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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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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叶畅对他来说,还有一层渊源。他女儿嫁与了元载,去年难产,是叶畅以产钳救了性命。此事王忠嗣知之甚详,因此,他也希望今天叶畅不要真吃大亏。

“也不知赶得上赶不上,若是赶上了,多少要为叶畅留几分颜面。”他心中暗想。

此时香雪海已经剑拔弩张。

“自古以来,未曾听闻将来客拒之门外的商家,你这香雪海倒是让人觉得出奇了……莫非香雪海里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让我们进去瞧?”

一泼皮模样的人跳着脚,在香雪海门前叫骂,在他面前,香雪海的伙计将他挡在门外。

叶畅在楼上笑吟吟往下看,神情镇定,浑然没有怒意。

那泼皮跺脚大骂好一会儿,却发觉眼前诸人只是拦着不让他进去,没有一人接口,他想要进去,却是被拦着不让。

“大爷我有钱,为何不让我进?”

“此地不是有钱就可以进来的。”有人接了一声道。

“这倒是奇了,长安城中开铺子,有钱却不可以进……”

“恁的废话,有胆子你们就闯!”南霁云在茶楼口唤了一声。

那泼皮依言便上前冲,他这条贱命,早有人花了一百贯买下,若是真被打伤打死,还有后赏,因此在犹豫好一会儿之后,他还是做出了选择。

自然有人挡着他,哪知那泼皮猛然拔出柄牛耳尖刀来,往着自己的肚子上一插,然后就势倒地:“杀人了,杀人了!”

这一幕让楼上的叶畅“噫”了声:“倒是玩出了不同的花样。”

那泼皮肚子上抽着刀,在地上滚了两滚,乘机将藏着的猪尿泡儿挤破,一大团污血渗了出来,看上去模样凄惨无比。他哀嚎呼痛,这声音仿佛是个信号,顿时大街小巷里窜出数十上百个人来。

“这茶楼仗势欺人,草菅人命!”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如此,冲啊!”

“冲!”

随着一片呼喝之声,这百十个人便向香雪海冲了过去。南霁云与善直等出来相迎,结果一动手,便觉得不对,这百十人当中,少说也有十余人都是精擅技击的好手,就是比他二人手段差上些许,却也坏不到哪里去,顿时就将他们牢牢缠住。

其余人乘机冲散茶楼伙计的阻拦,进了店中,而原本坐在店里的一些人也乘势而起,开始打砸。转眼之间,大堂一楼,便已经乱成了一团,刚制办补齐的家具物什,被砸成了满地碎片!

茶楼里的伙计只能纷纷走避,这些人意犹未尽,又向楼上冲来——楼上便是有贵人,不小心被他们误伤了,只要无大碍,要怪罪的也是惹起事端的叶畅,而不会是他们背后的主人。

但最为踊跃者才从楼梯口冒出头来,迎面便是一剑,透心而穿!

不待尸体倒地,那执剑者拔剑再刺,又将一人破喉刺倒!

转眼之间,两人尸横于地,鲜血顺着楼梯口向下流淌,让原本飘荡着茶叶清香的香雪海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息。

上冲者此时都愣住了,他们没有想到,楼梯口处之人,竟然会如此果决,当真可谓杀人不眨眼!

向上望去,只看到一汉子身着黄裳昂然而立,手中执着一柄剑,面色肃然。他将手中剑往地上一搁,顺手又从旁边拿出一铁骨朵来。

“是……是黄衫客!”有相识的,不由惊叫道。

“正是韩某。”那人挥起铁骨朵,然后第三人的头颅顿时碎开,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这黄衫客乃是新近崛起的京中豪侠,向来与萧白朗、贾猫儿等人交好,有着一身好本领,因为喜着黄衣,京中游侠儿皆以“黄衫客”呼之,而忘其名!

来找麻烦的只道叶畅身边唯有善直、南八善战,却不知叶畅这几日没有闲着,竟然将这个黄衫客也揽在了身边。

黄衫客将手中的铁骨朵在楼梯扶手上一顿,上面的血内与脑浆顿时一起落了下去,黄衫客冷冷一笑,这铁骨朵原本该打的,不是这些恶奴刁仆啊。

三具尸体倒了下去,冲上来的恶仆们哗然而退:他们来此闹事不假,原本以为最多就是打断骨头之类的结果,像现在这般连丢三条性命,这等可怖之事,让他们哪有不胆战而溃的!

