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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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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只是善舞却是没有用的,长安城,乃是诗之都乐之都,没有出色的诗曲,只靠着几个胡儿胡姬旋作舞,终究还是要输!
想到这里,王缙心中微微有些畅快,看了王元宝一眼,王元宝与他一般的念头,两人点了点头。
“去瞧瞧,看看西市有什么力挽狂澜的招数。”王缙道。
若是能在西市那边看到叶畅,再对他冷嘲热讽几句就更好了——但王缙知道,自己就是见着了叶畅,只怕也不敢冷嘲热讽。
到西市这边过来,看到的就不只是一辆花车,而是接二连三,一共是六辆花车。
每辆花车都不算太大,一个人在上面旋舞都显得有些挤,比起东市方搭起的大戏台,那是要差得远了。
花车之上,以各种鲜花、彩缎相饰,而花车之顶,则都挂着巨大的孔明灯。这些孔明灯,原本是叶畅模仿另一世中的汽球而制,只不过现在在其中点着的是蜡烛。蜡烛熄灭之后,它便会缓缓落下,到时再换新烛点燃,等它重新升空就是。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防火。
除了这些装饰,最吸引人注意的,就是每车之上,都是一位年方二八左右的胡姬少女。这些胡姬少女或羞怯或大方,或活泼或内敛,或妖媚或亲和,气质各不相同。但一个个明眸如珠肌肤胜雪,带着异域风情,都是难得的美女。
她们的衣裳,亦非寻常的大唐样式,而是夹杂着西域风格,华美艳丽,将人衬托得气质更显。
六辆花车列成两行,停于西市彩楼之下。
此时为那孔明灯吸引,已经有许多游人转到了西市这边来,看到这些艳美的胡姬,来的人就更多了。
毕竟,长安城中胡姬虽多,可像这六位一般水准的,也不多见。
然后就得听一声乐响,紧接着,丝竹声起,六彩车中一辆上,那个看似多情婉转的胡姬少女引吭而歌,唱的却是一曲老曲。
“有钱须教饮,无钱可别沽。来时常道贳,惭愧酒家胡……”
恰恰赶过来的王缙,听得这一曲,顿时停住脚步,笑道:“不过如此。”
王元宝跟着他,他乃是卑贱之人出身,是不大懂诗的,因此讶然道:“此诗不好?”
“倒不是不好,老调重弹。”王缙懒得多解释,只说了四字。
这诗乃是初唐时王绩所制,离今已是百年,王缙用老调重弹来评之,既点明此诗来历渊源,也显露出他的不屑。
第一个胡姬唱罢行礼,但乐声却未终,而是忽然一变,然后第二辆花车之上,那胡姬英气逼人,竟然拔剑而起,边舞边唱:“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这曲一唱,不待王缙解说,那边王元宝就扼腕道:“某听过,某听过,李太白之句也!”
这正是李太白的一曲《少年行》,王缙哼了一声,李白此诗虽好,不过他兄长王维亦有一曲《少年行》,潇洒或稍逊,但慷慨激昂却又胜出一筹。
连着两曲,所唱者都是胡姬,而且由胡姬唱胡姬,自有一股异域风情。王缙此时隐约猜出西市这边的准备,他心中琢磨着,唱胡姬的诗句虽多,可能拿得今日来唱的,却未必多。
第二位胡姬唱罢,依旧是施礼,然后再端坐入车上花丛之中,乐声却依然未绝,而是一变,紧接着,第三车上的胡姬又唱了起来。
“妍艳照江头,春风好客留。当垆知妾惯,送酒为郎羞。香度传蕉扇,妆成上竹楼。数钱怜皓腕,非是不能愁……”
那胡姬绣眉轻颦,眼波横溢,竟是一副盈盈欲泣模样,当真是将相思之情,写于眉宇之间,唱于歌喉之内。若说前二曲,比起东市尚有不如,到得这一曲,便已经与东市诸伶人歌伎不相上下了。
乐声依旧未停再变,第四位胡姬又开口唱了:“为底胡姬酒,长来白鼻騧。摘莲抛水上,郎意在浮花。”
这一曲又是婉转动人,其意其境,让人不禁感叹。那胡姬又含情带意,眼波流转处,便有那无赖子忍不住大叫:“郎意在胡姬才是,郎意在胡姬才是!”
这声音中,那胡姬大方地行礼,然后亦是退入花车上的鲜花丛中。紧接着,第五位胡姬又开口唱了起来:“何处可为别,长安青绮门。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临当上马时,我独与君言。风吹兰芳折,日没雀鸟喧。举手指飞鸿,此情难具论。同归无早晚,颍水有清源。”
又是一妙曲,又是一胡姬!
