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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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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叶畅没有往这个方面想,但这个时候,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原来如此……”
“此事干系重大,凌晨发现尸体,万年县得知此事后,立刻禀报给京兆,京兆才遣人来察勘,那边李右相便已经派人问话了。”
卞侃说得很隐晦,不过叶畅已经从中嗅到了血雨腥风的味道:此事若是处置不好,就会成来一场政治风暴的导火线!
“便是韩公,亦要来此,亲至现场,审理此案。”卞侃最后道。
叶畅皱眉沉吟,这事情越闹越大,他开始要考虑一下,自己是否还应该参与此事了。
“叶郎君,叶郎君!”他这边沉吟,那边娓娘也意识到不对,大声叫了起来。
叶畅看了她一眼,一路上同行,对这位蛮人女子已经很了解。此女心机甚深,这样大呼小叫,只怕不是她的真意。
她只是想着让叶畅替她将麻烦接过去罢了。
叶畅笑着向她点头,然后又和卞侃嘀咕了两声,听得说韩朝宗也要赶到这边来,他便要离去。
娓娘见他在小声与那首领模样的文人交谈,只道他是在为自己说情,但等发觉叶畅说完之后,竟然不管不顾,带着他的同伴要径直离去,娓娘顿时慌了。
“叶郎君,你不能走,你、我奉你命而来,你如何能就这般走了?”
这一句话,让叶畅停住了脚步,回头冷冷看了娓娘一眼,这目光冷漠得让娓娘心尖剧颤。
她知道自己的用意被看破了。
“这些蛮人确实是与我同来于此,但我们各行其是,昨夜我自宿在我处,他们的情形,我并不知。君和兄,当如何处置,你只管禀公行事就是。”
叶畅说这句话时声音大了些,娓娘清楚地听入耳中,她情不自禁一顿足。
原本见叶畅与这唐人头目相识,她便想着硬赖在叶畅身上,无论出了什么事情叶畅都得帮她兜着,却不曾想这一句话适得其反,叶畅竟然会翻脸不认人!
叶畅翻脸翻得这么迅速,旁边的杜甫都有些讪讪。他本来是看不大惯这伙蛮人的,主张叶畅不要管对方的闲事,可现在又觉得,叶畅这般言语,似乎又有些太过无情。
叶畅转身离开,娓娘想要追,却立刻被兵丁指住。她身边的蛮人倒是个个桀傲,一副不服气的模样,还有人大声叫骂起来。不过是用蛮语骂的,又快又急,谁都听不懂骂的是什么。
但他们终究人少势微,不一会儿便被制服,五花大绑拖到了一边去。娓娘心中既怒且急并羞,那些差役少不得对她动手动脚揩些油水,倒是卞侃想到这伙蛮人终究与叶畅有关系,还得给叶畅留些颜面,呵斥了两回。
不一会儿,又是一群人过来,这一次,叶畅跟了回来。娓娘怒瞪过去,叶畅却恍若未觉,娓娘身边的那几个蛮人,顿时又叫嚷起来。
也有能说几句唐人话语的,翻来覆去骂叶畅,不是“汉子狡猾”,就是“唐人无义”。他们骂人的方法,比起博大精深的汉人骂人技巧,差得可是十万八千里,因此叶畅也就仿佛没有听到。
“瞧出什么了?”众人在那尸体边上转悠了会儿,又看了看周围,韩朝宗向身边的吉温问道。
吉温乃法曹出身,最擅的就是侦破,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开口,只是阴阴地看了叶畅一眼:“叶郎君在,叶郎君说吧。”
“有吉法现在,某不敢班门弄斧。”
对这个象毒蛇一般盯着自己的家伙,叶畅很有些无语,吉温对他是不怀好意,但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行动。引而不发,才让人忌惮,若是像元载之辈,早就被叶畅想法子摁下去了。
“现场不在此处。”吉温道:“死者乃夜中拖来,看模样,是想埋在院中。”
“何以见得?”
“虽无拖动的痕迹,但以死者所被之创,血流得太少。”吉温又走了两步:“况且,死者那模样,分明有搏斗痕迹,那一刀又是近身捅刺,而非砍杀,这些痕迹这里都没有。”
“那么第一要务是要找得杀人现场了。”韩朝宗捋须,然后看着叶畅:“叶畅,你怎么看?”
