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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得这么近，我清楚地闻到她身上的酒味，浓得好像她本身就是一瓶伏特加，若她不是吸血鬼而是人类，也许早就酒精中毒了。
　　　　“乐音……请放手。”我有些无奈的说：“我该去给少爷煮宵夜，他可能快回来了。”
　　　　她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见我的话，她没有回应，虽然放松了紧抱的双手，却把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腰间，然后把脸贴在我的胸前，这让我感觉更加不自在了，并不是因为被拥抱，而是就我的认知中，乐音绝对不是会乖乖趴在男人怀里的女人。
　　　　就算她真的偶尔会乖乖地趴在男人怀中，那也该趴在老爷或者是初风的怀中吧？为什么突然抱住我呢？
　　　　“管家，我问你，你相信投胎转世吗？”
　　　　投胎转世？我摇头说：“我没有宗教信仰。”
　　　　“宗教信仰……哈哈哈！我也没有，哪个吸血鬼会有宗教信仰？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不停的笑，笑到眼泪掉了出来，笑到变成干嚎，笑到哭……把脸埋在我的胸口，呜咽着哭泣。
　　　　如果，我刚才是不自在，现在就是惊恐了。乐音居然在哭？
　　　　惊恐之下，我总算记得递上一条手帕，她抢过手帕就往脸上胡乱抹了一阵，然后把手帕直接丢到地上，再次伸手抱住我，自言自语的说：“可是啊，我得相信有那么一回事，这样的话，也许有一天我还能遇上他。”
　　　　他？
　　　　乐音突然抬起头来，质问：“管家，你离开表妹是因为她是个人类，没多久就要死了对吧？为什么不把她变成吸血鬼？你没有永远爱她的勇气吗？”
　　　　乐音盯着我，似乎坚决要得到答案。我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说：“有很多原因……”
　　　　“啊！是呀，总是有很多原因，哪件事情不是这样？”她哼了一声，一把推开我，转过身看着落地窗外，用着甜蜜的口气说：“他就没这么多原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也不管别人的感受，霸道得要命！”
　　　　我叹了口气，说：“乐音，你真的醉了，回金属舱睡觉好吗？”
　　　　她根本不理会我说的话，转过身来，劈头就问：“管家，如果你那时没离开表妹，你前前后后总共会和她相处多久？”
　　　　我沉默了下，但乐音却一直瞪着我，似乎不得到答案不罢休，我只有照实回答：“不久，大约八十到一百多年吧。”
　　　　“不久？呵，管家你知道吗？”她逼近了几步，咄咄逼人地说：“我的爱人是永生的吸血鬼，为了让我可以永远跟他在一起，他给了我初拥，把我变成吸血鬼……你猜我和他相处了多久？”
　　　　我苦笑着说：“我不知道，两三百年？”
　　　　“一年半。”
　　　　乐音说出了答案，我一愣，她的眼中流出泪水，但她似乎不知道自己流泪了，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下去：“然后他就死了，他常去狩猎的村庄跟教会求救，教会派来了除罪组。那时，他刚给我初拥不久，初拥耗费了他太多血能，他根本无力抵挡，所以，除罪组把他杀得连灰都不剩。”
　　　　原来如此，但我并不太意外，吸血鬼被教会杀死的事情时有所闻，这也是为什么吸血鬼总是会组成家族而非单独行动的主因，落单的吸血鬼就算实力再强，白天也会削弱很多，若被除罪组发现行踪，那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而已。
　　　　“那时，我躲在衣橱里，我看不见，但听得见，我拼命捂着自己的嘴，不能哭出声，然后听着他死……教会不知道我的存在，所以杀了他以后就离开了。”