王缙听得眉眼直跳,那边王元宝咳了声,他虽不懂诗曲,却也略知好坏,至少这连接唱的三曲,并不比方才东市王维之曲差!
“这……这三首可也是老调重弹,亦或为李太白之作?”他颤声问道。
王缙无法回答,只能冷声道:“且听第六首……某就不信,还有第六首!”
第118章 君今不醉将安归
此时便是再迟钝之人,也意识到西市的用意了。
比起姿容颜色,西市寻来的胡姬,殊丽非凡,亦为一时之选,绝不在东市平康坊诸女伎之下。但是论及音乐,她们虽然别有风情,集体上来说,还是稍逊东市一筹。
这种情形下,西市便拿出了“以胡姬歌胡姬”的专题式演出,专攻一处,别出心裁,亦可获不少加分。
就在这五位胡姬连接唱曲的同时,聚于东市那边的游人士女,已经过来了大半。
即使是在常见胡姬的长安,这般专题表演,便是皇宫之中亦不多见。游人士女,来这里的尽皆是看新鲜好热闹的,方才为平康坊诸伎吸引,此刻便也能为胡姬们流连。
王缙死死盯着第六位胡姬,等着她歌唱。在弦乐声中,那胡姬起身,只见她眉目分明,神情活泼,风情无限。她所着衣裳,亦有不同,略近男子,然后一举手,手中竟然提有一枝毛笔。
“书秃千兔毫,诗裁两牛腰。笔纵起龙虎,舞曲拂云霄。双歌二胡姬,更奏远清朝。举酒挑朔雪,从君不相饶!”
一曲唱罢,王缙心咯噔一下。
此诗必为李太白那酒疯子所作,此前诸诗中,有数首他未曾闻见者,本以怀疑乃李太白执笔,而今此首,再无疑问!
叶十一与李太白竟相勾结,当真是……麻烦至极啊。
若说此时长安诗人当中,有让王维亦不敢自矜者,非李白莫属。但是李白与叶畅,向来不闻有何交情,两人虽然同与贺知章交好,可现在贺知章早就离开了长安。
按理说这二人凑不到一块才是,以李太白那臭脾气臭性格,瞧得上叶十一?以叶十一那心胸度量,能容得下李太白?
他还在琢磨着究竟是谁写了这些诗,那边王元宝歪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多少有些责怪。
这六首诗,都不逊于王维的那三首新诗,有些甚至有过之。而且全部和胡姬有关,又是由胡姬所唱,这一来,这一场胜负,又不好说了。
此际王元宝对王缙的能力当真是失望透顶,他不用细想,便知道胡姬唱胡姬,定然又是叶畅的杰作。
只要叶畅在,那就是一个大麻烦,王缙说了要赶叶畅走的,可是到现在却还没有半点成果。
他懒得在对手的地盘再呆下去,更不愿意看到胡源祥得意洋洋的脸,因此转身便走。
王缙同样的想法,也是转身,然而一转身间,两人觉得不对。
丝竹音乐之声并未中止。
六位胡姬都已经唱完了,为何伴奏的丝竹音乐之声还不停,难道说……还有一曲?
他们正待回头,便听得六位胡姬齐齐开唱了。
“琴奏龙门之绿桐,玉壶美酒清若空。催弦拂柱与君饮,看朱成碧颜始红。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将安归!”
此曲用调,乃是寻常,因此众胡姬歌罢一遍,周围游人士女便都能哼,歌罢二遍,游人士女中便有人应和。“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将安归”之声,从最初的六位女子和声,变成了数百上千人的齐唱。
这是盛唐。
诗的盛唐,歌唱的盛唐,醉狂与诗意交织的盛唐。
每个长安人胸中,都跳着一颗浪漫的心,每个长安人血管里,都流淌着豪迈与自信的血。
当然,少不得西市预先安排在人群之中的托儿带头。
但这千百人齐唱之下,声势已成,顿时狂欢的气氛便漫延开来。
西市摆来的摊点当中,便有不少卖美酒与零食的,顿时酒香齐溢,笑声连绵,饮胜的劝酒声,不绝于耳。
这声音如同浪潮一般,席卷周遭,越传越远,直到朱雀门上,连李隆基也听到了。
“咦……更热闹了啊,也不知是何事。”李隆基颇为羡慕地说道。
“奴婢派去的人,想来很快就会回来,到时便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高力士笑道:“不管是何事,都是天子与民同乐,方有这番热闹。”
不一会儿,果然有内监回来,飞报于李隆基面前。那内监将东市与西市歌伎对唱之事说完,李隆基听得神采飞扬,连连拍掌:“当如是,当如是!”
