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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便好。”夏北远道。村子里不留外人是一直以来的规矩，夏北远今年七十有二，做了四十多年的村长，凡是村子里多了不认识的人，都得和他通报。

　　许兰芝和夏鹤山也放下心。

　　周大夫又道，“得好好养着，也不知道谁家媳妇，肚子里怀了三个月的娃了，还让人往外跑。”

　　几人一愣，夏北远问，“你说她怀孕了？”

　　“是啊。”周大夫点头，“三个月。”

　　夏北远看向那女人，突然笑了，“鹤山啊，这人你们好生顾着，醒了通知我一声。”

　　夏鹤山点头。夏北远带周大夫走了后，许兰芝垮了脸，不高兴的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村长定是打了歪主意，一听人怀孕了，嘴都合不拢。”

　　夏鹤山皱眉，“哎……等人醒了让人赶紧走。”

　　许兰芝也是这样想，她一把抱起夏九渊，跟着夏鹤山去吃饭。女人睡了一夜，到第二天的中午才醒，醒来人是惊慌失措的，抱着被子躲到拐角，眼角向下，浑身抖着，一有人靠近就大吼大叫。许兰芝近不了她身，干着急。

　　夏九渊已经会走路了，一歪一扭的走到到许兰芝的腿边，抱着许兰芝的小腿肚想往上爬。

　　女人本来涣散的眼在看到夏九渊的时候，充满了欣喜，甚至掀开了被子，要来抱夏九渊。许兰芝吓的赶紧把夏九渊抱到怀里，往后退了几步。

　　女人失望的垂下眼，“宝宝……”

　　又抬头，指着自己的肚子，嘻嘻道，“这里，宝宝……”又指着夏九渊，“宝宝。”

　　原来知道自己怀孕了。

　　许兰芝问她，“你从哪来，你家里人在哪，我让人过来接你回家。”

　　女人摇头，嘴巴一扁，像是要哭。

　　许兰芝愁死了，她怎么觉得人有点傻，说了半天，一个消息都没得到。

　　夏九渊在许兰芝怀里扭着要下来，许兰芝拗不过，把人给放到地下，夏九渊脚一落地，就往女人那走，许兰芝来不及拦住，夏九渊已经走到了床边，趴在了女人的腿上。意外的是女人没有碰夏九渊，只是用喜爱的眼神看着夏九渊。

　　夏九渊的小手摸上女人的肚子，咿呀道，“宝，宝……”女人开心的笑了，重复着说，“嗯，宝宝。”

　　画面还算和谐，许兰芝试着慢慢靠近，这次女人反应不强烈，温和的笑着。

　　零碎的聊天中，许兰芝得知女人姓白，至于从哪来，是真问不出来，就连是怎么到了逢村的，都问不出来。她只知道自己姓白，肚子里有个孩子。

　　这种情况又不能说赶人走，夏北远隔三差五的就过来看女人，在得知女人的情况后，便自作主张的，让女人住在夏鹤山家，直到生产的那一天。

　　村长都放话了，夏鹤山不好拒绝，就专门收拾了个小屋出来给女人住，一日三餐伺候着。女人的肚子越来越大，许兰芝着急起来，可千万别是个女娃。

　　夏九渊和女人玩的好，天天拿着个小板凳坐在女人的小屋前，跟人嘻嘻哈哈的，摸摸肚子，嘴里咿呀着‘宝宝’几个字。许兰芝也不再管。

　　女人临盆的那天，是个晚上，本来还有着星星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四周的风也喧嚣起来。小屋里亮着灯，女人躺在床上，接生的是周大夫，许兰芝和夏春芳在一旁帮忙。夏九渊被夏鹤山抱着在家看电视。

　　外面天黑的紧，风声大，九霄塔的铃铛很响，连招魂幡都瑟瑟发声。

　　夏北远站在夏家的院门外，后面跟着一干村民，眼观天气突变，夏北远皱了眉头。小屋里，女人满头是汗，揪着下面的床单，嘴唇发白，叫声一声比一声大。半个小时，孩子还没生下来，周大夫抹了一把汗，心里开始打鼓。

　　风声肆意，听在耳里如百鬼哀鸣，招魂幡摆动不止，铃铛声响。夏北远后背出了身冷汗。屋里夏鹤山哄着夏九渊睡觉，夏九渊就是不睡，还哇哇大哭，怎么哄都不行，幼儿的哭声和着夜里呼啸的风声，听在夏北远耳中，特不是滋味，他害怕起来。

　　夏九渊哭个不停，夏鹤山没法，抱着人跑到小屋前敲门，许兰芝过来开门，看自家儿子哭的一脸泪痕，心疼的抱过来，小声的哄着。许兰芝抱着夏九渊进了小屋，把门关紧，本来哭的厉害的夏九渊一下就不哭了，张着大眼看着床上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聪明的夏小包子早就看透了一切





