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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3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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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位是牛太医,哪一位是牛太医?”

出站之时,牛天齐听到有人叫道,他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这是来接他的人。

“愚正是牛天齐,阁下是?”

“某姓刘,名长卿,奉叶公之命,前来接牛太医。”刘长卿上前施了一礼:“请牛太医随我来。”

“刘公仪表非凡,不知在叶公身边任何要职?”

跟在刘长卿身边,牛天齐隐约觉得“刘长卿”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这也难怪,刘长卿颇有诗名,但又不是第一流诗人,所以牛齐天可能是在哪里听过他的名字,却没有很深的印象。不过牛齐天不敢小觑了此人,能代表叶畅来迎接他的,必然是叶畅身边心腹。

“在叶公身边为佐吏,参赞公文,并非什么要职。”刘长卿笑道:“只是如今百废待兴,叶公自己又有恙,只能派我来迎牛太医。”

“原来是刘主簿。”牛天齐没弄明白刘长卿的具体职务,但对方既然是负责公文的,一个“主簿”总不会呼低了,或许该用“长史”?

心里胡思乱想,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出了车站,坐上了刘长卿备好的马车,他们奔行在洛阳城的街道上。虽然是冬天,牛天齐还是掀开了帘子,看着窗外的洛阳情形。

与在长安感受到的压抑不同,洛阳如今仍然沉浸在胜利之后的醉意与欢愉之中。街头甚是繁华,各种各样的招牌广告林立,沿街叫卖的小贩甚至出了坊市,而是到了主街之上。一车车的货物被拉入城中,又有一车车货物被运往城外,看到这一幕,牛天齐愣了一下:“往东牟去的辙轨修复了么?”

“贼人破坏殆尽,他们四处宣扬,这些年日子不好过,就是因为辙轨坏了河南道的龙脉地气。”刘长卿撇了撇嘴:“修复时不少当地宗族宿老前来理论,说来说去,就是想着再得一笔钱财。当初征地的钱,他们现今觉得少了。此事不解决,辙轨如何能修好?”

“那这么多货物?”

“没有办法,辙轨运不成就只能用马车牛车,运出去,哪怕运价高些,总比积在手中烂掉要好。”

“这可不是个办法,依我看,辙轨还是早些修复为好。”牛天齐喃喃说了一声。

因为洛阳与长安的交通更为重要,而且这一段贼人破坏得不严重,所以已经抢修完毕,他可以乘列车从长安到洛阳来。但牛天齐也明白,若是不能早些将通往东牟的辙轨修复,当洛口等几座大仓的仓米吃完之后,朝廷只怕要面临断粮的危险。

“自然是如此……”刘长卿叹道:“只是如今叶公染病,难以处置事务,而且此事重大,没准又闹起民乱,叶公也不敢擅自做主,只能等朝廷圣裁了。”

牛天齐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当初为了修辙轨,叶畅可是用了不少手段的,民间里叶畅因为产钳等事物,名声一向好,但也有些人说,他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当初阻挠修路的人里,可是不少都坏在他手中,虽然没有丢掉性命,少不得要去边疆里转上一圈。

所以叶畅这个时候借口要圣裁,更大的可能就是要和朝廷讨价还价。

自己这一趟的任务,可真不是什么油水好的任务啊。

两人又沉默起来,牛天齐继续向外看,但没过多久,刘长卿便说“到了”。

“不是在大观园?”牛天齐来过洛阳,也到过大观园这个著名的地方,知道这是叶畅在洛阳的大本营。但眼前所在地方,却只是洛阳西南的一个小坊,比起大观园的热闹,实在是相差甚远。

“大观园那边太吵了,这些时日,天天都有人在那宴乐,叶公要养病,如何能呆在那边。”刘长卿伸手虚扶:“牛太医,当心些,路面冻住了。”

这座院落比起大观园,确实要简朴得多,从外表上看没有什么动静,但进去之后,便见戒备森严,而且往来的卫士都神情肃然,似乎很紧张的模样。

牛天齐心一颤:“叶公的病?”

