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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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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中见到了他们。

“当初参军说,我们这些人缺胳膊少腿值得,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护卫长安这天下第一等的名城。我们这些人许多还未曾见过长安,便想着在回家之前来见识一下,让叶参军、高先生、李先生和岑进士都念念不忘的长安——我们拿自己的胳膊腿儿,还有性命来保护长安,长安却来皮鞭来欢迎我们!”

说起此事,尉迟弦等人余恨未消意犹难平,听他这样说,叶畅不免有些尴尬。

当初为了激励这些伤残军士的生存欲望,叶畅很是鼓励了他们一番,其中为了证明他们的牺牲极有价值,叶畅少不得将长安与洛阳的繁盛吹嘘一番。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将高适、李白和岑参也拉来一起讨论。大唐文人心中原本就有很浓厚的长安情节,这三人少不得又用几首描述唐安的诗来抒怀。

那些伤残老兵虽是不懂诗,却不妨碍他们觉得“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不由对长安生出向往之心来。因此借着返乡之机,兜里又有几个钱,便来长安观瞻,结果却在街上被权贵喝骂鞭打。

他们心中生出愤恨之心,那是难免的。

“你们所护佑的,原本不是这些面目可憎的权贵。”稍停了一下,叶畅笑道:“你们当兵吃饷,饷银可不是这些权贵供应的,你们哪有什么义务去保护他们。你们要护着的,乃是交税交粮供应租庸的那些人,你们家中父母,这城里的百姓——他们才是你们应当护卫之人。”

说完之后,叶畅又轻蔑地撇了一下嘴:“至于今日所见权贵,所谓的富二代权二代,我们便是想凑上去拍马屁,也没有位置给我们啊,你看他们身边,那穿着衣裳的狗奴鸡仆,莫非我们去与那种东西为伍?”

他以狗奴鸡仆形容韦谅身边的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倒是十分之形象,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就是那些个老兵,此刻也化怒为喜,只觉得叶畅句句话都说到了他们心中去了。

“叶参军,待我们回家省亲之后,定要前往贵府打扰的。”陈宏心细,叶畅在大街上为他们出头,要担上不少干系,想到叶畅一直对他们关怀热情,只觉得如今这世道,除了叶畅之外,再无旁人能够如此待他们了,因此便开口道。

“正是,多不过半年,短不过两三月,定然要去投靠叶参军。给权贵当狗奴鸡仆是没有位置了,叶参军身边,千千万万可要给我们留些位置。”

众人又是大笑,叶畅看了说这笑话的人一眼,记得乃是名为郭大路的,此人善谑,倒是个轻松气氛的好手。

“那是自然的,若听不到你郭大路的笑话,我便是笑都觉得不畅快。”叶畅哈哈笑着道。

诸老兵原是失去了在长安城中继续转悠的兴趣,但是叶畅让叶挺安排,包下三辆油壁车,专门给他们乘着,长安城中知名的景点、各处繁华所在,都去观瞻一番。

叶畅自己,则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第一件事情,便是带着高适去拜访韩朝宗。

“这位韩公奖掖后进是出了名的,当初孟浩然不得陛下喜好,韩公犹自再三举荐。若能得他在陛下面前进言,加上此前打的底,想来高公出仕,应无疑问了。”眼见快要到韩朝宗府邸,叶畅笑着回头道。

高适心中有些紧张。

“因为处于京兆尹这关键位置上的缘故,韩公这边往往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我们先到前门看看,如果人太多了,便走偏门——高公莫要以为是怠慢啊。”叶畅又笑道。

高适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前面:“这个,这里真是京兆尹韩公府邸?”

“当然,我来过许多……”叶畅一边说一边回过头,然后话说了一半就卡住了。

在他面前的韩朝宗府邸根本不像他说的那样人头攒动,相反,门可罗雀这个词理适合如今的韩府。

“情形不大对啊……”叶畅眉头皱在一起:“按理说不当如此。”

虽然门庭冷落,但叶畅既来了,总不能就此退走,因此他上前叫门。韩府的门房是紧闭的,待他敲了之后,才拉出一条小缝,一双眼睛在里面张望。待看得是叶畅,门拉开了,露出韩朝宗家老仆的笑脸。

“竟然是叶郎君,没有想到你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叶畅领着人进去,那老仆左右张望了会儿,然后将门又飞快地关上。

“这是怎么回事?”叶畅有些惊讶,但是以他身份,不好对老仆问此,于是将这个疑问藏在心中。

老仆带着他到了正堂,然后便进去通禀,不一会儿,韩朝宗亲自出迎,让叶畅有些受宠若惊:“如何当得韩公亲迎?”

