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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版越狱九号房-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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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再说王副所长在这边,他们还能喝你的血、吃你的肉不成?”   
  局长响亮地朝墙角吐了口痰就走了,刚到门口又踅回来招招手,王苟会意出去。小如无法听清他们的交头接耳,只见局长最后敲了王苟一记。   
  王苟心神不宁地坐回桌前,对着提审笔录本发呆,猛然撕了记录的那张,抓成一团扔向墙角,正好挡住了局长的那口浓痰。王苟啪地一合笔录本,点燃一支烟稳定一下情绪,抖出一根问小如:   
  “抽烟吗?”   
  “我不抽烟。”小如说,“不过现在抽一支也许能平静心情。”   
  “烟酒是苦难生活的缓冲剂,我也是离婚以后才学会抽烟的。”王苟帮小如点着,说:   
  “不记了,我们随便聊吧。”   
  小如当然不会讲憋尿的事,因为是个案,再说他也找到了解决的途径,尽管憋尿比忍冻挨饿被折磨更刻骨铭心。纵然有千言万语,小如此时也只能汇成三个字:   
  “我害怕。”   
  王苟说:“这是坐牢,多少英雄好汉到里面都要变成狗,何况你一介书生。吃点苦头在所难免,宾馆那样舒坦还能吸取教训?”   
  “不是吃苦的问题,而是感到深深的恐惧。”   
  “你读过《恐惧与战栗》吗?克尔凯郭尔写的,他说,‘人如不知恐惧,也就不知伟大’。”   
  “你们为什么不把看守所管理成一个和睦相处的场所呢,这样不是更有利于人犯的思想改造吗?”   
  “你错了。”王苟将正在把玩的钢笔竖在眼前,摇一摇说,“坐牢的痛苦是每个经历过的人能够认知、体验的,由于害怕坐牢而停止犯罪,这就是恐惧产生的积极预防效果,而且从犯罪经济学的角度思考也是经济的、合理的。”   
  “但是,牢头好像没有恐惧感,他们坐牢能体验到乐趣。”   
  王苟两手交叉抱住自己的后脑勺,身体往后一靠,喷出一串烟圈说:“牢头多吃多占我们岂能不知?只是没有他们号房会更乱,难道要我们也住进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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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九号房(15)     
  5   
  尽管有母亲病倒的噩耗,在回九号房的路上,手拎包裹的小如仍然有一种轻巧欲飞的感觉,甚至有引吭高歌的冲动,虽然领路的还是那个副所长、副所长手指头勾着的还是那串钥匙。   
  心绪一好转,小如情不自禁地以专业眼光来打量号房的给排水工程。给水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根自来水管,如此聚众而居的场所,排水设施就大有讲究了。小如首先看到号房门口走廊下的一道明管渠,从少量的肥皂和合成洗涤剂泡沫判断,它是一至九号房洗衣水和地表水的出水管渠。因为见不到饭粒、菜渣和脂肪积垢,洗碗池的出水就肯定是与厕所排污采取截流式合流制系统了。问题是,生活污水的排放是采用排水管还是暗渠呢?恐怕是暗渠,小如想,因为号房厕所的蹲位并没有瓷盆和出户管,而是深不见底的斜面。   
  过道一拐就是九号房,小如还来不及把专业问题搞清楚,就到门口了。王苟打开铁门让到一边,小如当然不用推就主动进去了。铁门刚“哐啷”一声上锁,小鸟就扑过来接包裹,这让小如受宠若惊,难道他们得知局长认识我?   