第34章　黄泉（七）

　　女人的脸疼的变形，对着夏九渊的方向，许兰芝突然看到女人笑了一下。夏九渊被许兰芝抱着，离床铺远，想上去帮忙，又腾不开夏九渊抱着自己的小手，只能在一旁干看着，替女人着急，眼见迟迟不生，也急的出了汗。

　　“宝，宝，生生了。”夏九渊咿呀说着，在许兰芝怀里扭着小身子想下来，刚哭过的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两条小泪痕挂着，脸也红彤彤的。

　　许兰芝抱紧夏九渊。

　　奇怪的是，夏九渊的话刚说完，周大夫就松了口气，深呼吸道，“生了！”

　　突然一阵惊雷，外面竟哗哗下起了大雨，把站在院门外的夏北远和一干村民淋了个通透。雷里夹杂着闪电，把夜色照亮，夏九渊被雷电给吓着了，直往许兰芝怀里钻。许兰芝拍着他的背往床边走。周大夫正用布包裹着刚出生的小娃娃。

　　小娃娃安静极了，许兰芝看过去，脸上还带着血水，眼睛闭着，小手握拳，许兰芝问，“男娃女娃？”

　　周大夫把布掀开，许兰芝看清，笑道，“幸好，幸好，是个男娃。”周大夫也跟着点头。

　　许兰芝想起来女人，看过去，女人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整张脸刷白，一点血色都没有。这可吓坏了许兰芝，忙喊周大夫，“大夫你看看，她怎么了？”

　　周大夫把小娃娃递给夏春芳后，去给女人查脉，一摸上女人的手腕，立马弹开手，吃惊道，“凉的！”

　　许兰芝不解，周大夫道，“死了。”

　　“啊？”许兰芝张大嘴，学着周大夫的样子，摸了把女人的手腕，触感冰凉，没有一丝温度。看过去，发现女人的手腕上有一些黑点点，蜿蜒向上，许兰芝掀开女人的衣袖，发现女人的手臂上全都是这样的斑点。

　　“别碰！”周大夫大叫，打掉许兰芝想去碰斑点的手。许兰芝看周大夫，周大夫眼低垂，手有些抖，“不能碰，是尸斑。”

　　尸斑是死人身上的，刚还好好地人怎么会生完孩子后就死了，还长了一身的尸斑？唯一的解释不过是，这个女人早就死了。可她之前明明活的好好的啊！

　　夏北远让人把女人葬到了村后的山上，孩子留了下来，就放在夏九渊家。因孩子母亲姓白，他又是晚上出生的，夏鹤山就给小娃娃取名为白夜。

　　正好村子另一户人刚生娃没几天，奶水充足，夏北远就让那户人家带白夜一起吃了。

　　又一年，夏九渊四岁了。

　　许兰芝抱着白夜坐在屋檐下，腿边趴着夏九渊。院门禁闭，夏鹤山也没出去做工。外面热闹，鞭炮声响，老远的还能闻到肉香和香火气味。

　　“这都啥年代了，你这还有这恶俗，人月梅家也是遭了八辈子的霉，娃还没过周呢，就给……哎，你们也不怕损阴德，以后下地狱。”许兰芝听着外面的炮竹声，朝夏鹤山抱怨。她嫁过来不久，第一次听到逢村八年一次固定习俗后，吓的几个晚上没睡觉，后来还是夏鹤山开导才不想这事。

　　她家是在城里的，她准备夏九渊大一点的时候就回城里，离这个村子远远的。

　　夏鹤山倒是习惯了，只要不殃及自家，他一切好说。

　　夏九渊抓着白夜的小手，左捏一下，又捏一下，自己笑的咯咯的，白夜就是没反应。许兰芝看白夜这样，也烦闷，这小娃奇怪，从生下来就不爱哭，怎么逗都不动如山，一点小孩的情绪也没有，每天就只是看着夏九渊从这玩到那，再从那玩到这。

　　白夜不爱闹，许兰芝也省了不少事，可看他不哭不闹的，心里又发慌。

　　夏九渊长到八岁的时候，白夜也快五岁了，天天跟在夏九渊屁股后面，夏九渊去哪，就非得跟着去，人不带他，就用溜圆黝黑的眼睛看着你。一碰上这眼神，夏九渊就次次都会带着他去，弄的村子的小伙伴都说，白夜是个跟屁虫。

