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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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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哟,这二人也来了,快走,快走!”

一想到此二人的“怪癖”,焦郎君便觉得毛骨悚然,避开这二人,这可比起和守城门的士兵斗嘴要重要!焦郎君也不顾士兵的嘲笑,撒腿便走,转眼间便奔得老远。

“咦,这厮怎么走了,往常他总要闹个半晌的。”守城门的士兵讶然:“今日变了性?”

没过多久,叶畅与释善直便已经到了城门前。

“当真了不起,了不起,无怪乎寺里的师傅们,凡是来过长安者,都会念叨几句!”

这已经是善直第七遍说同样的话,还隔着老远,他就被长安城展现出来的宏大气魄所震动,这让原本率直的和尚变成了一个唠叨的老妇,不停地碎碎念,叶畅敢肯定,他一天念“阿弥陀佛”的次数,也没有念叨长安城的次数多。

但叶畅没有办法嘲笑他,因为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叶畅并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但面对这样气势的长安城,在第一时间也是惊得几乎迈不动步子。

这座城门,乃是长安城的正南门,名为明德,东西跨度足有近二十丈,城下五条门道,每条宽都超过两丈,而两个相邻门道间的城墙便有一丈厚。

当他走进城门之后,则更是为眼前所见而愣了好一会儿。

穿过明德门,便是长安城最大的街道朱雀大街,长街宽是五十丈,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一百五十米!街道两旁种着榆树、槐树,树侧又有排水沟,此时刚过端午,正是仲夏,那些大树支起连绵的绿荫,让这座巨城到处都带着清凉。

如此气魄的大街之上,人头熙熙攘攘,往来者络绎不绝,既有黑发黑眼的典型大唐百姓,也有色目彩发的异域商使。叶畅被这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幕所震撼,站在街中,竟然忘了迈步。

直到身后有人催促,他才挪动脚步,向着城里进发。

整个长安城中,共有两市一百余坊,每一坊市周围,都有围墙,围墙一般设有东南西北四门,但正对着皇宫的数十坊因为“风水”的缘故,只有东西门而无南北门。几乎所有民宅、商铺的大门,都是向着坊或者市内的十字街开的,没有一定身份的人家,不允许向着主街开门。因此,叶畅在行进间,并没有看到朱雀街两旁有店铺。

“这么大,要走多久才到头?”释善直跟在叶畅身边行了一段距离后问道。

“我问问看,说是在立政坊。”叶畅道。

他们进了长安,叶畅因为是平民身份,早就下了马,只能牵马前行。叶畅拦下路边一慢慢行走的老者,刚想要问话,忽然间一阵大风起来,原本还整洁的长安城中,顿时就是黄沙飞扬尘土扑面。堵得叶畅呼吸都困难,更莫提开口问话了。

那怪风刮了好一阵子才止歇,再看长安城,方才还是让人惊叹的长安城,现在已经隐于尘土之中。

叶畅连着呸呸几下,将嘴里不小心吃到的尘沙全都吐了出来,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唐诗当中极为著名的那句“渭城朝雨浥轻尘”来,这哪里是轻尘,分明就是一场沙尘暴!

“咳咳……老丈,请问宣平坊如何走?”

那老人在沙尘起来之前就用袖子遮挡住了口鼻,因此他倒是无碍,此时便笑道:“郎君可是初来我们长安吧,风一起时,就要捂口鼻,以后便要记得了。”

“长安为何如此大的灰尘……”

“人多,泥地,自然尘土飞扬,旧年秋时,又内涝过,城中各处地面都被水泡酥了,故此今年尘土比起往年更多。方才郎君问的是宣平坊?那倒是不远,自此向北,到靖善坊与光福坊之间后再折向东,一直过永乐坊、永宁坊,然后便是宣平坊了。”

一连串的坊名从老人的口中吐出来,虽然他说得简单,可叶畅却觉得自己头脑发胀。那老人又看了看他二人的装束:“以老朽愚见,二位还是先寻个客栈住下,我们保宁坊中便有客栈,如今时候已经不早,最多再有个把时辰就要宵禁,那时若二位到不了地方,只怕要被武侯们请去了。”

叶畅心知这是此时的规矩,宵禁之后若还有在大街上游荡者,少不得要到京兆去吃板子。他看了看天色,天色果然已经渐晚,便又向那老人问道:“老丈说的是,但明日我又如何去宣平坊?”

“你们若是从东边的延兴门入城,那么过了新昌坊就是宣平坊。但从这儿么……对了,看得那种车子么?”