  “查查看,没问题就放起来。”   
  小如还没领会这句话的意思,小鸟已经将包裹抱上通铺抖开,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地落在床板上。牢头弯腰拾起一件夹克套在身上、捡两条短裤塞在兜里,再蹲下去翻找。   
  “九爷,你的。”   
  牢头递过来一件白毛衣,九爷当即围在脖子上,“白色象征着纯洁,”九爷说。   
  牢头扔给刀疤一件衬衫,丢给这个一条线裤甩给那个一条围巾,小鸟站在一边等候赏赐。新娘拿走一双袜子之后就剩一块手帕,牢头顺手一扬,它就稳稳当当地蒙在小鸟脸上。小鸟强颜欢笑,做出喜出望外的样子,明察秋毫的牢头还是看出了他的不满情绪。   
  “这个给你,要吗?”牢头抖抖身上的夹克威胁说。   
  “谢谢牢头,”小鸟说,“我身上很暖和,就需要手帕。”   
  “别他妈的自作聪明,”牢头说。   
  小鸟不敢还嘴,爱不释手地叠起了那块陈旧的手帕。   
  小如站在地上,看他们在通铺上分享胜利的果实,那些用旧的衣裳片刻成为别人的身上之物。仿佛自己是土豪劣绅,而他们是打土豪分田地的穷苦农民。还有两本书盘在牢头的脚下,它不属于衣物所以不好分配,牢头捏起来翻翻,皱皱眉又摔回脚下。纸页翻飞的喧响叫小如心如刀绞,这引起了牢头的兴趣,他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玩耍书本的动作,直到小如的痛苦表情让他索然寡味,才一脚踢到小如的怀里。小如接住,是法布尔的《昆虫记》和一本叫《雕版》的小说,它们已经纸张扭卷,法布尔的精装外壳甚至拦腰折断。   
  新夹克虽然嫌短了一点,牢头穿在身上还是显得精神饱满。牢头骑在皇上后背,掏出兜里的短裤套住皇上的头,裤衩勒紧了皇上的嘴和鼻子,眼睛正好露在两边。这个效果让大家非常满意,因为皇上更像一匹马了。但牢头却不满于小如的心事重重,他把小如招到跟前问:   
  “服气吗?”   
  “服气。”小如说。   
  牢头笑了,但只有笑的动作没有笑的声音,这种笑容让人不忍卒睹,小如毛骨悚然。   
  “为什么服气?”牢头说,“讲来我听听。”   
  “大家能在一起是缘分,应该同甘共苦,我衣服比较多,赠送给难友穿是理所当然的。因此……”   
  牢头用手势制止小如说下去,“非常动听,不愧是泡过墨水瓶的。”牢头说,“但是我从你的眼里看出了阴谋诡计。滚吧,离我远点,甭让我闻到知识分子的臭酸味。”   
  小如惭愧万分,唯唯诺诺地退到最角落。   
  有一个人始终一声不吭地站在外间张望,他就是帅哥。等里面分赃完毕,帅哥向小如招招手:“吃饭了,”他说。小如出来外间,接过帅哥手里的半碗饭却困惑了:   
  “大过年的,就没菜?”   
  “有啊,是肉片炒豆牙,真香哪。”帅哥像个小老头那样嘿嘿地笑了,朝里间努努嘴说,“不过他们又打赌了。”   
  帅哥探探头,认定里间的人都准备午睡了,才摸出半包榨菜,挤两根到小如的饭碗。   
  小如事先向帅哥讨了两张纸,坐在昨晚的位置。等大家都睡着了,才悄无声息地起来蹲厕所,独享他的美好时光。   
  帅哥尽量往中间挪,让小如有容身之地午睡。那边的皇上像一捆干草,躺下来就无声无息了。小如塞了几只拖鞋在垫被下充当枕头,盖上了被褥。   
  现在,小如终于有心思回忆一连串的事变,他不废吹灰之力就得出结论:当一个文化人被强迫撕去脸皮之后,所掌握的知识也同时远离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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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床的电铃拉响,宣告了午休的结束,小如又立即投入繁忙的劳动。铁门突兀地响动,灌进来的还是副所长王苟的声音:   
  “章落尘。”   
  里间出来的是牢头,这么粗俗的人会有这么优雅的名字,这让小如不可思议。   
  九爷伸出食指勾小如过去问话:“副所长跟你谈什么?“   
  “谈家里和学校的事。”这么顺畅地撒了个谎,小如对自己深感吃惊。   
  “你这是关公门前舞大刀,李时珍门口卖草药。”九爷红唇紧闭,以悲天悯人的口吻总结说:   
  “我告诉过你要诚实,为什么就恶习难改呢?”   
  小如脸红耳赤,为自己犯的错误忐忑不安。   
  牢头在小如忧心忡忡地等待中回来了,抱膝缩成一团的皇上见牢头回来,一骨碌趴在通铺上。牢头不慌不忙地坐向皇上后背,叼起一根烟,帅哥连忙为他点燃,并摆上由裂缝牙缸充当的烟灰缸。牢头眯起眼,喷了一串烟圈,最后一个精巧有力地穿过它们。牢头打了个小如看不懂的手势,刀疤解释说:   
第16节:九号房(16)     
  “牢头叫你跪下。”   
  小如嗫嚅着想说什么,憋得眼睛发直脖子粗涨,还没说完一句完整的话,胸口已经蒙了刀疤一拳。“要强制执行是吗?”   
  “竟敢出卖我,”牢头用腿后跟敲着床板怒吼,“说,我们有没有打你?”   