“如今情形之下,你愿意来看问,自然当得我亲迎。所谓路遥知马车,路久见人心,当初你曾对我如此说,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韩朝宗看着叶畅,眼里满满都是赞赏,那模样,若他有适龄的女儿,定然毫不犹豫要招叶畅为婿了。叶畅心中暗觉不妙,自己今日来,原是要请韩朝宗为高适做荐人,可是……似乎很不对劲?

“这个……韩公说得严重了,实是谬赞,谬赞……”

“一点都不严重,一点都不谬赞,叶十一啊,当初我便觉得你这人有才,理应出仕,为国效力。如今看来,不仅是才,便是私德之上,你也不逊于前贤。”

这个帽子扣大了,叶畅很明白,自己的小小脑袋是承受不起这种大帽子的,他可不想换个脑袋来戴这顶帽子。因此,叶畅拱手道:“韩公这般赞我,我受用不起,告辞!”

说完他拉着高适就要回头,那边韩朝宗哈哈笑着将他拉了回来:“罢罢,不赞你了,你我心知肚明即可。”

韩朝宗便是大笑,仍然有愁苦忧惧之色,叶畅尴尬地转回身,他可是真心想走,但韩朝宗拉得紧,他想走也走不了。

总之韩朝宗这边,定然是出了大麻烦,让他这个京兆尹都束手无策一筹莫展的大麻烦,他叶畅能避多远就该避多远才是。而且,这个问题韩朝宗说心知肚明,却不曾想到,叶畅根本是一肚子糊里糊涂。

介绍了高适之后,叶畅便被韩朝宗拉着登堂,双方宾主分落,韩朝宗便问起叶畅在边关时的情形来。

叶畅便将碎石军之战的事情,与韩朝宗细细分说一遍,韩朝宗时而发怒,时而叹息,待听叶畅说完之后,他摇了摇头:“我曾为封疆之吏,但却从未在边关有过军旅……我年轻之时,也曾想着在边关立功,如今看来,再无机会了。”

“韩公何出此言,韩公年纪虽是稍长,但精力过人,身体也强健,何愁没有出镇边关的机会!”叶畅试探着道:“莫说出将,便是入相,也或未可知。”

“能保全首领,就已经是陛下念我辛劳一生的厚恩了……”韩朝宗苦笑道:“大约用不了,我的处置便会下来,唉!”

他这一声叹,当真是千回百转,叹得叶畅心惊胆战。

这几天就一直等着虫娘那边的消息,没有怎么打听朝廷里的动静。听韩朝宗的口气,他莫非待罪在家?

若他待罪在家,那么那些权贵子弟敢于在长安街道上横行无忌也就可以理解了。他家前门可罗雀的情形,也就有了解释。但是,若他此时待罪在家,叶畅却大摇大摆地上门前来……岂不意味着,叶畅有可能被他连累?

叶畅自己倒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对于仕途并无多少打算,但随他来的高适不同,还想借着此次在边关献策有功,乘机出仕。可谁敢举荐一个与待罪在家的韩朝宗有关的人?

饶是叶畅镇定,这个时候脸色也不禁变了,高适的脸色也沉郁下去。

“韩公,坊间传言纷纭,我无意去乱猜,故此直接找上门来,便是想知道韩公……这个待罪之事的真相!”心念急转之间,叶畅知道,这个时候就只能顺势而为了,他正色指了指高适:“这位高达夫先生有长谋远虑,我邀他来,便是看看能不能帮上韩公,不敢说出谋划策,能补阙一也好。还请韩公勿嫌我二人冒昧,将前因后果都说与我们听。”

高适虽然有心事,此时还是忍不住翻了叶畅一眼,见过睁眼说瞎话的,没见过能把瞎话说得这么顺溜的。高适仿佛又回到了洛阳城中,叶畅将他们三人一起拐去边疆时的情形。

那时这厮便是如此,一脸坦诚,再真挚不过了啊。

“十一郎你有心了。”韩朝宗果然在为感动。

其实韩朝宗对人情的认知,绝对是在高适等人之上的,但是他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正心情激荡,而这个时候叶畅上门,他先入为主地认为,叶畅对自己的情形应该是有所了解,这才会发生误会。