好在自己不叫元芳。
叶畅心中腹诽了一句,然后摇了摇头:“吉法曹所言甚是,某无甚补充。”
“人证呢,人证带来。”韩朝宗又道。
所谓人证,便是客舍的伙计,他半夜起床夜尿,便听得蛮人住的院子里有人声响。借着火光查看,影影幢幢看得不是很分明,但确实看着这些蛮人在扛着一个人。
“够了。”韩朝宗看了叶畅一眼,很不满意地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个被他看重的年轻人结交匪类是非常不快的。他鹰顾一般看着那伙蛮人,然后喝道:“本官给你们一个机会,说出凶杀现场,免得皮肉之苦!”
“人不是我们杀的!”这个时候,娓娘觉得事情越发不妙,她又看了叶畅一眼,见叶畅不为所动,当下咬牙:“我们是随这位叶郎君来的,若有事情,便是叶郎君指使!”
此时她想的便是脱身,加上暗恨叶畅置身事外,已经顾不得得罪了。
“倒会胡乱攀咬,看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问了一圈,见蛮人都一口咬定不知此事,乃为叶畅携来,韩朝宗怒了:“来人,上刑!”
顿时差役如狼似虎地扑了过去,当先便是冲向娓娘,叶畅咳了一声,小声道:“这个,怕打下去,他们胡言乱语……还是从长计议吧?”
“从长计议?哪有时间与这些蛮人从长计议!”韩朝宗哼了一声:“叶畅,后日圣人便要登望春楼,此地距望春楼甚近,某只有一日,须破此案!”
一日须破此案!
叶畅看了韩朝宗一眼,发觉韩朝宗神情严肃,并无半点说笑的模样。
而且韩朝宗还隐约带有忧色。
往深处琢磨,三日后的庆典,乃是李适之一派讨好李隆基的关键。韩朝宗与李适之的关系,无论如何也要站在李适之这一边,因此,就不能有任何事情影响到这次庆典。
叶畅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他知道李适之一伙自然不是李林甫的对手。
“一日破案,某却有一策。”叶畅低声道。
“哦?”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韩朝宗是知道他智计百出的,而吉温亦晓得叶畅言出必中。唯有方才与叶畅一起去迎接韩朝宗的霍仙奇颇为不快,瞪着叶畅:“休得口出大言!”
也难怪他如此,春明门属万年县,正是他这个万年尉所管辖,此事若是让韩朝宗交不了差,那么他霍仙奇第一个要丢官治罪。
“霍少府怎知我是大言?”
“若非大言,你可敢夸下海口,若不能今日破此案,便治你口出狂言之罪?”
叶畅听到这,顿时明白,这厮是想将责任推到他身上去。
他与韩朝宗关系比较亲密,若是责任推到了他身上,韩朝宗就不好深究他这万年县尉的责任。
如意算盘倒是拨得响,可惜叶畅虽年轻,却不缺少和人勾心斗角的经验,当下笑道:“若不能一日破案,自是有司之责,某一介布衣,蒙京兆不弃,垂询顾问,何罪之有?”
“霍仙奇!”见霍仙奇还待说什么,韩朝宗顿时怒了,呵斥了一声。
这个霍仙奇几无担当,发现出事之后,立刻就将事情推到他这边来,韩朝宗本来就对他不满。
“你说。”韩朝宗又对叶畅道。
“京兆原想如何审,便如何审,只不过将闲杂人等驱开就是。”叶畅道。
“哦?”韩朝宗心中有些不解,不过他也没有细问,当下驱散了来此看热闹的闲杂人等,然后便开始审问。
所谓审问,就是打板子,一顿板子下去,最先被推出来相貌最凶恶的那个蛮人给打得鬼哭狼嚎,但他口中,却没有得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韩朝宗正待再审,叶畅突然插口:“且过一个时辰再审吧,韩公,我有些事情要向韩公请教。”
“大事?”韩朝宗盯着他。
“自然大事,与今日之案亦有关联。”
“好吧,便信你一回。”韩朝宗哼了一声。
他二人离开众人,在一旁嘀咕了好一会儿,只见韩朝宗先是勃然大怒,然后死死盯着叶畅半晌,又过了会儿,说了些什么话,看情形是责备叶畅。
叶畅却只是笑,然后劝说,到后来又说了一句什么,让韩朝宗不得不点头。
他二人唱戏一般,旁边却无人敢上前偷听,包括吉温与霍仙奇,也只能大眼瞪小眼。
好一会儿,霍仙奇小心翼翼地对吉温道:“吉兄,你说京兆这唱的……是哪一支曲子?”
“唱曲子的是叶十一,京兆最多只能算是敲钹儿的。”吉温闷闷地看着那些蛮人。
依他的性子,三木之下,何愁无口供。此事原本与他干系不是很大,只因为韩朝宗有令,他不得不跟来,在这里看着叶畅,他就觉得别扭。
“吉兄与这叶十一打过交道,西市之事,某亦曾听闻……吉兄觉得,这叶十一当真是胸有定策,还是故弄玄虚?”
