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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生情障-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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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空将白狐团子变回原先的大小,又将白狐团子抱在了怀中。
  白狐团子以额头磨蹭着明空的指腹道:“你摸摸我的肚皮。”
  明空依言摸了摸,又听到白狐团子道:“我的肚皮已经瘪下去了,你快把余下的六只紫柰还予我。”
  明空放眼四顾,建议道:“你不是要吃蛙么?此地应当有蛙,你不若自己捕食罢。”
  白狐团子压根不懂捕食,折腾了一个时辰,连一只蛙都未瞧见。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明空跟前,道:“我是一只无能的九尾狐。”
  明空伸手将白狐团子抱了起来:“我们回客栈罢,回到客栈后,贫僧便将余下的六只紫柰还予你。”
  “当真?”白狐团子的双眸亮晶晶着,颓然荡然无存。
  明空认真地道:“当真。”
  他施展了身法,一眨眼便到了浣纱城前,进得城门后,尚未到客栈,已有细细的呼噜声从他怀中传来。
  白狐团子还太小了些,贪睡实属正常,但未免过于贪睡了些罢?
  他无奈地一笑,怀中的白狐团子砸吧着嘴巴,含含糊糊地道:“我好饿哦……我想吃紫柰……”
  但是这白狐团子的毛肚皮明明才瘪下去不久。
  

  ☆、第六回

  
  回到客栈后,明空先将白狐团子放于床榻上,后又陡然生了玩心,故意取出一只紫柰,送至了白狐团子嘴边。
  白狐团子全然未醒,黑色的鼻子吸了吸,一伸爪,竟是将紫柰抱住了。
  明空忍俊不禁,随即面色一沉,将自己包扎于白狐团子四肢的衣袂扯去了。
  这四肢上伤口密布,若不是为了救自己,白狐团子便不会受伤了,幸而伤口并不深。
  他低叹一声,打了一盆水来,为白狐团子仔细处理好伤口,再将皮毛上星星点点的嫣红拭去,才重新为白狐团子将伤口包扎妥当。
  而后,他向小二哥借了笔墨纸砚,将浣纱城食人案的始末简略地叙述了一遍,待墨汁干透后,他将书信盛于细长的竹管,打开窗枢,唤来了信鸽。
  他将竹管绑于信鸽的爪子上,又拿出了些谷粒。
  信鸽吃罢他掌心上的谷粒,一拍翅膀,便飞远了。
  他已不记得自己究竟有多久不曾回过无相禅院了,亦不记得他为何要听凭住持大师差遣。
  自那人死后,他宛若一具行尸走肉,当时垂髫之年的主持大师一派天真无邪地对他道:“你既然如此思念他,将他寻回来便是了。”
  然而,五百余年过去了,他却不曾再见过那人。
  望不到尽头的寿命是不少人毕生的追求,但于他而言,却无异于一副沉重的枷锁。
  许他还是早些魂归地府更好些罢?饮尽一碗孟婆汤,投胎转世,换上一副新皮囊,一切便能从头来过了罢?
  他再次体认到自己已与五百年前截然不同了,那人改变了他,却又抛弃了他。
  倘若不曾遇见那人,他便能随心所欲,恣意妄为——手头宽裕之时,为美人一掷千金,醉宿销魂窟;手头吃紧之时,杀人劫财,欺男霸女。
  言念及此,他不由苦笑,定了定神,又坐于蒲团上诵经。
  他原本不喜诵经,但时日一长,便习惯了。
  须臾后,《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便从他唇齿间流泻了出来。
  白狐团子转醒之时,首先听见了明空的诵经声,接着才发现了自己毛爪子中的紫柰。
  他抖了抖毛耳朵,生怕啃紫柰的声音会打扰明空诵经,便只是闻着紫柰的香气。
  明空念罢十遍《般若波罗蜜心经》,方才站起身来,望向白狐团子,疑惑地问道:“你不是吵着要吃紫柰么?为何还不吃?”
  白狐团子啃了一大口紫柰,含含糊糊地道:“我生怕会打扰你诵经。”
  “无妨。”明空温言道,“贫僧若是会为你所扰,便证明贫僧有口无心。”
  白狐团子似懂非懂:“有口无心是何意?”
  明空解释道:“贫僧若是口中念着佛经,脑中想着旁的事情,便是有口无心。”
  “原来如此。”白狐团子啃罢一只紫柰,又朝明空摊开两只毛爪子,露出了粉嫩嫩的肉垫子,“余下的五只紫柰在哪里?”
