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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3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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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庆王带入偏殿,衣裳冠冕都取下,另,符玺郎何在?”韦见素道。

庆王乃是李俅被立为太孙之前的封号,韦见素一语,就已经剥夺了李俅的帝位。李俅还在咆哮大怒,但是已经有卫兵与太监上来,麻利地将他一夹。他的几个心腹,此时都畏缩不前,躲在一边瑟瑟发抖。

李俅此时发觉,自己已经众叛亲离,原本可以依靠的元载,此时也不知道身处何方了。他厉声道:“叶畅呢,让叶畅来见朕,他敢行此大逆之事,为何不敢来见朕?”

听得他还这样咆哮,独孤明上前劈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心中满是快意:“还敢污蔑卫王,若非卫王,你这般废物,如何能身登大宝?若非你猜忌卫王,致使先帝病重之时,卫王未能归京,又怎么会令国策不得延续?若是卫王能托孤辅政,国事又何至于此?你不知,我却知道,先帝不只与我说,你平庸之才,若能萧规曹随,放任卫王施为,则可成为大唐最出色的天子,可你却毫无自知之明,否则又何至于这般地步?你还敢骂卫王,可知今日要废黜你者,非是卫王,而是宗室皇亲,朝中群臣,还有天下九千万百姓!若不是卫王仁厚,必会饶你性命,你现在还能如此?”

独孤明一番话连珠而出,将李俅的咒骂之言全部吼了回去。

李俅被制住,国玺符印也都收了来,韦见素又看着独孤明:“独孤公,接下来,当做什么?”

“自然是劝进。”独孤明道。

泰陵离长安并不算远,长安百姓骚乱的消息传到泰陵时,叶畅正是提笔练字,听带来消息者说到众人已经围住皇宫时,忍不住评了一句:“胡闹!”

待韦见素率百官前来迎奉寿安的消息传来,他也愣住了。

这绝对不是他的授意!

别人或许会做种种猜测,他自己却很清楚,他绝对没有授意独孤明立寿安为帝。对于李俅之后的大唐政局,他原本的打算,是搞成内阁负责制,虚君实相,但独孤明这一式神来之笔,却让他有着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他正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却听得门被猛然推开。

一身缟素的寿安阴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她浑身杀气凛然,周围的使女仆人纷纷退下,很快,书房里只剩余他们二人。

“你想要几时杀我?”寿安瞪着叶畅问道。

“你何出此言?”

“我接到消息,韦见素、独孤明等要迎我为帝,你为摄政王。”寿安面带讽刺:“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你真会算计,果然好算计!”

叶畅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感觉到极为愤怒。不是寿安的指责,而是寿安此刻表现出来的不信任。

“我若有意帝位,你觉得,现在谁能拦得住我?”叶畅站起身,他身材比起寿安还是要高些,目光既是失望又是愤怒:“全天下人都可以怀疑我,唯独你,不该怀疑我!”

寿安为他气势所慑,一时间不禁默然。

叶畅说得没错,别人不了解叶畅的实力,她却应当知道。

经济实力,叶畅个人的收入,就足以同大唐朝廷的可支配财政收入相当,一年几千万贯钱对叶畅来说,根本不需要绞尽脑汁。他控制的钢铁产能,千倍于大唐其余钢铁产量,使得大唐的铁器普及率极大提高。仅辽东的粮食产量,就可以支撑千万人口一年之食,而所产棉布,足以衣被天下。

论及兵力,虽然卫王扈卫数量不多,经过李隆基加恩,也只有三千六百人,但是这三千六百人却有三分之一都已经装备上了火器。从当初平乱时大放异彩的掷弹兵,到训练时排成三排进行三段攻击的火枪兵,再到数量虽然不多,却深受叶畅重视的火炮兵,远近结合,威力强大,攻守兼备,只要弹药充足,这三千六百人足以击破三万甚至更多人。而大唐的四十八万常备军中,叶畅直接间接影响的兵力,便达到近三十万之多,若是叶畅真造反,这些人即使不从,也会中立观望!