“二者皆有之吧,他这一出戏,却不是唱给咱们看的。”
“京兆不用你我二人来审案,却听这一介布衣……实在是……”
听出吉温对韩朝宗亦有不满,霍仙奇终于大着胆子,小声嘀咕了一句。
吉温目光顿时敏锐起来,不过他没有说什么。
那边闹了近一个时辰,韩朝宗才与叶畅又回来,抓了一个蛮子又打了一顿,这一次蛮子倒是胡乱招供,只是他的唐语说得不顺畅,听了好半天才知道,他说是叶畅令他们杀的人!
这就是胡乱攀咬了,叶畅也不自辩,只是笑眯眯地在一旁看。那边娓娘见这一幕,几乎将一口银牙都咬碎了,恨恨地盯着叶畅,仿佛是想从他身上撕下一两口来。
那蛮人胡乱攀咬,自是少不得又挨了一顿毒打。打完之后,韩朝宗再度下令暂且停审,他要先去看看望春楼搭建得如何。这一转,过了近一个时辰,再回来审时,他明显变得不耐烦了。
“叶十一,你有什么计策,只管说出来就是,为何还要遮遮掩掩!”他厉声喝道。
叶畅无奈起身,缓缓走到娓娘之前,指着这个蛮人少女道:“此女为诸蛮人之首领,审旁人不如审她。”
“不可!”
“不要!”
“你这……你这无义鼠辈!”
诸蛮人纷纷叫了起来,韩朝宗亦是眉头皱起。
“如何审她?”韩朝宗问道。
“如同此前蛮人一般,脱裤打板子便是。”叶畅笑眯眯地盯着娓娘腰臀。
娓娘顿时羞怒交加,蛮人大胆奔放不错,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脱了裤子打屁股,仍是奇耻大辱!
她猛地跳起,便要向叶畅扑过去,却被身边之差役用水火棍牢牢摁住。那边韩朝宗也觉得叶畅这一套太过轻浮淫贱,正待否决,却见叶畅向他使了个眼色。
“好,来人,剥了她衣裳,打!”韩朝宗心中一动,便又开口道。
“不要啊!”这次娓娘都顾不得骂叶畅了,尖声大叫起来。
旁边的几个蛮人亦是纷纷膝行,一个个捣头如蒜,只求以身代之。但那些差役如狼似虎地过来,眼见就真要剥娓娘衣裳,叶畅这个时候却又开口发声了。
“且住……”
众差役知道韩朝宗对他言听计从,因此都住了手,叶畅缓缓走到其中一个蛮人身前:“若是不想着你们郡主受辱,那么就从实招了吧,你们在长安也呆过不少时间,当知道是在何处杀人,又是为何杀人,还有……杀人所劫之物又到了何处。”
第103章 路转峰回洗疑嫌
那蛮人看着叶畅,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见他不招,叶畅一挥手,那些差役顿时又扑向娓娘。
“我招,我招……”
一路上叶畅早就知道,这个蛮人唐语最好,因此果然听得他招供。那蛮人随口招道,他们是在途中看到那行商身携重宝,故此见财起意,杀了那行商,劫了他的财货。
虽然这个口供破绽百出,但是叶畅却是很满意,他笑着韩朝宗道:“韩公,幸不辱使命,果然问出了口供。”
韩朝宗却皱着眉,这样的口供根本没有办法交差。
“对了,在何处杀的人,又将财物埋在何和,你亦招来!”
那蛮人还待迟疑,叶畅又是一挥手,差役们作势要去剥娓娘衣裳,那蛮人只能再度开口,招出了地方。
“这是威逼诱供,岂有真货!”那边霍仙奇悄声对吉温道。
吉温微微点头,确实,这样得到的口供,根本是胡诌,只要一复核,便知道漏洞百出。叶畅若是想用这样的结果应付过关,只怕韩朝宗不会放过他!
果然,韩朝宗此时耐心已经到了极致,觉得不能让叶畅这样玩下去,但叶畅又抢先了一步:“如今已近午时,韩公何不用食,午饭之后,再继续去审?”
韩朝宗瞪了他好一会儿:“叶畅,今日你再胡闹,休怪老夫将你列为嫌疑!”