  明空言而有信,将余下的五只紫柰全数给予了白狐团子。
  白狐团子却将其中最漂亮的一只紫柰塞到了明空掌中,并道:“这只给你吃罢。”
  五百年前,尽管已出家为僧了,明空却仍是无肉不欢,无酒不乐。
  但而今,他竟然不知自己喜欢吃甚么了。
  他低首端详着掌中的紫柰,良久后,才咬了一口,这紫柰又香又甜又脆,汁水丰盈,但他既不觉得可口,亦不觉得难吃,无甚滋味。
  白狐团子啃着紫柰,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已断气了,被遗弃的尸身将会如何?
  他顿了顿,仰起首来,用湿漉漉的眼珠子望住了明空:“明空,阿娘被凶手挖去了妖丹,浑身是血,已断气了,她的尸身将会渐渐地腐烂、发臭罢?”
  白狐团子的模样算是镇定,但一双眼眶却快要装不下这许多的眼泪了。
  他将仅仅啃了一口的紫柰一放,转而将白狐团子抱于怀中,揉着白狐团子的背脊道:“对,她的尸身将会渐渐地腐烂、发臭,你想去为她收尸么?”
  “我……”白狐团子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不忍再见母亲的尸身,亦不愿母亲无处安息。
  近日,他不敢去想母亲,故意遗忘了母亲,被明空一问,当时的情形竟是历历在目。
  明空观察着白狐团子的神情,沉默不语。
  事件已经解决了,他须得启程,不该再滞留于这浣纱城。
  三日后,他又问白狐团子:“你想去为你母亲收尸么?”
  白狐团子这三日常常梦见母亲,梦中的母亲安然无恙,不是抱着他,便是与父亲斗嘴。
  听得明空再次发问,他踟蹰许久,方才颔首道:“嗯,我想去为阿娘收尸。”
  “这便出发罢,由你带路。”明空并不多言,收拾了行李,结了帐之后,便抱着白狐团子出发了。
  白狐团子居于青丘,浣纱城距青丘不过百里。
  明空并未施展身法,亦并未雇佣马车,费了半日的功夫,便已到了青丘。
  白狐团子从明空怀中一跃而下,自己往家里走。
  眼泪不受控制地淌落下来,模糊了视线,他不得不一面抹泪,一面前行。
  行至一处院落,他终是停下了脚步,门扉虚虚地掩着,他一推,便“吱呀”一声,敞开了。
  他进了自己的卧房,在刺鼻的尸臭中,阖了阖眼,才敢往里看。
  果然,他最爱的母亲的尸身已然腐烂了,再无半分生前的姿容。
  母亲乃是狐族第一美人,名动三界,居然变成了这般模样,除却多了八条尾巴之外,与寻常狐狸有何异?
  他根本顾不得害怕,当即冲了过去,扑在了尸身上头。
  明空见白狐团子哭得凄惨,不作安慰,而是念起了《地藏菩萨本愿经》以超度亡魂。
  白狐团子哭得哑了嗓子,哭得身前的皮毛都湿透了,才勉强止住了哭泣。
  又过了一会儿,白狐团子向着明空道:“我抱不动阿娘,你能帮我将阿娘抱起来么?”
  明空低下身去,将已不成样子的九尾狐从地上抱了起来。
  白狐团子行至院中的一丛茉莉前,哽咽着道:“阿娘生前极爱茉莉,我们便将阿娘埋于这茉莉旁罢。”
  言罢,他四肢并用地开始挖坑。
  他四肢上的伤口尚未长好,生疼。
  明空只消指尖一点便能使得泥土自行分开,但他却不这么做,反是将九尾狐放下,与白狐团子一道挖坑。
  一人一狐无一出声,气氛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足够容纳尸身的土坑终于挖好了,由明空将尸身抱入了土坑之中。
  未多久,尸身被彻底掩埋了,崭新的坟冢乍然出现于眼前,白狐团子猛地抬爪去挖,直到露出了母亲的面孔方肯罢休。
  他小心翼翼地拂去了母亲面上的泥土,又指了指自己身畔的明空:“阿娘,他唤作明空,待我很好,你不必担心。”
  明空附和道:“贫僧定会好好照顾阮白。”
  白狐团子又低喃道:“阿娘,请你保佑阿爹安好,保佑我能尽快寻到阿爹,保佑我能手刃杀害你的凶手。”
  他凝视着母亲,半晌,才又以泥土覆住了母亲的面孔。
  明空守在一旁,不发一言。
  约莫一盏茶后,白狐团子冲着明空张开了毛爪子,撒娇道:“抱抱。”
  

  ☆、第七回

  
  明空低下身去,为白狐团子将沾满了鲜血以及泥土的四肢处理妥当,并包扎了,又将白狐团子身前哭湿的皮毛擦干,方才将白狐团子抱在了怀中。
  白狐团子正用一双前爪扒拉着明空的僧衣,又听得明空道:“我们去镇上买些纸钱、供品罢。”
  “嗯。”白狐团子乖巧地颔首,便被明空抱着去了镇上。
  一人一狐在丧葬铺子买了香烛、纸钱,还买了柑橘、紫柰、梨以及一些糕点,才往回走。
  到了坟冢前,明空点燃了香烛,摆好了供品,便一面念着《地藏菩萨本愿经》,一面烧纸钱。
  白狐团子跪于一旁,由于他尚且化不出人形来,这模样颇为古怪。
  西北风乍起,将纸钱灰吹得到处都是,白狐团子被呛到了,不住地咳嗽着。
  明空轻拍着白狐团子的背脊,又将白狐团子抱到了他身后,由他挡着纸钱灰。
  待纸钱烧尽,《地藏菩萨本愿经》念罢,明空侧过身去,问道:“你饿了么?想吃甚么?”