  “没有。”小如跪在地上两股战战。   
  “那为什么要诬告我们?还他妈的大学生。”   
  “……”   
  “看在你是知识分子的分上,”牢头说,“给你个选择的机会,是自己处理还是别人来修理?”   
  小如凭直觉选择了自己处理。   
  “那就自己打二十下耳光。”牢头提出了处理意见。   
  小如犹豫了片刻,小鸟的一条腿乘机架到他的肩上,并暗暗使劲。小如于是抡圆双手扇耳光。小鸟添了个附加条件:   
  “说我该死。”   
  小如没有左右开弓,因为左脸肿胀异常,这样,他在扇了右脸20巴掌的同时,还骂了自己二十句“我该死”。   
  大家数到20,小鸟松了腿,浪着脸看牢头,等待表扬或赏赐。但牢头没理睬小鸟的巴结,跟角落里的九爷说话去了。小如慢慢站直,踉踉跄跄走出外间,托了托脸。脸上滚烫和臃肿的程度颇似刚出炉的哈尔滨秋林大面包,小如甚至摸到一把汁液。小如大惊失色,以为扇出了血,展开手心看,原来是一把泪水。小如舀水洗脸,帅哥利用职权,塞给他一片香皂角。此时正是日影西斜,阳光铺满了整堵东墙,小如干脆靠上去喘息。   
  “梅小如。”   
  心有余悸的小如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叫弹回了里间,立即看到监窗口挂着指导员冷若冰霜的脸。指导员两肘撑在窗台,摆好教训的姿势说:   
  “有问题不向我反应,呵,跑到局长那边去告状,什么意思?”   
  指导员流利地骂了一通不堪入耳的脏话,大概意思是打算跟梅氏家族所有的女人睡觉,最后气愤地质问:“你明明知道这是我分管的号房,不是刁难是什么?”   
  “我没有告状。”小如的声音虽然很小,表达的内容还是非常清晰。   
  “那好,我来个现场办公。”指导员用指头弹弹钢筋说,“你自己讲,有没有人打你?”   
  “要实事求是,”刀疤向小如强调,“指导员分管的都是文明号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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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如浑身燥热,模棱两可地说:“指导员,我要跟你单独谈。”   
  “没吃那么饱,跟你单独谈,我不会把煤炭洗一洗?你给我老老实实的接受教育,二十年前我就知道知识越多越反动的道理。墨水是什么颜色知道吗?是黑色!墨水喝多的人会怎么样?会黑心。你就是那种黑心黑肺的小王八蛋。明天点名,背不来监规后果自负。”   
  指导员临走又摔下一长串咒骂,小如被骂得懵懵懂懂地愣在原地,对小鸟的挤眉弄眼胁肩谄笑没有反应。刀疤建议叫小如来个《星星点灯》,牢头制止了他:   
  “副所长讲过,知识分子死心眼。”   
  天色逐渐暗淡,正是太阳下山鸟归林的时辰。大年初一就这么匆匆而过,除了城邑断断续续传来烟花爆竹之声,九号房没有迹象能表明这是个举国欢庆的日子。在分晚饭前夕,牢头宣布了两条决定,一是晚上的菜肯定是红烧肉,小如的一份要交公,以示对他打小报告的惩罚;二是晚上开始小如除了搞卫生还要洗碗,帅哥整理内务。   
  晚餐不但有红烧肉,还有两片白地瓜,先分到手的高高举在头顶一路欢呼。小如的碗里就一孔干饭,帅哥再找出榨菜挤了几根给他,小如觉得已经是美味佳肴,很失态地狼吞虎咽。小如第一个吃完,蹲着回味榨菜,顺便回味那句老话:“慌不择路饥不择食穷不择妻”。   
  帅哥吃完了抓一块破布,引小如守在过道,等通铺上的重要人物撂下碗,连忙去收拾。帅哥为小如示范擦床板,“要顺着木纹擦,”帅哥说,“不然饭粒掉到夹缝中就麻烦了;要先擦床板再擦地板,擦了地板的抹布太脏,不能擦床板;抹布不能湿,不然晚上睡觉干不了。”   
  关于洗碗,帅哥没提太高的要求,只提醒碗背也要洗,洗完拍干,最上面的要倒扣,因为是摆在露天,以防淋了雨雪。可以设想,凭小如的学识和悟性,第一次就得心应手了。 虽然是冷水,塑料碗洗起来并不油腻,因为每一粒油珠都被他们用饭团拭净、吞咽下肚了。   
  小如边洗边琢磨,为什么碗、调羹、牙缸等所有的器皿都是塑料的?肯定是为了避免火并。问帅哥,帅哥说是防止有人自杀。小如想,兼而有之会更接近决策者的意图,举目四顾,果真不见金属、玻璃和陶瓷之类。   
  黄昏伴随着人世的喧哗降临,帅哥装了半桶的水拖进里间,再把尿桶也提进去。又是两件塑料物品。外间空无一人,干部就要来收监了,为了让悲剧不再重演,小如在夜幕的掩护下完成了一件蓄意已久的大事:上了一趟厕所。   
第17节:九号房(17)     
  尽管关闭双重铁门是预料之中的事,当它们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小如的心还是被悬空了。小如和帅哥坐在尿桶边发呆,其他人三五成堆地交头接耳谈论与春节有关的话题,牢头在通铺上焦虑地来回走动,挖空心思的模样。牢头终于立定,对着小如冷笑,小如像惊弓之鸟,胆战心虚地站在他面前,等候发落。牢头抬抬下巴问:   
  “你认识局长?”   
