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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都有过往的伤痛，都有一段浴血的背负。可是谢别梦幸运在不需要去背负那些过往。所有的一切随着魔尊的失踪，随着谢家的灭门都消失了。可是施云岫不行。施家的人都死了，可她还活着。这是她的幸运，亦是她的不幸。
　　施云岫的目光望过来，那种似笑非笑的小眼神让谢别梦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在加速。她别过头去不再看。
　　“去看看恒伯那边吧，这次我真的没事了。”施云岫轻声道。
　　谢别梦二次出门，施云岫的内伤她帮不上忙，留下对她更加不利。若非担心她的安全，谢别梦真的可以远离她。不过三个月而已，之前一年的时间她不都忍下来了？
　　恒伯这边也没问出来什么话，两个人已经死了。作为无心山庄的老管家，恒伯对于这种事情并不陌生，下手也绝对不会心软。
　　“他们没说什么有用的话，就是威胁小姐说他们还会有人再来的。”恒伯的话透着担心。
　　“既然是来杀云岫的，为什么不一起来呢？他们明明还有六个人。如今死了这两个，就只剩下四个了。我觉得这种事情应该孤注一掷才对。”谢别梦难得说了这么多话。
　　恒伯听了点头。他对于这件事还不是十分了解，也没和这些人打过交道，所以不清楚他们的情况。
　　“不管怎么说，想闯进咱们山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说到这，他又叹气道：“这山庄的机关，已经有五年未曾开启了。”
　　五年前，施云岫接下圣者令，却离开了无心山庄。从此山庄里绝大多数的时间只有恒伯一家人，所以机关也遵照施云岫的吩咐关闭了。今次施云岫回来疗伤解毒，恒伯为防万一开启了机关，没想到真就抓到了人。
　　回顾往事，恒伯才惊觉，原来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谢别梦回到房间里，施云岫还在运功疗伤。她的伤势总是反复，痛苦自不必说，对身子也损害严重。谢别梦没敢惊动她，只是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施云岫疗伤之后已经是满头大汗，她轻轻舒了一口气，用手帕边擦着汗边问道：“看来是没有什么收获？”
　　谢别梦点头，同时将自己的疑问说了，施云岫似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这些人总是一个两个地出现，除了最开始的沈清愁之外，都没有什么威胁，看起来倒像是来送死的。
　　沉思片刻后，她道：“这件事交给燕燕吧，我会飞鸽传书给她，希望她能给我们一个交代。”
　　能够不让施云岫烦心这些事，谢别梦自然是赞同的。不仅去拿了文房四宝过来，还跑去后院抱了一只鸽子回来。看得施云岫有些好笑。这人有时候像个孩子一样。
　　施云岫和谢别梦就在无心山庄住下了。白天的时候除了按时吃药，运功疗伤，两人闲暇时还能弹琴作画，过得当真如同闺中少女一般。夜里施云岫终究不忍心谢别梦无处睡觉，让恒伯又搬了一张床进来。
　　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半个月过去，施云岫的毒解了不少，反噬的症状也减轻了很多。谢别梦看着心里也跟着开心，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都生动了不少。
　　午后，阳光暖暖的。已是初春，草木都开始发芽了。一簇簇的嫩绿为略显冷清的无心山庄平添了一点生气。
　　施云岫靠在凉亭的椅子上，右手支着头，看样子似乎已经睡着了。谢别梦走近，将手里的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这轻微的动作却已经惊醒了她，“我睡着了。”
　　谢别梦点头。“你最近有些嗜睡，夜里睡不好吗？”
　　施云岫拥紧身上的披风，半晌才道：“没有你，床上有些冷。”
　　敢用堂堂魔尊之后来暖床的，武林中恐怕也就这么一位了。谢别梦脸上都不知该有什么表情了。她多么关心的问话，怎么就换来了这么不正经的一句话？
　　“云岫……”谢别梦不满她避重就轻的话。