顿了顿之后,韩朝宗叹息道:“不过,你也是白费气力,我这是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韩公说说,或许有办法呢,有些时候,常规的法子没有用处,另辟蹊径却有奇效。”

被叶畅催得无奈,韩朝宗当下说起他如今的情形来。如他自己所说,他现在是遇到大麻烦,获罪在身,于家里等候处罚,原因便在于他在终南山建的别业。

他之所以兴起在终南山建别业的念头,乃是因为此前长安城中秘密流行一种“预言”,说是太平日久刀兵欲起,长安城中将会有战乱。若年轻一些,他定会对此嗤之以鼻,但年纪大了,不免就有昏聩多疑之心,韩朝宗对此将信将疑起来。

于是他就在终南山中为自己准备了别业,准备若真起了战事,便跑到那儿去避祸。其实长安城中权贵这样做的并不只他一人,但他偶尔不慎却露了口风,这口风被霍仙奇拾去,寻着机会,便向李隆基告了他一状。

“霍仙奇?”叶畅脑中顿时浮现一张刁钻阴险的脸来。

此时任万年尉的霍仙奇,叶畅不是第一次与他打交道了。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吉温,在叶畅看来虽然钻营之心极重,还不失为一员干吏,而这个霍仙奇,则就完全是一个擅长斗人的政客了。

“正是霍仙奇,陛下派遣王鉷来训问我,但实际上告发我的,乃是霍仙奇。”

提起此人,韩朝宗便咬牙切齿,叶畅却是双眉一凝。

霍仙奇乃是万年尉,也就是韩朝宗的属下,若没有什么人推波助澜,根本不可能敢告发自己的顶头上司。叶畅自认对此人看得还算清楚,他能做出出卖上司的事情,前提是要给他足够的利益与安全保护。

那么他背后之人,就可想而知了。

李林甫!

一想到这个人,叶畅便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象是被阴暗中的毒蛇盯住了一般。

“此事若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算不得重罪,但发生在韩公身上,却是推脱不得啊。”高适吸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

身为京兆尹,在长安可能有变故的情形下不思保全都城,却想着逃到乡下去避险,往小的说是失职,往大的说就是不忠。难怪韩朝宗自己都认为,自己是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我也自知罪责难逃,只恨霍仙奇这厮,竟然敢如此……”

“此事端的棘手……韩公想要继续留在京兆尹位置之上,绝无可能了。”叶畅听得这儿,心中一动:“不过若只是想收拾霍仙奇,倒不是没有办法。”

韩朝宗凝神看着他:“何法?”

“只有疯狗才能对付疯狗,收拾霍仙奇这人,自然要用上吉温。”叶畅森然一笑。

“这如何可能,他们二人可是李林甫一党……”

韩朝宗原是断然否定的,但说话了一半,他突然闭嘴。

吉温与霍仙奇虽然都是李林甫一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二人之间就会很和睦。吉温难道会坐视霍仙奇在李林甫心中的地位超过自己,眼看着原本平级的二人地位发生不利于自己的变化?

第184章 忘情楼台请吃茶

“抱歉,达夫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出了韩朝宗家的门,叶畅与高适二人都没有急着上马,而是牵着缰绳,缓步沿街前行。

原本是寻韩朝宗举荐高适的,只因为没有仔细打听消息,结果反倒让高适卷进了一场政治风暴之中。若是操作得不好,高适的仕途,很有可能也要受到这个影响。

长安城的街道,经过韩朝宗两年多时间的整治,已经有了彻底好转。这样的正街,都已经铺上了水泥,街道两边的大树,将树荫投在两人的脚下。

因为靠近新年的缘故,街上过年的气氛很热闹,不少性急的人家,都已经贴出了对联——这种叶畅倡导的过年风俗,在短短两年时间里就席卷了整个中原。这是大唐,而且是盛唐,各种流行元素与文化都能在极短时间内获得认可和追捧的时代。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时糟的时代,朝廷里的暗流汹涌,不在其间的人,根本理解不了这其中有多少风险。

高适今日也算是近距离体验了一把这种风险。

“韩公之言,虽是尚有保留,但有一点,他为京兆尹这几年来,长安城各方面都好了许多。他虽有错,却不当死,更不当让霍仙奇这等小人从中渔利。”高适没有对自己被连累做什么评价:“只不过十一郎你方才说得很满,真正操持起来,我怕是极不易。霍仙奇与吉温,可都是积年吏场出来的,却不是元载与王摩诃那般好对付。”

最不好对付,还是他们身后的李林甫吧。

“此事不急,韩公这条门路走不通,我们还得再寻其余,总得有人将你的名字禀到圣人面前才行……这倒有些难了,谁既有这个能力又可靠呢?”

