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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生情障-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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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仅是膝盖被磕破的小伤而已,他怎能因此倒下?
  但膝盖处却是愈发疼了,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鲜血从膝盖处流淌下来的声响。
  不知多久后,有一阵刺鼻的妖气铺天盖地而来,逼得他在瞬间出了一身的薄汗。
  这是活物对于较自己强大许多者本能的恐惧,是镌刻于血脉当中的恐惧。
  他的双足颤抖得愈加厉害了,但他不愿屈服,他该当做一只有骨气的九尾狐,怎能因为疼痛与恐惧而倒于害了母亲的仇敌眼前?
  “解开罢。”他听见妖道尊主如是道。
  蒙于他面上的黑布即刻被解了开来,火光刺得他的双目乍然生出了一层水雾。
  他的双目已习惯于黑暗了,并不适应光明。
  他阖了阖眼,稍稍适应后,迫不及待地抬起首来,循着玉阶,向上望去,坐于宝座之上者正是那妖道尊主。
  妖道尊主有着妖异的美貌,身形修长,一双丹凤眼,瞧不出情绪。
  只见妖道尊主对着他一弹指,他便发现自己被打回了原形。
  他的道行于妖道尊主而言,无异于蝼蚁。
  无论父亲的计划如何,在压倒性的实力面前,恐怕并无用处。
  他与父亲加在一处都不是妖道尊主的对手,除非明空赶来相助,才有胜算。
  眨眼间,他已然到了妖道尊主怀中,妖道尊主的怀抱温热,衣衫熏了龙涎香。
  妖道尊主一面温柔地抚摸着他的皮毛,一面赞叹道:“这张皮毛当真不错。”
  他告诉自己不准害怕,但他的这副身体却是战栗不止。
  妖道尊主似乎被他的恐惧所取悦了,含笑道:“阮白,本尊便再养你几日罢。”
  他欲要作声,却压根吐不出一个字来,他只能如同寻常狐狸般叫唤。
  妖道尊主果然对他这身皮毛甚是喜爱,将他从毛耳朵抚摸尾巴尖,全然不理会跪了一地的手下。
  直到妖道尊主将他的每一寸皮毛都抚摸了一番,他的父亲终是沉不住气了,他以为父亲会发起攻势,亦或者会虚与委蛇,以便进一步博得妖道尊主的信任,岂料,父亲居然恭声道:“还望尊主信守承诺,救贱内一命。”
  妖道尊主眯着双目笑道:“阮朔,你为何以为本尊会信守承诺?”
  九尾狐妖——阮朔白了脸:“尊主,白儿我已双手奉上了,尊主为何不信守承诺?”
  妖道尊主毫不在意地道:“承诺不就是用来违背的么?”
  阮朔闻言,施展身法,转瞬逼近了妖道尊主,欲要将阮白从妖道尊主怀中抢出来。
  妖道尊主所坐的宝座被阮朔拍得碎了一地,但妖道尊主本人却完好无损,且仍旧抱着阮白。
  阮白得知自己被父亲所骗,并不如何意外,因被妖道尊主扣住了咽喉,他吐息艰难,毛耳朵与八条尾巴耷拉着。
  阮朔并非不爱独子,不过是为了妻子,才放弃了独子,见状,自是目眦欲裂。
  阮白全无反抗的余力,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他即将死于妖道尊主之手了罢?他的皮毛将被剥下来,制成毛垫子,余下的部分将被吞食。
  他再也见不到明空了罢?
