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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她查到梵天楼可能与宫家有关。她不想报仇，她是武林圣者，不能有恨。可是……她总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人生七苦，她又怎么能够免俗？
　　魔障起，善念消。
　　施云岫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宫怀羽杀死亲人还可以心安理得，可是她不行。
　　不能有恨。
　　“为什么没有放鸩羽钗？”施云岫的声音再度响起。
　　曾经身为鸩羽的首领，宫怀羽的手里自然会有鸩羽钗。如果要嫁祸鸩羽的话，这是最好的道具。
　　身后的声音透着自嘲的味道。“你信吗？我并没有想嫁祸鸩羽。”
　　百虫血并非鸩羽特有。只要懂得配制毒药的道理，谁都能配制出百虫血。
　　“杀了仇人，你的恨意是不是全消了？”
　　“你怕我会继续杀戮下去？”宫怀羽轻笑。“我不是嗜杀之人。老夫人有句话说得对，宫家的男人都是不成器的。无论如何，我总还顶着宫家的姓氏。”
　　施云岫终于回头，迎上了宫怀羽的双眸。平静的眸对上平静的眸，她们彼此有情，却也彼此生隙。
　　“你要整个宫家？”柔嫩的唇被对方温热的手指抚触，施云岫却丝毫不为所动。
　　“还有你。”宫怀羽的手指轻轻滑过怀中人精致的五官。出口的话带着魅惑。
　　施云岫突然从怀里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举到宫怀羽面前。“你交给越凌前辈的册子，完璧归赵。”
　　宫怀羽接过册子，心里却跳得厉害。不需要问，她已经从施云岫脸上的表情看到了答案。
　　“宫家勾结幻宫，建梵天楼，以幻术谋害武林中人。我施家一门为破解梵天楼几近灭门！”施云岫虽然心中无恨，说到这里不免声音也有些颤抖。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既然宫家老夫人已经死了。我不会报仇。怀羽，你我从今以后恩怨全消，我……”后面的话竟然被宫怀羽伸手捂住。
　　施云岫不解，这般孩子气的举动怎么会是宫怀羽做得出来的？
　　“我最怕你说恩怨全消这四个字。你对我有情也好，有恨也好，我都可以接受。唯独这恩怨全消，我不接受。”宫怀羽真的怕施云岫从此走出她的视线，走到她再也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何苦呢？”施云岫叹了口气。唇上的手已经撤下，取而代之的是对方的唇。施云岫闭了闭眼，怎么又到了这步田地？
　　一吻结束，两个人却都是一副清冷的表情。
　　宫怀羽暗自握紧了拳。她已经可以感觉到施云岫的冷淡。这般的唇舌纠缠，对方却完全没有动情，这说明什么？
　　“你终于明白了？”施云岫轻轻抹了抹自己的唇，平淡道：“我曾经对你有情，但那只是曾经。怀羽，你能接手宫家，以武林圣者的立场来看，我是乐见其成的。别让我失望。”
　　施云岫离开了宫怀羽的怀抱。宫怀羽望着她的背影，心里终于明白，有些事，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再也无法重新获得了。
　　“是因为谢别梦吗？”她不甘心。
　　“我和小梦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算是施云岫的回答。
　　宫怀羽明白，施云岫的意思是谢别梦从来都不是后来的那个人。是啊，真正后来的人是她自己才对。可是……她明明已经得到了施云岫的心，为什么会失去呢？复仇。为了复仇，她接近了鸩羽，又背叛了鸩羽。她以为，自己有心机、有手段，复仇之后中会重新得到施云岫的。但是她忘了，论心机、论手段，施云岫又何尝输过人？
　　“我不甘心。”宫怀羽坦言道。
　　施云岫轻笑，笑容中带着疲惫。“是啊，你不甘心。可是这世上不甘心的事有多少？施云岫也好，宫怀羽也罢，不过三千世界一粒微尘，凭什么事事如愿呢？”
　　宫怀羽不甘心，施云岫又何尝甘心？自己的结局，从开始就可以预见。为什么她该如此？她也不过是个女子而已。

　　☆、第四十五章　甘愿

　　施云岫回到楼燕岚房间的时候，已经是晚饭之后。
　　“吃饭了吗？”楼越凌问。