至于人才,旅顺书院培育人才的能力,已经展示出惊人的效果,叶畅称之为“滚雪球”,每年过千的毕业生数量还在不断增长之中,有个十年,叶畅就可以培养出遍布大唐的官吏体系,加上那些想在叶畅面前施展才华博取富贵的旧文人,叶畅如今根本不愁无人可用!在某种程度上,正是因为认识到这一点,朝臣们才对抛弃李俅拥抱叶畅如此果决,因为他们明白,如果他们太过犹豫,叶畅有的是人可以取代他们。

“我……我……”

“我原本是想着虚君实相,李俅虽是平庸,只要他能从此次之变中吸取教训,好生在皇宫当着他的皇帝,每年给皇室的优遇依旧不会少了他,给皇族的种种方便也不会就此中止……这一切,都是念在你的情份之上才会有的决定。若非是为了你,当初我就让安禄山占了长安,坏了李氏江山,我再名正言顺从安禄山手中夺来,这个帝位,乃是我不愿意坐的!”叶畅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声:“虫娘,你这般说我,我……真的很伤心!”

寿安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叶畅的话,字字句句敲打在她心头,她很清楚,叶畅所言非虚。就是当初,平安了安禄山之乱后,她嫁与叶畅,李隆基还曾对她交待:“勿以帝女之身,轻贱汝之夫婿,须知此天子之位,乃汝婿不屑取之者。”

她又想起李隆基曾经说过,娘家亲族长安,皆仰赖于她。当时她觉得只是父皇笼络之语,现在想来,只怕李隆基早就在考虑自己死后之事了。

想到这,她心中既是惶恐又是惭愧,故此放声痛哭。

叶畅过去,将她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肩,微微吁了口气。

独孤明这厮……对李氏的仇恨之心,始终没去,所以想出这样一个损人不利己的招数啊。

不过也好。

牵着寿安的手,叶畅与她坐了下来。

“今日你不来,我也要去寻你,你说说看,群臣这次玩出的花样,我们接还是不接?”

“什么?”

“你是否要当大唐的女帝?”叶畅平静地盯着寿安。

寿安犹豫了。

她本来想说不,可是不知为何,想到能够成为大唐的女帝,如同武则天一般伟大的存在,无数人的性命生杀予夺,一笑一怒都意味着有人飞黄腾达有人如坠深渊,她就觉得激动,身上的血仿佛沸腾起来。

这种感觉,非常醇厚,唯有与叶畅亲热之时才有。

因此,到嘴的拒绝又被她咽了回去。

“若我说不,事情当如何收场呢?”

叶畅微微一笑:“就是我方才说的,在宗室中择年少者为帝,我们悉心教养,十几二十年后,若少主欲揽权,那就将今日之事再重复一遍,闹个两三回之后,想来宗室就会死心了。”

说到这,叶畅又淡淡地道:“你放心就是,我欲为后世开先例,尽量会少流血,不致使安禄山、逆亨之辈行径再现于世。”

“若我同意呢?”

“若你同意,那么现在就做好准备,只不过,有些事情当先与你说明为好。”叶畅目光一凝:“若你不想夫妻反目骨肉相残,不想象武后那样,杀女灭子,这些事情,你都要知道。”

“什、什么?”寿安的身体僵直了。

方才她只想着如武则天一般,成为女帝天子,却忘了,武则天这个天子之位得以巩固,可是极不容易的事情。

“其一,是你我的关系,你若是想要当武后那般女帝,我却是不依的,我见不得你养面首。”叶畅道。

寿安顿时气乐了,伸脚就要去踩叶畅,叶畅缩回脚躲避,她干脆站起来,凑到叶畅身前去踩,却被叶畅一把抓住,揽住怀中,坐在了叶畅的膝上。

虽然为叶畅生下二子一女,寿安也只是略丰盈,并未发胖,坐在叶畅膝上,并不觉得沉重。

“这是玩笑,但武后权力欲过重,不容旁人威胁到自己的权力,故有章怀太子之憾。你若为女帝,若不想我们夫妻反目,不想今后母子相残,便要约束此欲,勿为小人构间骨肉亲情。”叶畅让她打了两下之后,才抓着她的手道。

寿安身体颤了颤:“我不当这女帝了,我不当了!”

“我倒觉得,你若能听我的,咱们如今就将今后的事情说清楚了,这女帝当就当,也免得我的篡夺皇位之讥。”叶畅哈哈一笑:“自古鼎革,未有不流血者,今日若能不流血而成事,亦是美谈。”

寿安听他这样说,仍然有些犹豫,叶畅也不急,继续说道:“以治国而论,天下之人,未有出我之右者,你亦不如我,你觉得呢?”