冲上楼梯的恶奴退回,大堂中的恶奴却还想向上,众人挤在狭小的楼道上,一时进退两难。那边黄衫客凛然而下,手中铁骨朵犹自高举,他脚一挑,一具尸体便飞起,砸在拥挤在楼梯口的恶仆身上,顿时惊叫哭嚎声响成了一片。

哗啦一声,随着这具尸体被看见,恶仆们连滚带爬,从茶楼中逃了出去,整个茶楼大堂里,顿时空空荡荡,只剩余一片狼藉。

叶畅从楼上伸出头,向着外边望去,脸上带着冷冷的笑:“怎么就走了?还有些垃圾没带走啊。”

他挥了挥手,顿时有人将那三具尸体拖着便扔了出去。

三具新鲜出炉的尸体便躺在香雪海门口,而外边远近,看热闹的人里脸色白了一片。

长安城人心中的叶畅,只是一个有奇智擅机巧的少年诗人,却不曾想过,这是一个已经不只一次动手杀人的狠角色。无论是长安洛阳,还是河西九曲,叶畅在当杀人时,从来不会犹豫。

这就是打脸,那些唆使家奴来捣乱的家伙,现在退无可退。若是就此偃旗息鼓,岂不意味着他们怕了叶畅的雷霆手段,而且以后便是再使唤人来捣乱也不会有人响应。

故此,那些退到香雪海外的恶仆们纷纷回头,寻找自己家的主人。这种情形之下,在相邻的酒楼或者院落中看热闹的人,不得不出来了。

韦谅此时脸色苍白,地上的尸体,让他手足发冷。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自己一退,今后在长安城中就成了笑柄。

此次闹事,他是牵头者,此时也唯有最先出来,其余几家才会跟进。

他定了定神,迈步便要上前,目光一转,却看到底下看热闹的人群当中,卢杞在向这边打手势。

似乎是示意他不要出来,但是韦谅此时没有办法细思了。

想到自己背后的势力,甚至包括父亲和几位重臣的默许,他在楼上扬声道:“长安城中,竟然有这等事情,豪强当街杀人?”

他所在的酒楼,与香雪海相对,他伸头出窗,便也与叶畅斜斜相对。

叶畅循声望来,露出快意地笑:“几只被蠢主人抛弃的疯狗,杀了便杀了,也算是替长安城百姓除祸害——怎么,韦户曹意欲替其抱不平?”

韦谅面色阴沉,叶畅这一句话,可是将他们几家都骂了。

“不平之事,某为命官,理当处之。”韦坚道:“叶十一,你以为这是何处,岂容你这宵小横行!”

“不服气你来咬我啊。”叶畅伸头道:“替疯狗出面张目,莫非你就是疯狗的蠢主人,或者也是疯狗?”

此语传入卢杞耳中,卢杞面色大变。

叶畅果然有所依恃,而且他已经逼得韦谅不得不出头,这句话传了出去,韦谅却忍气吞声的话,他定然要成长安城中的笑柄。

必须阻止韦谅当上!

卢杞心中如此想,便想要从人群中挤到韦谅所在的酒楼门口,拦住韦谅其人。

第195章 如坠冰窖座针毡

卢杞挤到门前,正迎着韦谅。

“韦兄,莫去,莫上叶畅之当!”他叫道。

韦谅沉着脸,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骑虎难下,死了三条性命……我若不出来,就不仅仅是我一个人颜面的事情了。”

他心情甚为沉痛,左右将急得跳脚的卢杞挡开,他叹了口气,又举步向前。

叶畅在楼上,带着微笑,看着韦谅走了过来。

对于韦谅,叶畅当真是完全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此人父亲为了邀宠于天子,在修运河时乘机征掠,叶畅初次入长安时见到关内田地荒废,此人之父韦坚出力甚多。上次广运潭的热闹,也可以看出其父不过是竭天下财力而一己之私。而韦谅本人,叶畅眼见他僭使仪仗,鞭笞行人,所作所为,令人愤慨。

至于说他与韩朝宗交好,本应该是李适之、韦坚等人同一阵营中人,叶畅更是不屑,他几次受压,这些所谓同一阵营中人几曾伸出过援手?相反,李适之之子还有眼前的韦坚之子,待他都如寇仇。更何况叶畅交好韩朝宗,但韩朝宗被李适之等连累待罪,李适之与韦坚亦对此不闻不问,完全没有救援之意。

