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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2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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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你放心,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定然替你复仇,不惜一切!”他在心中暗暗发誓道。
打发走了李怀玉,侯希逸将剩余人手聚拢过来,指了指东边:“咱们再渡辽水!”
众人一愣:“将军,咱们方才渡河过来,现在又回去?”
“你们见水中污浊么,证明叶畅所部追过了河,他们既是穷追不舍,我们反其道行之,跳入他腹心之地,且闹个天翻地覆再说!”侯希逸杀气腾腾,此前为了不让叶畅起杀心,故此颇有收手之处,现在发觉叶畅就是要他性命,自然不顾一切了:“听闻他们新收了建安州城?我们便去建安州城转转!”
诸骑愣了愣,有人道:“侯将军欲去,我们自是相从,但是我们如今并无物资补给,人吃马嚼的,如何应付?”
他们都是精骑,知道人可以应付,马却应付不得,一天不喂精饲料,就要掉骠。
“沿途村寨,有的是补给,大伙放手施为就是!”侯希逸道。
得他这一句,众人心中大定,他们与奚人、契丹人交战惯了的,也都精于劫掠这套伎俩。当下众人乘着天色尚未全黑,便又再次折返。
不得不说,侯希逸这一手出乎叶畅意料,叶畅亲督大军过辽河截击,在追赶了十余里也未曾发觉侯希逸大军的行踪之后,这才意识到不对。
“侯希逸躲哪去了?”张镐皱着眉:“此处平阔,他若是返回柳城,就必经此地,可是我们根本没有看到大量人马经过的痕迹!”
“夜深了,今日先觅地扎营,明日再说。”心中虽是又惊又怒,叶畅还是定下神来道。
“这厮倒是只老鼠……”张镐嘀咕了一声。
众人扎营休息,叶畅与张镐却没有睡,两人商议了一会儿,觉得侯希逸部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化整为零,分散逃走,二是回到辽河之东。越想越觉得后者的可能大,叶畅心中不免有些懊恼:侯希逸能在安史乱后割据称雄,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若侯希逸真的又回到辽东……张推事以为他会如何行事?”
“他不会再去追我们的俘虏,因为那些人与财物,他到手了也只是负担,若我是他,便会一路向南,沿途劫掠,威胁建安州城。”
说到这里,张镐心中一惊,又道:“建安州城如今已经归附大唐,若是他诳入城中……那可就真成大麻烦了!”
“急也无用,待天明之后再说吧。”叶畅道:“此时便是派人去示警,只怕也会被截住……”
到了次日,他们回到辽河之畔,找到了侯希逸军已经重返辽河之东的痕迹。确认这一点后,叶畅反倒放下心来,他又督军过河,这一次不再试图去预判对方的行踪,而是尾随其痕迹追击。
追了几里,便发现了侯希逸军宿营之所,探了探塘灰,塘灰早已冷了,对方可能是天未亮就动身。叶畅督军又追了两里,然后猛然意识到不对:“这是向北……若我是侯希逸,岂会向北!”
他们昨夜商议时便判断侯希逸最有可能是过河后往南,去诳建安州城,而痕迹却是向北,这痕迹十之八九,是侯希逸留下来故布疑阵的!
“迪烈所领的契丹人,给我们打得落花流水,我只道这些边军也不过如此,如今看来,迪烈所败,却是败在其骄矜狂妄之上,并非我们真有什么奇计啊。”张镐此时情不自禁地感慨道:“一个侯希逸,便是如此难缠,他在安军都护军中,还只是一介区区裨将……”
“回头,越是如此,越不可放过此人。”叶畅眼中也带上了一丝戾气。
毕竟被人耍来耍去,谁都不欢喜。这一次向南,他一连追出数十里,没有看到侯希逸部的踪影,反倒是追上了南下的契丹妇孺。叶畅心中担忧,故此也没有停下,只是问得他们未见着侯希逸部后,便继续南下,又追了一段距离,这才发现了踪迹,而此时离建安州城已经不远了。
“该死,他果然是冲着建安州城去的!”确认侯希逸部化整为零,绕小道南下,然后再于此聚合之后,叶畅喃喃骂了一声道。
若是建安州城给侯希逸夺去了,就算叶畅转手夺回,对他在辽东的声望也是极大的打击。
不过就在此时,却见前方数骑飞奔而来,叶畅定睛一瞧,为首者竟然是樊重武!
