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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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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只是为了撮合他的李腾空?
若是如此,李林甫绝不可能在相位上一坐十余年不倒。到他这个地步,不是说绝对不考虑亲情,但亲情绝对是次要的,他首先考虑的,还是如何稳固自己的权力地位。
无论如何,这似乎是一个……机会!
叶畅没有奢望真的获得安禄山的全力支持,但是如果能借李林甫之势,压制安禄山一两年,等自己真正站稳脚跟……若能如此,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他脸上浮起淡淡的笑。
安禄山在李林甫门前等得相当不耐烦,他这两天在长安城中可谓风声水起,乃是最受欢迎的人物,李隆基待他都是分外恩宠,甚至连皇宫中的杨玉环,都对他有了兴趣。他的官职,也多了“御史中丞”这个头衔,虽然并不是实授,但也意味着他入朝,别人不能再以他为边将。
对李林甫,他看不大上眼,觉得这不过是一个和气的老头儿,没有什么本领。今日来拜访,纯粹是出于礼节,刚升了官职,总得来李林甫这儿转一圈儿。
相府正门突然打开,安禄山摆了摆马鞭,正待举步,却愣住了。
出现在相府门内的,竟然是叶畅!
第223章 吾项之上首在否
安禄山的惊愕毫不掩饰,他虽然总是自称胡人不等礼仪,实际上却很清楚,这个时候站在大门内的,肯定是代表李林甫来迎接他的人。
叶畅竟然能代表李林甫?
他忍不住回头望了刘骆谷一眼,在刘骆谷给他的情报中,却并没有这一点。
往常据说叶畅与另一位相公李适之有些拐弯抹角的联系,后来随着传闻中叶畅举告了韦坚、皇甫惟明等而反目成仇,但叶畅与李林甫……莫非就是因为出卖了韦坚等人,所以才得了李林甫重用?
可就算是得李林甫重用,提拔官职也就罢了,为何会在这里迎候?
一瞬间,安禄山心中生出许多个念头。
“安中丞莅临,有失远迎,还请中丞见谅。”叶畅迈步向前迎出来,举手相邀。
安禄山呵呵大笑,晃了晃手中的马鞭:“不曾想才过两日便又见到你了,唔……你叫叶……叶畅?”
这话甚是无礼,叶畅却不动声色,看起来,这安禄山对李林甫并无多少敬意,既是如此,自有李林甫去收拾他,哪里需要叶畅再去拉这个仇恨?
“安中丞请进。”
“你在相府是何种身份,李相公为何会遣你来迎我,莫非是相府里没有堪用之人了么?”安禄山又道。
“其余人各有职司,唯有我,乃是闲人一个,自然就遣我来迎安中丞了。”叶畅觉得有些好笑,这不是一出大唐版的宴子使楚么?
“唔?”安禄山真不懂其中意思,但也觉得有些不对。
他看向刘骆谷,刘骆谷倒是知道叶畅言下之意是什么,却不敢说出来,只是提醒道:“李相公既是遣此人来迎,必是李相公门生晚辈,中丞且勿失礼。”
“好,好。”安禄山哈哈一笑,随手作了个揖,口中唱喏:“安某见过叶郎君。”
这厮倒是有二师兄的滑稽,模样儿也十足的一个猪悟能。叶畅见他那么大的肚皮竟然还能弯下去,总算有些明白,为何他能讨李隆基、杨玉环欢喜了。
“安中丞,请。”
安禄山跟着叶畅进了院子,刘骆谷等人自然有府中的管事清客等迎接,唯有安禄山随叶畅同行。跟上安禄山不知在想什么,却是一语不发,叶畅引他入了月堂,他才洪笑道:“安某来拜见李相公了,安某来拜见李相公了!”
在别人家中大声笑嚷,实在是粗鄙之人,叶畅明知他这是有意装成这模样的,心里也不禁有些瞧不起。
那边李林甫高坐于火炕之上,没有下来迎接。
火炕亦是叶畅的发明,如今长安城中富贵人家,都用上了这个,冬日里以蜂窝煤烧火取暖。
李林甫不下炕,让安禄山心中不喜,面上就显露出来,就在这时,听得外边有人又道:“王鉷求见晋国公!”