“京兆只管放心。”
当下韩朝宗果真让客舍献饭食,他一大早就跑来,早餐几乎就没吃,此时也已经饿了。但是此案干系重大,时间又甚为紧迫,因此他这餐吃得食不甘味。
倒是叶畅,不但吃得津津有味,一边还有闲心眼观六路。
小半个时辰过去之后,韩朝宗终于失去了耐心,下令便要重审。叶畅却笑道:“方才这厮不是招了么,还要重审什么,只须去勘察现场,顺便起来赃物就是。”
“叶畅,你闹到如今,还没有闹够?”那边霍仙奇再也不能忍了,这样拖下去,倒霉的可是他:“京兆,此事还请交由我万年县来审!”
“哼,早这般说,岂须惊动本官?”韩朝宗瞪了他一眼,然后再看叶畅,见叶畅仍然是点头,他便道:“霍县尉,你派人按口供去勘察起赃。”
“方才分明是威逼诱供,岂有真赃?”
“让你派人去,你便去!”
韩朝宗呵斥之下,霍仙奇无奈,只能恨恨盯了叶畅一眼,召来一个吏员,吩咐了几句之后,那吏员便带着差役兵丁匆匆而去。
片刻之后,那吏员匆匆赶回来,一脸都是惊色:“找着了,找着了!”
“找着什么了?”霍仙奇心里一跳,隐约觉得自己或许要丢一个大脸。
“凶案现场与贼赃,尽皆找着了!”那吏员道。
“在哪?”
“便是口供中所说之地!”
“胡说八道,那威逼诱供,如何是真?”霍仙奇闻言大怒:“事干重大,妄语者掌嘴!”
“霍仙奇!”韩朝宗见霍仙奇还在这里死搅蛮缠,顿时也忍不住了:“还不退下,此地尚未轮到你置喙!”
当着这么多人,不给霍仙奇留颜面,霍仙奇垂下头去,掩饰自己愤恨的目光。韩朝宗懒得理睬他,对那吏员道:“说。”
那吏员当下将发现说了出来,他带着差役按照那些蛮人所说,果然在离此不远处发觉了一处有新近搏斗痕迹的地方,然后又在附近一棵大树下,找到了挖掘的痕迹,从其中挖出一些昂贵的器玩。
就在他讲述的同时,差役们将发现的证据一一陈列上来,这一下,霍仙奇只有目瞪口呆的份了。
“果然有赃物。”叶畅笑眯眯地向霍仙奇点了点头:“霍县尉,可要查看这些赃物证据?”
霍仙奇喃喃嘀咕了一声,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叶畅这厮威逼诱供出来的口供,怎么会歪倒正着。
便是娓娘,此时也是错愕万分。
她自然清楚,她们一行根本没有杀人夺货之举。方才她也反复解释,她们是夜里听到声响出来,看到一具尸体与蛮刀在他们的院子当中,为了怕引起麻烦,而意欲埋尸遮掩。
但现在,她此前的辩解在物证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这……这是天要亡我们越析诏啊!”
方才那个招供的蛮人也是呆住,愣愣地说出了一句让娓娘沮丧至极的话语。
“蛮女,你还有何话可说?”韩朝宗见口供、物证都已经有了,虽然此案尚有破绽,但他觉得,已经可以结案了。
娓娘目光终于不是那么呆滞了,她歪过脸来,看着叶畅:“你……你……”
叶畅一笑,虽然这个蛮人女子对他还是恭敬,可是随她一路的那些蛮人却是无礼,从修武到长安来,一路上没少冷嘲热讽,他们虽是用蛮语说的,只当叶畅不知,但那神情,叶畅判断得一清二楚。
教训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了。
“既无话可说,那么便结案了……”韩朝宗道。
就在这时,叶畅却又出来,向他拱手道:“且慢。”
“怎么,你又有什么事情?”
“这些物证,实是栽赃。”叶畅突然道。
“什么?”
此语一出,周围又是一片哗然,那霍仙奇心念一转,顿时明白,然后跳了出来:“果然如此,就知道是你这厮弄鬼,你这厮翻来覆去,莫非以为公堂审案是小儿之戏?”
叶畅没有理他,而是从一名差役手中拿过一柄刀,然后走向一个方位。
“叶十一,你回话,本官问你,你胆敢藐视公堂?”
叶畅拎刀所行,正是向着霍仙奇随从的方向,到得那里,突然伸刀,架在了一个人的脖子之上。
“此人为真正杀人凶手之同党。”叶畅淡淡地道:“现在可以刑讯于他了。”
众人又是大愕,霍仙奇气得额头青筋直跳:“胡闹!胡闹!”
被刀架着的,乃是霍仙奇手中的马夫,也是他的一个同宗亲戚。霍仙奇这个时候再也不能忍,向韩朝宗一拱手:“韩公,你便如此放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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