“唔,这厮怎么会在这里?”叶畅不禁讶然。
樊重武此时的神情,已前不是前日那般垂头丧气了,一见叶畅,顿时翻身下马,拜倒在地道:“叶司马,侯希逸被我们围住了!”
“啊?”
叶畅与张镐面面相觑,想到这厮曾经投降的不良记录,张镐问道:“你们是如何围住侯希逸的?”
“我等奉命押送那些契丹妇孺南下,因为吃过亏,故此派我先行,请建安州出兵接应。就在入城不久,侯希逸兵亦至……”
事情却是极富戏剧情,樊重武被交由军法处置,不过如今在战时,张镐暂时无暇审理此案,便让他继续与妇孺一起南下,分兵一百人押护。因为担心又出意外,故此这一百人又被四人先行,通知建安州派人接应。因为厌恶樊重武,故此这种奔波吃力的活儿,少不了有他,还美其名曰叫许他戴罪立功。
樊重武进了建安州,这一次他不敢再有丝毫怠慢,请建安州出兵三千接应。高箕刚刚归顺,正是欲逢迎的时候,当下便点了三千精锐,正准备出城,却听得说有唐军来了。
高箕不疑有它,便欲出城相迎,那边樊重武却觉得奇怪,从北面来的唐军,应当就是他们这一支才对,哪里还会再有人来?他吃了前亏,此次不敢再犯错,不顾同行伙伴反对,强烈要求让他在城头见过之后再请入城。结果他在城上远远一望,恰好看到侯希逸,吓了一大跳。
好在侯希逸没有发现他,仍在叫门。樊重武下来一说,高箕是专心逢迎叶畅的,对安东都护府完全没有什么畏惧,当下便依樊重武之言,在城中设下埋伏。
待侯希逸等入城之后,城门顿时关上,原本准备出来接应的三千精兵,将侯希逸这三百人团团围住。侯希逸等情知中计,但他们也是极悍勇,虽是无法脱身,却仍然给建安州军造成了相当杀伤。
“也就是说,如今侯希逸部已经被围在城中一隅了?”张镐听得这里,追问确认道。
“回张推事,正是如此!”情知自己现在落到了张镐手中,樊重武待他甚为恭敬。
张镐看了看这厮,回望叶畅笑道:“无怪乎叶司马赞其人为福将,果然,傻人有傻福,原本是犯了大错的,如今却又立了大功……”
叶畅也有些哭笑不得,侯希逸,这个他在战场上遇到的最狡猾的对手之一,竟然是落到了樊重武这厮手中。
“先将侯希逸擒了再说!”他瞪了樊重武一眼:“走,入建安州去!”
第294章 舌上藏枪试猛虎
精疲力竭的侯希逸仰面朝天,不停地喘着气。
他身边死伤狼藉,让他心中不甘的是,这一地尸体中,竟然没有一具是敌人的,都是他的部下。
每个人身上,都至少插着七八枝箭,他们根本不是正面搏杀中被杀死,而都是死于乱箭。
“啊!”
一声惨叫在不远处传来,侯希逸很清楚那是为什么,敌方正在搜索战场,给受伤未死的军士补上一刀。
脚步声越来越近,侯希逸想要抓着自己的刀起身,可失血过多,让他根本做不了这个平时很简单的动作。
“叶司马,这厮就是侯希逸!”
声音传了来,很飘忽,但是侯希逸还是辨明其主人,正是那个樊重武,自己从来没有放在眼中以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人物。
可就是这个小人物,坏了他的大事!
侯希逸心中感慨,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还笑,这厮还笑!”樊重武见他这模样,慌忙后退了两步,想想不对,还是站在了叶畅身前来,却被叶畅一把推开。
“给他一刀,将首绩送到羊角子沟去。”叶畅冷冷地道。
“且……且慢!”
侯希逸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面对死亡,但是听得叶畅的命令之后,他却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他努力将头抬起,看了叶畅一眼:“叶司马?”
“是我。”
“为何……为何要逼我上绝路?”