“安中丞,你先暂候。”李林甫淡淡地说了一声,然后又向叶畅点头:“去请王中丞入内。”
王鉷如今职司,亦有御史中丞,与安禄山正好相当。安禄山与他关系不错,知道他是个能干之人——最会搜刮百姓以奉迎皇帝。听得李林甫仍然不亲自出迎,他不免有些诧异,可到叶畅将王鉷迎入内之后,他更惊讶了。
在他看来甚得李隆基赏识、权势极大的王鉷入内之后,恭恭敬敬向李林甫行大礼下拜,起身后还向叶畅行了半礼!
这可只有门生晚辈才会做,他竟然如此恭敬!
安禄山再看李林甫,李林甫仍然安坐于炕,未曾起身,只是平和地开口,向王鉷询问公务。
每有所问,王鉷都是先行礼,再回答。安禄山看得清楚,李林甫的问题看似不急不徐,但次次都问在关键之处,而王鉷回答之际,汗水便悄然爬上了额头,却连擦都不敢擦!
李林甫之威,竟然如此!
王鉷答完之后,李林甫才不咸不淡地问他有何事来,王鉷少不得又要请教公务,无论是什么麻烦,李林甫都是一言而决,几乎没有二语。短短时间内,一些重大的朝廷公务便决断下来,件件条理分明。
直到最后,李林甫令王鉷回衙,他才来得及向安禄山使了个眼色,而这个时候,原本是随意站着的安禄山,已经不知不觉站正了。
王鉷离开之后,李林甫和颜悦色地对安禄山道:“安中丞,在长安过得可惯?”
安禄山神情一松,笑着道:“长安好,长安好……”
“长安是好,安中丞这两日除了拜谒圣上,便是拜访群臣。”李林甫慢慢地道:“不过,本相有一句话,要说与安中丞听。”
安禄山讪笑了一下,没有回应。
李林甫不管他,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今日上午,安中丞又从陛下那儿来吧,圣人还留安中丞用饭?安中丞见圣人所食甚少,颇有轻视之意,以为圣人老矣……休要急着否认,听本相说完!”
虽然李林甫一直轻声细语,但听得安禄山耳中,却如晴天霹雳一般!
他确实见李隆基所食不多,觉得他已经不是十八岁时能提剑杀人的英武皇帝了,可这种看法,只藏在他心中,并未与任何人说过,李林甫怎么就知道了呢?
李林甫知道皇帝今日召见了他,这不奇怪,李林甫知道他这几日忙着拜访那些交好的大臣和得势的权贵,这也不奇怪,但李林甫能够知道他心中所想,这让安禄山毛骨悚然。
“李相公请说,请说……”他额头不自觉中,也爬满了汗水,颤声说道。
“圣人虽老,宰相依然年轻。”李林甫说到这里,眼睛微微眯起,将身前茶几上的杯子端起来:“好生去做,好生去做……哦,契丹与奚人那边,你莫让他们闹得太凶了。”
安禄山激淋了一下,险些腿软,倒在李林甫面前。他呐呐了两声,不知该怎么回应,便干脆什么都不说,只是行了深拜的大礼,然后告辞退出。
退到门口时,李林甫道:“十一郎,替我送一送安中丞。”
叶畅亲眼看到这几乎是无声的变化,看到李林甫是如何在极短的时间内,让安禄山从倨傲变成如今的卑躬屈膝。他心里受到的震撼,丝毫不比安禄山本人小,李林甫与他见面时,看来还是有所收敛,并没有将自己一代权臣的能力全部发挥出来,只是在安禄山身上,才让叶畅看到他的真实能力。
深不可测。
两人默默无语出了月堂,又出了前堂,直到到了前院,早已离李林甫远了,安禄山才仿佛放下千斤重担,长长吁了口气。
然后再看叶畅时,安禄山的面色完全不同了。
“叶郎君,往常安某多有失礼,此前令刘骆谷向叶郎君赔罪,虽已得郎君谅解,我心中总是过意不去……叶郎君,愿以上好战马百匹,向郎君谢罪,我会派人送到积利州去!”
叶畅笑道:“如此,多谢安中丞了。”
“哪儿的话,以往不曾与叶郎君聊天,故此见面不识,今日甚为投契,哈哈,用儒生的话说,是那个相见恨什么来着……”
“相见恨晚。”叶畅笑道。
“正是,正是,相见恨晚!”安禄山上前一步,见叶畅并无反感之意,便拦着叶畅的手:“今日才知道,叶郎君与我如此脾气相投……”
“安中丞错爱……”
“唉呀你莫唤我安中丞,我是粗人,你不嫌弃,便唤我一声大哥,我称你一声贤弟,哈哈,我痴长几岁,若非如此,象你这般有本领的人,当是我大哥才对!”