　　施云岫点头。先走到床边看看脸色依旧很难看的楼燕岚，“燕燕明早就会醒的是吧？”她绝对相信阮烟罗的医术，可是看着楼燕岚这样无助地躺在床上，她就是感到不安。曾经，自己的家人也这样躺在床上，多少人向她保证过这些人都没事，可最终他们还是一个个离她而去了。她终究不是圣人，这样的伤痛她忘不掉，放不下，只能埋在心底。
　　阮烟罗笑了笑，“别担心，燕燕最近也是有些过度操劳了，趁着这个机会多睡会也无妨。”阮烟罗低头看着楼燕岚，“其实百虫血的毒已经解了。她的脸色这么难看都是小枝的功劳。”
　　听到这话，施云岫终于放心。
　　“明天燕燕醒了之后，你们几人也不用都聚在这里了。多和家人聚聚吧，机会难得。”房间里的蜡烛忽明忽暗，映得施云岫那张美丽的脸庞有些明灭难明。
　　阮烟罗看了看身边的曲红绫，曲红绫微微摇了摇头。阮烟罗低下头，将心里的话咽了下去。而厉蕖枝则一直守在床边，她的眼中只有楼燕岚。
　　一旁的阴影中，谢别梦静静地站在那里。施云岫进来，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现身。她知道施云岫已经发现了她。
　　果然，施云岫交代完其他几人后，转头望向了她。
　　“过几天你又要出场了。”
　　谢别梦的表情有些怪异。一旁的阮烟罗和曲红绫忍不住笑了起来。在一起这些年，她们知道每当谢别梦露出这种表情，必然是施云岫要她去做一件她极度抗拒的事情。
　　只是，无论多么不愿意，只因为是施云岫交代下来的事情，谢别梦从来没有拒绝过。
　　“若得一人如此，想来也是此生无憾了。”晚上，阮烟罗在院子里轻轻地说。夜色皎洁，在这个还很寒冷的冬夜里，显得愈发的清冷。
　　“你是在羡慕别梦，还是在羡慕云岫？”女声从背后传来。
　　阮烟罗没有回头。这个声音她听了几年，想认不出都难。“都有吧。人生寂寞，总希望有个人能陪在自己身边的。”
　　曲红绫走到她的身侧，侧着头看她。“你才多大？说出来的话就这么沧桑。果然是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了。”
　　阮烟罗脸上一红，有些怨念地瞪了身边女子一眼。随后却说：“难得你不意外那两人的感情。”
　　曲红绫挑了挑眉。“何必说我？你不也是坦然接受了？”
　　“我是大夫。”阮烟罗理直气壮道。
　　“咳……”曲红绫尴尬地咳了一声。“医者父母心。这话诚然不假。如此违背伦常的事情你都能接受得这么理直气壮。”
　　阮烟罗星眸半垂，绞着自己散下来的青丝道：“若是旁人，也许不会这么容易接受。可是那人是云岫。不知道怎地，无论在她身上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我都可以接受，也愿意理解。何况……”
　　“何况别梦与她怎么看都是珠联璧合的感觉。”曲红绫替她接着说道。
　　阮烟罗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似乎在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曲红绫有些无奈地垂下肩，“烟儿，我这双眼睛可不是白长的。别梦那样的人，可曾对别人假以辞色？再说，自从看到她们两人第一次双剑合璧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们两人的关系远比我们真的的更加亲近。”
　　“女子相恋……”阮烟罗喃喃说着，半晌，叹了口气。
　　女子相恋，无论如何的珠联璧合，终究是不被世人承认的。阮烟罗丝毫不怀疑那两人的洒脱和率性。她们当然可以不去理会世俗的眼光。但是，施云岫是武林圣者，而武林，是不会接受一个这样的女人作为圣者的。圣者，即是不允许有差错，不允许有污点。
　　一双温暖的手包裹住自己有些冰冷的手。阮烟罗回神，抬头看到曲红绫浅浅的微笑。“别再为她们操心了。那两个人，从来都不需要我们操心的。”
　　阮烟罗也笑了。是啊，是她庸人自扰，杞人忧天了。
　　“回去吧。”曲红绫拉着阮烟罗的手，带着她走回了房间。
　　两人没有察觉的是，在另外一处，正有两双眼睛盯着她们二人。而她们的对话，也一字不落得被人听了去。
　　谢别梦的脸上有些尴尬，因为阮烟罗和曲红绫的对话。倒是施云岫表情如常，回头看到谢别梦的脸色，不禁笑了起来。
　　“你介意她们说的话？”
　　谢别梦抿着唇不开口。
　　“如果介意，就当那是玩笑吧。”施云岫继续转回头望着窗外的月色。
　　谢别梦咬了咬唇，“我介意，正是因为那不是玩笑。”