　　　　听到这话，我完全能够体会她那时的感受。当我的父亲躺在床上，我看着他一天一天的丧失活力，听医生说大概只能再撑几个月……那几个月，每一天我都想哭，但却得笑着跟父亲聊天，因为他说他很骄傲，他养出的儿子有最棒的笑容。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再次被绑在十字架上晒死，也不愿看着最爱的人一天天虚弱下去，最后在我面前闭上眼睛，永远都不再醒来。
　　　　这时，乐音突然一个伸手扯住我的衣领，把我拉过去，然后她低吼：“就算他和我都是拥有永生的吸血鬼，又怎样？你这个蠢货，竟然因为表妹只能活一百多年这么蠢的理由离开她。一百多年很短吗？我和他只相爱了一年半！为了这一年半，我想了他三百多年……但我从不后悔遇上他，从不后悔爱上他！”
　　　　一年半……我也不后悔当年和父亲回家了，但是我和他至少相处了九十年，但乐音却只有一年半，然后痛苦三百多年。如果是我，多半不敢选择那一年半吧！我由衷的称赞：“你真勇敢。”
　　　　“勇敢？”乐音却笑了出来：“我不勇敢，他死的时候，我真的疯了，心中唯一的念头是复仇。”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什么好报仇的，人类也只是想活命而已，他们也没有错。”
　　　　“错？这和错不错没有关系！”乐音看着我，眼底充满了鄙夷，这不是她平时会有的神色。
　　　　“就像猎人上山打猎，却被自己要猎的野猪杀了，那猎人的妻子或者儿子难道会说这不是野猪的错，野猪反击只是为了活下去吗？不！他们会号召村民，拿起所有的武器，上山把那只猪轰成渣！那就是我做的事情，每个杀了他的人都该死！”
　　　　她发出不似人的低吼：“我屠了整个村子！因为对我来说，他们通通都是杀了我爱人的野猪！他们叫了教会的人来！”
　　　　“你的爱人也许也杀了别人的爱人。”我委婉的说。
　　　　闻言，乐音却大笑了起来，笑得眼角掉出泪，边笑边说：“朝索·安德利斯，你真不该姓安德利斯，去当个艾勒西吧！你不是一个吸血鬼，不是因为其他原因，像是你的父亲是人或者是你在人类世家住超过五十年，你不是非人只是因为你没有把人类当野猪杀过！就算你发狂了、堕落了也做不到，对吧？”
　　　　我没有办法否认，虽然自己杀过人，人数还不少，但每一次都是有原因的，真正的原因，而不是只是因为把人类当成食物。
　　　　在这个连人杀人都不见得需要理由的时代，我的确是个很奇怪的吸血鬼，但是父亲大人却因此很高兴，每当有人对他说他的儿子是个危险的吸血鬼时，他总是这样回应：“我的儿子是个吸血鬼，但相信我，一个拿着拆信刀的十岁女孩都比他来得危险。”
　　　　父亲这样说，是因为十岁的沙蒂娜刚来家族的时候，其他孩子拿我的吸血鬼身分吓她，结果她随身都带着银制拆信刀。
　　　　当我们第一次在走廊不期而遇的时候，她看起来很害怕，我试着微笑安抚她，蹲下身，正想摸摸她的头时，她却冷不防的给了我一刀，而且还非常准确地戳中颈动脉，银接触到血液加上瞬间大量失血，我几乎是立刻就晕过去了。
　　　　如果不是其他家族人路过阻止，她其实想继续补我几刀。沙蒂娜后来这么跟我承认。
　　　　刚开始，父亲大人很着急也很生气，但当我没事的时候，他让沙蒂娜送来一束花当作道歉，卡片上还写着：“送给差点被十岁小女孩杀死的吸血鬼。”
　　　　从那时开始，沙蒂娜从来不怕我，甚至连家族的其他人也似乎不再那么怕我、避开我了。
　　　　“因为你把人类当作同类，所以你做不到！”
　　　　我的注意力回到乐音身上，她这时放开了我的衣领，后退几步，坐倒在沙发上，喃喃：“自从我屠杀过人后，我才明白，初拥并没有把我变成吸血鬼，屠杀人类才把我变成真正的非人。等你那么做过以后，你才会了解，人和非人的差别到底在哪里。”
　　　　若是如此，我宁可永远不要明白人和非人的差别。
　　　　“不过啊……咱们家的少爷发起狂来，倒还真的能把人当野猪杀。”她整个人躺倒在沙发上，捂着脸笑：“你和少爷，你们两个还真的是……哈哈哈！”
　　　　笑声渐歇，最后，乐音不再说话也不动弹，似乎是睡着了，突然，她的手滑出沙发外，一条项链从她的手心落了下来。
　　　　我弯腰捡起了项链，这是一个非常古典的雕花项链，椭圆形链坠，中间有一朵兰花的浮雕，这种项链通常可以打开，里头是用来放照片的。
　　　　我打开了它，里头不是相片，而是一张图画，金发的男子带着高傲的神情，面孔与气质竟都和老爷有些相似，另一面还刻着文字：妃兰朵，吾永恒之爱。
