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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妖物生-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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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玻继续道:“不知道您记不记得一个叫巽枫的妖?”
  司年当然记得,那是跟他和无淮子同辈的一个妖怪,本体是一只乌鸦。无淮子曾经开玩笑说巽枫喜欢司年,但其实不是。
  乌鸦,曾是白鹤的影子,羽鹤王族座下的第一近卫,食尸而生,却最为忠义。如果他活着离开鹤京,那站在无淮子身边的必定是他,根本不会有金玉和涧鹰什么事。
  “巽枫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司年问。
  “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只是在族中的长辈那里听说过这样的故事,说——在遥远的从前,鹤京的碧海和南海曾是相通的,它们之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海眼。我们一族就曾住在海眼附近,碧海倒灌的时候,海眼疯狂扩张,差点牵连到我们,是族中的一位前辈和那位巽枫大人联手把它给堵上了。”
  说这些话时,南玻小心翼翼地避过了敏感词,怕影响司年的心情。碧海倒灌之时,也是鹤京陷落之日,据说整个城池都被海水淹没了,数万年文明毁于一旦,什么都没有剩下。如此令人叹惋的事情,司年作为当年的亲历者,应该比谁都清楚那种失去的滋味。
  司年没有南玻想得那样伤怀,但海眼的事情,是他都在刻意回避的过去。
  海眼这个词并不准确,那不是海的眼睛,是一个空间裂缝。碧海琉璃珠为何会有“神明之泪”的美称,就是因为碧海这片广袤如海的大湖泊,在传说中是由神明落下的泪在地上砸出来的。
  亿万年前,天地间仍是一片混沌。
  神明诞生在天上,祂看着地上的生灵,心生怜悯。于是神明的泪掉落下来,这不属于人间的力量破开了混沌,砸在地上,大地便出现了一丝细小的裂缝。
  清泉,从这丝裂缝中汩汩而生,最终汇聚成海。
  裂缝并不稳定,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年年扩大。羽鹤一族的先祖在此建立鹤京,一方面是依托于此地丰沛的灵气繁衍生息,另一方面也是在镇守海眼。
  碧海倒灌,其实就是海眼失去了控制,鹤京注定有此一劫。
  定了定神,司年从回忆中挣脱出来,问:“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但你说的那东西又是什么?”
  南玻道:“是那件事后又过了很多年,从海眼原来的方位顺流飘过来的一根骨头。那会儿我的族人们已经从海眼附近搬走了,是外出游猎的时候捡到的。”
  “骨头?”
  “是啊,一根鱼骨,应该就是那位堵海眼的前辈留下来的。后来那根鱼骨被做成了骨笛供奉在族里,可没过百年,人间战乱,整个南海都无法幸免,族人们匆忙出战,那骨笛就又丢了。”
  南玻是个小妖怪,没有经历过那样动荡的年代,但当时的情景大抵是能想象得到的。说起来,他们海妖是对九州大地最没有归属感的一个族群,因为他们生活在外围的海里,而在战乱来临之前的数十年里,人类对于鲛人的捕杀已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鲛人的濒临灭绝,使海妖与人类的关系彻底降至冰点,甚至有激进一派曾进行过血腥的反杀。哪怕绝大多数人类根本不知道妖怪的存在。
  人间战乱,海妖们本不会出手,可这世间哪有独善其身之法?人类的战争使得外头的海妖也蠢蠢欲动,南玻一族的定风波结界,便成了南海之滨的第一道防线。
  族中的长辈们说,那时候的海里到处都是血腥味。族人们负伤累累,一个接一个死去,时而也会有人类的船只和尸体沉入水底,短短数十年,残骸遍地。
  残酷的战争使海妖与人类暂时和解,为了保住血脉,族中甚至将一部分族人转移到陆地上,去寻找最后的安宁之所。
  “大人,那支骨笛除了奏乐,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功用。但是我很想把它拿回来,好歹是个纪念。我们一族现在只剩下几十个妖了,要是再不留点念想,以后恐怕更留不住了。”南玻目光诚恳,是真心希望司年能帮忙,但他也确实拿不出什么可观的报酬,只能打感情牌。
  庆幸的是,这牌打对了。
  司年喝了一口咖啡,发现已经冷掉了,微微蹙眉,又把杯子放下。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道:“我知道了,你暂时留下来吧。”
  南玻喜出望外,屠夫司年答应下来的事情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心里的大石头顿时放下一半。随后司年给他开了一间房,让他住下来等消息,至于季家那边他自会处理。
  远在北京的金玉又接到了司年的电话。
  “你说季家?”金玉最近深感自己作为情报头子的失职,所以好好补了一下功课,司年一提季家他就想起来了,但他有点意外:“你查季家做什么?”
