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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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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王维王缙兄弟俩,不能全抛开文人本色,才被他吃住!
“既是来边关为国效力,那就不是来享福的,好,好,边疆正需要你这般的热血之人。你是文人,自不必亲自上战场动刀兵,有一事我就托与你了,如今眼见就要麦熟,你前去查看军屯麦田,督促收割,不得有误!”
文人处置内政,这倒不是什么苦活儿,而且督促收麦,无非就是每日在田中晒晒太阳。叶畅松了口气,心中暗暗奇怪,莫非自己真误会了皇甫惟明,在确认自己不是李林甫一党之后,他便改颜相向?
“是,遵令……大夫,军囤麦田不知在何处?”
“此事自有军中支度使说与你听,我这里还有军务,你先退下吧。”
皇甫惟明没有对他改颜相向,依然很冷淡地打发他走了。不过比起初见面时的杀机,叶畅已经觉得,自己算是逃过一劫了。
出了军衙,听得有人唤他,回头看去,却是方才衙中诸人之一。此人神情也是冷淡,下巴抬得老高:“叶参军,我军共有屯田六千顷,你须多少兵士,多长时间,方能将麦尽数收割,快些理出章程来!”
叶畅愣了一下:“我初来乍到,连屯田在何处都不知晓,如何理出章程?”
“那是你的事情,此乃军中,每一任务便是军令,军令不遵,军法从事。”那人凛然道:“今日便要章程,你好自为之!”
叶畅心中大怒,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此人大约就是皇甫惟明的支度使,应该是其亲信,分明是见皇甫惟明方才对自己不甚客气,他便来刁难自己!
“你去哪儿?”
那人见叶畅一脸怒意,但二话不说转身便往军衙中走,立刻拦住他喝问道。
“某来此只是为国效力,不过既然有人不愿意某在此,某就向大夫实话实说就是,某无能受斥贬官事小,不可为此误了军事。”
那支度使顿时愣了。
冒着生命危险来边关的,哪个不是想着往上爬,他刁难叶畅,想来叶畅也只有忍气吞声,识趣的就贿赂于他,蠢的就回去闷头做事等着挨骂,象叶畅这样一言不和就自承无能撂摊子的,还是绝无仅有!
他却不知,叶畅来此,原本就不是心甘情愿。在叶畅心中,还巴不得皇甫惟明给他一个不称职的评价,打发回家乡去当白衣呢。
“你这是何意,这点事情……”
支度使跟着后面要拦,可是叶畅一边说一边走,径直就又到了军衙门前。里面的皇甫惟明早听到他的声音,沉声喝道:“叶畅,你又有何事,竟敢咆哮军前?”
“这位支度使要卑职今日就拿出收割章程,卑职无能,怕误了大夫军机大事,故此来向大夫请罪。”叶畅扬声道:“卑职实是不称职,请大夫另选高明。”
皇甫惟明也是愕然。
不过一愕之后,他笑了起来,起身走过来,将拱手弯腰的叶畅扶起:“叶参军,可是谁与你说了什么?”
“并无,卑职确实没有这本领。”叶畅也是寻个借口发作,反正他也不想要功名利禄,若不是李隆基派来甲士强逼,他才不会吃饱了撑的来这里受气。
“啊……哈哈,此事不急,只需赶在霜雪来临之前将麦收完即可。”
皇甫惟明笑了起来,他看了跟着叶畅进来的支度使一眼,支度使微微有些窘迫,不过皇甫惟明却没有追究,而是缓声又道:“叶参军,你初临此地,这收割之事,实是目前能寻着的最适合你的事务,若是此事你也做不成,便只有放你去军中了。”
放入军中,也就是有可能送到前线去,叶畅心中一凛,当下道:“军屯收麦,干系到全军就食大事,卑职愿为大夫分忧。不过,俗语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收割的人与工具上,还请大夫允许卑职便宜行事。”
“那是自然,不过为了防备犬戎,人力上每日动用怕是有限。”
“六千顷田,总得不少于六千人……”
叶畅有些不以为然,他来的时候已经看过田里的麦子,如今乃是盛夏,离麦收还有个十天左右时间,六千顷地,对于手中握有数万兵力、背后还能调动十万兵力的皇甫惟明来说,当真不是什么事。
“六千人多了。”皇甫惟明却是断然拒绝:“我只能与你三千人。”
三千就三千吧,无非是多花些时间,叶畅便答应了下来。
“此为军令,叶参军须得尽心尽力,不可懈怠。你所要的条件,我都已经应允了,你就切莫再为什么原因来寻我推托。”见叶畅应了下来,皇甫惟明最后又说了一句。
叶畅本来放下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皇甫惟明的话中有话啊!