　　　　看来，乐音似乎不是本名。关上项链后，我将它挂回乐音的脖子上，然后抱起乐音，朝她的房间走去。
　　　　关上了金属舱门，我应该去煮少爷的宵夜了……却一瞥眼看见舱门上有一朵兰花，乐音一向喜欢玫瑰才是。今晚的乐音不是乐音，是妃兰朵吧？
　　　　对于妃兰朵说的话，自己竟没有半点反驳的余地，我自称吸血鬼，但却始终用人类的思考过着人类的生活。
　　　　她说得对，我不是安德利斯……但她不知道，我也不是艾勒西。
　　　　我靠在金属舱上，金属舱的隔音很强，里头的乐音是听不见外头的动静。我低声说：“就算我觉得自己是人类又如何？人类把我当成吸血鬼，非人却觉得我是半个人类，不是真正的非人……我隶属两个家族，但艾勒西家族不能公开承认我，我也无法认同安德利斯家族。”
　　　　人与非人，用一个非字当界线分成了两边，我却踏在线上，似是而非，哪边也去不了。
　　　　铃铃……铃……铃铃……
　　　　我拿出手机，接通了电话：“这里是朝索·安德利斯，请问是哪边找？”
　　　　“我啦！怎么这么久才接？”
　　　　“岳刚？”我有点意外会是岳刚，打电话给他的人通常是我，而他总是直接到菜市场来找我。“怎么了？该不会是把我刚给你的一万元拿去买武器，又没钱吃饭了？”
　　　　“你把我看作什么了？武器狂吗？”
　　　　我微笑着说：“难道不是吗？”
　　　　“呿！再买武器，就是发薪也没钱还你啦！没买！不过……真的是没钱吃饭的问题，你不拿三万元来救我，老板就要挖我的肾去抵债啦！”
　　　　“……你吃了什么？”
　　　　“两杯调酒、两盘小菜和一条长面包。”
　　　　“你可以把那个店老板带去警局，告他恶意讹诈。”我委婉的建议。
　　　　“我要是走得出店门口，早就那么干了！”岳刚急急地说：“老板不给我说啦！快点来救我，带三万元到夕日南路上一家叫做俳的酒吧。”
　　　　俳？我脱口：“你跑去俳……你跑去酒吧做什么？”
　　　　电话却被挂断了，我想应该不是岳刚自愿挂断的。
　　　　思考了一下，我回到房间，换上了厚重的古式西装，但却没有去提领三万元，而是直接从客厅的落地窗出去，踩在大楼的墙面上，一路朝夕日南路的方向飞奔。
　　　　俳是会员制的俱乐部，岳刚绝对不可能是会员，所以他应该无法进去才对，如今，他却进去了，而且还被老板讹诈，加上他打了电话给我……我有点怀疑，这整件事恐怕和岳刚没有关系，真正的目标是我。
　　　　但是，俳的老板想找我做什么呢？虽然我去过俳的次数并不少，却从不曾见过老板。
　　　　奔跑了约二十分钟后，我从墙跳到街道上。街上的行人并不多，街道也相当昏暗，夕日南路在斜阳市的南区，属于比较不繁华的地区，而且治安特别败坏，入夜后的街道鲜少有人逗留。
　　　　俳就开在这样的街上。它的门口相当不显眼，大门是黑色的，大门上方挂着一个俳字，相较于其他商店的招牌总是五颜六色地发着光，这个俳字却只是木制招牌，加上这里没有任何灯光，在夜晚是非常难看见的，至少人类恐怕根本看不见这里有一家酒吧。
　　　　我走到大门前，门旁贴着一张公告，上头写着：吸血鬼之夜，吸血鬼无须入场费。
　　　　毫无疑问，这的确是针对我。
　　　　黑色的大门上有一台刷卡机，我从皮夹中拿出了会员卡一刷，门就开了。
　　　　要申请到俳的会员资格并不难……至少对我来说不难，只要是非人就可以成为会员。
　　　　俳是非人专属的酒吧。
　　　　我推门进入，走上一段长而阴暗的阶梯后，眼前出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厅四周是玻璃墙面，可以直接看到外头。大厅的中间有一个圆形的吧台正发着淡淡的白色光芒，吧台本身的材质也非常特殊，全是透明的，中间有水流动，甚至还有小鱼，就像是一个水族箱。
　　　　因为吧台发着光，所以四周相对地非常暗，猛一看就只能看见落地玻璃外的夜景，但是南区并不繁华，灯光也稀稀落落，夜景并不美。
　　　　即使视线不良，我也知道周围其实有很多座位，沙发、巴洛克风格的雕花桌椅、高级檀木椅、藤椅、最新的人体工学椅……不管是什么时代的非人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喜欢的位子。我喜欢的是窗边的一组木制桌椅。
　　　　黑暗中传来了嘻笑声：“唷唷，看看是谁来了。”