　　夏九渊和夏九成去河道里捉小虾，拿着小网兜，提着小塑料桶，穿着拖鞋哼哧哼哧的往河道跑，白夜轮着两条小短腿紧跟着腿比他长的夏九渊，气都不带乱的。

　　河道水浅，夏九渊穿着小裤衩，拿着小网兜，赤脚下了水。七月的天气，水温舒服的很，夏九成跟着夏九渊下了去。白夜也要下来，可他的腿比夏九渊短了一截，下来肯定不行，夏九渊就让他在岸上等，白夜乖乖听话，一瞬不瞬看着夏九渊。

　　河水清澈，水里的小雨小虾看的清清楚楚，夏九渊用小网兜往水里一兜，一提，水漏出，网兜剩下几个透明的小虾。夏九渊喜滋滋的跟夏九成炫耀，“看，一兜子。”

　　夏九成也网了几条小鱼，也得意，“我的小鱼比你大。”

　　夏九渊‘哼’一声，走回到岸边，把小虾放到提前装了河水的小塑料桶里，招呼白夜看着。
“看，晚上有虾吃了。”夏九渊指着虾给白夜看。白夜眨巴眼笑了一下。

　　夏九成也把自己的小鱼放到自己的小桶里，然后凑到夏九渊的小桶前，笑嘻嘻的，“你这不够一锅。”

　　夏九渊把自己的小桶护着，嘱咐白夜看好，别给夏九成捞了去。他自己又去涉水，水就没到他的膝盖，小网兜下去，起来又有了几条和夏九成同样的小鱼，笑嘻嘻的回头朝岸上的白夜和夏九成炫耀，脚下一滑溜，整个人坐到水里，浑身湿哒哒的。

　　夏九成哈哈大笑，“你看你笨的！”

　　白夜皱起小眉头，上前几步，就要往水里来。夏九成被他吓一跳，一把拉住白夜，别看白夜人小，力气还挺大，小手往后一挥，夏九成被直接挥开，愣在原地。

　　夏九渊不着急起来，扑打水面玩闹道，“这水可凉快了，你也来啊。”他招呼夏九成，看白夜的样，赶紧制止他，“小鬼，你别动，就搁那站着。”

　　白夜听话的停下脚步。

　　夏九成准备下水，本来在水里扑打玩闹的夏九渊突然表情变了，使劲抖着腿，人也开始下沉。

　　“唔，咕咕……救，救……”夏九渊感觉自己的腿被什么缠住了，整个人被一股劲往下拽，手扑打水面，脸部没过水面，呛的他喉咙进了不少水。

　　夏九成吓愣了，慌忙要下水。

　　白夜小手一伸，挡住夏九成，“快去喊人！”

　　“啊？哦。”夏九成慌了几下，四处看，没有大人，顺从白夜的话往村子里跑。

　　水不深，可夏九渊一直在往下沉，底下像有个无底洞，吞噬着他。夏九渊眼睛迷蒙，看到岸上的夏九成跑了开，白夜迈着小短腿大步往他的方向来。

　　夏九渊在意识失去前，只有一个念头，别来！

　　“咳咳……”

　　夏九渊把呛出的水吐出，眼睛睁开，看见碧空如洗的天空，还有一只鸟飞过，周身被太阳照得暖洋洋的，他年纪小，可也有了一种万幸。

　　他身上还无力，侧头看到白夜的短衫湿透了，贴在身上，脸上全是水珠，嘴角抿着，没有表情。

　　“小渊哥哥？”白夜出声，糯糯的娃娃音，听在夏九渊耳里，好听极了。

　　“小夜。”夏九渊也喊他。

　　夏九渊话落，白夜整个小身子就扑了过来，把夏九渊抱住了，小身子微微颤抖。夏九渊坐起身子，把人抱到自己身上，轻轻安抚，“没事啦，哥哥好着呢。”

　　白夜定是吓坏了。

　　许兰芝一听夏九成的话，赶着往河边跑，急的一身冷汗。到了河边，看到两个娃娃你抱着我，我抱着你，顿时放心，腿软下来，人也要倒，被跟在后面的夏九成给扶住了。许兰芝问夏九渊是怎么上来的，夏九渊就看白夜，白夜一脸懵的看着他们，歪着头，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许兰芝不再问，这小孩邪气的很。

　　夏九渊背着白夜，夏九成提溜着两人的小桶，他们跟在许兰芝的后面往家走。

　　一回家，夏九渊就挨了棍子，被许兰芝追的满院子跑。夏春芳打开院门进来，见此景，护着夏九渊道，“好了好了，小渊知道错了，快停下。”

　　“大姐，这小兔崽子，不打不长记性，说过多少次了，少去河边，少去河边。偏偏不听啊，还带着小夜和九成一起，今儿要就他一个在那，死了我都不知道。”许兰芝是后怕，这个村子古怪，难保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小河水位低的很，别说溺水，在里面睡着都不会有事，可偏偏夏九渊着了道。

