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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于溪如释重负，低头看向车里，先是略带无奈地摇了摇头，继而勾唇微微笑了起来。

　　　　“小酥鱼，你是不是早就看见我了？”

　　　　孟沅打开副驾驶的门，开口就问了这么一句话。

　　　　“是看见了，不过没想到是你。”

　　　　苏于溪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他淡淡瞟了一眼孟沅，突然很想恶作剧地好好损一损这个人，“像你这么明目张胆的跟踪方式，我要是再看不见，就真成傻瓜了。”

　　　　其实要说实话，孟沅这次还真跟得不那么显眼，也没全程都跟，而且为了这一趟他还特意换了一辆车，但苏于溪今天格外心细如发，就怕他的鱼有任何闪失。

　　　　孟沅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你本来就是傻瓜。”

　　　　苏于溪正低头捣鼓安全带，听见这一句，抬眼看向孟沅，皱眉道，“你说什么？”

　　　　孟沅嘿嘿一笑，探身过来帮苏于溪扣好安全带，“说你是个小傻瓜，坐我的车这么多回，每次还都得跟安全带过不去。”

　　　　“我……”苏于溪脸上微微发热，想反驳又不知怎么说，半是窘迫半是怨愤地瞪了孟沅一眼。

　　　　孟沅拼命忍住笑，苏于溪脸皮薄他可是相当了解的，这下好不容易等到他难得流露的真性情，他可不能嘴欠打击人家，万一他又变成乌龟缩回壳里去岂不没眼福可饱了？

　　　　“咳咳，言归正传，今天的交易怎么样，对方没有给你出难题吧？”

　　　　“……没有。”苏于溪听他问起这个，这才想起忘记给严洛汇报，赶紧拿出手机，“我给我师傅打个电话。”

　　　　“嗯，你打吧。”

　　　　孟沅有意无意看了苏于溪一眼，专心开车。

　　　　电话拨通了，很快就被人接起来，严洛显然也正焦急等待这边的消息。听到苏于溪汇报一切顺利，他松口气之余又免不了有些疑心。

　　　　“交接单都签好字了？”

　　　　“都签好了。”

　　　　“盖章呢？是凤锦集团的公章么？”

　　　　“章盖了，但我没注意是什么……严哥你等下，我看看。”

　　　　苏于溪从包里拿出交接单，单子右下方的公章颜色有些淡了，字迹看不大清楚，他盯着看了几秒。

　　　　“严哥，好像不是凤锦集团的章。”

　　　　“咦？那是什么？”

　　　　苏于溪一时拿不定主意，偏头看向孟沅，孟沅先将车停靠在路边，这才接过交接单仔细辨认。

　　　　“渔悦水族。”

　　　　孟沅语气肯定地给出了判断，苏于溪皱眉，对着电话那头也重复一遍这个名字。

　　　　“渔悦水族？那不是赵科齐自己的公司么？”

　　　　严洛显然吃了一惊。

　　　　赵科齐现在明明是凤锦集团的人，按理他原先的公司也应该并入集团了，他的老板又怎么会允许赵科齐打着集团的名号，为他自己的公司买进产品呢？

　　　　而且按上次苏于溪描述斗鱼大会上的情形，那位程总也是知道赵科齐这笔订单的，当初双方的合同签章也是凤锦集团的专用章，那么眼下这个验收的公章又是什么意思？

　　　　同样的，苏于溪也对这个问题感到迷惑不解。

　　　　“你觉得，凤锦集团是诚心诚意做这笔订单的么？”

　　　　挂断电话，苏于溪这样问孟沅，然而这话刚一说完，他就立即反应过来一件事，孟沅……跟程奕是认识的，而且他们还是好朋友。

　　　　苏于溪潜意识里并不愿就这个点继续深究下去。

　　　　孰料孟沅却主动开口了，“其实之前，我也不知道程奕跟凤锦集团的关系，在我们几个同学的印象里，他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学霸，回国之后，则是一个有口皆碑的精英医生。”

　　　　顿了顿，孟沅又道，“那天的斗鱼大会，我也去了，不过我只参加了开幕，所以就没告诉你。”

　　　　不知道为什么，苏于溪隐约觉得，孟沅这笑容很是牵强，“所以和你一样，我也是那天才知道，程奕原来是有这个身份的。”