  白狐团子已有半日未曾进食了,毛肚子早已开始叫嚣了,但他甚么都不想吃,遂摇了摇首。
  明空心下了然,不再言语,陪着白狐团子在坟冢前静待至日暮,才出言道:“我们今日在此住上一夜,明日再启程罢。”
  白狐团子不肯离开母亲的坟冢,故而道:“我想陪着阿娘,明空,你去我床榻上歇息罢。”
  阮白有许多话想与他母亲说罢?
  明空这般想着,不便打扰,当即去了白狐团子的卧房。
  他并无睡意,又恐白狐团子遭逢意外,翻阅了一夜的佛经。
  破晓时分,他踏着微光到了白狐团子身畔。
  白狐团子已然睡着了,缩在坟冢边,一身的皮毛被露水浸透了,黏在肌肤上,显得甚是弱小。
  明空叹息一声,但并不将白狐团子抱起来,而是等待着白狐团子转醒。
  白狐团子本能地一连打了数个哈欠,才睁开了双目,映入眼帘的自是母亲的坟冢。
  他用毛脸蛋磨蹭坟冢上的泥土,不舍地道:“阿娘,我要准备启程了。”
  片刻后,他将自己与坟冢剥离了,他一回过身,便瞧见了明空。
  “明空,我好饿哦。”他说着,抓起一只当作供品的梨啃了起来。
  明空见白狐团子的情绪已好些了,发问道:“你可能将那日的情形说与贫僧听?”
  “那日……”白狐团子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明空所言的那日便是母亲丧命的那日。
  口中的梨霎时全无滋味,他回忆道:“那日,我正好眠着,猝然闻到了血腥味,一睁开双目,赫然看见阿娘横在地上,被挖去了妖丹,浑身是血,我不停地摇晃着阿娘,但阿娘却不理睬我,我觉得委屈,不断地唤着‘阿娘’,半晌,我才意识到阿娘已断气了,断气了的阿娘自然不会理睬我,我又出了卧房,去寻阿爹,但阿爹不在家,我只在门口看见了一大滩血。”
  门口的那一大滩血早已干涸了,呈红褐色,附在地面之上,犹如一只被压扁了的怪物。
  明空昨日便已注意到那一大摊血了,倘若那一大滩血皆为白狐团子的父亲所有,其人怕是凶多吉少。
  他又确认道:“你当真不曾瞧见凶手?”
  见白狐团子摇首,他又问道:“你可知谁人与你父母有间隙?”
  白狐团子茫然地道:“我亦不知。”
  目前全无线索,倘若其父已然丧命,真相十之八/九无法水落石出了。
  明空直言道:“贫僧已将这宅子查看了一番,凶手并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你又一无所知,要找出凶手恐怕难如登天,除非能找到你母亲的妖丹,但那妖丹应当已为凶手所食了,又或者能找到你的父亲。”
  白狐团子的眼眶登地红了起来,明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一席话仿若是在责备白狐团子一般,教白狐团子难受了。
  “对不住。”他伸手拂去沾于白狐团子身上的泥土,“是贫僧失言了。”
  白狐团子却是用一双天真的眸子注视着明空道,“明空,为何阿娘死了,阿爹失踪了,我却完好无损?”