　　“不是玩笑又能如何？你知道我不能动情的。”这次的声音有些冰冷。
　　谢别梦看着自己面前的素白身影。她总是这样，和自己总是保持着时远时近的距离。谢别梦不在乎她是不是在利用自己。若是利用能够让她对自己这般好，那又何妨？
　　“云岫，我只是想留在你身边。”黑衣女子走上前，将面前的白衣女子拥进了怀里。
　　施云岫闭了闭眼，有些疲惫地将自己身体的重量都放在了背后女子的身上。“小梦，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宫怀羽吗？”
　　背后的怀抱瞬间变得僵硬，那散发出来的丝丝寒气显示着女子的心情可不是太好。
　　施云岫轻笑。转回头，谢别梦的脸庞已经近在眼前。“生气了？”
　　谢别梦没有说话。却见施云岫伸出右手捏住了她的双唇，“你这个样子总是让我忍不住想欺负。”
　　这是两个人从小玩到大的把戏。谢别梦一直是被欺负的那个，可是……也许施云岫忘记了，人是会长大的。
　　谢别梦突然摆脱了施云岫右手的钳制，张开嘴，将她的右手咬住。
　　施云岫万没想到对方会有这么一招，顿时像被烫到一样抽回了自己的手。
　　一室沉静。窗外似乎起风了。刮起的风正在拍打着窗棂纸。
　　“我会喜欢宫怀羽，是因为她够强硬。在感情上，她做得决绝，从来都没有给我后退的机会。她几乎是逼着我承认对她有情。”施云岫自顾自说着，也不理会身后的人是否在听。“等到我想停下来好好思考一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她了。她不知道我不能动情，所以毫无顾忌。不过，就算她知道，我想她也不会犹豫的。”
　　沉默，依旧是沉默。背后的人没有动作，没有言语，甚至没有任何的反应。
　　施云岫在心里叹了口气。她默默地转回头，却被眼前的女子发红的双眸给吓到了。
　　“小梦！”
　　方才说了两个字，她整个人已经被谢别梦用力推到一旁的窗子上。窗棂纸发出一阵可怜的声响。谢别梦的眼睛里精光尽显，那是丝毫不加克制的向往。
　　她的唇落在了施云岫的唇上。带着急切，带着粗暴，完全没有以往的小心翼翼。
　　施云岫闷哼了一声，感觉嘴里似乎被谢别梦咬破了。她挣扎了一下，却被谢别梦禁锢得更紧，于是也放弃了挣扎，任由对方在自己嘴里肆虐。
　　狂风暴雨一般的吻，对于两人来说都是陌生的。施云岫闭上了眼睛，感觉到谢别梦的手已经滑进了她的衣服里，她忍不住在心里苦笑。看来有些话是不能说给小梦听的。
　　终于，谢别梦恢复了冷静。她抬起头，这才惊觉唇舌上铁锈般的味道。她的手听到了施云岫的衣服里，但是并没有更进一步。
　　施云岫轻轻推开她，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我……我做不到。”吐出这句话，谢别梦似乎松了一口气一般，整个人都放松了。她走到施云岫的身边坐下，看着自己面前的地面缓缓道：“云岫，就算有再多的理由，只要一想到你会受伤，我就做不到。可是我明明……”她霍然抬起头，明亮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施云岫。“可是我明明那么喜欢你。我可以为你去死，可是我不能伤你。即使一辈子都只能这样看着你，我也心甘情愿。”
　　施云岫的嘴唇有些发抖，似乎在强行抑制某种情感。“小梦，委屈你了。”她起身，坐到谢别梦的腿上，低头送上自己的唇。这次的吻，轻柔的，缠绵的。如同丝线，明明勒得两个人心都疼了，却仍是一直在拉紧，不肯放松。

　　☆、第四十六章　轻负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
　　红烛落泪，形成一朵朵烛花，在烛台边缘宛然呈现。
　　施云岫将自己的身子缩进谢别梦的怀里。冬日寒夜，还有有身边这个人在。
　　“你真的不报仇？”谢别梦的手动了几下，终于抱住了怀里的身子。
　　“不报。施家人的牺牲，是希望更多的人能够活下去。我不能违背他们的初衷，否则亡者英灵在上，是不会瞑目的。”闷闷的声音自怀里传出。
　　沉默了一会儿，施云岫翻身伏在谢别梦的身上，小巧的下颚枕在谢别梦的胸前。“你的身份一公开，很快就会有谢家人来找你吧。”
　　“我不认识谢家人。”谢别梦淡淡道。
　　美丽的眸子弯出了月牙形，施云岫笑得娇俏可人。“很多人不是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的。”