  不过明空安好便好。
  没了他这个包袱,明空便能启程去寻那人了。
  明空……永别了……
  他昏昏沉沉着,意识渐渐散去。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他被妖道尊主提在了右手,而妖道尊主的左手赫然提了他母亲的尸身。
  这尸身上长满了尸斑,但奇的是并未腐烂。
  这尸身显然是他与明空葬下的那一具。
  父亲口中竟是从头到尾无一句真话。
  妖道尊主左手收紧,一瞬间,母亲的颈椎断裂了,然后头颅落地,再然后母亲的尸身变作了一堆碎肉,再也瞧不出半点生前的风华,而妖道尊主的左手却是干净得很。
  他的心脏几乎停顿了,眼前闪过与母亲相处的片段,眼眶生红,泪水决堤而下。
  这是他的母亲,是辛苦怀胎两月将他产下的母亲,是会喂他吃奶的母亲,是会为他唱摇篮曲的母亲……
  现下他的母亲不得全尸,只余下一堆碎肉。
  他清楚父亲对于母亲的情意,见父亲状若癫狂,心中百味陈杂。
  父亲冲上前来,妖道尊主目光一扫,地上的那些碎肉旋即被熊熊烈火炙烤着。
  肉香扑鼻,父亲双目猩红,死命地欲要扑灭烈火,却被妖道尊主趁机打至重伤。
  父亲的身体摇摇欲坠,随即吐出了一口血来。
  而碎肉早已熟透了,烈火却无休无止,直至将碎肉变作了焦炭方才罢休。
  他满腔仇恨,却全然挣脱不得,反是脖颈被妖道尊主掐得更紧了些。
  他直觉得头晕目眩,八条尾巴垂软,妖道尊主以足踩着父亲的背部,又爱惜地抚摸着他的皮毛道:“改日再将你剥皮,取内丹罢,今日便先取你父亲阮朔的内丹。”
  “不要……”他挣扎着吐出两个字来,母亲已死,父亲是在他这人世间惟一的血亲了,即便父亲意图拿他换取母亲的性命,但他亦不忍见父亲被取走内丹。
  突然有一人闯入了他逐渐模糊的视线,那人身着玉色的僧衣,眉眼愠怒。
  ——是明空。
  他不曾见过明空这副模样,竟是有余力觉得新奇。
  “连苍。”他听得明空出声唤道。
  却原来明空是识得妖道尊主的,明空为何会识得妖道尊主?
  “明空。”妖道尊主——连苍眯着眼笑道,“许久不见了。”
  明空并不与连苍寒暄,出手直劈连苍的右手手腕。
  连苍自有防备,闪身一避,又令左右的妖魔鬼怪擒住明空。
  连苍好整以暇地瞧着明空,以怀念的口吻道:“长生过世已有五百余年了罢?”
  明空猛地一震,自长生死后,他便不曾再听人提及过长生了。
  ——由于长生身子骨不佳,其双亲特意为他改名为长生,相较于凡人而言,五百余年的寿命,确实能称得上是长生了。
  时日一长,他几乎忘记那人唤作“长生”了,现下被连苍一提及,他才发现“长生”二字被镌刻于他的心脏之上,鲜血淋漓。
  长生……
  这连苍如今贵为妖道尊主,五百年前不过是一道行粗浅的小妖,若不是为长生所救,早已身死了。
  连苍心悦于长生,百般纠缠,未果,含恨离去。
  长生?
  阮白是初次听得这个名字,但明空与连苍瞧来都对长生此人颇为熟悉。
  阮白费力地端详着明空的神情,陡然意识到长生便是明空寻了五百年的友人。
  “明空……”他低喃着,又拼了命地高声道,“明空,你快些走罢,去寻长生,勿要管我了。”
  明空闻言,反驳道:“贫僧怎能不管你?”
  连苍失笑道:“去寻长生?你这杀人凶手,有何颜面去寻长生?”
  明空登时怔住了,不错,长生是死于他手中的,那日,他险些堕入魔道,欲要杀尽天下人,是长生阻止了他,长生被他以五指贯穿了心口,而后倒于他怀中,浑身是血,却抚摸着他的面颊道:“明空,并非你的过错。”
  这段记忆被他尘封了,他根本不记得了,而今被连苍解开,不由气血翻滚,喷出了一口血来。
  围攻他的妖魔鬼怪自是不会放过这个良机,他的身体似乎受了不少伤,但他却半点都不觉得疼。
  长生当时应当很疼罢?
  后来,他才知晓他之所以一身戾气,便是因为他本就是煞星转世,合该令这天下血流成河。
  长生死后,他后悔不已,为了压制住戾气,他才开始吃斋诵经。
  这五百年来,他不曾害过无辜者,但他今日却想大开杀戒。
  杀了连苍!
  连苍见明空的目中染上了血腥,嗤笑道:“长生一直认为你本性不坏,且很温柔,他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我听闻你这五百年来,当真成了一出家人,还以为你已改过自新了,目前瞧来,你从未改变过。”
  明空随手掐死了一只水妖,又将一头魔物劈成了两半,费了一番功夫,他终是逼到连苍面前。
  连苍依旧提着阮白,将阮朔踹到一旁,含笑道:“五百年前,你害死了长生,五百年后,你亦想害死这阮白么?”