“叶公的病还算稳定,只是见不得风,不能久处政务,洛阳的太医说要静养。”刘长卿淡淡地道:“叶公功劳太大,此次平贼,又断了一些人的指望,少不得要戒备森严些。”

牛天齐觉得嘴里有些发干,脸皮抽动了一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至于吧。”

“听闻安禄山摔坏了一整套玻璃器?”刘长卿意味深长地道。

这件事情,牛天齐也听说过,不过他还知道得更多些:安禄山听闻叶畅雪夜夺上蔡,只带着三千人就深入到数十万敌军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将贼首全数擒获,他第一件事情是不相信,第二件事情则是下令加强戒备。

大约是怕也被人乘夜突袭吧,毕竟叶畅就是称病麻痹了贼人,现在贼人已经接近平定,而叶畅却还在“病中”呢。

不过摔玻璃器的事情,就是民间好事者编出来的了。长安城的百姓对跋扈的安禄山和他的胡兵都看不上眼,还是念着叶畅的好多些,他们在都城政治敏感性又强,知道安禄山是杨国忠弄回来平衡制约叶畅的,故此编出一大堆段子嘲讽安禄山。

甚至还有人说,安胡儿被贵妃娘娘收为养子,贵妃娘娘为他“洗周”,将他剥光了扔进水桶之中。至于安禄山称赞贵妃娘娘的丰胸为“新剥鸡头嫩如酥”之诗句,也有悄悄暗传者。一句话,安胡儿与贵妃娘娘似乎有染。

收住自己的思绪,牛天齐强笑了一下:“这个,下官职卑官小,不曾听说此事。”

对话之间,他们终于进了正堂门,进来一看,便见两个武士按剑而立,而在正堂背后,挂着一幅字,牛天齐心中一动,这种小摆设装饰,往往能体现一个人的志向与真实想法。他仔细一看,却发现这幅字只是一个大字“道”字,看落款署名,乃是颜真卿所著。

此时张旭已经去世,颜真卿乃当世书法大家,他的这个道字,雄浑厚重,如山如岩,让人觉得高山仰止,忍不住就要仰视。

“道……”牛天齐心里有些奇怪,叶畅怎么会将这样一幅字挂在中堂。

倒不是字不好,而是这个“道”字,似乎并不适合此处。

难道叶畅遇仙之事是真的,所以他对于道家的“道”至为看重,所以挂于此处,时时不忘提醒自己,这才是真正值得追求之事?

亦或叶畅想做的是夺取儒家“道统”,取得某种大义的名份?

牛天齐来此之前做足了功课,知道这一两年来,叶畅发动一些名儒,在讨论一件事情,就是华夏“道统”。

华夏之“道统”,在叶畅的解释里,始于三皇,燧人氏始肇其基,钻木取火,点燃道统之火种,伏羲氏结绳记事,传承道统之火种,神农氏垦荒耕作,壮大道统之火种。

“此泰古三皇,为华夏道统之初,皆是革新为民,不拘于古,应变于时,法天地与自然,造福于百姓。”

牛天齐记得这句话,但私下里有人议论说,叶畅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为自己改革种种工艺、专研种种新的技巧辩护。总有人说他弄些奇技淫巧之物,类似于隋炀帝时的佞臣,叶畅是以此自辩:就连上古圣人们都在钻研、使用和推广新的技艺,身为后世晚辈,又怎么能不把这种精神发扬光大?

不过,叶畅也只是讨论了道统之初,对于此后道统的传承,却没有细说。这导致那些赞成叶畅道统论的儒生们纷纷议论,有认为黄帝、尧、舜、禹、商汤、文王、周公、孔子、董仲舒这样一路将道统传承下来的,也有认为道统散于民间,已无嫡脉可言的。

只不过些争议现在还只是在那些儒生当中,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反应。

这只是牛天齐一瞬间所想,然后他听得有人道:“是牛太医来了?”

这声音有几分沙哑,不过却还是很耳熟,牛天齐抬眼望去,便看到叶畅从内屋迎了出来。

“啊呀,叶公怎么出来了?”牛天齐慌忙上前:“叶公身体有恙,当静养才是。”

“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实在是他们这些人太过紧张,让我不得不呆在这里。”叶畅沙着嗓子道:“牛太医远来辛苦了,是不是先休息?”

“圣人命我来给叶公诊病,这是正事,不敢耽误。”

“行,便依你。”叶畅似乎不知道从长安派太医来代表的是李隆基对于叶畅本人的不信任,他很痛快地答应了牛齐天,然后坐下来,伸出手让牛齐天把脉。

牛齐天把了会儿脉搏,又察看了眼睑、舌苔,问了几句病况,沉吟了一会儿,他捋须道:“叶公是无大碍,只是风寒,这有赖于叶公身体底子好……不过叶公近来劳心劳神太多,有些虚火啊。”

叶畅苦笑起来:“贼人初时势大,我能胜之,实属侥幸,能不虚火上升么?”