“契丹迭剌部南下时,你们不曾有任何动作,我将契丹人驱走,你们却来夺胜利果实。若不诛你,何以威慑范阳、平卢二军与安东都护?”叶畅道。
“就这个理由?”侯希逸瞪着眼,喃喃说了一声。
他此时才明白,他占据大石桥之事,便已经注定了他是死路一条。他心中懊悔,却已经没有时间了。
樊重武得了叶畅示意,一刀劈下了侯希逸的脑袋,心中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总算是戴罪立功,忧的是阿伊丽下落不明。
不过这个时候,他却不敢说什么了,为了一个阿伊丽,他吃得苦头已经够多了。
侯希逸死在建安州城,随着他的首绩被送往羊角子沟,原本聚拢在那的安东都护诸部顿时散开。叶畅展示出来的决心,让他们都不得不慎重考虑,想要从叶畅手中占得便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们必须获得支持,而就在这时,他们所希望的支持到了。
范阳节度使安禄山亲率大军,抵达柳城!
这个消息也传到了叶畅这边,叶畅便又自建安州北上,再抵安市城。
才到安市城,便听得消息,安禄山的使者已经在城中等候多时了。
“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叶畅问岑参道。
“此人口气狂妄,自负才学,依某所见,乃得志便猖狂之辈。”岑参道。
叶畅听得一笑,岑参虽然不是个好脾气的,可也很少说话这么刻薄不留情面,他既这样说,想来这几天是被那个安禄山的使者气坏了。
“叫高尚是吧,让他来见我吧。”叶畅道。
没多久,高尚便出现在叶畅面前,此人身材高大,眉目间带着自负,见着叶畅之后,傲不为礼,径直道:“某奉安大夫之命来,叶公岂可不赐座!”
“汝不过区区使者,何敢求座?”岑参在旁道。
高尚轻蔑的一笑:“你这般腐儒文士,尚且能有座位,某智虑胜你十倍,安得无座?”
“汝首绩将座于匣中,何愁无座?”
“故此说你只是腐儒文士,只知虚言恫吓,全无半点真才实学。”高尚笑了:“欲取我首绩,只管来就是,以叶司马平生壮志与我殉葬,我意足矣!只是你为叶司马幕僚谋主,却害其功败垂成,也不知羞是不羞?”
岑参还待反驳,叶畅制止他:“口舌之争,于事何益?他欲求座,便赐他一座就是。”
自有人搬了马扎过来,高尚也不道谢,昂然入座,这才开口道:“叶司马戎马辛劳,安大夫特遣我来慰问,同时也是请叶司马前去述职。”
“此言差矣,叶司马自属辽东行军总管府,安大夫自领范阳、平卢,二者互不统属,岂有述职之理?”旁边的张镐笑道:“安大夫武人,不知朝廷体制在所难免,公既为安大夫幕僚,不为其拾遗补缺,莫非就只会大言不惭么?”
张镐、岑参的关系较好,而且两人同为叶畅左膀右臂,见岑参受辱,张镐便欲为他出气。他这番话说出之后,那高尚却哂然一笑:“公必为长安张镐,听闻公本性高洁,于长安城中高卧,啸傲泉林轻慢王侯,原以为公乃当世高人,卧龙、凤雏之匹,却不曾想亦为庸儒也!”
张镐眉头一竖,可不待他答话,那高尚又道:“拾遗补缺,一下吏僚属即可,运筹帷幄,则非王佐之才不得。公见识浅陋,勿要多言,且退下聆听高论即可!”
见众人唇枪舌剑还要继续交锋,叶畅摆了摆手:“高公此来,徒为口舌立威?”
高尚又笑了:“叶司马座上诸公欲为之,某不得不应。”
这厮倒是个嘴巴上不肯吃一点亏的,不过他能言善辩,无怪乎能说动安禄山,在短时间内便成了安禄山谋主。叶畅又是一摆手:“安大夫遣你来,是何用意,你速速说来。要我述职之类的废话,就不必再言了。”
“安大夫请叶司马去柳城一晤。”高尚微微一怔,然后说道。
意思还是原来的意思,只是措辞稍有不同罢了。岑参冷笑道:“为何不是安大夫至安市城来?”
“安大夫麾下十万健儿,小小安市城,怕是容不下。”高尚道。
他此语中暗含威胁,张镐听到这里笑了起来:“安大夫惯会用药酒招待人,十万健儿尚不及药酒。”
这就是讥讽安禄山无能了,安禄山曾诱使契丹、奚人酋长宴饮,在酒中下了药,待其饮下不能动弹,便砍其首绩献与朝廷以为战功。此事李隆基不知道,在辽东呆了近半年的张镐却是一清二楚。
“安大夫爱惜壮士,不欲平白杀伤,是为仁也。诱虏以利,取敌以计,是为智也。镇守边疆,威压诸虏,是为勇也。勤于职守,敢于任事,是为忠也……”
叶畅听他们又开始争执,第三次摆手道:“且住,且住,高尚,你此来是为安大夫还是为你自己?”
