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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2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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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商定此事,至于细节,自然以后慢慢再说。见双方谈意已淡,叶畅笑着拱手道:“安大夫,就此告辞了。”
安禄山得偿所愿,虽然起初因李怀玉之死而心藏怒火,但此时却已经散去大半了。他心中虽还是暗恨叶畅,却将这笔账暂时记下,只待以后再来算。
“既是如此,我就不留你了,以后你我两家,还当多多携手。”他笑着道。
“那是自然。”叶畅挥手道。
虽是面上带笑,两人心中却都是冷笑,这等协议,看上去是你好我好,实际不过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对于双方都没有任何约束力。只不过双方都觉得这协议对自己有利,故此才能定下来。
望着叶畅座舟远去,安禄山脸上的笑容顿敛,变得有些狰狞起来。
“安大夫,叶畅船虽大,但无船楼,我等居高临下,可一鼓而破之!”有人道:“大夫方才为何不下令动手?”
“正是,安大夫可不能对那小儿心慈手软,他便是要贸易,倒不如我们夺了他积利州,安大夫来任这个辽东行军总管!”
“那小贼方才嚣张跋扈,即使不动手除去,也当给他一个教训!”
“胡说八道!”不待安禄山回应,严庄便已经训斥了那人一句:“叶畅敢如此跋扈,岂无后手备招?或许方才他就是有意激怒安大夫,好乘机行事,朝中盯着安大夫位置的,可不只是一人两人!李相公如今虽是善待安大夫,但天下人皆知其口有蜜腹藏剑,若叶畅为其指使,你这一动手,岂不正给了李相口实?”
安禄山摆了摆手:“莫再说了……”
话未完,突然听得船外水声起,然后便有几条鱼飞了起来,落到甲板上。紧接着听到有人笑道:“叶司马请安大夫吃鱼!”
这突然出现的变故,让众人都是一愣,有人伸头向船下望去,只见水中数人,各着皮制水靠,劈波斩浪,向着叶畅的船追了过去。这些人分明藏身在安禄山座船之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是方才才突然出声!
而安禄山船上虽有勇士,却无一人知晓,自己底下竟然还藏着人!
若是这几人在水下动手,凿穿船板,安禄山座船虽大,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船上勇士虽是个个弓马娴熟,落入水中,却只能变落汤鸡!
船上众人想通这一点,一个个面色骇然,方才几个嚷嚷着要给叶畅教训的人,更是面面相觑。
“啧啧,叶畅小儿帐下当真有勇士,这般天气,竟然在水中潜伏这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咋舌道。
“正是……这般天寒,如何能在水中久呆?”
安禄山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叶畅安排这几人,原本可以悄无声息地退走,可临走前却是捉了鱼扔上船来,这分明是示威!
但他不得不承认,至少在这辽河之上,叶畅有足够的本钱示威,他帐下曳落河虽众,却没有几个能如此精通水性又耐得住寒的。
他却不知,叶畅兵力虽少,却从一开始就有专门的水师编制,而对于水师成员来说,冬泳乃是最基本条件之一。这般人物,叶畅手中有百余个!
这些人便是海里都能扑腾半天的,何况在这小小的辽河之中。
众人眼睁睁见着那七八人就这样游了过去,有人问安禄山道:“安大夫,就这样让他们回去?”
“让他们回吧,今日之事,我们也不是做了准备么。”安禄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脸上抽动了一下。
他将这口气咽了下去,因为不得不咽,不能不咽。
即使射杀那些人又如何,反倒是让他与叶畅刚才达成的协议化为泡影。在安市城与契丹人的头颅没有到手之前,安禄山不愿意翻脸,哪怕因此而损失些许颜面,也无所谓。
谁让他的兵士不争气,不能在战场上取得具有决定性的胜利,特别是被叶畅在辽东的大胜所反衬!
“安大夫,叶畅此人,须得对其提高警惕,他在辽东的一举一动,安大夫都须遣人打探清楚。”高尚道。
“正当如此!”对此安禄山深表赞同。
严庄见众人士气有些沮丧,显然,此次会面中叶畅占据了上风,特别是射杀李怀玉、遣人潜伏在船下之举,让安禄山的诸部下都觉得难堪。他笑着道:“各位何必如此,今日乃是大喜之日啊。”
“大喜之日?”有人愤愤地道:“喜从何来?”