眼见安禄山恨不得给自己当小弟的模样,与方才的倨傲完全不同,叶畅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见识过李林甫的绵里藏针,现在又见到安禄山的能屈能伸……今日算是不虚了。
他当然不会唤安禄山“大哥”,这个杂胡根本不配!
“安中丞虽是平易近人,我却不能太过不知轻重了,若真唤了中丞大哥,第一个不放过我的,便是李相公。”叶畅微微苦笑,使出一个“你懂的”眼神:“安中丞总不想看着我挨李相公骂吧。”
“啊,哈哈,是,是!”安禄山这下倒是真的有同感,方才李林甫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叶畅将他送到门口,两人拱手话别,转身之际,叶畅心中浮起“不要脸”三个字,而安禄山心中浮现的则是“小滑头”三个字。
他对叶畅前倨后恭,看在刘骆谷眼中,在李林甫府门前,刘骆谷不敢问,可离得远了,他便低声道:“中丞,李相公说了什么?”
安禄山半晌不语,刘骆谷又问了一句,安禄山却答非所问地反问道:“你看我脖子之上,脑袋是否还在?”
“啊……”
“究竟在不在?”
“在,在,自然是在的……若无首绩,如何能活着?”
“好,那就好,总算活着出来了……这位李相公,当真……当真……”
安禄山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李林甫,他对李林甫的畏惧算是深入骨髓了。定了定神之后,他正颜道:“李适之绝非李相公对手,今后李适之那边的礼就别送了,加倍送到李相公这儿来。每次送礼,你都亲自上门,替我问候李相公。李相公说了什么,你须事无巨细都记着,回范阳之后说与我听!”
刘骆谷是未曾直接与李林甫打交道,但听到安禄山这般说,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肃然应是。
送走安禄山之后,叶畅转回头,现在,他将要一个人面对李林甫了。
利用回去的这一点点时间,叶畅好生整理了一番思路,今日之事,实在太过诡异。
首先,安禄山来拜访李林甫,应该是事先有通知的,他不一大早来,却是午后来,大约就是自恃李隆基恩宠,不将李林甫放在眼中。这与安禄山的出身也有关系:李适之、裴宽先后任范阳、卢龙节度使,安禄山的发迹与这二位也有关系,他最初时肯定是倾向于这二位的。李林甫对此应该是心知肚明,所以今日便有意震慑安禄山。
然后,李林甫安排他来接待安禄山,也应该是向安禄山示意,晓得他与安禄山的恩怨,特别是安禄山安排刺客之举,或许已经完全被李林甫知道了。同时,也是向李适之等人示意,证明叶畅完全投靠了他,此后李适之等人就算再有心,也不可能将叶畅拉拢回去。
最后,便是叶畅自己……李林甫对叶畅,确实与别人不同。在他心中,可能真将叶畅视为女婿的最佳人选,既是如此,顺手托叶畅一把,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若真是如此,那倒……让人不知所措啊。
对李腾空这位女郎,叶畅很有好感,甚至可以说,是在同龄女郎中叶畅瞧得最顺眼的。
若她不是李林甫的女儿,叶畅是很有兴趣迎娶的,他如今年满二十,也是到了娶妻之时。但是,因为李林甫的缘故,叶畅对李腾空多有顾忌。
李林甫的权势不会长久,即使持续到死,在他死后,他的敌人也会蜂拥而至,将他的家人撕得粉碎。其中最为痛恨李林甫者,正是前后两代皇帝的李隆基与李亨。
“先不管那么多,只作什么都不知道吧。”心里琢磨了会儿,叶畅道。
再见李林甫时,李林甫问了些辽东风物,又问海外仙山之事,叶畅心中一动,便笑着道:“某敢出海寻仙,实是因为有一样宝物。”
“哦?”
“此宝难觅,某亦是辗转所得,只有三具,此次来拜谒李相公,便将其中一具带来,以为赠礼。”
李林甫会意地笑了起来:“怕不是给老夫的礼物吧?”
“不敢,不敢。”
“我不管你是送给老夫的,还是送给空娘的,只有一句,你给我记着了。”李林甫眯着眼,看着叶畅,神情转为肃然:“空娘纯真热忱,你不可以骗她。”
这般将话挑明来,让叶畅方才的打算又落了空,他自诩机智,但与李林甫相比,毕竟还是嫩了。
犹豫了会儿,叶畅还是决定,继续装傻。
“李相公说笑了,李娘子宰相之女,身份之贵,仅次贵主。畅不过一介匹夫,专心向仙,岂敢欺宰相之女?”