  

  ☆、第三十一回

  
  阮白几近昏迷,却努力地用其中一条毛尾巴圈住了明空的腰身,气若游丝地道:“长生所言不差,你本性不坏,且很温柔。”
  话音落地,毛尾巴应声松开了。
  阮白阖上了双眼,彻底地沉入了黑暗当中。
  明空见状,心若刀割,直欲将阮白从连苍手中夺回来却不得。
  连苍左手执剑,右手提着阮白,恶劣地笑道:“你可知长生心悦于你?但你却害死了长生。”
  心悦?
  长生从未对自己表白过,他全然不知长生的心意,却原来长生心悦于自己,那么自己对于长生又是如何看待的?
  连苍将剑往明空心口一送,明空抬手抵挡,掌心当即被刺穿了。
  连苍施力,剑竟是卡在了明空的手骨当中,动弹不得。
  明空神情恍惚,半晌才确认自己亦是心悦于长生的,不然自己为何会对长生心软?倘若换作旁人,日日叨叨絮絮地规劝于他,早已被他一掌拍死了罢?
  然而,长生已于五百年前,死于他手中了,这五百年来,他寻不到长生的转世。
  是长生不愿被他寻到罢?
  毕竟他欠了长生一条命。
  不若便在此处还长生一命罢
  思及此,他的视线却触及了阮白,他曾为阮白纾解,他对于阮白又是如何看待的?
  为何分明是他主动提出要带阮白去烟花之地的,但他心中却隐隐不悦?
  他难不成亦心悦于阮白?
  他初次意识到自己是会心动的,居然随即觉察到自己对于长生以及阮白皆已心动。
  自己如若不被父母送至无相禅院,许会有三妻四妾罢?
  实在是一风流子。
  既是如此,他便不能死于此处,他必须救回阮白,并为阮白的母亲复仇。
  他心中有了决定,立即出手。
  五百年前,连苍远远不及他,但五百年后的连苍却不好对付。
  明空出手狠厉,但连苍亦不好相与,一来一往地过了百余招,连苍吃力,不得不将阮白一扔,专心斩杀明空。
  明空锡杖在手,一挥,竟有横扫千军之势。
  连苍使剑格开锡杖,飞身至明空身后,直取后心。
  明空身受重伤,血流不止,反应较素日迟钝些许。
  在连苍的剑尖距后心不过半寸之时,明空终是避开了。
  阮白被连苍扔于地上,耳侧似有铮铮之声,他又发了个梦。
  梦中他被人拥在怀中,这人摩挲着他的皮毛,问道:“明空可好?”
  他扭过首,见是曾经在梦中见过的小公子,先是舔了舔小公子的手,方才答道:“明空正在与连苍交手。”
  “连苍?”须臾,小公子才恍然大悟地道,“我险些忘记连苍了,你且放心,连苍远不是明空的敌手。”
  他用毛爪子抱住了小公子的脖颈,继而用自己的毛脸蛋磨蹭着小公子的面颊,担忧地道:“当真?”
  小公子揉着他的毛耳朵,柔声道:“自是当真。”
  他端详着小公子的面容,突发奇想地问道:“我为何会梦见你?你究竟是何人?”
  小公子含笑道:“我唤作长生。”
  长生,是明空的友人长生。
  他心中吃味:“你心悦于明空么?”
  小公子——长生颔首承认:“对,我心悦于明空。”
  “明空亦心悦于你么?”问及此,他一身的狐毛已然炸了起来。
  长生抚摸着他,同时摇首道:“我不知明空是否心悦于我,明空不通情爱之事,我生前亦从未想过要向他告白,他戾气太重,我只盼着他勿要沾染无辜之血,以免堕入十八层地狱。”
  他低声道:“但明空杀了你,亦是沾染了无辜之血。”
  长生面上并无半点后悔:“我一下地府便替他向阎罗王求情,望能以身代之,故而五百年来,我从未再投胎至人间道。”
  “明空一直在寻你,你回到明空身边好不好?”他一点都不希望明空被长生抢走,但他更希望明空能得偿所愿。
  “我不是已经回到明空身边了么?”长生直视着他的双目,一字一字地道,“你亦心悦于明空,阮白,我便是你,你便是我。”
  他霎时怔住了,唇齿不直觉地重复道:“我便是你,你便是我。”
  那厢,明空出手愈加狠厉,好似不要命了一般,全然不顾及自身空门,一心取连苍的性命。
  他们已过了千余招,明空身上的僧衣已瞧不出原本的玉色了,血珠子不断地从衣袂处、衣摆处坠下,以致于他所到之处俱是一个一个猩红的水洼,连苍较明空好上许多,一身锦衣只两道伤口,一道在小腹,一道在后背。
  明空一跃至横梁之上,居高临下地盯着连苍,目生轻蔑。
  五百年前,无人能入得了他的眼,除了长生,这五百年来,他的目光柔和了许多,甚少再轻蔑地瞧着他人了。
  但这连苍……他定要斩杀这连苍,待杀了连苍,救了阮白,他便自刎向长生谢罪。
  他以眼尾余光扫了眼阮白,见阮白一动不动,满心爱怜,欲要将阮白抱于怀中,好生疼爱,但有连苍阻挡在前,他根本靠近不了阮白分毫。
  连苍收起长剑,双手负于身后,自得地道:“你可知为何你这五百年来都寻不到长生的转世?”