　　“我没事。”施云岫瞪着秋水一般的眸子，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
　　恒伯的儿媳送来刚刚熬好的药，施云岫仰头喝了，苦的直伸舌头，吃了一块蜜饯才把快返上来的那种感觉压下去。
　　“我跟你说啊，惹谁都别惹大夫。否则一旦落到他们手里，苦都能苦死你！”施云岫抱怨。
　　“这话等你好了就会忘。”谢别梦毫不留情地说。
　　施云岫愣了一下，然后摸着下巴道：“好像也是。”她的手指拈起一枚棋子，落到了桌子上的棋盘上，对弈的人不是谢别梦，是她自己。谢别梦武功高绝，论到经纬谋略，却完全不是对手。所以很多年前，她就无法和施云岫对弈了。无论如何提高棋艺，终究无法达到施云岫的高度。施云岫下的已经不再是棋，而是人心。
　　“说起来，相思岛的人终于肯消停了。”白子落下之后，她又落下一枚黑子。
　　“没找到最后那四个人，总让人觉得不安。”谢别梦的声音稳定而清晰。
　　“没办法啊，我们现在只能防着。他们不出手，我们只能等。这样很被动，算起来燕燕那边该有消息了。”似乎为了迎合这句话，一只鸽子扑棱棱落到了凉亭之上。
　　谢别梦纵身上去将它抓了下来，取出竹管里的纸条交给施云岫。
　　看了纸条，施云岫的神色有些困惑的样子。谢别梦知道她在思考，也不急着问，就这样默默地坐在一边。施云岫想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目光却又落到了眼前的棋盘上。再次拈起一枚白子落下，却是吃了黑子的大半河山。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叹息一声，施云岫推了棋盘，“我们回房间谈。”
　　房间里，本应撤了火盆。犹豫施云岫的伤，所以火盆还在。只是点的机会少了而已。
　　“燕燕消息里说，余下的四人刚刚灭了海砂帮。”施云岫支起窗子，让房间里的空气流通。
　　“四个人就能灭了海砂帮？”谢别梦吃惊。以相思岛已经出现的人来判断，他们的武功并不是十分高超。海砂帮帮众的武功虽然有些平庸，但是人多势众，想要杀人或许容易，灭门却是困难。更何况那里是水寨，连她们鸩羽都只敢动用下毒的心思，硬闯是绝对不敢的。不过，水寨……谢别梦皱起了眉。
　　“你也想到了吗？他们可是出自相思岛。想来水性都是不错的。”很显然，施云岫也考虑到这一点。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没理由就是为了大开杀戒啊。
　　施云岫看着她，苦笑道：“逼我露面。”
　　身为武林圣者，面对这种事情是不容推脱的。她要出面联系各大门派来解决这件事情。这种身份，是其他任何人无法代替的。

　　☆、第七十七章　离开

　　谢别梦听了这话立刻就想明白了，目前各大门派的高手都因为中了相思苦这种毒影响了身手。虽然他们不至于像施云岫一般受到反噬，但是要想恢复却也得等上三个月。这个时候相思岛的人在武林中搅风搅雨，各大门派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别人力不足可以不出面，施云岫却不行。
　　原本以谢别梦的身份，代替施云岫走一趟倒也可以。可惜她目前已经公开了鸩羽的身份，就必须隐瞒她和施云岫的关系。否则鸩羽行事这几年，难免不落下痕迹。目前众人只是没有往这方面想而已。谁敢将武林圣者和杀手组织联想到一起？
　　“你要怎么办？”
　　施云岫倒在床上，抱着枕头遮住脸委屈道：“我还伤着呢。”
　　面对这耍赖的话，谢别梦哭笑不得。“那你好好养伤，这些事咱们不管了。”
　　“不管不行啊。”施云岫还赖在床上，只是将脸从枕头下露了出来。“要不然你替我去看看？”
　　“我？”谢别梦一脸的疑问。
　　“能替代我的，目前也只有你了。至于鸩羽的身份，我会修书一封，说相信鸩羽。你先去少林交给明静大师。我相信他会认可你的。”有了武林圣者的相信，有了明静大师的认可，谢别梦无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过问这件事。
　　“我走了，你怎么办？”谢别梦只是不放心，倒是没有拒绝。
　　“如果他们能够杀我，又何必舍近求远去灭了海砂帮呢？”施云岫说着已经起身，“事不宜迟，而且这也是鸩羽的一个机会。”她走到桌边，提笔开始写信。
　　将写好的书信交给谢别梦，施云岫已经吩咐恒伯准备谢别梦出门所需的东西，“你不过就是去看看，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只需要将事情拖延下来，一切等我伤好了，我自会处理。”