　　“云岫……”谢别梦无奈。被欺负她认了，可是面前人笑得这么开心是怎么回事？
　　施云岫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看到她无语的表情，“过几天，你再次出场之后就跟着我吧。有什么事自有我来帮你挡着。”
　　谢别梦的心里一阵激动。能够光明正大地跟着施云岫，一直是她的一个愿望。
　　“武林圣者和魔尊后人联手啊，不知道又让多少人睡不着觉了呢。”施云岫吃吃地笑着，将头贴在谢别梦胸前，听着她有力的心跳。
　　“小梦，有你在身边，真好。”
　　翌日一早，当施云岫梳洗已毕走出房间的时候，已经听到了楼燕岚苏醒过来的消息。她进了楼燕岚的房间，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一些人。显然有人比她更早地收到了消息，特地赶过来探望。
　　楼燕岚的脸色还是泛着青白，不过精神还好。这会儿正半靠在枕头上和众人说着话。施云岫的出现，也只是让她点了点头，并没有显出特别的对待。
　　施云岫叫来阮烟罗，简单询问了几句情况，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在外人眼里，她对这些事是一定要过问的。
　　“好好照顾燕燕。”戏都做足了。离开前，施云岫这样叮嘱着。
　　阮烟罗俏皮地眨眨眼，“施姑娘放心，我会照顾好楼姑娘的。”
　　施云岫忍不住弯了嘴角。摆了摆手已经出门了。她要去的是寿云堂。
　　宫家老夫人的死，自然不会轻易就算了。
　　宫家寿云堂里，施云岫遇到了宫家大小姐宫璃语。
　　“施姑娘。”宫璃语一身白衣，眼睛也红肿着。
　　“宫大小姐请节哀。”施云岫走进寿云堂的正房，就赫然发现了一支羽毛形状的银钗插在桌子上。
　　“这是……”施云岫望向宫璃语。
　　“这就是鸩羽钗。”宫璃语也望着桌子上的银钗。“原本是没有的。今早我来收拾祖母的遗物的时候，就看到它插在这里。”
　　施云岫靠近桌子，仔细看了看，可以肯定这确实是她们鸩羽所使用的鸩羽钗，绝非仿造。“这么说，毒害老夫人的凶手是鸩羽所为了？”
　　宫璃语摇摇头。“这些璃语不清楚。情况依旧禀明了家主，家主自有决断。”
　　施云岫抬起头，望着面前这个美丽的女子。她是宫家的大小姐，自幼就是深得父母长辈疼爱。宫家家主宫明峰也对她极为器重。宫璃语绝对不是一个没有主见的女子。可是现在的她，却似乎在回避鸩羽一事。
　　施云岫走出寿云堂，继续走了没多久，耳畔琴声一响，她转头望去，却是宫怀羽坐在一处凉亭内望着她。
　　“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喜欢琴音。”施云岫走进凉亭之内，见另一个石凳之上已经铺了厚厚的垫子，显然是为了等她。
　　宫怀羽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她的确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见到施云岫落座，她亲自倒了一杯热茶送到施云岫的面前。
　　“原本也是不喜欢的。自从彩凤谷一役，看到你几个简单的琴音就能指挥那五人成功脱困，我便生了好奇之心。闲来无事的时候，总喜欢弹上一曲。不过可惜，我始终悟不透你琴音中的玄机。”宫怀羽将瑶琴放到一旁，为自己也倒了一杯热茶。
　　“还好我没将这其中的关节告诉你。否则彩凤谷之战，鸩羽就将全军覆没了。”施云岫捧着茶杯，暖暖的温度透过茶杯传递到她的身上。
　　“你终究还是没有完全信任我。”宫怀羽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若不信你，我何必将鸩羽交到你的手上。”施云岫一笑，“不如这么说，你终究是负了我这份信任。”
　　宫怀羽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看着对方也同样注视着自己。两个人的嘴角都带着笑，但是那眼神，却都是寸步不让的强势。
　　“鸩羽钗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宫怀羽别开目光，低声问。
　　施云岫低头拨弄着手里的茶杯，好一会儿才抬头道：“是秋一荻？”
　　宫怀羽面色一凛。还没说话，施云岫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