  司年言简意赅地把骨笛的事情说了,金玉这才恍然,随后又不免想起巽枫来。
  巽枫,没想到百年之后,又有人提起了这个名字。金玉还记得无淮子时常在下雨天坐在照野观的游廊上,看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几乎从不提起巽枫,但有一次是例外。
  那是一年深秋,无淮子旧伤复发,病恹恹的。山上只有金玉陪着他,稍显冷清,照野观的香火也越来越差了,几乎没有香客。
  连绵三天的阴雨一直不停,无淮子又坐到了游廊上,遥望着四九城的方向,似乎已经在那雨幕中看到了人间飘摇的未来。
  他精于算卦,但他的卦象太准,已经到了窥探天机的地步,以他当时的身体条件,实在不能轻易出手。司年甚至把他算卦的摊位都给封了,金玉也不肯把烟杆还给他。
  这日子,简直了无生趣。
  也许是秋雨使人愁,亦或是生病使人脆弱,无淮子又想起了从前的那个春日里的鹤京,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金玉怕他在外头着凉,便给他拿来了外衫。听着突兀的脚步声,他骤然从梦中惊醒,却没分清今夕何夕,下意识地唤了一声。
  “阿枫?”
  金玉顿住,无淮子也顿住。
  良久,他望向雨幕,落下一声叹息。
  “金玉啊,去把我的烟杆拿来。”
  “主人,您不能再抽了。”
  “少废话,你不给我抽,信不信我现在就算一卦?保证立马就死。”
  “……”
  金玉没办法,只能给他任性的主人拿来他的紫金烟杆。那是一根细长的烟杆,烟嘴和烟斗都是纯金的,杆上还雕着繁复的花纹,特别贵气。
  如果说他的主人全身上下哪点还有鹤京太子的风范的话,那就是这一身贵气了,哪怕当道士,道观里没有一点香火,也不能亏待了自己。
  片刻后,金玉就看到自己的主人歪在游廊上一边咳嗽一边吞云吐雾,不再叹息,却又无言。


第58章 季情
  骨笛的事让司年分了神; 等他跟金玉交代完事情,时间已经到了下午的四点钟。艾文打来电话问司年怎么没出现; 他信了司年的邪; 今天装成一个上进青年跟了他爸大半天; 招待盛光的贵客,结果司年到现在都没个影子。
  叔叔都已经叫出去了; 这也太亏了。
  “能认段章做叔叔,你亏什么?”
  “嗳; 你还没钓上他呢,怎么就胳膊肘往外拐呢?”
  “我跟你很熟吗?”
  司年说完就挂了电话,然后寻思着还要不要去段章那里走一遭。赌约这件事,说到底是他一时兴起; 闲的。现在出了骨笛那件事; 倒是又不闲了。
  想了一会儿,司年还没做出决定,艾文就又给他打来了电话:“方淮安又来珠海了; 据说是今天刚到的,我有朋友要请他喝酒,你来不来?这可是个近水楼台的好机会啊。”
  司年也没多想; 就应下来了,省得他自己做决定。
  有方淮安的聚会; 当然设在酒吧里。司年回去换了身衣服,又优哉游哉地四处闲逛了一会儿,才姗姗来迟。
  艾文已经到了; 他几乎是从他爸那儿逃过来的,一身笔挺的西装还没换下,酒已经喝了好几杯。昨天台球室邀请司年一起打台球的那两个人也在,一群公子哥大约七八个人,方淮安是里面最显眼的。
  他还是一副风流浪荡子的模样,但他是个有格调的浪荡子,哪怕是在酒吧里,也跟旁边的人保持着一臂的距离,风流但又不下流。
  “司,你总算来了。”艾文看到他,眼前一亮。尽管他只爱女人,但司年的长相实在出众,尤其是酒吧里迷离的灯光一照,有点醉人。
  艾文醉意上脑,但还算有理智,随即热络地给司年介绍在座的人,重点当然是方淮安。
  “这是司年,之前一直住在国外,前些天刚回国的。你们昨天有人已经见过了吧?大家一起喝个酒,以后就是朋友了啊。”
  方淮安表现出了他对美人一贯的欣赏,但他像是完全不认识司年了。
  “司先生这边坐啊,喝一杯怎么样?我们第一次见,交个朋友。”他亲手给司年端上一杯酒,言笑晏晏的样子:“我敬你。”
  司年觉得有猫腻,但面上不显,从容地接过杯子跟他轻轻相碰,入口的瞬间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这根本不是酒,是果汁。
  方淮安还在对他笑,笑里隐约有点讨好的意味,还夹杂着些“你懂我也懂”的暗示。
  司年放下酒杯,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可不想跟他打什么暗语,直接拿出手机给段章发了信息。
  大妖怪:方淮安你找来的?