难道说,这收麦之事,当真还有什么蹊跷?
带着这个疑问,叶畅再次出了军衙,这一次皇甫惟明打发了一个愁眉苦脸的老吏随他,算是帮助他了解工作的情形。
不看那支度使的脸色,叶畅心里畅快许多,离得军衙远了些,他停下脚步,叹了口气:“是我连累了你。”
“参军啊,你就根本不该答应此事,便是答应,也不该挑我来……”那老吏哭丧着脸道。
方才皇甫惟明召来各曹闲着无事的吏员,让叶畅挑一个,叶畅于众人中便挑了此人。当时此人便露出哭丧之色,只是被皇甫惟明一瞪,不敢开口拒绝罢了。
他原本以为叶畅不知道其中的曲折,才会答应下此事,却不曾想叶畅竟然敢开说连累了他。
“你家中老小,想必都仰赖于你吧?”叶畅问道。
“正是……参军,卑职求你一事,看在我家中老小性命,都系于某一身的份上,向大夫进言,还是换了别人相助……”
“不可能,谁没有老小?”那老吏见叶畅开口安慰,原以为是个好说话的,却不料紧接着叶畅便露出冷酷的一面:“在麦收之前,你便跟在我身边,寸步不得离开。我生,你便生,我死,你自然死在我之前!”
此语一出,那老吏险些瘫了下去。
“你……你……”
“闲话少说,我们的时间不够。”叶畅见已经离得远了,便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那老吏:“你说说看,这收麦一事,有何危险?”
“你不知道?”老吏失声,然后顿时醒悟:“方才你是诈我?”
“若不诈你,就真不知道其中危险,现在么,你便是想脱身也难了,我会与皇甫大夫说,是你告诉我这其中危险的。”叶畅平静地道:“你如今唯一出路,便是随我一起,将此事做成,而且还要做得漂亮……莫这副死人模样,我这般说,总是有几分把握!”
叶畅的话,并没有让老吏平静下来,相反,老吏用怨毒的眼光看着他,若目光能杀人,叶畅定然被这眼光所穿透。
第168章 欲善其事利其器
对此,叶畅不以为意。
确实是他将老吏拉下水的,老吏恨他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做出对不起别人的事,就别想还能得到别人的感激。
“如今你可以说了吧?”叶畅又道。
“说出来也无妨,你知道又能如何,无非就是等死,运气好的话就只是丢人现眼,运气不好则是丢了性命。”老吏冷笑道:“如今是几月,你算过没有?”
“不就是六月么?”
叶畅是四月中从洛阳城出发,他对于旅途的艰难早有心理准备,可是花了一个多月,才抵达目的地,还是让他为此时的交通之困难而吃惊,同时也为唐军的补给担忧。
“如今只有十余日,就是麦收时节。”那老吏怨毒地道:“你可知道,每年麦收之际,便是犬戎大举侵犯之时,他们来此,也不为其余,便是将咱们六千顷屯田割走,若是割不走,则放火烧了!”
叶畅顿时愣住: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如今犬戎探子正活跃,你来第一日便遇上,你以为这些探子所来为何,便是来看咱们麦子是否熟了!”
“官兵就坐视他们?”
“你有何策,犬戎一来就是十万二十万,多时乃至四十万,而且多有骑兵来去如风。官兵能如何,不过据城而守,眼睁睁看他们将麦子夺去罢了!”老吏嘿然:“你可知王难得将军最出名的一战?便是天宝元载之时,犬戎大掠割麦,其赞普子还率众逼城,无人敢出城邀战,王难得将军独领一军破阵,击杀其赞普子……”
这是王难得最得意的一战,不过那一战虽是击杀了犬戎赞普子,却还是没有抢回自己的麦子。六千顷麦田,每年大半都是替犬戎人种了。
饶是如此,还不得不种——正如叶畅担忧的那样,运输补给运到此处,实在是太困难了,六千顷麦田,唐军能收割其中的一半,甚三分之一,便能减轻不少后勤的压力。
叶畅是亲眼见到王难得军威的,那时他觉得大唐在此处一定是占据了绝对优势,此时才明白边境的情形,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明白李隆基为何非要把他扔到这儿来了——倒不是真想要他的性命,李隆基天子之尊,要取他性命方法有的事,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而是对他的边策不满,让他亲身体验一下,理论与事实的差距在哪里。
和亲,怀柔,威压,剿灭……使用什么方略来应对,要视具体情形而定,一味高压,徒伤国力将士耳。
这或许是李隆基想要他知道的,不过叶畅仍然不赞同。怀柔也要有度,和亲则完全不可取。
既是如此,在这边疆之上,自己要做出些事情来,让李隆基看看,除了他那些手段,还可以做得更好!