　　谢别梦收好了信，却不走。只是看着她，仿佛还有事情一般。
　　施云岫也看着她，突然一笑，“我保证待在山庄里等你回来。”说着在她的脸颊上印上一吻，“早去早回。”
　　谢别梦红着脸退后了好几步才停下。“你又胡闹！”嘴上说着已经转身，出门前却又回头道：“你自己要小心。”
　　“我知道。”施云岫笑得甜美。
　　谢别梦离开后，施云岫的笑容也随之消失。她重新回到桌边提起笔，这次写的却是寸许的小纸条。一个时辰后，一只鸽子从无心山庄飞走，带着它的任务，飞向一个叫燕楼的地方。
　　“小姐，您还伤着，不能离开山庄！”恒伯苦口婆心地劝着，却改变不了施云岫的决定。
　　“恒伯，你是我们施家的老管家，是看着我长大的。施家在武林中是什么地位你知道的。很多事情我不能不做。”施云岫已经收拾好包袱，准备出门了。
　　恒伯哪里肯让她就这么走？“小姐，既然您要离开，为什么还要派别梦小姐出门？如果她在您身边，我好歹也能放心一些。”
　　“这件事和小梦有关，我不能让她涉险。咱们施家答应过谢家的事情，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完成。恒伯，你别担心。我虽然受了伤，但是想要我的命也没那么容易。”毕竟是家人，施云岫总要安慰一番。
　　恒伯明白自己劝不住施云岫，只好道：“那小姐您好歹告诉我个去处，让我心里有个底。”
　　施云岫摇头。“小梦回来一定会问你的。我不告诉你，是希望她会安全。”
　　“小姐……”恒伯叹道：“我老了，要是倒退个十年，我也能陪着小姐去闯荡一番。可是现在……我只能守着山庄过日子了。小姐，施家就剩您一个人，无论如何，您都要回来，恒伯还等着您呢。”
　　施云岫的眼眶有些湿润，这位为施家效力了几十年的老管家，将自己的一生都留在了这里。这里是自己的家啊！自己当然是要回来的。
　　“我一定会回来的。”施云岫笑了笑，掩藏住心底的脆弱，离开了自己的家。
　　燕楼。
　　收到无心山庄的飞鸽传书，楼燕岚立刻就站了起来。这让一旁喝酒的厉蕖枝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收到什么消息了？把你惊成这样？”厉蕖枝一边说，一边端着酒杯过来看。
　　“咔擦”一声，厉蕖枝手里的酒杯落地，碎成几瓣。“云岫疯了！”
　　楼燕岚没说话，出门去了阮烟罗的房间。刚一进门立刻就退了出来，那一屋子的乌烟瘴气，楼燕岚都怀疑自己这下是不是中毒了。
　　“烟儿你出来！”楼燕岚站在门口语气不善道。
　　过了一会儿，阮烟罗走出来，身上还残留着一股子怪味道。这让楼燕岚又后退了两步。
　　“你放心，中不了毒的。”阮烟罗道。“找我什么事？”
　　“你是不是给了云岫什么药？”楼燕岚开门见山。
　　“什么药啊？”阮烟罗说话的语气多少有些心虚。
　　楼燕岚不说话，只是一副“老实交代”的样子。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阮烟罗无辜状。
　　楼燕岚深吸口气，将手里攥着的纸条交给她，“你自己看。”
　　阮烟罗扫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顿时长大了嘴。抬头道：“这……这……这和我没关系啊！我怎么知道她会这么胡来？我给她只是以防万一的。”
　　楼燕岚头疼。默不作声地回了自己房间。阮烟罗紧跟着过来了，厉蕖枝一见这两人的面色都不善，显然也是为了施云岫的事。
　　“现在怎么办？”阮烟罗问。
　　“我觉得我们应该立刻赶去相思岛。”厉蕖枝提议。
　　施云岫纸条上交代她要赶去相思岛。要鸩羽几人各司其职，不要担心她。如果出现意外，鸩羽首领由楼燕岚接任。这明显是在交代后事的样子，鸩羽这几位哪里还坐得住？
　　“去自然是要去的。但是咱们还是要计划一下。否则贸然前去有可能帮不了云岫，反倒成为她的累赘。”楼燕岚这会儿终于冷静下来。“烟儿，你给的什么药？有什么功效？”
　　“离开宫家前，云岫问我要了天心丹。那药可以暂时抑制相思苦的毒以及无心决的反噬，短时间恢复她的身手，不过后患无穷。我原本是配制出来应急的。你们也知道相思岛的人追杀云岫追杀得多紧，我怕万一别梦保护不利出了什么岔子，这才连夜配制出来的。”阮烟罗这会儿也有些郁闷。她一片好心，却不想成了施云岫冒险的帮凶。
　　“有了这药，她才敢冒险独闯相思岛。不过这次她支开别梦独自前往，显然是这件事会对别梦不利。”楼燕岚分析道。