　　　　孟沅边笑，边长长叹了一口气。

　　　　苏于溪不了解他叹气的原因，只是心里到底有些堵得慌，再加上他也委实不愿意继续讨论那个人的事，便急于想找个轻松的话题。

　　　　“对了孟沅，你说这几天有事出差，怎么还有空到处闲逛？”

　　　　“嗨，那个呀，行程临时变动，就提前回来了。”

　　　　其实是知道今天要交易，特地坐早一班飞机披星戴月赶回来的，不过孟沅当然不能说实话，只听他大言不惭道，“再说这怎么能叫闲逛？我是够义气，亲自出马在保护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而已。”

　　　　苏于溪忍不住笑起来，“那照这么说，你朋友遍天下，还得个个亲自保护？”

　　　　孟沅看向苏于溪，忽而脸上收敛笑容，状似一本正经地回答，“所以才要加个‘很重要’啊！小酥鱼对我很重要，所以我才必须得亲自保护，这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苏于溪闻言愣住。

　　　　孟沅目光如炬，乌黑的瞳孔仿似隐含着某种眩惑人心的神采，苏于溪看清了，忽然间不敢与他对视，飞快地低下头。

　　　　车子又开始前进，在宽敞的公路上匀速穿行，外面的风吹进车窗，隐隐渗透凉意，苏于溪额前的头发被吹得凌乱，露出的皮肤更显霜雪一样透白。

　　　　“好像又降温了……我妈说，让你多注意身体。”

　　　　轻轻咬着牙，苏于溪半晌才终于说了这样一句话。孟沅并没有偏头看他，他似乎正专注盯着前方路面，听见苏于溪的话，他只是眨了眨眼，唇角旋即微微上扬。

　　　　“我知道，你也是。”

　　　　孟沅说着，体贴地摇上所有的车窗，于是那些呼啸的风声、树叶窸窣的声音、路过车辆鸣笛的喇叭声……在在都逐渐隐没和远去了，只剩下，最后一句沉郁温暖的音调，仿佛余音绕梁的旋律，始终徘徊不去。

　　　　苏于溪略有些慌乱，而周遭的一切越是安静，他就越是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匆促而又彷徨，像是不容他有任何逃离的机会，强迫他面对和倾听，听那个人说的那句——

　　　　小酥鱼对我很重要。

　　　　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

 ；。。。 ； ；　　　　苏母听见门铃响，匆忙从厨房出来打开门，却实实在在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只见楼道口整齐摆放着几个包装精致的购物袋，一个超大个儿的货物纸箱，外带一个悬在半空足足一人多高的玩具大抱熊。

　　　　“妈，我回来了！”

　　　　苏母正满头雾水，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苏于溪从大熊肩膀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冲她眨眼微笑。

　　　　“小溪？你这是……”

　　　　好不容易把那些东西都搬进屋来，苏母也同时问清楚了它们的来历，虽然心里感动欣慰，可到底还是舍不得儿子辛苦，“你这傻孩子，哪用得着给我们买这些？再说了，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怎么拿回来的？”

　　　　苏于溪正忙着拆开给母亲买的衣服，听她这么问，抬眼一笑，“不是一个人，孟沅送我到门口的。”

　　　　“咦？”苏母闻言朝门口张望，“小沅送你回来的？可是刚才没见着他啊？”

　　　　“我有让他进来的，不过他非说……”苏于溪轻咳一声，学着孟沅的样子半是正经半是无赖道，“‘今天可是你表现的大好时机，我还是不要去了，不然一去肯定抢了你的风头’——所以，他按完门铃就走了，我也拉不住他。”

　　　　苏母一听，噗嗤乐了，“小沅这孩子，也真是的……前两天他还特意给我打电话，说最近太忙没来看我，心里内疚……小溪，你下次要再见着小沅啊，记得跟他说工作再忙也得多注意身体，别累着自己。”

　　　　“……”苏于溪沉默两秒，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妈，我会跟他说的。”

　　　　“乖儿子，”苏母展颜一笑，“你也是一样的，在单位也得学着照顾自己，不过能看见你现在工作这么开心，妈真替你高兴。”

　　　　苏于溪伸手握住母亲干燥的大手，掌心传递而来切实而厚重的温暖，他想说许多话，却最终只能低低唤出一声“妈”。

　　　　苏母宠溺地捏了捏儿子的手指，母子俩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大约又过去半个小时，苏爷爷从老战友家回来，不久后苏父也下了班，最后才是放学回来的苏乐，等到一家人全都到齐，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今天也算是个特殊的好日子，苏母直接架上鸳鸯锅，再摆了满桌子涮菜和羊肉片，火锅里的汤烧开了，整个餐厅都是浓郁的辣椒和牛油的香味儿。