他恋恋地向着热闹的地方望去,真想起驾,也去凑这个热闹。
他旁边的高力士略有些犹豫:“陛下,要不……”
“罢了罢了,若是我也跑去,那就没这么热闹了,现在我在这儿,也能听得那边的热闹,挺好,挺好。”李隆基道:“西市方才的以车移楼,到现在胡姬唱胡姬,当真是用了一番心思。王元宝其人,我是见过,豪商机智,非常人能及,也不知西市这位胡源祥是何许人也,竟然能连占其上风。”
“奴婢倒是知道这胡源祥,家中在西市经营琉璃铺,至今已是第三代。不过此前一直是被王元宝压着,从未曾见他占过上风呢。”
“若是如此,必有高人指点,也不知何人。”杨玉环有些好奇了。
“太真既好奇,那就着人去问问吧。”李隆基道。
这边六名胡姬齐唱,带得来游玩的士女亦跟着唱起来,王元宝已经是面色如土。
“输……输了……”
带动这么多人传唱,东市再怎么强,也做不到这一点。
若这一局也输了,那就意味着此次市赛,东市已经败北!
王缙眉头皱成了川字,再无平日的潇洒从容。虽然市赛东市败北不会直接影响到他的利益,可是这样的结果,还是令他难堪。
“胜负已定了么?莫非我和兄长加起来,也比不过叶十一?”他心中第一次生出这样的念头。
“王翁,王翁……咱们接下来的伶人,都不愿意上台唱了。”王元宝这边黯然神伤,但他的麻烦还没有完结,一个东市豪商慌慌张张地过来,扯着他的衣袖道:“你不是说,咱们这一局必胜么!”
东市伶人歌伎,皆为长安城中的佼佼者,如今这种情形,他们都看出了,即使自己表演得再好,也不可能有那六胡姬齐唱的声势。再表演下去,只能让自己成为别人的陪衬,这等情形之下,一个个打退堂鼓是再自然不过的。
“加钱。”王元宝咬牙道:“虎死不倒威!”
只有加钱挽留了,若不如此,西市胡姬热热闹闹,东市戏台冷冷清清,东市会更丢脸。
听得加钱,而且不再强求要争胜负,东市的伶人歌伎中一部分人留了下来,但李亚仙却已经没有了继续演唱的兴趣。
她心高气傲,自己的水准分明胜过对面胡姬中的任何一人,但却因为一些非伶人自身因素,使得己方败北,她觉得甚羞,故此不欲再唱。
“王翁可是许下了十贯钱!”跟着她的老妇啧啧地道:“女儿,你初次露面,便能赚得这个价钱,女儿,咱们还是接下来吧?”
“母亲眼界也太小了,区区十贯……我如今去瞧瞧西市那边,他们究竟是如何做的。”
老妇叹了口气,自己收养的这个养女脾气心性,她很清楚,当下也不再说什么,随着她便到了西市的彩楼之下。
方才在东市那边,李亚仙也看到这边的彩楼,不过亲自过来,才觉得这用大车架起的彩楼实在是奇思妙想。再看到那些比平常大车还要大上一号的彩车,她咦了一声,垂下眼眉,若有所思。
她生性聪慧,虽然出身卑贱,又沉沦风尘,但她的眼光却与一般风尘歌女不同。
只是一点点表象,她却从中看出,设计这些的人用心有多么深远。
“这有什么看的,不过是些胡女,沐猴而冠,骗得人来看罢了。”那边老妇人扁着嘴,有些不屑地道。
李亚仙摇了摇头。
“怎么,女儿觉得,这其中还有门道?”
“何只门道,而是学问。”李亚仙缓缓道:“母亲,别的不说,你看这孔明灯,咱们都放过,至不济也见人放过,可是谁想到在市赛拿出来招徕人气?”
“再看这花车,不过是普通大车,稍改一下,拆了车厢搭起台板,但为何西市之人想到,我们那边就没有人想到?”
“车上以盆放花,放上数十盆,将车打扮得如此绮丽,仿佛将花园移动过来,这亦非难事,可是别人为何我们仍然未曾想到?”