　　“不是要杀云岫吗？怎么会对别梦不利呢？”厉蕖枝脑子绕不明白了。
　　楼燕岚叹气，她要是能想明白就不会这么吃惊了。三人一看事情紧急，立刻叫来曲红绫，一同商议对策。商议之后大家决定各自行动，楼燕岚负责查找出相思岛的具体位置和路线。阮烟罗负责多配置一些针对施云岫的药物以及针对相思岛毒药的解药。曲红绫负责准备四人前往相思岛所需要用的东西。厉蕖枝则负责准备易容之物，确保几人的身份不暴露。
　　五天之后，四人聚齐，先接受了厉蕖枝的易容，然后离开燕楼，前往南海。
　　且说施云岫，独自一人离开无心山庄后，也进行了简单的易容。她的手法比不得厉蕖枝，但是这种易容原本就是为了减少一些麻烦，也不需要太精细。
　　一路赶往南海，也足足走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路上小麻烦还是有的，不过举手投足间就摆平了。施云岫庆幸没有遇到相思岛的人，麻烦这种事，能避免还是避免的好。
　　古仙镇。位于海边的一个比较大的镇子。据说有上古仙人在这里涉海成仙，故而得名。
　　施云岫赶到这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她急忙找了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落脚。客栈不大，客人也不多，她被小二带着住进了二楼的天字二号房。
　　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施云岫下楼用饭。刚走下楼梯，她就愣住了。眼前这熟悉的背影莫不是在做梦？
　　眼前人回过头来，看到她笑道：“我等你有三天了。今天终于把你等来了。”
　　施云岫回神，却也不扭捏，直接走过来坐下，低头一见桌上的几样菜都是自己平时喜欢的，心底又有些异样。
　　“怀羽，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第七十八章　闯

　　来人正是宫怀羽。她亲自夹了一样菜到施云岫的碗里，看着她拿起筷子，这才道：“我虽然在宫家处理事情，但是你又是中毒又是受伤的，我哪能不关心？相思岛四人灭了海砂帮的事，我知道得比你早。你派出谢别梦，这明显不是你的行事作风。除非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想来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了。”宫怀羽说到这里顿住，看到施云岫抬头望向自己，才继续道：“云岫，虽然我预料到这件事，但是我并不认同。你太胡闹了！”
　　“我知道。”施云岫老实地承认。“但是这次，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宫怀羽并不意外。说到了解，也许她才是那个最了解施云岫在想什么的人。
　　“从来都劝不住你。这次说不得要陪你闯上一次了。”
　　施云岫也不意外听到这样的话。宫怀羽显然不是来劝她回头的，那么巴巴地赶来这里，怎么也不会是送行的吧？
　　“此去凶险，你没必要陪着我。”
　　“是没必要。”宫怀羽依然觉得这是不智之举。“但是我想陪着你，仅此而已。”
　　施云岫的目光终于长时间地停留在了宫怀羽身上。她所认识的宫怀羽一直是个比较冷酷的人。识大体，顾大局。不为个人好恶影响行事。这是她看中宫怀羽的地方。可是现在的宫怀羽，跟她一样有些任性而为。
　　宫怀羽任她看着，却无意解释什么。好多事情不需要解释，因为对方迟早会明白。
　　一顿饭吃下来，很多事情还是个谜。上楼后，宫怀羽很自然地跟进了天字二号房。
　　“你住在天字一号？”施云岫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她的身体虚弱，连日赶路，能撑到这里已经很难得了。
　　“是啊。”宫怀羽一见她这个样子，柔声道：“你还是先休息吧。有什么话咱们明天说。”说完出门吩咐小二准备热水。
　　施云岫不得不承认，有个熟悉自己的人在身边，真的省心不少。
　　沐浴过后，施云岫换上了轻软的里衣。此处已经是春暖花开，不需要穿着厚衣服了。正用布巾绞着自己的长发，门一响，宫怀羽再度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