这等人物,不过是政客罢了——而且是那种比较无能的政客,与李林甫相比都有所不如,如何放在叶畅眼里。

“韩兄,你那铁骨朵准备好了半晌不打出去,我当时可是等得有些焦急了。”叶畅笑着向守在楼梯口的黄衫客道。

他只知道这黄衫客姓韩,口音倒是关中一带的,但具体姓名,黄衫客却是不说。

“急的可不只是叶郎君,不过我这铁骨朵,乃重器,不可轻挥之,一挥必定乾坤。”黄衫客笑道。

他志向是如同虬髯客一般,做出一番传奇事业,为人甚是豪迈不羁。叶畅此次能请得他来相助,并不只是因为萧白朗与贾猫儿的面子。

更重要的是李白的面子——这厮抱着酒坛子四处烂醉,虽然误了公事,但倒结交了不少好友。

“哈哈。”

就在叶畅的笑声中,韦谅已经迈步上了楼梯口。

他身前自然有几个武士,毕竟方才还发生了凶杀,他们不敢不谨慎。上来这后,便看到叶畅大模大样坐在窗前,而黄衫客则一手剑一手铁骨朵侍立。

“纵凶杀人,横行不法,叶畅,你还不速速就缚?”韦谅一指叶畅,厉声道。

在韦谅身后,哗的一声,大群人拥了上来,却是那些恶仆。韦谅挺身而出,对他们来说就有了主心骨,故此胆子又大了起来,重新冲上了茶楼。

“纵凶杀人……你是说这些白日执刃擅闯私宅的凶徒么?”叶畅慢条斯理地道:“某受人相邀,在此饮茶,这些人不由分说上来,意图谋害茶楼主人,某不愤杀之,这是见义勇为,乃义士之所为,朝廷当会旌表才对。”

“大言不惭!”韦谅见自己身边人多,一挥手:“拿下,杀人者立毙于此!”

这是立威,若不如此,他韦谅这个河南府户曹面子丢了不说,就是他父亲韦坚,也会声望大损。

叶畅脸上却丝毫没有惊怒,只是讥嘲地看着他:“拿下我?是不是还要拿下这香雪海?”

“哼!”韦谅不傻,他确实对香雪海有意,可此时却不能说出来。

他只是催促手下动手,但就在这是,只听得一声尖喝:“大胆,住手!”

随着这一声喝,只见某间雅室门帘掀起,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韦谅看向此人,并不认识,他再度催促:“动手!”

“谁敢在此动手,莫非是想要造反不成?”那年轻人又尖声喝道。

韦谅这次听出声音不对,面色肃然看向那年轻人,他身边的恶仆当中有人便冲着那年轻人去:“哪儿露出的玩意,竟然敢对着咱们户曹叫嚷!”

“户曹,好大的官儿,咱可真怕了。”那年轻人冷笑一声,将身后的帘子掀起。

帘子里面,一张微胖无须的老脸沉着往这边望了一眼。

韦谅一见这张脸,惊得险些跳起来,见自己的恶仆犹自冲向那年轻人,慌忙叫道:“住手!”

那恶仆却没有收住手,一把推在年轻人胸前,年轻人唉的一声叫唤,就坐倒在地,那门帘自然也就放下了。

“住手,让你们住手!”韦谅此时魂都要飞了,冲上去厉喝。

躁动的家奴们总算被制住了,韦谅来到那帘子前,想要去掀,却又不敢。

大冬天的,马上就是年关,他却是冷汗涔涔,仿佛如三伏天一般。

他回头望着叶畅,目光中既有怨毒,还有更多的是不解。

“高……高将军!”他在帘外犹豫了会儿,终于开口:“不知将军在此,卑职……卑职失礼了。”

“失礼?咱看到的却是你威风凛凛呢。”高力士淡淡的声音传了出来。

果然是他,果然是高力士!

韦谅额头冒的汗更多了,他父亲是韦坚,对于高力士,自然不陌生。

李隆基还是王子之时,高力士便是他身边的内侍,在李隆基发起的两次宫廷政变当中,高力士都扮演了很活跃的角色,故此,高力士一直得李隆基信任。他虽然不是权阉,影响与权势,却不比汉时那些著名的权阉小。

太子李亨,见了高力士,也要称之“二兄”,诸王公主呼之阿翁,驸马辈唤他“爷”,便是李隆基,于人前呼之,也多为“高将军”而不名之。高力士并不擅权,声名甚好,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乃是天子李隆基心腹中的心腹,他在李隆基面前说话的份量,绝不在宰执重臣之下。

他如何会在这里!

李隆基待高力士亦是极厚,高力士在宫外有宅,而且娶有妻室。但在绝大多数情形下,高力士还是随侍在李隆基身边。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兴庆宫中陪着天子么,怎么会到香雪海来!