  小朋友:他也来了?
  大妖怪:少给我装蒜。
  小朋友:好吧,我只是觉得司先生您的进度太慢了,这样下去,我该什么时候才能拿回我男朋友的身份?
  司年被他气乐了,这位小男朋友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大妖怪:你知道赌约的事情了?
  小朋友:喝醉酒的人总是守不住秘密的。
  看到这条信息,司年不由看了艾文一眼,他又快醉了。他摇摇头,再次确认人类的大喇叭属性,而后继续打字道——
  大妖怪:你再次错过了我的房卡。
  小朋友:那今晚去我那里?
  司年懒得理他,段章越来越会得寸进尺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他。虽然这有点幼稚。
  这厢,方淮安一直试图跟司年搭话,他对司年真是好奇得紧,已经到了心痒难耐的地步。但这是段章的对象,或者曾经疑似是段章的对象,方淮安总不好过多打探。现在终于被他逮到了机会,先不管旁的,怎么着也得先把朋友交上。
  他坚信,能收服段章的人,不管男女,一定是个妙人。
  司年觉得方淮安也挺妙的,他不在背后搞小动作,但是敢当着司年的面挖段章的墙角。他告诉司年:“我听说你对阿章感兴趣?要我说,他这个人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又冷又硬,特别无聊,你看我怎么样?这几天不如你跟我一起玩啊,明天正好是个好天气,适合一起冲浪。”
  我看你是不怕浪太大,把自己掀进海里,司年微笑:“好啊。”
  屠夫也不怕浪大。
  就这样,司年顺利搭上了方淮安,距离成功又进了一步。艾文和他的狐朋狗友们都啧啧称奇,艾文也只是牵了个线,没想到司年真能搭上。
  要知道方淮安虽然不如段章那么难以接近,朋友遍地,但酒友和真朋友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司年第一次见他就能得到他的邀请,跟开了外挂没什么区别。
  他们并不知道,司年是已经到了罗马但又往后退了几步的猛士,并且还主动把城门给关上了。
  段章今晚真的没能进司年的房,因为司年说明天要跟方淮安去冲浪,身上不能留印子。这要是留了,被别人看到了,就会以为司年在追求段章的同时还跟别人乱搞,段章就会达成“自己给自己戴绿帽”的伟大成就。
  至于盖着棉被纯聊天,那是不可能的,司年一点也不相信段章的为人。
  段章知道他是故意的,堂堂大妖,什么痕迹不能消,至不济一个障眼法就搞定了。于是他只好在自己深夜加班的时候,也给司年叫了一次客房服务。
  这次他不送醋了,送了一碗鸡蛋羹。
  司年就当他是在讨好自己了,那时他刚洗过澡,有飞鸟过来敲窗户,他便端着鸡蛋羹走过去,把窗打开,一边吃一边听他说话。
  “大人,已经查过了,骨笛确有其事,那位海妖没有撒谎。季家外头有禁制,很强,周围都没什么妖怪敢靠近。不过贴子我已经送到了,他们也收下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过来。”
  这飞鸟是司年临时找来办事的,无论是哪里的飞鸟,对于鹤京出身的妖怪,总带着天然的臣服。
  “我知道了,退下吧。”
  “是。”
  司年看着飞鸟振翅高飞,脑子里还在想季家的事。从各方面得到的消息来看,这季家倒也有意思,就是不知道他们收到贴子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了。
  翌日,司年跟方淮安一起出游。他以为会看到段章,没成想却真的只有方淮安和昨天见过的几个公子哥,可据他所知,今天段章应该不忙才对。
  “段章呢?”司年坐上了方淮安的副驾驶。
  “他待会儿才来。”方淮安有些受伤地看着他:“他不来你难道就不跟我玩了吗?”