与此同时,在长安城中,李隆基笑眯眯地将虫娘拉了起来。
“二十九娘,你倒是善祷善祝,连贵妃都说你好呢……你说说,要什么赏赐,要不,朕封你为公主?”
虫娘小小的头一直垂着,听得李隆基的话,用力摇了摇头:“孝敬父皇,敬爱娘子,原是儿臣本份,哪里敢要什么赏赐?”
李隆基失声笑了起来。
虫娘虽有公主身份,却一直没有公主封号,以前时,那是因为李隆基对这个早产儿心怀疑虑:一是怀疑她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二是怀疑她是不祥之兆。但现在不同,随着年龄增长,当初皱巴巴的小丑物,现在已经越发地舒展,除了头发略黄、眼睛带着海蓝色外,其余方面,带着明显的李家特征。
而且原先自闭、孤僻的性子,这两年变化很大,越来越娇憨讨喜了。
李隆基当然知道这是谁给她带来的变化。
“你这小娘,倒是狡猾,不敢要不是不想要,对不对?”他问道。
虫娘笑嘻嘻地默认了。
“朕乃天子,言出即行……你想要什么就说吧。”
“儿臣……儿臣心慕大道,听闻修武叶畅精通道法,愿拜其为师。”确认父皇不是在骗她之后,虫娘大着胆子道:“请父皇召他还京。”
李隆基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不见了,冰冷、猜忌的目光取而代之。
这目光之下,虫娘战战兢兢,脸色惨白,从方才的娇憨,变成惊惧,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认识叶畅之前。
“是叶畅让你求朕?”
“没……没有,只是儿臣怕他在边关受苦……”
这个问题,李隆基相信虫娘不敢骗他,这让他神情稍缓。
只要不是勾结宫中,那就好……虫娘虽小,却是个有主意的,她觉得叶畅待她亲近,怕叶畅在边关受累,也是自然的事情。
“你休要替他担心,他精明着。况且,许他在私下批评朕的国策,就不许朕让他吃些苦头?”李隆基想着这个小女儿这些日子曲意奉承,叶畅去边关的时间不短了,憋到现在才求情,自己的这个小女儿倒还是有些耐心的。
“你先下去吧。”只说了一句,李隆基又觉得不耐,将虫娘又打发走了。
在洪济城当中,南霁云怒气冲冲,见着一个人便问:“叶郎君呢?”
回答的都是不知道,他最初的怒火渐散,到后来就是好奇:叶畅这厮会躲到哪儿去?
高适、岑参和李白跑出去登高吟诗了,叶英叶挺不知道叶畅到了哪儿,那么……和尚善直呢,为何善直也不在?
想到善直,南霁云顿时想起一个地方。
这洪济城曾经被犬戎多次攻破,因此城中破败,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城东北角有一处小庙,应该是以前某个僧侣在此建起的。南霁云跑到这儿,果然看到破庙之前,善直百无聊赖地在逗着一条野狗。
“和尚,叶郎君何在?”
“嘘,他在参禅。”
“参禅?”南霁云眉头一皱,便向破庙中望去。
只见叶畅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之上,眼睛微闭,双手举起,用食指在脑袋上不停地画圈。
南霁云是不懂叶畅这在做什么,只不过跑到破庙里,又有善直的“参禅”,还是让南霁云肃然起敬。但旋即他讶然:“和尚,叶郎君不是道家的么,跑来参什么佛家的禅?”
“那个谁知道呢?”和尚挠着头:“象他这般人物,佛道相通吧?”