第224章 西窗共语话叛胡
从李林甫府出来,一路上黄衫客都是默默无语,直到宿处门口。叶畅觉得有些古怪,回脸问道:“四兄为何不说话?”
“五弟,李林甫其人,还是能远避则远避为好。”
“四兄是怕我与李林甫过从甚密?”
“对,李林甫其人,只有利用利害,而无情义,五弟奔走于其门下,不知何时,便会为其所卖。便是侥幸尚存,李林甫年迈,又有罪于太子,其富贵恐难传子孙。”
“四哥说的是!”叶畅动容道。
黄衫客与他的结交,可以说是因势而成罢了,严格意义上说,他与叶畅的关系,根本比不上贾猫儿、南霁云和善直,而且与贾猫儿等人的利益完全绑在叶畅身上不同,黄衫客有自己的事业,在整个团队之中,他与叶畅的距离最远。
自然,他接触到的核心机密也最少。倒不是叶畅有意隐瞒他,但是他既然留在洛阳,那么辽东的一些事情不知道也属正常。
叶畅一向以游侠视之,却不曾想,他竟然能思考得如此深远。时人都见李林甫得宠,权势滔天,便是杨氏亦不敢捋其虎须,黄衫客却已经觉得,李林甫的富贵,不可能持续到下一代了。
“你是有主意的,自不需我多言。”黄衫客又道。
“是。”
叶畅在宿住又等了两日,李隆基仍未见他,便是以往只要他到长安必然来纠缠他不放的李虫娘,也连着几天未曾来缠他,这让叶畅不免有些惊疑。
李隆基要骂他,早就该来骂他了吧?
就在他犹豫间,李林甫忽然又召他去相见,不过此次却没有让他见李腾空,而是直接引他到了月堂。
“叶畅,明日你就出京吧。”一见面,李林甫便开口道。
叶畅大吃一惊,他虽然不愿意在长安久呆,可是让他明日离京,这是何意?
“陛下不会见你了。”李林甫象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又开口道:“奚人、契丹人已反!”
叶畅顿时想起李林甫对安禄山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语:契丹与奚人那边,莫让他们闹得太凶了。
那么,契丹人与奚人的叛乱背后,只怕又有一个阴谋。安禄山当时那紧张模样,显然,这个阴谋的主谋就是他!
契丹与奚既反,那安禄山就必须尽快赶回范阳!
李林甫也希望安禄山离开长安,若任这个胡儿讨李隆基欢心,真成为牛仙客第二,以边将为宰相,对李林甫也没有什么好处。安禄山虽是胡儿,心眼比起李适之要多得多,留此人在朝与自己争权,智者所不取也。
“安禄山已经北返,他上奏天子,请拨兵甲财货与你,令你游说安东都督府诸州土酋,骚扰松漠,务必令契丹不得与奚人并力夹击营州!”
叶畅双眼一张,心中又惊又喜。
此前他虽然得到李隆基默许,以积利州录事参军、襄平守捉之职便宜行事,但有衔无职,更无一兵一卒相助,很大程度上,徒有虚名罢了,莫说当地豪族土酋不将他放在心上,就是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将这样的名头挂在嘴边,唯有应付之时才用之罢了。但有安禄山之荐,则完全不同。
“老夫已经上书陛下,否决此议,并遣人斥责了安禄山。”李林甫又道。
这一句话便让叶畅冷静下来,叶畅没有急着回应,只是等着李林甫的解释。
见他如此沉静,李林甫暗暗又点了一下头:不愧受其所重之人,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在原先多智之外,又加了沉毅的品性。多智尚不足夸,沉毅才是真正难得。
“十一郎又长进矣,以往我颇担心你好炫智而冒失,今不惧矣。”李林甫道。
这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了,李林甫其人,口中含蜜,说得不急不徐,闻者如沐春风。叶畅欠身行礼致谢,却仍然没有答话。
“汝在辽东,与安禄山少些来往,安禄山其人,外忠内诈,恐你为其所欺也。”
“是!”
“不过亦无须得罪之,此人奸猾,今后圣眷极深,宜如君子遇鬼神。”
也就是让叶畅对安禄山敬而远之,叶畅心里甚是奇怪,李林甫待自己为何如此之厚,难道真只是为了女儿么?
望着叶畅,李林甫捋须微微笑了起来。
狡兔须有三窟,他权倾天下十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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