　　　　“小乐！快出来，就等你个丫头片子了！”

　　　　苏爷爷一边猛咽口水一边大声嚷嚷，自己却反倒靠在按摩椅上闭着眼享受得不亦乐乎。

　　　　苏于溪敲了敲门，走进苏乐的房间，见她连校服都没来得及换，正趴在大抱熊圆鼓鼓的肚皮上，用荧光笔在它脖子那一圈领结中央写着什么。

　　　　“小乐？先出来吃饭吧。”

　　　　苏乐一听苏于溪的声音，立时从床上跳起来，将大熊藏在身后，那一脸甜腻腻的笑容里隐约藏着几分狡黠，“哥，我就来，你先出去，嘻嘻……”

　　　　苏于溪有些莫名其妙，这丫头又在搞什么把戏？

　　　　“那你快点儿，爷爷刚才叫你呢。”

　　　　“听见了听见了，”苏乐三下五除二拿枕头盖住大抱熊的脑袋，迅速穿好一只拖鞋从床上下来，一蹦一跳去找被她甩到桌子底下的另一只鞋子。

　　　　苏于溪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几步帮她捡起拖鞋，苏乐见状立时欢喜地扑向他，半个人都依在他身上。

　　　　“我哥果然是天下第一好的！另外，谢谢哥哥送我的大熊‘欧巴’，我很喜欢！木——啊~”

　　　　无比肉麻外加热情奔放的一记隔空飞吻，饶是苏于溪已经见识过苏乐的功力，这时也还是忍不住闹了个大红脸。

　　　　“哈哈！害羞啰！果然还是哥哥调戏起来最好玩儿啦！”

　　　　听见这一句，苏爷爷本来悠闲闭着的眼睛骤然睁开，噌一下从按摩椅上坐起来，“乐丫头，竟敢调戏我家小溪儿？哎呀不行不行，老头子我也要申请加入！”

　　　　“爷爷！你、你以大欺小，明明是我先来的！”

　　　　苏乐连忙宣誓主权，紧紧搂住苏于溪的胳膊，对苏爷爷吐舌头扮鬼脸。苏爷爷年纪虽大，却一点儿也不甘示弱，扑过去抢下自家孙子另外一边肩膀，跟苏乐各占一方，互不相让，同时还不忘回她一记白眼。

　　　　“谁说的？我是你爷爷，百善孝为先，你这丫头应该懂得礼让，小溪儿，你说是不是啊？”

　　　　“嘁，少来了……呀——哥！爷爷他揪我耳朵！”

　　　　不仅右边耳朵被人捏住，就连脑袋后面的马尾辫也未能幸免，苏乐一见自家老顽童的爷爷笑得胡子都飘起来，登时又气又窘，急得只能使劲干跺脚。

　　　　“嘿嘿，丫头，看你还敢不敢挑战老头子我的权威了！”

　　　　苏于溪此时被夹在两个人中间，只有装聋作哑的份儿，毕竟这两边偏心谁都不行，所以他现在可真是一条名副其实的“池鱼”，被城门火殃及了还不能申诉的那种。

　　　　客厅里，苏乐和苏爷爷唇枪舌剑愈演愈烈，谁也不肯让着谁，场面简直一片混乱。不过到最后，还是美食的诱惑力最大，羊肉只消一下锅，就立时化干戈为玉帛，成功终结了这场莫名其妙的内讧。

　　　　一家人再度其乐融融围坐在一起，吃着热气腾腾的涮火锅，喝着苏母煮的姜丝可乐。

　　　　苏爷爷最好这口儿，吃到半饱的时候，打开话匣子就再难关上，外加还酌了点儿小酒，酒兴上来，便开始给全家讲他年轻时候当兵的经历。讲到兴起，他甚至拿筷子当快板儿，眉飞色舞变身成说书先生，然而过不了多久，他还是会被儿子给夹的一片涮羊肉给轻易勾回现实来。

　　　　苏父很少说话，但显然对于自己这个性格古怪的老爹却相当了解。苏于溪偶尔听得出神也会忘了吃饭，这时候如果苏母没有立即顾上他，苏父就会悄悄给他夹菜，始终沉默的，脸上也并没有太多表情。