  白狐团子是真心在提问,而非觉得自己应当与阿娘一道死,亦或是与阿爹一道失踪。
  明空心脏一软,揉着白狐团子的头顶心道:“有贫僧陪着你,贫僧的阳寿尚有许多年,你好好修炼,亦能活许多年,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将凶手找出来。”
  白狐团子低喃道:“我不曾修炼过,亦不知自己是不是修炼的料子,我怕是活不了你这么久。”
  闻言,明空才意识到许凶手亦活不了这么久。
  他将白狐团子一把抱起:“你若是好好修炼,定能活得与贫僧一般久。”
  白狐团子握拳道:“嗯,我会好好修炼的。”
  “真乖。”明空夸奖了一句,换了话茬,“你先去沐浴罢,待你沐浴完毕,我们便出发。“
  白狐团子蹬着小短腿跑回了自己的卧房,而后指着一只小木盆道:“阿娘阿爹便是用这只小木盆帮我沐浴的。”
  明空问道:“水是不远处的潭水么?”
  见白狐团子颔首,他正要往外走,却被白狐团子抱住了双足,白狐团子仰着首道:“我与你一同去。”
  这白狐团子是被怕被自己抛弃?亦或是怕自己与其父母一般陡生意外?
  明空一手抱着白狐团子,一手从庖厨提了一只水桶,去打了潭水来,又在茶壶中煮开了,方才倒入小木盆中,还混了些冷水。
  白狐团子已长大了一圈,小木盆显得有些逼仄,但他还是想用小木盆沐浴。
  明空知晓白狐团子会害羞,为白狐团子洗好四肢与背部便背过了身去。
  白狐团子将毛脸蛋埋进了水中,脑中俱是有阿娘、阿爹在的往昔岁月。
  他趁着明空并未瞧他,安静地哭泣着,直到浴水寒彻骨髓,方才从小木盆中跳出来,抖着皮毛。
  明空听得动静,以手覆上了白狐团子的皮毛,用内息将其一身的皮毛烘干。
  白狐团子直觉得浑身暖烘烘的,舒适万分,不由打起了哈欠来。
  明空将白狐团子包扎妥当了,又让白狐团子窝于他怀中,才细细地将这宅子查看了一番。
  然而,结果与上一回一般,凶手当真不曾留下蛛丝马迹。
  白狐团子的母亲被挖去了妖丹,凶手所求便是妖丹么?因白狐团子尚小,妖丹无用,才放过了其一条性命?
  其母乃是处于鼎盛期的九尾狐,要将其杀了,并取其内丹,并非易事,凶手不是神仙,便是魔物,或者妖怪、出类拔萃的修仙人,想来不好对付。
  仅凭自己不知是否能为白狐团子报仇?
  左右他的死活并无意义,不若便用这条性命,为白狐团子报仇罢?
  许待他踏上黄泉路,他便能瞧见那人了。
  那人的转世若是还活着又该如何?
  即便那人的转世还活着,他亦寻不到了罢?
  他低首苦笑,苦笑堪堪盈于唇角,便化作了虚无。
  他抬手阖上门,随即去了镇上。
  镇上行人不少,明空与白狐团子颇为引人注目,白狐团子已转醒了,懵懂地问道:“是不是因为我生得毛茸茸的,很是可爱,他们才一直看我?”
  狐族天性/爱美,白狐团子自然不例外,由于他十分在意明空对于他容貌的评价,问罢,便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明空。
  明空知晓行人之所以一直看他与白狐团子,大抵是因为白狐极为稀罕,还受了伤,且自己身为出家人,抱着一只白狐甚是奇怪。
  换作五百年前的他,定会讥讽一二,但现下的他却是回答道:“对,你生得毛茸茸的,很是可爱。”
  白狐团子憨态可掬地用前爪捧着自己的毛脸蛋道:“我也觉得我很是可爱。”
  明空揉着白狐团子的毛耳朵:“待你将伤养好,会更可爱的。”
  “我的伤会很快好起来的。”白狐团子将毛额头埋在明空的锁骨上,又甩了甩两条大尾巴。
  明空伸手抚摸着白狐团子的毛肚皮:“我们先去用早膳罢。”
  一只梨并不能填饱白狐团子的肚子,白狐团子兴奋地道:“我好饿,想吃肉。”
  明空寻了一家早膳铺子,为白狐团子点了一屉小笼包。
  白狐团子踩于明空的双腿上,用一双前爪捧着小笼包吃,一只小笼包堪堪下肚,他又觉得伤心了:“阿娘死了,便甚么都不能吃了……”
  五百年前的明空最擅长变着花样嘲讽,五百年后的明空早已将嘲讽的词汇忘却了,更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
  他苦思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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