“叶畅为安大夫威势所迫,交出安市城与迭剌部首绩,咱们兵不血刃便立大功,朝廷少不得封赏,这是一喜。安大夫不惜损自己颜面,也令叶畅将安东商会的一部分商路交出来,今后安大夫自是财源滚滚,诸位的赏赐也少不得往上长一长,这是二喜。双喜临门,诸位却是这般神情,莫非是嫌弃功劳太大、钱财太多么?”
听他这样一说,众人愣了愣,然后有人干笑起来。有人带头,众人便渐渐都笑了,至于侯希逸与李怀玉……死人有谁会在乎他们的感受?
就是安禄山,也流露出一丝笑意。他自觉在这个交易中占了大便宜,而叶畅似乎也获得了一定的利益。短时间内双方的这个协议亦能直行,长远来看,自己还能继续从叶畅身上捞得好处,更可以借助贸易线路来影响叶畅的决策。
却不知叶畅亦是同样的心思。
“便宜了安禄山这肥牛。”接应了那些潜水之人后,回船之上,王昌龄忍不住叹息道:“安市城中的铁矿……可惜,可惜!”
“确实可惜,听匠人说了,那铁矿石不仅量大,而且含铁量也不少,若是能为我所用,那就好了。”岑参亦道。
张镐笑道:“这也是无法之举,若是我们在安市州开矿,就必须将安市城控制在手中,若要控制安市城,又必须保证自安市至旅顺道路畅通,还必须组织人手挖矿……一大堆地方要人,我们却又缺人!”
“张公所言正是,如今让安禄山替我们开矿,他手底下人多,况且他从卖矿中尝得甜头,必定要威逼周边部族出力挖矿修路,周边部族受其凌迫,自然就更想念与他们约法三章的我们。过个八到十年,我们实力足了,再来取一切都建好了的安市州就是。”叶畅道。
这是阳谋,绝非阴谋,哪怕安禄山明知叶畅做的是长远打算,也不得不吞下叶畅扔出的饵来,因为这种贸易对安禄山壮大自己实力也有很大的帮助。
但论及民政与发展,叶畅深信,自己拥有这个时代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优势。
“我心中还是有些担忧,安禄山控制地域更为广阔,人口也更多,这等贸易,他获利比我等更大。”岑参一直不曾开口,此时却道:“叶司马不担心此事么?”
“说到此事,诸位对比一下我与安禄山易货的内容便知道了。”叶畅道:“你们不妨比一比,看看两者间有什么区别?”
“区别?”众人愣了一愣,有些不解地看着叶畅。
叶畅没有急着把答案说出来,而是让他们自己思索。王昌龄推荐刘晏给他理财,但实际上刘晏没有可能来为他效力,故此叶畅还是希望能在自己手中的几个文人中培养出理财能手来。
不过让叶畅有些失望,他等了许久,无论是王昌龄、岑参,还是张镐,都没有想明白两者间有什么本质区别。
在他们看来,都是些物资,各自的名字种类不同,但这些只是表面上的不同,叶畅要问的,肯定不是这个。
“我们是想不出究竟有什么区别了,叶司马,还是你说吧。”三人都有些文人的高傲,故此虽然想不明白,却也不愿意小声讨论,张镐径直问道。
叶畅又向周围其余人望去,但是仍然没有一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他心里叹了声,自己却笑道:“不给提示,确实难想……我从安禄山那边换来的,都是些原料,而我们换给安禄山的,却都是作坊里产出的成品。”
众人还是有些不解,叶畅见有些冷场,只得又补充道:“若将成品归为一类,原料归于一类,成品的价格永远是高于原料。这等贸易,看似公平,实际却是我利用这两者间的价格差,来剥削安禄山!”