  “他是我爸的同事。”小如的回答透出一股骄傲。   
  “不可能吧,公安干部的儿子也得进号子?子不教父之过呀。”   
  牢头不愧是老江湖,一句话就浇灭了小如刚抬头的傲气。小如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对答。九爷这时意外地发话,指令悠悠地从墙角传过来:   
  “案情就不用问了。”   
  牢头岂肯善罢甘休,小如站地板,站通铺的牢头就比他高半截,牢头很方便就勾起脚趾挂在小如的裤头上。小如闻到牢头袜子的恶臭,不由低头看了一眼,裤头上的扣子快要勾断了,小如稍稍挺起肚皮,以便承受牢头大腿的重量。牢头就以这种怪异的姿势居高临下地说话:   
  “让我来给你上一堂法制课,大学生。县官不如现管、联合国不如饮事班长,局长顶个球,我放一个屁也比他发十本红头文件牛逼。在九号房,宪法加大学生守则也不如我一个眼色。”   
  一番话惹来阵阵窃笑,牢头的脸上现出了满足,他放下脚,喊“小鸟”。小鸟应声而至,牢头往脚后跟望一眼,小鸟马上会意,四肢着地趴在床板上,牢头于是稳稳地坐向了小鸟的后背。小鸟被压弯了腰,牢头翘起二郎腿,抱住脚指头摇头晃脑说:   
  “皇上太老了,我只能坐他靠屁股的地方,要不然就坐扁了。可是皇上的屁股又冷又硬,我就想哪,那一天能坐在你的背上就好了,一定是又柔软又暖和。”   
  刀疤附和说:“试试吧牢头,大学生的屁股可白净了。”   
  牢头没接刀疤的话茬,脱下一只袜子晾在小鸟头上,搓着光脚丫说:“不懂怎么回事,我就爱玩读过书的人,你们有了学问玩起来特别有味。好比泡妞,我就不爱泡靓妞,专门泡戴眼镜的、有文凭的妞,她们总是半推半就。好比电脑游戏,花上心思才能过关,什么叫刺激,这就叫刺激;什么叫有味,这就叫有味。”   
  九号房爆发的笑声差点掀掉了房顶,连沉默矜持的九爷也埋下头抽动着肩峰。只有三个人没笑,一个是皇上,他好像不明白大家在说什么;一个是小鸟,他的手被重量压得直哆嗦,脸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还有一个就是小如,他觉得牢头的话像一只手,伸进他的胸膛牢牢攥住那颗六神无主的心,把他搅扯得肝肠寸断。   
  牢头拍拍小鸟的屁股问小如:“你知道他的学历吗?看不出来吧,居然是我们海源一中的高三学生。”牢头其实不用小如回答问题,自问自答地往下说:   
  “他刚来的时候也被我骑过一阵子,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老喊报告,向干部反映情况;老跟我讲道理,我一听道理就心烦;更可恶的是,狗日的还用英语骂人。”   
  大家再次被牢头的话笑得前仰后合,牢头挖出一坨鼻屎抹在小鸟头皮上说:“小鸟现在可学乖了,不喊报告了,也不讲道理了。我告诉你们两个,忘掉那些没用的道理吧,真的,忘掉道理就好了,坐牢就能慢慢坐出滋味来。”   
  刀疤插话说:“小鸟,告诉大学生,你为什么叫小鸟?”   
  小鸟响亮地吸溜鼻涕,由于不堪重负,说起话来显然上气不接下气:   
  “我叫马大为,刚关进来的时候,给我爸写明信片,拼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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