南霁云深以为然地点头,但是肃然起敬归肃然起敬,问题还是要解决的,他打听到的,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能不能唤他?”他问道:“有紧急情形要禀报。”
“他说了任谁都不能打扰。”和尚警惕地看着南霁云:“你也别进去,没准这便是在摆七星灯朝天乞命,你莫作魏延!”
《绣像三国志演义》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便是和尚,也记得其中星落五丈原的情节,南霁云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道便是要比,也当以关羽关云长比自己,如何能用魏延那脑后生有反骨的家伙来比!
不过方才还说叶畅是在参禅,转眼又是在摆七星灯朝天乞命……呸呸,不吉利,这和尚定是张乌鸦嘴在乱说!
判断出和尚在胡说八道,南霁云还是不敢去打扰叶畅,过了好一会儿,猛然听得“叮”的一声。
那声音却是从叶畅口中发出的,然后叶畅又道:“有了!”
“郎君倒是悠闲,可知让郎君监督割麦,实际上是不怀好意?”南霁云见他回过神,推开和尚便走了进去,烦躁不安地道:“郎君,这皇甫大夫可是不安好心,要将你送到犬戎的刀锋上去!”
叶畅何尝不知,他得了那老吏说明,绞尽脑汁了一夜一日,到现在才算是有了个章程。闻得南霁云说起,他笑道:“可是王难得对你说的?”
那日遇敌之后,王难得对南霁云甚为欣赏,颇有招揽之心。若是早个几个月,南霁云二话不说,定然是舍命相随的,可现在么……叶畅正在危难之时,他却舍之别投,南霁云觉得实在不是自己能做出的事情。
叶畅可是对他家有大恩啊。
“正是,他还说……”
“可是说让你见机行事,不行就投靠他?”叶畅又道。
“这个,确实如此。”
叶畅笑了。
王难得对他们昨日展现出来的勇气甚为欣赏,但所谓欣赏,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他不可能为了叶畅而与自己的上司硬顶,最多就是行些方便。
因此在发觉叶畅被上司派上了死路之后,王难得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分叶畅的遗产了。
“是不是还让你邀和尚去与他的部下饮酒作乐?”叶畅又问。
“郎君怎么什么都知道?”
“以理推之便能洞若观烛。”叶畅眯着眼睛:“看来所有人都不看好我呢……既是如此,我便让他们吃一回惊吧。”
南霁云盯着他,觉得叶畅似乎有些疯了。
他手中没有一兵一卒,上司又有意陷害,却还这么自信满满!
“不过,要做到此事,手中无兵却是不可,南八,这两天你就多与王难得部下交往,只求一事,到时我要带三千人出去割麦,请王难得选派三千人。”
南霁云愣了一下,叶畅倒是信任他,不怕他被王难得挖走。想了想,王难得部下精锐,若是能得他们相助,至少小股犬戎来袭击,他们不怕担忧了。至于犬戎大举来袭,只要广布斥侯,对方来之前就迅速撤入城中,最多是割麦的任务完成不了,也不会丢了性命。
“是。”他应了一声。
“我呢?”和尚问道。
“善直师,你就跟着我……唔,跟着我先去一下匠营那边,有些东西要做一做。”
叶畅自然不会忘记善直,皇甫惟明的态度让他对周围很警惕,若是出现一两个刺客,他绝对不会惊讶。
皇甫惟明为何对他会如此敌视?
这是叶畅始终想不明白的问题,这个问题,也只能等以后想法子去打探了。
来到匠营当中,虽然皇甫惟明不待见他,随他一起来的那老军吏也有气无力,可是匠营的工匠们却不敢怠慢他。听得叶畅要打造东西,忙笑着道:“参军若是打造镰刀,那大可不必,咱们备有一万柄镰刀,参军只要去取就是。”
“这镰刀不堪用,我要打的是这种镰刀。”叶畅拿出准备好的图纸给他们看。
这些工匠都是军中积年效力的,虽然不懂如何看图纸,可叶畅画的实在是太形象,他们一看便知:“咦,这东西……这东西好!”
确实,这东西好。叶畅拿出来的,就是所谓的“推镰”,这玩意儿的前端类似叉开的剪刀口,有锋利的齿刃,这一点和镰刀一般。它底下是嵌在一块同样叉开的木板架上,木板架再下,则是四个小轮。在上方则是弯曲的长柄,收割之时,只要握着长柄向前推动,刃口自然将麦秆割断。因为不需要弯腰,也不需要反复挥镰,所以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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