寿安点头认可,这一点,只怕全天下都没有谁会有意见。

“以贵贱而论,你为先帝之女,你之父祖乃至高祖太宗,皆有功于国,故此你贵于我,这一点,我也承认。故此,若你为女帝,出入之时,你为尊,祭祀天地,非你莫属。征战礼仪国策人事,皆须经你之认可,方可施行。”

叶畅说的虽然漂亮好听,但实际上,他是将务虚的礼仪性质的权力交与寿安,具体的实权,却留给了自己。寿安所要做的,除了象祭祀、朝会这样的仪典之外,就是在各种奏折上盖印赐玺。说到底,还是叶畅早就有的虚君而实臣的一套制度,既考虑大唐的传统,又糅合部分君主立宪的特点。

这绝对不是什么完善的制度,也不可能从根本上杜绝今后的权力争端,但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把这种争端控制起来。若他与寿安不是夫妻,任何一位有才略野心的君主,都不会接受他的这一套。

第513章 一轮明月照九州

八月中秋转眼就来了,一轮明月照在皇城之上,城墙之内,纤毫毕现,有如白昼。

但在李俅眼中,这月光惨白,让人心头发寒。

门被推开,周相仁缓步走了进来,李俅侧过脸去,故意不看周相仁,周相仁啧啧了两声。

“今日白天的大典可真热闹,比起庆王那一天热闹得多啊,长安城的百姓来了不知多少,还有许多洛阳城的百姓,几日前就从洛阳乘辙轨列车来,专门为了观礼。啧啧,那场面,看过之后,让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住口!”

李俅厉喝一声,须发皆张,瞪视着周相仁,目光中满是怨毒。

周相仁却哂然一笑,失去皇权的李俅,连没牙的老虎都比不上,只能算是没牙的猫。

当初李俅在登基之后,便有意冷落他,扶植别的太监取代他,虽然他韬光养晦,亦被迫得退无可退。如今,他还有什么顾忌的,若不是叶畅有交待,他甚至愿意亲自下手,解决这个在他看来的“后患”。

“庆王莫非以为现在还是你当天子的时候?如今可是女帝即位,寿安殿下……不,陛下今晨已择吉时登基,庆王在这深宫中,只怕还不知道吧?”

李俅如何不知道,他虽然被禁在宫中,却并不意味着完全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何况,是寿安登基称帝这样重大的事情!

寿安登基称帝,在所有人看来,这是一个平衡的结果,让旧士大夫与叶畅为灵魂人物的新权贵之间,实现了某种妥协,也让皇权由李氏向叶氏逐渐过渡。

因为在整个过程中,并没有出现血流漂杵的现象,几位皇族自尽,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被百姓打死的那些差役,更是无人提起。故此,朝廷内外都是极力鼓吹,认为这样和平的权力转换,自古少有,可见是女皇陛下与卫王殿下泽被天下,乃至万民归心。总之大肆鼓吹,还让史官将之郑重记入史册,称之为“不流血之鼎革”,亦有人称之为“光荣鼎革”。

虽然国号仍是“唐”,国主仍姓李,可是在这些人眼中,鼎革之势已经完整,只等着平衡过渡了。

自然少不得一轮封赏,只不过这些与李俅无关,他被改封为庆王,但允许保有旧皇宫,并居住于此。这等优厚,曾让群臣十分担忧,但寿安与叶畅还是坚持如此。

“现在你是来赶我离开这里么,我告诉你,休想,叶畅不是不愿意担上弑君之名么,除非他杀了我,否则休想我搬出皇宫!”李俅嚎叫道:“来吧,来杀我,来杀我,我不惧!”

“你若不惧,早就自我了结了,拖到现在还装什么模样?”周相仁实在忍不住又讥讽了他一句,然后道:“不过你放心,女帝有旨,此处宫阙,改为庆王府,归你所有,另外,每年拨款十五万贯,用于维持庆王府一应开支。”

“什……什么?”