她方才在东市那边唱了曲子,因此到西市这边来,就有些遮掩,所在的地方,恰好就在叶畅与虫娘不远的地方。叶畅认出了她,懒得招呼,虫娘听得她间接夸叶畅,忍不住说了一句:“那是自然,想出此事之人,乃是全天下最聪明之人!”
没有想到自己在小虫娘眼中竟然有如此光辉形象,叶畅也忍不住有些飘飘然。
虫娘这话惊动了对方,李亚仙回过头来,看见叶畅,便是一愣,掩口惊呼:“叶郎君!”
“你认识他?”一听李亚仙这般称呼叶畅,虫娘顿时警觉起来:“哦,对了,我想起来,方才十一郎你说过,替她付了摔碎琉璃盘的钱。”
李亚仙起时哪里还能不明白!
她眼眸盯着叶畅,然后下拜行礼:“那日之事,多谢叶郎君,今日赛市,能见叶郎君之智,某心悦诚服矣!”
叶畅很想说一句,你服不服与我何干,不过见这女郎模样,他还是没有将煞风景的话说出来。
微颔首之后,叶畅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拉着虫娘:“走吧,咱们四处逛逛?”
李亚仙不曾想叶畅竟然是如此对待她,这么冷漠,让心高气傲的她不禁秀眉挑了挑。
“好吧,我要吃那个。”听得离开这个妖娆的歌伎,虫娘心里就觉得快活,她蹦蹦跳跳地走着,指向远处的一个摊子。
“嗯,我先瞧瞧是不是干净,脏东西可不能乱吃,你记着,生水不要吃,水果之类的,也一定要洗干净再吃,饭前便后要洗手……”
叶畅唠叨了一堆,但再往后边的,李亚仙就听不到了。她在身后咬着牙,看着叶畅的背影,然后转身便走。
她虽是出身卑贱,却还没有下贱到别人分明不喜欢她却还贴上去的地步。
此时六位胡姬已经下车休息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杂耍艺人,既有跳胡旋舞的,也有喷火玩幻术的,还有连接着翻跟斗的、踢球的、玩绳的。这些杂耍艺人,东市那边同样也有,但在一座戏台之上,同时却只有一伙人表演,不如西市之边,同时是六种不同的戏耍。故此,胡女虽是不唱了,西市这边人气仍然旺盛。
这就是叶畅对胡源祥说过的,比质不成便比量。
那六位胡姬,任何一位拿出来,都未必比得过李亚仙,但是她们六人齐唱,又都是胡姬与美酒的诗,正合了大唐长安醉狂的氛围,比起李亚仙所唱王维新诗,归隐田园之趣,林幽泉涌之意,可是要对长安城中的士女胃口得多。
正所谓:阳春白雪唱者稀,下里巴歌无际。
但这只是表面上的东西,象王元宝,便从这其中还看出了更深层的内涵,那就是迎合主流市场口味。
平康府的歌伎不是不好,可她们的表演,主要是面对那些儒生、官员,讲究风雅。而胡姬们的表演,除了迎合风雅之外,还注意到一个词:热闹。
有热闹便有人气,有人气便有好评,有好评便有推荐,有推荐便有打赏……
故此虽然两边的歌舞杂耍都还只是刚开始,王元宝便知道自己在这一项又是必输无疑了。
总共三个关键,前两样是吸引人气的,这两项都输了,他便是在最后一项赢回来,虽然是最重要的斗宝,可结果也是略逊一筹。
微微叹了口气,王元宝又睨了一眼旁边的王缙,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与这个王缙合作,是否真能成功了。
王缙忍不住向西市那边又望了一眼过去,他同样知道,玩出这些花样的是叶畅无疑。
那厮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在人群之中看热闹,是不是正暗地里嘲笑自己?
想到这,王缙心中烦躁,便是连接念着佛经也无法静下来。好一会儿,他咬牙切齿地对王元宝道:“王翁,这斗宝的一阵,你可不能输了!”
“自然……不会输。”王元宝如此答。
但心中却没有多少把握,前两项他也都以为不会输,结果呢,还不是输了。
第119章 借取天火效燧人
巨大的用竹篾与轻绸制成的孔明灯,象云彩一样飘在半空之中。
一个瘦瘦的男子仰头看着这孔明灯,眉宇间带着一股疑惑。
若是靠近了他,便能听得他自言自语:“为何这孔明灯,能够飞上天去?为何灯中烛尽,孔明灯又会落下来?”
叶畅拉着虫娘,恰好从他身边过去,听得他的问题,笑着道:“孔明灯能飞上天,乃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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