  明空登时激动地逼到了连苍面前:“你可知长生的转世在何处?”
  “长生的转世……”连苍卖着关子,良久才道,“长生死于你手之时,我恰好去探望长生,我见你抱着长生的尸身不言不动,趁机取走了长生的佩剑以及长生的一缕魂魄。”
  怪不得这五百年来,自己寻不到长生转世的半点踪迹。
  明空目眦欲裂,盯着连苍:“长生的佩剑与魂魄在何处?”
  连苍不答,一面观察着明空的神色,一面道: “这是你的报应,你永生永世都不会再见到长生了,而我将会寻到长生的转世,长生已喝了不知多少碗孟婆汤,早已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只消将长生的那缕魂魄释放,跟着那缕魂魄便能寻到长生了,我会待长生关怀备至,不会如你一般对长生冷言冷语,长生迟早会心悦于我,我心善,会留你一口气,再请你吃我与长生的喜酒。”
  喜酒……
  明空又吐出了一口血来,面色煞白。
  长生倘若与连苍成亲,长生便不会终日“明空,明空”地缠着他了,长生会与连苍做那人世间最为亲密之事。
  长生……
  他绝不容许,长生是他的,长生合该是他的,长生既然心悦于他,便该当负责他的一生一世,长生决不能与连苍成亲!
  突地后心一疼,他方才发现在他走神之际,连苍的剑已刺入了他的后心。
  他并非神佛,但却不觉得如何疼。
  长生倘若当真与连苍成亲才会教他痛楚难当。
  连苍唇角一勾,缓缓转动着剑,直欲将明空的心脏搅碎。
  一旁的阮朔并不在意明空的死活,因觉得机会来了,而拖着重伤之躯,朝着连苍扑了过去。
  未曾想,他的行动早已被连苍看破了,他被连苍一击,再次倒地,并且呕血不止。
  在这一瞬间,他不由想到了逃跑,他忍着疼痛,站起身来,到了阮白身边,将阮白从地上抱了起来。
  明空见状,急声威胁道:“你若是再敢对阮白不利,贫僧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连苍甚是奇怪,这明空难不成半点不觉得疼?
  他又一分一分地将长剑抽出来,然而,须臾间,长剑竟是脱手了。
  明空手持连苍的长剑,催动内息,一把难得一见的名剑居然碎成了一堆铁屑。
  连苍手指一动,横于地上的一把剑当即到了他手中。
  眼前的明空不过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
  明空知晓连苍认为他撑不了多久,实际上,他亦认为自己撑不了多久,但无论如何,他定要撑到连苍断气。
  连苍故意藏起了长生的佩剑与一缕魂魄,连苍杀害了阮白的母亲,他必须杀了连苍。
  猩红不住地从他的唇角溢出来,再加上先前淌出的血,他登时觉得自己一身的血液或许将要流尽了。
  但那又如何?
  即便流尽这一身的鲜血,他亦要杀了连苍。
  连苍看着明空摇摇欲坠的身体,心中大喜。
  他念了一个剑诀,旋即地上所有的武器全数朝着明空刺了过去,直要将明空变作刺猬。
  然而,事情却并未如他所愿。
  猝不及防间,有甚么冰凉的物什被送入了他的体内。
  他低首一瞧从自己心口贯穿出来的剑尖,大吃一惊,这剑尖呈暖红色,中间最深,向两边逐渐变浅。
  这剑唤作“晚晴”,乃是长生的佩剑,自长生死后,便再无一人能使这剑了。
  换言之,能使这剑的惟有长生一人,长生回来了!
  

  ☆、第三十二回

  
  阮白恍恍惚惚地转醒过来,一入眼,便瞧见了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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