叶畅此时也有些头痛,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在朝中可以引以为援的人实在太少了。玉真长公主的有限支持,让他拥有一定的自保和反击能力,可是真想在朝廷中发出自己的声音,还力所不及。

李适之那边,叶畅是不打算去的,他与李适之儿子不和,自然不会自讨没趣。玉真长公主不会直接介入朝政,那么现在还有可能举荐的大人物就已没有了。

“你也不必太过为难,咱们的功劳就在那儿,皇甫惟明、边令诚的奏折里都有,便是没有人举荐,此次多少也得给我一个官职。”高适见他这模样,笑着说道。

叶畅却有些羞愧,若今天没有到韩朝宗这儿来,还容易寻别的官员相助。可到了韩朝宗这儿,别人那也不好去了。

“韩公这边才出事,那边就人情冷暖,难怪他这般模样……方才他可是绝口不提李相等呢。”叶畅又提及这个细节。

“看他模样,只怕李适之这边,也没有伸出什么援手啊。”高适撇了一下嘴:“为何我们来看他,韩公如此激动欢喜?”

叶畅苦笑了,还能不欢喜么,韩朝宗在家待罪的几天时间里,各方人等都唯恐避之不及,生怕被他连累起来,就连一向与他关系友善的李适之一党都没有人伸出援助之手。虽然李适之等人是为了自保,想必也看出此事背后乃李林甫主使,可这么做……毕竟让韩朝宗心寒。

在这等情形下,叶畅与高适却来拜访他,正是雪中送炭之举。

“依你之见,当如何伸援手?”高适又问道。

“只是略有一个想法,具体如何做,还得再看看旁人那边的情形……”

叶畅方才探了韩朝宗的口风,他对仕途已经灰心丧气,只求平安了。叶畅觉得,保他平安的把握还是有的,毕竟韩朝宗在他的记忆中,应该是善终,而不是被处死。

想到这里,叶畅对高适道:“此事不能拖,若待宫中旨意下来再奔走就晚了。高公,你先回去暂歇,我去见一见长安尉吉温。”

“吉温,凉薄小儿,往常你仰赖韩公庇佑,他待你以礼,如今韩公待罪,你再去见他,只怕他会借机生事,折辱于你啊。”高适劝道:“而且他在此事上,又说不上什么话……”

“他说不上,李林甫说得上。”叶畅心意已决:“吉温此人多疑,若我去主动寻他,他必不敢擅动,他是见识过我手段的人。”

见他如此自信,高适便不再劝,只是叮嘱多加小心,又让跟着的南霁云注意,有什么差池便回来报信。南霁云却是一笑,若有什么差池,干脆就护叶畅逃出来就是,相信以他与善直二人的手段,等闲几十个差役中冲出还没有问题。

长安县厩在城西,叶畅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他让差役进去通禀一声,那差役收了他小半串铜钱,倒是跑得极勤快,但隔了好半天才出来,原本亲热的神情,变得极是冷淡。

“哪儿来的蠢货,少府说了,便是想行卷,也应去京兆之类的权贵门下,到他这边来做什么!”

那差役将叶畅的名贴掷还过来,南霁云勃然大怒,顿时就要发作,却被叶畅一把拦住。

“若是为自己的事情,发作便发作了,但为了韩公,暂时隐忍一下。”叶畅道。

南霁云此时已经不为叶畅的这种百变脾气而惊讶了,见叶畅拾起那名刺,然后深吸了口气,突然大叫道:“吉县尉,你死无葬身之地矣!”

其声援援而上,直冲晴空。

南霁云只觉得脸色如枣:叶十一,你便是如此为了韩公隐忍的!

但说来也怪,叶畅喊了三声便要走,那差役哪敢再放他,上前就要拦住,就在这时,从里面匆匆跑出一个人来:“县尉请叶郎君入内相见。”

叶畅推开那差役,昂然入内,南霁云与和尚对望了一眼,和尚摊开手,表示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同时小声嘀咕道:“或许有些人,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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