“自是为安大夫。”
“那你就去回禀安大夫,我与他在辽河之中相会。”叶畅道。
“辽河之中?”
“正是,双方各备舟楫,河中相会。”叶畅道:“时间就在五日之后。”
高尚心中清楚,想将叶畅邀到柳城去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双方有冲突在前,若是安禄山以此为借口,要擒杀叶畅,叶畅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既是如此,在辽河之中相会,倒是一个选择。
“叶司马既是这般说,那么就七日之后于安市城西的辽河之中相会。”高尚道。
商定了具体相会地点之后,高尚便告辞离开,他走之后,张镐道:“司马方才为何不令我等与之辩论?”
“三位岂是这等凭借口舌幸进之辈!”叶畅哈哈笑道:“世间总有一种人,将别人拉得和他一般不学无术大言不惭,然后凭借其丰富的经验将别人击败。”
初时张镐等人未想明白叶畅言下之意,稍顿之后,还是岑参与叶畅在一起的时间久,先失声大笑起来,然后张镐与王昌龄也捻须而笑。
“我请三位相助,乃是因为三位都是做实事之人,高尚此等人物,在我帐下必无容身之处。”叶畅又道。
高尚却不知叶畅对自己的评价,他自觉自己舌战岑参、张镐与王昌龄三人,特别是张镐与王昌龄,一个在长安城中颇有才名,一个更是被称为诗家天子,却折在了自己面前,这让他走路都觉得轻飘飘的。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不过两日功夫,他便回到柳城,来见安禄山。
安禄山听说他已经回来,立刻召他入内相见。听得他说完经过之后,先是狠狠夸了他几句,高尚正眉开眼笑之际,安禄山却又问道:“高尚,你以为叶畅此人如何?”
高尚犹豫了会儿,他虽很是为自己此次出使而觉得得意,但对于叶畅的认知,却让他觉得不能不郑重。
安禄山也没有催他,只是等着他说话。
“叶畅此人……让人看不透。若非要我说,便是尽可能不要与其为敌。”好一会儿之后,高尚才道。
“哦,何以见得?”
“我初至安市城时,叶畅其人并不在城中,我在等其人时,便发觉他的积利军士气高昂训练有素,实在不逊于安大夫帐下的百战雄兵。”
这一句让安禄山有些变色,高尚在他帐下效力的时间也不短了,至少分辨军士有没有战斗力的能力还是有的。若是叶畅手中的积利军当真拥有范阳、平卢二军的战斗力,那就未免太可怕了。
“这如何可能,叶畅到积利州尚不足两年,哪里可能练出这样一支精兵来?”旁边有人便不相信。
“即使稍逊,也相差不远,事实上,他能败契丹人迭剌部,绝非侥幸。”高尚道。
旁人还要再说,安禄山一挥手:“高尚,你继续说。”
“是。在叶畅来之后,我发觉,他与传言中的并不相同。传言中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我故意羞辱他,他却是不动声色,其人城府之深,与他年纪完全不相称。传闻中他能言善辩,口才无碍,我故意与他幕僚激辩,他却根本无动于衷。传闻中他胆大妄为,不惜其身,但我让他来柳城,他却坚辞相拒。其人与传闻相左至此,若非传闻有误,便是其人极擅掩饰自己!”
安禄山嘿嘿笑了一声,点了点头:“继续。”
“而且我观其人,心志坚定,非言辞能动。他说要在辽河之中与安大夫相会,斩钉截铁,分明是拿定主意绝不动摇之辈。其人有才,有志,有魄力,乃安大夫劲敌!”
“你方才还说尽可能不要与之为敌,现在又说乃安大夫劲敌,为何自相矛盾?”有人质问道。
“以我之能,自是尽可能不与之为敌,但安大夫意欲立功于边疆,甚至更进一步入相中枢,则此人自是安大夫劲敌。”高尚肃然道:“非我长他人志气,便是史将军,也未必是此人对手!”
史将军乃史朝义,如今正在安禄山手下效力,不过自领一军,并没有来到柳城。安禄山的其余部下听得高尚如此赞叶畅,心中都是有些不服,安禄山自己却是连连点头。
他外表粗豪,实际上却是个满腹诡计之人。看待问题,比底下的诸将要深远得多。
“叶畅此人,我见过他两次。”安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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