，这是软红居的。
　　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字——鸩羽出事。
　　施云岫蹙眉，果然是出事了吗？可是为什么没有传消息给她？无论如何也不该连条消息都传不出来的。这样想着，她回身抓起身边的无心剑，已经出了院子。
　　刚出院子，就看到谢别梦端着一碗药进来，一见她这样，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鸩羽出事了。”施云岫将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交给她，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药碗仰头喝了。
　　谢别梦看完字条，“你要回去？”
　　施云岫直接用行动回答了她。伸手拉着她就走。
　　到了正厅，施云岫吩咐恒伯立刻准备马车，还有她们需要的盘缠、食水等等。恒伯知道自己这位小姐是待不住了，马车等等需要的东西一早就准备着，很快就都备好。施云岫半点不耽搁，和谢别梦上了马车，立刻赶往燕楼。
　　到底是有些路程的。就算昼夜兼程，赶回燕楼也花了一天半的时间。两人进入燕楼，直接去了楼燕岚的房间，之间楼燕岚依旧是原来那个样子，忙碌地整理着手上的消息。抬头见两人进来，苦笑了一下，“收到消息说你们俩回来，我就知道这事情瞒不住了。”

　　☆、第一百零一章　暗算

　　“到底出了什么事？”看到楼燕岚还算镇定，两人多少都放心了一些。
　　“红绫和烟儿出事了。”楼燕岚停下手里的活，引着两人去了曲红绫和阮烟罗的房间。
　　曲阮两人的房间紧邻，三人首先推开曲红绫的房间门。有丫鬟在里面侍候，见三人进来，退了出去。曲红绫躺在床上还未醒来，脸色有些苍白。不过呼吸很均匀，看起来情况还算稳定。三人看了一会儿，又转身去了阮烟罗的房间。
　　阮烟罗的房间里并没有侍候。她也没有卧床休息，而是坐在桌边鼓捣她那些瓶瓶罐罐。见三人进来，她笑了笑，“你们俩怎么回来了？”
　　“你怎么样？”楼燕岚问。
　　阮烟罗耸耸肩，“还是那个样子。每个四个时辰发作一次，暂时还不致命。”
　　这段时间施云岫和谢别梦都没有说话。此时两人在阮烟罗的房间里找地方坐下，施云岫用眼神示意楼燕岚和阮烟罗把情况说明一下。
　　说明情况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由楼燕岚负责。“三天前，有人上门闹事。红绫一向负责远处的狙击。结果这次却遭了人的暗算。”说着，她的目光望向了阮烟罗。
　　阮烟罗接口道：“是冰玉蛊。中蛊之人会感到透骨的寒冷。随着蛊母的深入，会将人的骨头一寸寸冻结，直到死亡。”她的声音很平静。
　　施云岫眯着眼睛，没有急于说话。她听楼燕岚说的可是曲红绫和阮烟罗两个人都出事了。曲红绫中了冰玉蛊，那阮烟罗呢？
　　“烟儿解不了冰玉蛊，所以她……”楼燕岚说不下去了。
　　施云岫和谢别梦的目光都落到阮烟罗身上。阮烟罗笑道：“我解不了冰玉蛊，所以将蛊母引到我的身上了。”
　　施云岫愣住，谢别梦也愣住了。
　　“你们放心，我天生的百毒不侵，所以蛊母在我体内的活动会慢上很多。如果再红绫身上，大概两个时辰发作一次的冰寒之症在我身上就变成了四个时辰发作一次，这样就会有更多的机会解除。再说还有什么能比我自己更清楚这种感觉呢？这么做是有利的。”阮烟罗满不在乎地说。
　　可惜无论她说得如何顺理成章，屋子里的三个人却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尤其是施云岫，她是圣者家族的人，对于武林秘辛知道的本就比旁人多一些，见识更非同龄人可比。
　　“冰玉蛊毒性极大，寻常人三天毙命！就算你的身体不同常人，最多也不过是六天的时间。烟儿，六天的时间你确定能够找到办法解蛊？”施云岫的表情十分严肃。她已经意识到事情的棘手。
　　面对三人的咄咄相逼，阮烟罗嘴一扁，妥协道：“好啦，你回来我就知道事情要糟。之前还特意嘱咐燕燕不要告诉你这件事呢。”她低头盯着一直伴随着自己的瓶瓶罐罐，正色道：“可是我能怎么办呢？如果是我，还有六天的时间。如果是红绫，就只有三天的时间。这种情况必须早作决断，否则根本救不了她。云岫，我来到鸩羽的目的就是要保住你们几个人的命。有我在，不可以让你们出事。我是大夫啊！”
　　楼燕岚听得鼻子一酸，将头别到了一旁。这件事她原本是不同意的。一个搞不好，曲红绫和阮烟罗两人之间势必要死一个。这种损失她无法承担。是阮烟罗求她不要告诉施云岫，说就算施云岫来了也帮不了什么忙，不过是多一个人担心而已。她觉得不妥，所以停了给无心山庄的飞鸽传书。云岫会不会来？就看天意吧。
　　楼燕岚成为鸩羽的首领才真心明白这份担子的沉重，仅仅不足一月，她扛得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施云岫没有时间感叹。她来到这里已经耽误了一天半的时间，她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还有多久？”
　　“三天。”阮烟罗道。如果是曲红绫的话，现在已经没命了。
　　“小枝呢？”施云岫发现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厉蕖枝。
　　“我需要一味药引，小枝替我去采药了。”阮烟罗解释道。她现在身中蛊毒，楼燕岚坐镇燕楼都走不开，所以只能拜托厉蕖枝了。
　　施云岫点头，问明了厉蕖枝的方向，即刻让谢别梦去接应了。待谢别梦走后，施云岫问道：“烟儿，你可有把握？”
　　阮烟罗迟疑了一下，“五五开。”
　　施云岫没有再多说什么，嘱咐阮烟罗保重身体后，和楼燕岚一起去了楼燕岚的房间。
　　“查出人了吗？”
　　楼燕岚摇头。“对手一击未中立刻收手，绝不迟疑。”
　　施云岫皱眉，为什么和偷袭她的情况这么像呢？
　　“可有询问越凌前辈？”
　　“问了。”楼燕岚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资源。“小姑姑说她要好好斟酌一下再给我答复。我感觉她那边是有点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