牛齐天笑道:“叶公为国分忧,乃朝廷栋梁之臣……”

一边说着恭维的话,牛齐天一边又打量着叶畅。身为太医,对于叶畅他并不陌生,叶畅在军中革新随军医护制度上,没少找他们这些太医帮助,而他们这些太医,对于叶畅提出的一些医学道理也是极感兴趣,没少去打扰他。不过与当年相比,现在叶畅地位甚高,坐在那儿不怒自威,让人凛然生敬。

想到这里,牛齐天向叶畅使了个眼色。

叶畅微微愣了愣,然后会意:“牛太医觉得我的病情还有什么变化?”

“这个……”

“你们先退下!”叶畅示意左右。

牛太医也将两个小侍驱走,然后再起身向叶畅行礼:“奉寿安公主之命,向叶公问安。”

叶畅先是愕然,然后笑了。

这位牛太医竟然是寿安的人……看来这些时间里,寿安并没有闲着啊。

李隆基派牛太医来,只怕还不知道他是寿安的人吧。

“公主殿下有何交待?”叶畅缓缓问道。

“你这个死没良心的蠢货,别太有良心了,不要回长安,去你的辽东逍遥自在吧!”牛天齐面无表情地说道,说完之后,他又堆起笑:“这是公主殿下交待卑职一定要原话说到的。不过说完之后,叶公,卑职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第453章 纷至沓来探虚实

牛天齐在洛阳只呆了一晚,第二天便又动身赶回长安,他往来奔波辛苦,却也是无奈的事情,李隆基那边还急着等他带回去的消息。

“叶畅是真病还是假病?”李隆基问起叶畅的情形时,几乎是不加掩饰。

“真病,风寒入体,好在叶尚书身体强健,故此并无大碍,休养些时日就好。”牛齐天恭敬地道。

“是真病……那就好。”

李隆基嘘了口气,微笑着看着高力士:“高将军果然有眼光,叶畅终究不是恃功自傲之辈。”

“奴婢哪里有什么眼光,只不过奴婢想来,这叶畅是圣人亲自从草莽之间简拔而起的,但凡有半点良心,便不会辜负圣恩。”高力士缓缓答道:“十余年来,叶畅对圣人、对皇家,虽有跋扈自傲之处,却并无虚饰遮掩之意,就是瞒了一个傲来国,亦是迫不得已。”

“这倒也是,这厮是个实心肠的,对朕都能挥拳头。”李隆基哈哈笑了,神情甚为轻松。

当初为了他想将寿安嫁与杨国忠之子的事情,叶畅确实几乎要对他饱以老拳。当时李隆基很生气,还将叶畅关到太理寺去了几天,不过现在想来,他这种脾气,在自己面前不加掩饰,倒是一件好事。

牛天齐出了大殿,后边李隆基与高力士说什么他就听不到了,不过他才出宫,便见有人迎上来道:“可是牛太医?”

“正是,阁下……”

“杨相请牛太医过去一叙。”那使者傲然答道。

“是。”牛天齐顿时明白,这是杨国忠派来的人,不过牛天齐暗暗好笑,他回京是秘密回京,故此杨国忠此时再想见他,已经不能让他改口说什么了。

在杨国忠与叶畅之间,稍有头脑的人,肯定会选叶畅,而不是杨国忠这等佞人,他还自以为才高智深,却不知朝廷内外早就看透了他的虚实。若不是仗着杨家姐妹,他能算什么东西?

杨国忠在牛天齐面前更是倨傲,连个座都没有赐予,就是直接问叶畅的身体状况和牛天齐如何应答李隆基的。牛天齐也不隐瞒,将之一一细说与杨国忠听,杨国忠听完抚腿一叹:“唉呀……”

他也只有一叹,若是发作在牛太医身上,不免有失身份,更重要的是,会引起李隆基疑心。想了一会儿,将牛太医斥退,直接赶出了杨府。

牛天齐在杨国忠府前拍了拍身上的衣裳,心里冷笑了声,只凭这气度,杨国忠与叶畅相比,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不过还没等他离开,便听到又有人道:“可是牛太医?”

牛天齐愣了一下,自己今天可真忙,向着说话的人望去,脸上微微露出惊色:“是李先生,这一向少见啊。”

唤住他的是李泌。

牛天齐在京中是太医里比较有名的一位,时常出入宫廷,对于朝中一些名人,都比较熟悉。象这李泌,牛太医便很清楚,不仅少时就以神童闻名,而且后来时隐时仕,虽然并没有担任过拥有实权的官吏,可在朝中的影响力却不小。

他与太子关系亲善,和杨国忠关系不睦,但与叶畅等人的关系尚可,若非要论阵营,应当算是偏向太子的中间派吧。

“山人近来都在终南闲住,最近听闻贼乱平定,才回到长安……牛太医这是?”