定然是叶畅的诡计……一定是他设计陷害!

此时韦谅心中深深后悔没有听卢杞的话了,只要忍一忍,哪怕丢掉一些面子,至少不会处在如今这种局面。

“卑职不敢,卑职有罪,还请高将军念在家父份上,宽恕则个!”他弯腰深揖,根本不敢抬头,便这样杵在帘子前。

叶畅终于从座位上起身了,迈步来到那帘子前,拱手一揖:“高将军,某先告辞了。”

“参军多礼,且去自便。”高力士的声音很客气。

叶畅拍了一下韦谅的肩:“韦户曹,有件事情还忘了禀报韦户曹一声,这铺子,某已经转给高将军了——哈哈,韦户曹带着人砸了高将军的茶楼,当真是胆大啊。”

说到这,叶畅扬长而去,韦谅则是膝盖一软,险些趴在了地上。

自己……砸的是高力士的铺子?

这绝对不是韦谅能承受的后果,甚至他父亲韦坚也承受不起。当然,若是他们知道高力士只是个幌子,叶畅把香雪海送给的真正主人是杨玉环,只怕他们更会魂飞魄散。

韦坚父子本来也就是靠着钻营而上的人物,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唯其如此,所以才会更知道哪些人不能得罪。

高力士没有理睬他,而是咳了声,又有个内侍掀开帘子,高力士背手出来,径直从韦谅面前离开。

韦谅站在那边,汗滚滚而下,他的人盯着香雪海,高力士必不是从正门而入,应该是后门。也就是说,高力士是配合叶畅演这一台戏。

这背后的深意,岂不是……陛下对他们韦家父子不满了?

“韦户曹,韦户曹!”

高力士走了半晌,韦谅仍然保持着那姿势站在那边,有人推了他一把,他才踉跄一下,回过神来。

不行,他必须想办法挽回——唯有找卢杞,他既然看出叶畅有所准备,那么他必然有法子!

想到这,韦谅快步出了香雪海,一双眼睛在大街上逡巡,希望找着卢杞。但让他失望的是,在长街之上,虽然看热闹者甚众,却绝无卢杞的身影。

那厮……走了?

韦谅心中顿时凉了半截,旋即意识到,卢杞定然也是看到高力士离开了。以卢杞心性,发觉事情竟然变得如此不可收拾,特别是干系到高力士这样的天子近臣,他会做什么选择?

当然是有多远避多远!

“卢杞,你想要独善其身……休要做梦!”一刹那间,韦谅将全部怒火都转到了卢杞身上。

在他看来,卢杞献计算计叶畅,这便是错的,然后未能坚决阻止他再次来找叶畅麻烦,更是错的。两件事情加在一起,错上加错,自然全部责任都应该是卢杞的!

他失魂落魄走出来,却不知在人群之中,刚刚赶到的王忠嗣看到这一幕,眼神有些异样。

韦谅都这模样了,各家恶仆自然是各自回去,片刻间走得一个不剩。长安县的差役们此时姗姗来迟,他们能做的,也只有洗地了。

香雪海楼上雅室,李腾空面色复杂,深深吸气呼气,让自己怦怦直跳的心恢复平静。

她眼中还是叶畅的身影在晃——她并不害怕方才发生的杀戮,在洛阳城外,她早就见识过叶畅的手段,知道叶畅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而身为李林甫的女儿,她更是明白,站在某个位置上,有的时候杀戮是不得不去做的选择。

但高力士的出现,还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叶畅若是与高力士扯上关系……

李腾空微微有些黯然,终于明白,父亲为何不但不阻止自己来看这场热闹,甚至还有鼓励的意思。

老仆李肥不动声色地道:“小娘子,当行咧,回去迟了,相公怕会责怪。”

“是……是……”李腾空低声应了,然后起身。

李腾空是最后离开香雪海的,其余人等,无论是看热闹的,还是别有用心的,都早已经离开。在李腾空离开的同时,离着香雪海不远的一处小巷子里,卢杞鼻青脸肿地爬了出来。

他喘着粗气,看着四周,杂乱的脚步声已经远了,但肉体上的疼痛,却仍然盘踞在他的身上,估计没有十天半月,是脱不了的。

远远的还传来说话的声音。

“为何不干净利落地了结了这丑鬼,方才咱们做得很干净,没有人看到。”

“自然要留着他,总得有人出来顶罪。”

“顶罪?”

“韦谅那小小户曹,也敢砸高将军的茶楼,这背后若是没有人唆使,谁能相信?谁是最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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