　　　　“天使的管家呢！”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天使指的是少爷，看来少爷的名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看了看周围，今天的非人并不太多，加上走动的服务生也不过十几人，也许是门口贴的吸血鬼之夜让其他非人感觉不太对劲，所以干脆不进来了，但这也表示现在在这里的非人都有一定的实力，所以他们仍旧走进来，完全不回避危险。
　　　　我直接走向了吧台。
　　　　“来点什么吗？”吧台中只有一个服务生在，我从未见过的服务生，他的皮肤发着淡淡的光，眼珠的颜色几乎是透明的，仅有一点点灰蓝，水蓝色头发非常的长，几乎垂到了脚踝。
　　　　我分辨不出他的种族……也许是她，我甚至看不出这个非人的性别，就暂且当成男性吧。
　　　　他笑着说：“我们有最新鲜的血液，自愿让您吸食的少女喔！或者您喜欢男孩？我们也能提供最漂亮的男孩子……啊！不是最漂亮，至少没有天使那么漂亮，真是抱歉。”
　　　　少爷的名气在非人中也这么大，似乎不是件好事。我有点担忧，但是眼前最急迫的事情却是岳刚。我开诚布公的说：“我是来找人的。”
　　　　“喔？”他笑着说：“什么种族呢？”
　　　　“人，人类。”
　　　　“来俳找人类？”他轻笑了一阵，说：“你不真的了解‘俳’这个字的意思吧？吸血鬼。”
　　　　我平静的问：“你确定，这里真的没有人类吗？”
　　　　他拿起一只玻璃杯，又倒进了鲜红的液体，说：“不，是有一个，擅闯了俳，点了东西还付不出钱。”
　　　　我淡淡的说：“何必再说表面话呢？他根本不该进得来，再说，两杯调酒和两盘小菜也不至于要三万元，你的目标是我。”
　　　　他一边把玻璃杯放到吧台上，一边笑着说：“哎呀，被发现了呀？好吧，我承认，的确是为了引你来，朝索·安德利斯。顺便一提，这可是刚刚取出来的新鲜血液，还温热着呢！趁热喝吧？”
　　　　他微微从吧台探头出来，带着笑说：“好友的血说不定特别鲜美呢？”
　　　　岳刚……我握了握拳头，但面上仍旧保持波澜不兴，并不询问岳刚的情况，只是问：“是艾薇席拉夫人要你这么做的吗？”
　　　　“艾薇席拉？”他偏着头，用手撑着头想了一会，才一摊手说：“抱歉，我对吸血鬼不太有研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不是艾薇席拉引我来的吗？我有点惊讶，除了和安德利斯家族之间的恩怨，我想自己应该不曾和非人结怨。我带着疑惑询问：“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他收起了笑容，淡淡的问：“听说，康奈尔是被伊·艾克斯杀的？”
　　　　艾克斯，下次你若再拜托我事情，我一定一口拒绝。
　　　　“是的。”我有点无奈的回答：“艾克斯和康奈尔有些私人恩怨。”
　　　　“喔？原来是私人恩怨吗？”他笑了笑，说：“伊·艾克斯一来就杀了斜阳市的狼人首领，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人，连个解释都不给，这也太不把斜阳市的非人看在眼里，虽然和康奈尔交情最好的白石都不追究了，不过这不代表他藐视斜阳市非人的举动就被原谅了。”
　　　　白石……莫非是大石先生？
　　　　我连忙帮艾克斯辩解：“伊·艾克斯被教会追杀，实在没有多少时间停留，此外，他是个十分守旧的吸血鬼，不管是人或者非人都鲜少往来，所以请不要跟他计较。”
　　　　“我想跟他计较也做不到，教会都找不到的非人，我怎么找得到呢？”他用一双淡色眼瞳看着我，微笑说：“但是你就不同了，朝索·安德利斯，你最近似乎很活跃呢！许多事情都能看见你的踪迹，这么出风头，对一个年仅一百五十岁的吸血鬼来说，可真少见。”
　　　　严格来说，所有事情都与我无关，我只是旁观、意外被卷入以及偶尔出手帮忙而已。
　　　　“不过你少见的事情也真不少，五代吸血鬼的职业居然是管家，而且，还被人类的家族保护着……明知道这是个陷阱，还这么轻易地被诱过来，你以为，有人类家族的保护，就没有非人敢动你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飘了起来，从吧台飘到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