叶畅向路中望去,只见一辆灰蒙蒙的奇怪马车行了过来,这马车比此前叶畅见到过的任何一辆都要长一些,由双马共挽,车身上还挂着一个牌子,那牌子上写着字迹是“明德门、朱雀门”六个字,六个大字中间,还有一些小字,叶畅细心看去,却是十八个坊名。

公交车!

叶畅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他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那辆奇怪地马车。

大唐竟然就已经有了公交车!而且这车上牌子的模样,与后世那些公交车牌子是多么相似!

“你乘这种油壁车,注意上面的牌子,便可以到你要去的地方了。”那老人道。

“油壁车……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叶畅原本不知此车何名的,因为修武县实在太小,在那边根本不曾见到过这样的车子。但听得老人的话语,他立刻想起南朝时苏小小的名诗,原来这车便是油壁车!

此车以油涂壁,因此不惧日晒雨淋,因此可以充为公交马车。那些富贵人家,更是有专门的豪华加长版油壁车,饰以华彩,再配以名驹,当真是宝马雕车香满路。

大唐以油壁车充当长安、洛阳这样大城市的公共交通工具,这是叶畅此前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他看着那油壁车模样,发觉仍然带着华夏古时主流马车的大弊端,就是缺少转向装置。

“喂喂,十一郎,你冲着一辆车发呆做甚,人家老施主都说了,咱们得赶紧找地方住下……听闻到过长安的师傅们说,长安可有的是好嘱的,就是一个饼,便有胡饼蒸饼煎饼汤饼齑饼……”

“行了行了,立刻就住下来,让你这和尚吃个够!”叶畅立刻打断了和尚的喋喋不休。

两人按照老人所指,进入了保宁坊中。

叶畅此前以为,长安城中的集市就是东西二市,那时他还觉得好奇,以长安之大,万一谁家要买个针头线脑儿,莫非也要赶到东西二市去,那岂不极为浪费时间。现在他才知道当初自己的想法是多可笑,东西二市名声响亮,商旅云集,但那是后世高档商业街区之类的地方,而在各个百姓居住的“坊”里,也有自己的小小商业,无论是卖杂货小吃的店铺,还是供往来旅客居住的客栈,都是应有尽有。

“马记客栈……就在这吧。”叶畅见着那个招摇的旗子后道。

他们在客栈门前一停,顿时就有人上前来殷切招呼。这客栈规模虽然不算大,但也有几进院子,小二将他的驽马牵去安置,二人则来挑选宿处。若换了一般人,肯定是选择便宜的通铺,叶畅则多少有些贪图享受,替自己要了单间。当问起和尚时,那招呼的小二却道:“这位师傅倒不必住在小店,与小店只隔着几家,便是保宁寺,师傅可以在此挂单,也省得几文钱了。”

“你这小二倒是实诚,别人都是向里招揽客人,你却是向外赶客人。”善直笑道。

“师傅少不得要在外转转,咱们保宁坊就这么大,待师傅见着保宁寺再来退房,那才麻烦。”小二笑嘻嘻地道:“况且,咱们马记客栈是冲着百年老店去的,名声比起几文钱更要紧。”

叶畅听了一乐:“好,好,不过这位和尚却不爱住寺里,寺里规矩多,他又是个不戒荤腥的。给我省钱,便安排他住通铺就是,还有,哪儿有好吃的汤饼铺子,说与我们听听。”

“好呐,本坊汤饼铺子当数老宁家,出门向东再过几家便是,可以看着他们的招牌。虽然都说西市里的胡饼好,其实那都是外地人说的,咱们这长安城中,最好的汤饼,还得到象咱们保宁坊这样的坊间来寻啊。”

小二颇为骄傲的话语,让叶畅顿时喜欢上了长安城的人们,这座城市正值它最为辉煌之时,城中的人们自信而乐观,同时也不失一个盛世皇朝的大气。

进入坊中,便不惧宵禁——大唐的宵禁,是正街中不允许有人走到,至于坊中则并不拘束。叶畅与善直决心去尝尝店小二强力推荐的老宁家汤饼,他们二人才出门,便听得一阵人呼马嘶。那小二又兴致冲冲迎了上去,只见一群人,足有十余位,一起涌了过来。

这些人身上的服饰打扮,多有不类唐人者,但又不是西域的胡人,看起来应该是边疆归化种。叶畅有些讶异地向着那边望去,一向听闻长安城中天下各族人都云集,他原以为只是聚在商业繁华的东西二市,却不曾想在这小小的坊间也能见到。

这一望,立刻吸引了来人中一个的注意,那人见到叶畅,脸色陡然变了:“咦!”