　　　　可是苏于溪却能清楚感觉到某些东西，像是苏爷爷传给苏父，苏父又传给他……此景此景，他便会禁不住错觉，自己真是这个家庭的孩子，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孩子。

　　　　而这顿饭，大抵是他到这个世界以来，吃得最满足、也最投入的一回吧。

　　　　晚上十点半，全家人都各自回屋休息了。

　　　　今天比往常要早一些，苏于溪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睁着眼睛不知怎么有点儿睡不着，过了几分钟，手掌心传来轻轻地两声震动，他正握着的手机有短信进来了。

　　　　——小酥鱼，晚安。

　　　　苏于溪盯着最后那两个字，忽然想起，他今天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第二天早上，苏于溪精神格外好，刚到rd3厅附近，就见严洛等在大门口，一看到他就兴冲冲迎上来。

　　　　“小溪，小龙孵出来了！”

　　　　严洛的繁育室里，刚孵化出来的幼鱼已经跟父母分缸。天书显示，这批小龙中有一条变异彩龙，品质为上品，除了灵媒值外，天书还额外奖励了一滴万能药。

　　　　不过，国内龙鱼繁殖技术尚不成熟，成功率也比较低，几十枚龙蛋中最后成功孵出来只有十二条——这结果还是受天书影响，已经远远超过协会自主繁育所达到过的最好水平了。

　　　　经过昨天的斗鱼大会，严洛已经算小有名气，今早再加上这么一桩事，更是双喜临门，龙鱼孵化刷新纪录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协会。

　　　　孟会长听说后亲自前来查看，那些两厘米左右的小龙宝宝经过短暂的漂浮，目前已经能在水下游动，并且开始进食丰年虾卵开口饵料了，状态显然很是活泼健康。孟会长当场便赞不绝口，嘱咐严洛再接再厉。

　　　　廖志杰也是养龙鱼出身，孟会长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上门拜访，看见严洛的成果，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话，“恭喜，来日方长，好好养着吧。”

　　　　龙鱼产卵容易，孵蛋不容易，小龙要顺利长大那就更不容易了。严洛哪能听不出廖志杰的意思？来日方长，他们可还有的争呢！

　　　　“小溪，那赵科齐有说什么时候来提货么？”

　　　　“已经约好了，这周五上午。”

　　　　苏于溪一看严洛神色凝重，就知道他担心什么，“鱼出仓之前，我会最后亲自检查一遍，直到装箱上车，我也都全程跟着。另外严哥你给我的水质监测仪，我都已经安装好了，也试过数据传输没有问题，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嗯，”严洛点了点头，“这批订单量相当大，按理说赵科齐没必要冒这么大损失搞其他小动作，两败俱伤对他一点儿好处也没有，我唯一担心的只有那个姓廖的，他一直这么按兵不动真让人难受。”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越是日期临近，严洛就越是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严洛喃喃道，苏于溪也听见了这句话，他低头看向鱼缸里的幼小龙鱼，这些稚嫩的生命，如此脆弱易折，明明游得那么艰难而缓慢，却仍旧舍不得放弃这来之不易的生存机会，却不知前路对它们而言，究竟是一帆风顺还是一波三折？

　　　　这天下班后，苏于溪直接打了一辆出租车，再次来到昨天买礼物的那个商场。

　　　　商场一层进门左拐的位置，有一家装修独特的礼品店，店门口摆着一个大型水族箱，里面养了七条巴掌大的红鹦鹉鱼，锦缎一样鲜亮的颜色和呆萌的外表很是吸睛。昨天也就是它们把苏于溪吸引进这家店里，而后才有了他送给苏乐的礼物——那只超大个儿的玩具抱熊。

　　　　店里的人仍旧不少，大多是年轻的女孩，或是陪女孩逛街的男孩，这家店主打许多可爱精致的小玩意儿，很招女生喜欢。不过苏于溪此行目的明确，进门就心无旁骛径直向里走去，最后在一排货架前停住。

　　　　十几条折叠整齐的围巾摆放在货架上，记得昨天孟沅曾经拿起一条浅粉色的，展开看了一下，苏于溪说苏乐不喜欢这么粉嫩的，他便放回去了。

　　　　然后随着目光落处，苏于溪一眼就看见那条粉围巾旁边还有另外一条围巾，心里一动刚要拿起来，却没想到孟沅也同时伸出手——

　　　　不过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