说到此等程度上,众人这才各有所思,只不过他们究竟从叶畅这些话中想到了多少,那就只有他们自己心中有数了。叶畅此时不禁有些思念李林甫、杨慎矜等人来,他们若是听得自己这句话,一定会恍然大悟吧。
第297章 捷书传来百态生
长安城中。
虫娘在镜子前照了照,马上又是年底,过完之后,她便十六岁整岁了。
镜中人稍稍有些丰腴,长着鹅蛋脸,明眸如星,颊如桃花。她默默看着,好一会儿,才离开镜子。
随着年纪渐长,她的终身大事,渐也提上日程。杨玉环不只一次向李隆基提起,要让她除去道装,赐下公主封爵,但李隆基却都是一笑,而虫娘自己也对此不甚热衷,甚至委婉地对杨玉环表示,如今这情形就很好。
不过现在,虫娘渐觉得这样不好了。
叹了口气,她秀气的眉毛纠在了一起,开始琢磨如何能说动李隆基,同意她在年后去辽东祭拜古时仙人。
这原本是叶畅教她的方法,如同当初她跑到修武去祭药王孙思邈一般。但是这一次李隆基却未曾同意,原本她是准备七月份去的,结果拖到此时,仍未成行。
今年想要去辽东是绝无可能的了,叶畅说过,入冬之后,辽东可能会封冻,水道不畅,只能待来春。
她打开自己的镜台之畔的一个小匣子,匣子里装着一些文书信件,看到上面某一封娟秀的笔迹,虫娘将其拿起,拆开后开始读起来。
其实这封信她看过不下数十遍了,里面的内容她几乎都可以背得下来,但她还是忍不住要看。看着看着,她的纠在一起的眉毛拧得更紧了,眼中生出薄薄的怒意。
信是响儿寄来的,都有半年时间了。响儿一到辽东,便给她寄来了这封信,信过了一个多月,才到她的手中。
里面说了些沿途见闻、辽东情形,但多数是一笔带过,真正重要的是其末尾一段。
“郎君随船携一女郎,其状甚为亲近,虫娘若不早日来辽东,我恐郎君不复为虫娘所有也。”
就是这一段简单得不得了的文字,让虫娘胡思乱想了半年。
“其状甚为亲近,其状甚为亲近!”这六个字让她觉得触目惊心,忍不住咬起了牙:“叶十一,你好大的胆子……”
开头是咬牙切齿,但结束时却是轻声叹息。
能不好大的胆子么,虫娘虽然与他眉目传情久矣,可是因为身份的缘故,那层窗户纸始终未曾点破。如今她都要十六了,而叶畅也早就二十二,从年岁来说,到叶畅这般年纪尚未成家的,大多数都是家中穷得没法子结亲的!
现在长安城中无数权贵,无数富贵家的女郎,都攒足了劲儿,想要将叶畅招为女婿。这样一个如意郎君,能建功立业封妻荫子,能赚取万贯家财富可敌国,放在哪儿不是抢手货?
“父皇究竟在那儿想什么!”
一念至此,虫娘也不禁咬牙切齿,开始怪罪起李隆基来。
正对镜怨艾之时,听得外边急匆匆的铃声,虫娘将信收好,回过头去,便见自己的贴身使女银铃跑了进来。
这使女本来不叫银铃,乃是虫娘赐了她四串银铃铛后给她改的名字,她的手腕足腕上,都套着银铃铛,一走起路来,便听得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这其实是虫娘占响儿的便宜——银铃响儿,只能给她当使女呢。
“这么急匆匆的,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虫娘问道。
“禀贵主,喜事,喜事!”银铃一边喘着气一边道。
“什么喜事?”虫娘神情有些淡淡的,对于满心纠结的她来说,什么喜事都不能打动她。
“是辽东传来的捷报,叶十一郎督帅精锐,一举大破南侵的契丹什么跌啦部!”
“是迭剌部。”听得这个,虫娘眉头顿时一展,这确实是难得的好消息。
她除了为自己纠结外,还有一个就是为叶畅的处境纠结。李隆基不让她去辽东的借口之一,便是辽东正处于战事当中,她以贵主身份,不宜身处危境。如今传来叶畅大破迭剌部的消息,至少这一个借口,李隆基是不能再说了。
而且当时她也为叶畅的安危担忧,迭剌部大败之后,至少叶畅的安危不须她牵挂了。
“是迭剌部,奴婢总是记不清楚……迭剌迭剌,这名字不吉利,和跌啦也没有什么差别。”见虫娘眼睛瞪了起来,银铃吐了一下舌头,笑嘻嘻地道:“贵主莫急,奴婢将听得的消息全说与贵主听。”
“少不得你的赏。”虫娘受不了这小使女的“讨好卖乖”,竖着眉道:“快说!”
“谢过贵主。奴婢奉贵主之命,与北衙那边的内监相识,从他口中得知,就是今日,得到辽东送来的捷报,叶十一郎在建安州外大破契丹与室韦、扶余、高句丽等部六万联军,斩获过五千,生俘有两万,缴获马匹无数……”
“有没有战事经过?”虫娘更关注的是这个:“叶十一是不是又亲冒矢石了?”