李俅张着嘴,再度愣住了。

不是来赶他走的,那他方才一番做作,难怪引来的只是嘲弄与讥笑。

叶畅与寿安对待李唐皇族相当厚遇,按照与李隆基的血统远近,李唐宗室都有一份不菲的年金。李俅的标准最高,是十五万贯,当然,这笔钱是供李俅整个家庭所用,既包括他们家的衣食住行,也包括雇请仆役内监使女、宫室维修,若是李俅还要支撑一个大摊子,那么十五万贯可能还不够花费。

这么算下来,整个李氏宗族,每年要从叶畅这儿拿去二百余万贯的钱,叶畅虽然能赚钱,对此也是挺肉疼的。

得知此事之后,李俅心里,百感交集,好一会儿,长叹了一声,终究没有再骂叶畅。

原本以为性命肯定不保,却不曾想,叶畅还拨年金与他,这份器量他望尘莫及。此时他心里,也生出浓浓的愧意,只恨不该听了小人谗言,非要猜忌叶畅,以至于今日。

都怪元载那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心中咒骂的元载,此刻却在自己甚为熟悉的地方,虽然已经夜深,却依然睡不着。

说熟悉,那是因为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京兆府的牢门,月光就透过大牢的缝隙照在他脚前。他在这里曾经担任过主官,将不少商会会首与国子监诸生关到这里,只不过那时他志得意满,根本不曾想到没多久自己也会住到这里来。若当时想到,就该令人将这里的环境改上一改,至少,不像现在一样,弥漫着一股腐臭味儿。

牢门突然传来吱的一声,是被人打开了,元载立刻上前,抱着栅栏大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

一个马灯被举了起来,然后,元载听到熟悉的咳嗽声,他愣住了,叫声也戛然而止。

王忠嗣苍老憔悴的脸,他妻子凄凉哀婉的脸,还有刘晏平静的脸,在那灯光照耀下,先后出现在他视线里。

元载心里忽喜忽忧,既希望这是来放他的,又害怕这是让他与亲人见最后一面。

他知道王忠嗣与叶畅关系有些复杂,但至少在这十年里,两人的关系相当不错,所以王羊儿才在叶畅身边,成为战功赫赫的勇将。王忠嗣若是出面,求到叶畅处,叶畅当真有可能会卖个人情。

但他更知道,自己算是把叶畅得罪狠了。

李俅与叶畅的关系之所以那么僵,有相当一部分原因在于他窥测出李俅心底对叶畅的猜忌,从中推波助澜而致。

“王公,我到外边去一会儿,有什么事情,你自与他说吧。”刘晏向王忠嗣拱了拱手,然后有些厌恶地看了元载一眼,自顾自离开了。

狱卒搬了张椅子,王氏扶王忠嗣坐下,王忠嗣缓缓叹了口气。

“丈翁……”元载喃喃道。

“当初先帝因我与逆亨等自幼便生长一处,罢去我职务,将我放至黔中,那个时候,我便心灰意冷,对于朝廷之事,实在不愿意再参与了……我也反复说过,我们只要做好自己本份之事即可,勿要贪心求进,免得招惹祸端,可是你却就是听不进去。”王忠嗣摆了摆手,示意他安静:“你有此祸,乃是自招,怪不得别人!”

“是,是。”元载低声应道。

“我原本是不想理会你的,只是你家娘子求到我面前来,当初她嫁与你,就受了不少委屈,如今你还为他招灾惹祸,若不是卫王宽厚,祸不及妻子,就是她,也要陪你入狱!”

元载看了看妻子,妻子瘦了许多,远不复当初的光彩照人。

他心中真生出几分惭愧,当初他只是一个穷书生,一无所长,能娶得王氏之女,乃是平生幸运,而且因为他受到王氏家族成员轻视,妻子毅然随他离家,四处飘泊,吃尽苦头。到后来他抑郁不得志,甚至为身为平民的叶畅所辱,妻子又含羞回家,为他求官。

到现在,他面临牢狱之灾,又是妻子,请来父亲,要对他施以援手。

“你如今可知错?”王忠嗣问道。

“小婿已经知错了,不该与叶公作对。”元载定了定神,愧疚地说道。

“错,错,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你不是在与叶公作对,你是在与全天下作对!”王忠嗣哼了一声道:“你在狱中,不知这些时日的事情,在你想象当中,此次鼎革,四方总要有些不稳,对不对?”

元载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虽然叶畅把寿安推出来为女帝,明眼人可都知道,实际上还是他谋朝篡位。李家的天下坐了这么多年,李隆基就当了五十年皇帝,四海咸服,万民归心,怎么会没有人出来大声疾呼,斥责叶畅,甚至起兵举义?

“我告诉你,四方边镇,各处镇将,这几日齐聚于长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各镇节度使等大将齐聚于长安,也就意味着他们对叶畅是毫无保留地信任,同时也是对此次鼎革的全力支持。听得这个消息,元载不由得失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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