　　夏春芳也听自家儿子说了，也是吓了一跳，不过见人没啥事，才放下心。夏春芳手里捧着一个碗，被夏九渊看到，喜滋滋的凑上去看，“大姑，好香啊。”

　　“来，大姑刚做的南瓜饼，来吃。”夏春芳把碗递到夏九渊面前，还招收让一旁看戏的白夜过来，“小夜也过来，和小渊哥哥一起吃南瓜饼。”

　　白夜慢慢的走过去。

　　许兰芝扔了棍子，往屋子里去，不一会，夏九渊就听到许兰芝往锅里上水的声音。顿时笑开，“吃完南瓜饼就可以去洗澡了，然后就能去看动画片了。”

　　夏春芳摸摸他的头，出了院子。

　　白夜依着夏九渊小口小口吃着南瓜饼，南瓜饼甜丝丝的，夏九渊已经吃了两块，再想去拿第三块的时候，许兰芝从屋里出来把剩下的南瓜饼全端走了。听到了夏九渊说要看动画片的话，又提醒他，“你作业还没做完。”

　　见许兰芝走了，夏九渊脸耷拉下来，南瓜饼没的吃，还要去做作业。

　　“小渊哥哥，给。”白夜把自己的南瓜饼递给夏九渊，夏九渊一喜，想接过来吃。可看到白夜拿乖巧的样，又不好意思起来，“我吃饱了，你自己吃。”






作者有话要说：
南瓜饼是真的好吃！！





第35章　黄泉（八）
　　又一年，夏九渊九岁了。

　　暑假的最后几天，夏北远从外面领回来一个脏兮兮的女孩子，比夏九渊高，长的瘦巴巴的，还认生的很，碰一下就跟炸了毛一样。周大夫给女孩洗了身，换了干净衣衫，领着人到了夏九渊家。夏九渊这才看清女孩挺好看的，小嘴巴圆眼睛，皮肤白皙，眉心还有颗黑痣。

　　夏北远说女孩是个孤儿，没地方去，他就给捡回来养着了，就住在他自己家。夏北远还给女孩起了名字，姓夏，叫有枝，年岁同夏九渊一般大。

　　夏九渊已经上小学了，按理夏有枝也该和夏九渊一样，但是夏北远不让她上学，就在村子里，做些女儿家该做的活。夏有枝无所谓，她只要有一个栖息地就可以了。

　　不过，夏北远还是让夏九渊和夏九成他们两人，经常给夏有枝上小课，教她识些字。

　　白夜又长了一岁，还是日日爱跟在夏九渊后面，夏九渊上学的时候，他就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外，等夏九渊下学回来了，就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的跑过去，然后叫夏九渊给抱回来，顺便把院门口的板凳也带上。

　　然后白夜就圈着夏九渊的脖子，细声细气的喊，“小渊哥哥，小渊哥哥……”

　　夏九渊也乐意听，“哎，哎。”

　　夏九渊进了门，外面就有个人喊他，他往外一看，是夏有枝，她拘谨的很，站在院子外不敢进来，手捏着花边衣角。近些日子，夏有枝养的长了些肉，看起来更加秀气好看，比他们村子里的其他小女孩都好看。

　　夏有枝还站在外面，小声喊道，“小渊哥哥。”她看着比夏九渊小，大人就让她随白夜的喊法喊。

　　“什么事啊？”夏九渊问。

　　“村长让我喊夏叔叔过去。”夏有枝还不习惯，就没有改口。夏九渊往家里喊了一声他爸，没得到回应，朝夏有枝道，“我爸不在家，回来了我跟他说一声，你先回去吧。”

　　夏有枝诺诺的点头，一转身走的飞快。

　　还是有点怕人。夏九渊把白夜放下，自己打开了电视，看起了动画片。

　　周末休息的时候，夏九渊没耐住，和夏九成偷偷的跑出去玩，河边他是没敢去，就在村子里瞎晃悠，然后就走到了九霄塔。这个塔他们可没进来过，大人不让进，平时都有村民守着，就怕贪玩的小孩一不留神跑了进来。

　　这个塔夏九渊生下来就有，里面一直都是安静的，夏九渊看到最热闹的就是他四岁的时候，又是放炮竹又是燃香，还做了很多山珍海味，搞得跟庆典一样。

　　这一下看到这个塔，他萌生了想进去的念头。

　　夏九成也是个贪玩的主，夏九渊把自己的小心思一说，夏九成立马同意，甚至还带头往里跑。奇怪的是今天没有村民在把守，两人轻而易举的进了去。

　　入门便是一尊佛像，倒着坐的。

　　佛像有两层塔高，塔内是空心的，两旁是延伸往上的弧形阶梯，一直通往最上层。夏九渊往里走，看到佛像的正面，面容祥和，坐下莲花，慈悲苍生。夏九渊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