这些具体的情形,捷报中虽然有载,可是那传递消息的太监语焉不详,而银铃也记不得那许多。故此,虫娘虽是得了这个消息,心却只是放下了一半,另一半却在担忧,叶畅本人有没有在战事中受伤。
与虫娘一般在担忧的还有李腾空。
她对叶畅,初时只是好感罢了,到后来也有一些情愫,但也仅此而已。但是李林甫有意挑叶畅为婿,还专门令她隔帘瞧看,这让她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情愫,变成了绵延缠绕的情丝,不知不觉中系在了叶畅身上。
无论是人品还是才华,在她看来,叶畅都是顶尖的,若说有什么缺憾,那就是叶畅对她,总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小儿辈破贼矣,似安禄山之流,无谋匹夫罢了。”将自己得到的军报念完之后,李林甫捋须笑着对在旁为他磨墨的李腾空道:“空娘如今可放下心了?”
“阿耶,女儿有什么不放心的!”李腾空双颊流丹,口中却兀自嘴硬。
“是儿虽不姓李,不为吾家千里驹,但好在他家世不显,可以为吾家乘龙婿也!”李林甫道:“老父我近来可不大爱搭理这些事情,若不是与叶畅有关,我也不会这么急着处置此事。”
李腾空默默不语,不敢接父亲的话茬。
李林甫看着自己亭亭玉立的女儿,心中突然间觉得有些焦急。他自己觉得与叶畅达成了默契,可是叶畅跑到辽东去后,虽有书信往来,却没有再提及婚事,而那个被叶畅请来的杨洄,亦再没有上过门,若叶畅没有立下这次功劳,他还可以再等等,现在他觉得,等不及了。
因为李适之、韦坚等人的倒台,李林甫如今在朝中几乎没有象样的对手,故此他心中也生出了一些倦怠。正如他方才所言,近来他对于朝中政务,都不大爱搭理,一般是交由萧炅、王鉷、杨慎矜、杨钊等同党处置。他自己,则是醇酒美人,歌舞升平。
但是辽东军务,他还是第一时间关注了。
“当召叶畅回来一趟……此次他回来之后,便将你们的事情定下。”李林甫忽然开口道。
李腾空觉得自己脸上烫得难受,转身便跑了。李林甫眯着眼,微微笑了笑,心中越发觉得,自己的眼光果然上好。
“好在老夫下手得早,否则这般佳婿,朝中不知多少人要和老夫抢,虽是不惧,总是个大麻烦……就是天子那边,还要留意一番,不能让天子起意招叶畅为婿……这么说来,此次边功,倒有必要为叶畅大肆宣扬一番才行!”
李林甫很清楚,李隆基别的都不怕,就怕有人会威胁到他的帝位皇权。大唐的驸马们参与各种各样的谋反,似乎有这个传统,越是宣扬叶畅的军功谋略,反而越会熄灭李隆基招其为婿的想法。
毕竟若是叶畅真成了驸马,就必须留在长安或者洛阳,不可能再到边疆去施展所长。而这样一个才智谋略之士,困居于京畿之中,怎么会不生出异心?
不等李林甫去大肆宣扬,长安城中,叶畅此次的功勋已经传遍了。
自然不是叶畅自己闲着无聊去造这个声势,真正为他造声势的,还是安东商会的那些股东们,也就是长安权贵家的女郎们。
这些女郎去年得了安东商会的分红,眼见今年年底又到了,她们都盼着今年的分红,在打听辽东那边的消息。于是建安州大捷之信,就不胫而走,很短时间内,就传遍了长安城。
也传到了宫城之中。
宫城里的虫娘觉得欢喜,却有人听得这个消息后,却愤闷得将身前的案几都掀翻了。
太子李亨。
“殿下静心,殿下静心!”李亨的身边,一个太监小声劝说道。
若是叶畅在,一定会认得这个太监,曾经与他打过交道的李静忠。
这个相貌奇丑的太监,原本是高力士的义子,但如今他却成了李亨身边的内侍。其间缘由,还是与叶畅有一定关系。叶畅献给梅妃的镜子,便是他送到梅妃处的,这引起了杨玉环与梅妃之间的醋海生波,甚至闹得要叶畅出面调解的地步。此事后来虽然以梅妃打入冷宫“跳水自尽”而告终,但是李静忠还是受了牵连,高力士不动声色便将他打发到了太子身边去。
原本高力士是想着在太子身边布下一枚棋子,却不曾想,这枚棋子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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