  “差不多吧。”司年随口应付。
  方淮安这次是真的受伤了,阿章的对象果然跟阿章一个样,有事就叫他,没事就丢一边。他叹着气发动了车子,再次感叹着命运的不公——就连阿章那种solo玩家都脱单了,怎么就他被爱情拒之门外。
  到了地方,众人便似鱼游入海,没了拘束,该怎么玩就怎么玩。有那些个自诩身材好的,脱了上衣赤脚跑在沙滩上,一个个阳光又有活力的样子,看着还挺养眼。
  司年却没有凑这热闹,他谢绝了艾文的邀请,独自躺在沙滩椅上戴着墨镜晒太阳。
  方淮安给他拿来了冰镇汽水,问:“你真不下水啊?”
  司年反问:“你想等段章来的时候,看到我跟你在一块儿戏水吗?”
  方淮安仔细想了一下,那画面太可怕了,他可能会被扔进海里喂鲨鱼,于是便干脆打消了这个念头。随后他又陪着司年说了会儿话,便跟别人一块儿冲浪去了。
  司年远远地看着他们在碧波上驰骋,嘬着冰镇汽水,想起从前化身为鸟在天与海之间遨游的日子,有些怀念。
  海边的飞鸟们都在偷偷打量他。
  他们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了司年身上特殊的气息,但又不确定,几次在他头顶盘旋而过,不敢随意靠近。司年便任他们打量,也不轻易释放妖气表明自己的身份,怕吓到他们,到时候表演一个当空坠落,砸了方淮安的脑袋。
  可就在司年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的时候,飞鸟们忽然四散惊飞。他睁开眼来,便瞧见一个年轻的漂亮女人朝他走过来。
  明明是在炎热的海边,她却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乌黑的长发也散在肩头,顺滑得像是绸缎。但最让人注意的是她的眼睛,漂亮得像琉璃珠,带着一股特殊的沉静之感。
  “司年大人。”她说起话来,声音也沉静得像是林间落下的雨滴。
  司年淡淡的应了一声,仍旧躺着没起来。
  女子站在他身侧,垂眸微笑:“季家昨天接到贴子,不知道您也到了珠海。今天特地准备了接风宴,让我过来接您。我叫季情。”
  季情,司年从金玉口中听过这个名字,季家这一代唯一的子嗣。季家的妖怪跟傅西棠一样,也是草木,但他们是很少见的生长在苗疆的黑仙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远离故土跑到了海滨。
  他们在这里生根,却又与其他的妖怪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神秘且孤僻。倒是季家经营的医药公司在人类社会打响了名气,毕竟黑仙花本就有治病的奇效。
  不过季家怎样都跟司年没关系,他只想拿到骨笛罢了。不管季家派过来的人是谁,只要能解决问题,他都不在意。
  但正在冲浪的方淮安就不那么淡定了,他远远看到司年跟一个长头发的女人说话,心想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挖阿章的墙角,一个分神就被浪打了。
  司年看着他的狼狈样儿,想起段章,道:“不了,我还在等人,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季情微怔,随即又想到这位的身份,将各种心绪压回心底,道:“大人,季家与四九城一向没有什么来往,不知道大人这次找上我们,是有什么事?”
  司年开门见山:“听说一周后的拍卖会上出现了一支骨笛,你们对它很感兴趣,但它是他族的遗物,现在他们找上了我,想要物归原主。”
  季情似是没料到竟会是这件事,看着司年有些失神。
  司年推了推墨镜,稍稍坐起神来,又拿起饮料喝了一口,道:“如果我想要,骨笛必定会在我的手上。所以你想清楚,你们想要骨笛的理由到底是什么,我只听一次。”


第59章 大海
  段章到的时候; 季情还在。
  方淮安看着终于现身的大忙人,刚想吐槽; 就被他的一身精英打扮吸引了:“我说兄弟; 这是海边; 你怎么不回去换身衣服就来了?”
  段章没理会这个毫无营养的问题,眸光看向司年; 问:“那边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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