那人身边之人问道:“怎么了?”

“你看那边的那个唐狗!”先前那人道:“你看,象不像咱们杀掉的那一个?”

问话之人也向叶畅望来,然后神情同样大变:“咦,这厮竟然没有死?”

“该死的,看来上回他是装死……他有没有认出咱们?”

“看模样,还没有完全认出,只是有些疑惑……当如何是好,若是这厮寻了官府检发,咱们被抓事小,坏了节帅的大事,那可是全族皆灭的罪状!”

两个归化种胡人用胡语小声嘀咕,莫说他们的话语叶畅听不见,就算叶见了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叶畅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这些胡人当中,怎么有两个始终盯着自己,而且目光极为不善。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厮活着。”两胡人中一个又道。

“可这是长安,咱们如何能动得手?”

“先盯着吧,看看这唐狗有没有将节帅的事情泄露出去,若是没有,再寻机下手,若是已经泄露了,咱们就得立刻回去禀报节帅。”

两个归化种胡人又嘀咕了几句,这才不看叶畅,而叶畅也失去了看热闹的兴趣,他与善直二人向东而行,去那老宁家汤饼铺子吃他们的晚餐了。

不过没多久,那群归化胡人便也三三两两散落于保宁坊的各处,其中有人同样进了老宁家汤饼铺子。他们瞧着叶畅与善直的目光,总是有些不善,善直虽是粗率的性子,此时却也觉得不对:“这些家伙当真面目可憎,莫非是要寻衅滋事?”

第034章 五陵少年好斗鸡

老宁家铺子,只是做保宁坊中邻里生意的,兼顾一下附近的几家客栈,因此只有一进的门面,叶畅与善直进去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待那几个归化胡人进来后,更是挤得满满当当的。

此时又是盛夏,原本空气就甚为燥热,长安城一年中夏天最难过,连皇宫中的李三郎,都热得受不了,年年带着宫中美人去避暑。这小小的铺子里陡然挤进这么多人,顿时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而归化胡人挑衅的目光,让人更可以感觉到不安定的气氛在流动。

“先别理他们,吃完咱们就走,街坊里可是有武侯的,他们敢闹事,自有京兆府尹收拾。”

叶畅低声说了一句,善直哼了声,打架他才不怕。

不过叶畅心中明白,长安这么大的城市,街巷里发生斗殴,等负责缉拿嫌疑的武侯赶到时,基本就已经散场了。他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先避一避,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嘈杂,紧接着,一个光着膀子的大汉,领着一群人又走了过来。

这些人大声喧闹,顿时将众人的注意都转了过去,为首的大汉,左胳膊上刺着“生不惧京兆尹”,右胳膊上刺着“死不畏阎罗王”,一身腱肉到处都有刺青。他的嗓门最大,行走之间旁若无人,一个稍挡了些他去路的行人,便被他伸手拨到一边去,看模样,就是长安城中游侠无赖之流。

“今日大获全胜,亲仁坊的那群软脚虾,这次受得教训了!”

“五哥的冠军将军就是厉害,杀得马老三的九州大元帅屁滚尿流,若不是马老三出手得早,只怕冠军将军要将九州大元帅啄死!”

“那马老三当真是个没担当的,上回俺的火翅儿被啄死,俺可是一声不吭,回家就炖了汤!”

听得他们这般说话,叶畅注意到,走最前的那光膀子大汉手中,正捧着一只没有几根毛的鸡。那鸡身上和喙上,还有斑斑的血迹,一双眼睛倒是极为警惕地四处张望。

长安此时斗鸡之风仍盛,贾昌小儿,目不识丁,只因善养斗鸡,便得李隆基信重,出入宫闱百无禁忌,其父亲随李隆基巡游死于外地,灵柩所过之处,地方官争相挽绳致哀。所谓“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这样的传奇经历,让坊市之间的少年人个个心生向往。

被称为五哥的无赖萧白朗便是这般人物,他领着伙兄弟,刚刚才胜了对手,此时正值兴奋,意气飞扬之间,不免睥睨世间英雄:“马老三算什么玩意儿,若与我时运,必飞腾而起,不逊贾昌小儿!”

他只顾着说话,正经过那伙胡人身边,手中略松了松,那斗鸡便飞腾脱手。叶畅心中微动,暗道自己运气不错,立刻起身道:“抓鸡!”