李泌自称山人,话里的意思与牛太医相遇是偶遇,但牛太医却不相信这一个。心思一动,估计是替太子来打探消息的,太子不好干涉国事,特别是不好与叶畅这样手绾兵权的人结交,让李泌来打听一下,也是很正常的。

“刚刚从洛阳公务回来,被杨相召入府中问话。”牛天齐不动声色地道。

“山人正好有几个医药上的问题要请教牛公,还请牛公随我到茶楼一叙。”李泌笑道。

香雪海自是长安城中最高档的茶楼,不过这些年,随着新式饮茶法的流行,长安城中多了许多家中低档的茶楼,几乎每座坊里,都有自己的茶楼在运营。李泌拉着牛天齐到了一家名为“仙叶居”的茶楼,一壶香茶,几盘糕点,二人相对而坐。

看到牛天齐似笑非笑的神情,李泌叹了口气:“方才人多之处,不好直说,还请牛公恕罪,我想问一问,叶畅的病情究竟如何?”

“并无大恙,只是需要静养,稍有些劳神过度。”牛天齐道:“李先生对叶公的身体也关心?”

“如何能不关心,叶公的身体,现在可是关系重大。”李泌笑道:“他无恙就好……无恙就好!”

牛天齐心里微微一动,杨国忠将安禄山召入朝之中,气焰炽张,杨国忠与太子的关系又向来不睦,这等情形之下,太子莫非意图结好叶畅,借助叶畅来自固?

李泌自家也通医理,问了一些叶畅的症状之后,便能肯定,牛天齐的判断没有错,叶畅的身体应当没有什么大的毛病。此时天色渐晚,牛天齐告辞回家,李泌也自去了。

不过牛天齐才到家门前,便见有人拦着他的路:“可是牛太医?”

“正是,你是?”这人有些眼熟,但一时间,牛天齐叫不出他的名字来。

“下官刘骆谷,奉安大夫之命,有几句话相问。”那人笑嘻嘻地道。

“原来是刘公!”牛天齐心中一凛,这又是一方势力,而且是对叶畅明显有敌意的势力!

按理说,安禄山既是杨国忠召来,他应当能与杨国忠共享情报,知道叶畅的身体状况,现在却拦在自己家门口问讯,这个小小的细节,证明他与杨国忠并不是表面那么亲近。

至少安禄山并不完全信任杨国忠。

刘骆谷看着牛天齐,微微一笑道:“今日牛太医很忙吧,想来不少人都寻牛太医打听过了。洛阳那边叶尚书的情形,究竟是如何?”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抽出一张纸,用身体挡着周围行人的视线,悄然递了过来。

牛天齐低头一看,是一张安东银行的飞钱,上面五百贯的数字看起来甚为晃眼。

牛天齐为太医,当然不是没有见过钱的,但是别人只问上两句话就递来五百贯,这等豪气,倒是少见。他也不推托,迅速接了过来,然后答道:“确实是风寒,再有三五日便会好。”

“三五日……”刘骆谷喃喃说了一声,然后笑道:“如此多谢牛太医了,以往咱们不大熟,但今后可要常亲近。”

“那是自然。”

两人都是呵呵笑了起来,拱手告辞,牛天齐回到自己屋中,长疏了口气:“现在总该没有事情了吧。”

就在这时,他听得自家的娘子过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牛天齐心一紧:“娘子这是何意?”

“拿来!”他家娘子一伸手:“家人说了,你在院门前与人鬼鬼祟祟,不知做什么勾当!”

牛天齐苦着脸,将还没有捂热的五百贯飞钱交了出去,口中低声嘟囔道:“也不知是哪个不开眼的嘴长,赶明儿打出去!”

“老娘先将你打出去,你这厮私藏钱财,莫非是想在外边养小的?”牛娘子怒瞪双眸:“你若有这胆子,就准备好给自家开药吧!”

“什么药?”

“太监还阳药!”牛娘子向牛天齐胯间瞄了一眼,脸上露出冷笑。

牛天齐只觉得胯下发凉:“娘子你休要说笑……”

“你可以当作老娘说笑……啊哟,就顾着教训你这厮,倒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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