鸡原本是冲着他这边飞来的,虽然是斗鸡,可也惧生人,特别是被他一嗓子吼得,那鸡顿时咯咯叫着扑扇翅膀,直接就飞到另一端去了。

另一端,正是那些胡人。他们也愣住了,然后那五哥萧白朗就已经扑了过来:“快帮我抓鸡!”

众无赖拥了上去,他们原本恣意惯了,而此地乃是堂堂大唐之都长安,各方胡人,无论归化与否,到了这里可都得缩起尾巴作人,而不是象后世一般,便是一个昆仑奴新罗婢也敢趾高气扬。因此,他们对这些胡人毫无畏惧,直接冲过去,将他们的桌子都掀翻,人也撞倒了。

那些胡人虽是归化胡,身上野性终究没有脱去,顿时不干,跳起来便欲生事。萧白朗此时抓住了鸡,正小心翼翼看着这鸡有没有受伤,一时间没有理睬这些胡人。胡人中有一个心中恼怒,拔刀挥过,鸡头飞起,鸡血冲了萧白朗一头脸。

“冠军将军被杀了!”

“该死!这鸡至少值当百十贯钱!”

“五哥还要靠着这鸡扳本呢!”众无赖看到这一幕,顿时呆住了。

此时长安城中,一只好的斗鸡,可值一户中等人家全部家当。萧白朗磬其所有,这才弄到这一只鸡,还指望着它能赚若大家当出来,甚至能博一个封妻荫子,却不曾想,被这胡人挥刀便砍了脑袋。

“冠军侯!”愣住了的萧白朗大约停了两个呼吸的时间,这才反应过来,大叫了一声。

他那斗鸡原本取名是冠军将军,但此次胜过九州大元帅,自觉该换个更响亮的名字,他心里也酝酿了许久,便是这冠军侯。只不过还没有正式改名,鸡便已经身首两处,这可以说是断了他长久以来的梦想!

他的眼睛顿时就瞪得溜圆,目光如狼,盯着那个挥刀的胡人。

“五哥,揍那贱胡!”无赖们都是无事生非的性子,更何况现在受了别人欺负,一个个开始起哄。

“贼胡,此处乃是宁家汤饼铺子,我不欲坏了老宁家的生意,你与我出来。”萧白朗向后退了几步,慢慢退出了铺子:“敢杀我的冠军侯,就得有不要性命的觉悟。”

他走出去之后,突然间手一抖,那只无头的鸡尸被抛出来,正好砸在挥刀的那个胡人脸上,然后他的手伸出后腰处,再抽出来时,便是一柄明晃晃的匕首了。

他退出后,其余无赖也都退出了宁家汤饼铺子,胡人此时也顾不得叶畅,他们都拔出了腰刀,相互正使着眼色。

胡人数量三,无赖数量八。胡人手中有腰刀,无赖只有匕首,还有几个连匕首都没有,干脆拎了马扎胡床,准备充当武器。

眼见双方一触即发之际,外边突然又传来一声喝:“萧老五,你想做什么?”

却是几个巡街的武侯铺兵丁走了过来,他们隶属于京兆尹,常年在这附近转悠,自然认识这保宁坊的一霸萧五郎。

萧白朗目光如狼,回瞪过去:“各位兄长,今日贱胡胆敢杀了我的斗鸡,明日便敢将胡麻切糕卖到十六万文一车……若是各位兄长不想着被街坊邻居骂,就当没看见。事后要某家去挨板子还是吃牢饭,都由着各位兄长!”

他放出这样的狠话来,那武侯铺的兵丁面面相觑:只有死仇,才会让萧白朗如此!

就在这时,一个胡商模样的人匆匆跑了过来,见着这边情形,唉的一声叫,然后向着萧白朗作揖道:“萧五哥,萧五哥,这些都是我的客人,冲撞了五哥,还请五哥见谅!”

“你这奚奴,竟然有这般不知好歹的客人,连我们五哥的斗鸡也敢杀,你是知道如今长安城中行情,那斗鸡少说值两三百贯,你一声见谅,便让五哥去喝西北风?”

无赖中也有晓得事情的,今日若斗起来,胜负且不说,单单事后武侯铺的兵丁收拾残局,少不得要去京兆尹挨板子。见这奚人胡商出面调停,那晓事情的便嚷了起来。

奚人胡商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苦笑道:“那是自然,不能让五哥的冠军将军白白丢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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