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螟蛉报恩-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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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辞咬牙:“对,所以我会继续保护医院。”
林应和言辞在住院部等到天黑。言辞坐得笔直,不吃不喝。林应理解为,有精怪在挑衅弥明。言辞幼年失祜,他不会容忍别人嘲讽自己的父亲。
他真的发怒了。
“滴血夺子真的只能到晚上?”
“滴血什么时候都行,夺子在晚上。有我在,谁都不能伤孩子。”
林应去饮水机接水,遇到一个男人。长得挺帅,一脸疲惫,神情却挺幸福。媳妇儿来生孩子,生了个小姑娘,起了一堆名字没决定好。
林应观察两眼,这个姓张的男人倒真是个称职的丈夫,还教别的新手父亲怎么给生完孩子的老婆擦洗。张先生问林应在这里等这么长时间是做什么,林应打哈哈混过去。
林应把水杯递给言辞:“我观察一下,这一片附近大概是产科的住院病床。”
言辞点头。
言辞靠着林应睡着。林应看张先生忙进忙出,快十二点才消停。林应把外套脱下来,给言辞披着。他虽然平时作息规律,以前执行任务可以几天不睡觉,倒也没觉得难捱。
医院走廊灯大部分熄灭,护士站在远处,只有微弱的一点光。
滴答。
林应蹙眉,水滴声?
滴答。滴答。
黝黑的走廊,尽头化进黑暗。
滴答。
不停滴水的声音让林应焦躁。麻烦关上行么!
血腥气。
林应终于闻到这种陈旧的血味。
言辞呼吸平稳,一直睡着,没醒。林应搂着他,轻声道:“言辞?小猫?”
言辞没醒。
林应看护士站,小护士好像根本没听见。滴水声音越来越近,陈旧的血腥气蔓延,空气中都是粘稠的质感。
不对。言辞这时候还不醒,遇上麻烦了?林应急得满头汗,现在修炼来得及么?翅膀呢?将军呢?林应扭动肩膀,翅膀快出来!能当两把刀用!
滴答。
林应感觉一滴水滴在脸上。
他伸手一摸,血。林应抬头,瞬间对上八对死不瞑目的眼睛。八条细长的脖子,八只鸟的头,没有瞳仁的巨大眼轮转动着,看林应。一条脖子垂着,没有头,淋淋漓漓地滴血。
“我去!”林应彻底应激反应,把言辞往后一推飞起一脚踹过去,畸形的巨大鸵鸟八只头一齐来啄他。剩下一条没有头的断颈垂着,晃荡来,晃荡去。林应一拳头砸中其中一只头,鸵鸟哀鸣,有两只头要去啄言辞。林应的翅膀倏地展开,雄伟的铁幕护住言辞。
八只鸟头张嘴尖叫,林应看见它们锋利的牙齿,头皮发麻。锋利的两只脚爪跳着去抓林应。林应愿意挨言辞挠,可不是因为他愿意被抓。翅膀挡着言辞,林应一咬牙,伸手在翅膀上一抹,豁开一道口子,往胸前将军印上一按:
“我的亲大爷!帮帮忙吧!”
六甲六丁突然出现,却没对付大鸵鸟,直接冲出医院。
林应差点大骂,我的大爷,您不帮忙也别耍我啊!
有歌声。
柔和的摇篮曲。
林应一呆,言辞的歌声从他的翅膀后面暖暖飘出。这是他唱给树苗儿听的,和缓的节奏,哄小孩子入眠。
轻柔,平静。
畸形鸵鸟停下来,八只头闭上眼,缓缓垂下。那条没有头的脖子却突然立起,看得林应发毛。言辞的歌声没有停,低沉温和的成年男人的嗓音,在走廊里厚重回响。
畸形鸵鸟转身,走进病房。那是产妇的房间,林应一着急,想跟去,言辞却在后面抓住他。
“别急。”
“这怪物是来滴血夺子的,你不急?”
言辞用脑门靠着林应的背,低声叹气:“不是,我搞错了。爸爸的保护对它没用,因为它本来也没恶意。”
“……啊?”
“其实是滴血寻子。”
张先生陪床忙一天,趴着睡着。他的妻子并没有睡。
他的妻子是个罕见的美人儿,病房里都说她有福气。没见过更体贴的丈夫,鞍前马后伺候。姑娘不说话,不笑,也不哭。张先生竭尽全力讨好她,她一点反应都没有。病房里对她有点意见,丈夫疼妻子是应该的,但妻子不是也应该疼疼丈夫?都伺候成这样了,你给个笑脸啊?
其他人话里话外提点她,她木着,权当听不见。护士定时推孩子过来喂奶,她一开始很排斥,医生护士都来劝,她跑也跑不了,只能由着孩子吃奶。
张夫人是个傻的。
其他人得出正义结论。
张夫人睁着眼,在夜里流泪。病房外滴血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根本发不出声音。张先生藏着她的羽毛……她不完整!
滴答,滴答。
妈妈在找她。
“它可能被爸爸在医院里的保护弄迷糊了。只能用最笨的方法找孩子。它往幼崽身上滴血——人类的幼崽。”
林应听了半天,只是想现在问他大爷的六甲六丁干嘛去了是不是时候。
胸口被暴击。
言辞深深呼吸,拍林应:“把翅膀收了吧。”
林应犹豫:“怎么收?”
“笨蛋!”
畸形鸵鸟可怖的脖子垂着,滴血,无意中,滴到张夫人。鸵鸟停下。
张夫人流着泪无声地喊:妈妈!
姑获鸟惊呆一样,八只鸟头凑过来,浑浊的死气沉沉的眼睛翻下来,用瞳仁看张夫人。
一只没有羽毛的小雏鸟。
我的孩子啊!
姑获鸟瞬间化形,成为穿着羽衣的美丽姑娘。它为了找回孩子,砍掉一只头,不停地滴血,不停地滴血。滴了不知道多少,它其实快要死亡。
言辞站在门口。病房里睡倒一片,张夫人直挺挺躺着,只能做口型:我的羽毛在他身上。
我要回家。
姑获鸟转身看言辞,它不熟悉人类哀求的方式,只能对着言辞淌泪。淌着淌着,又成了血。
言辞站在张先生身后,伸出右手两根修长美丽的手指,没入张先生后心口,钳出一根羽毛:“他藏心里了。”
张夫人看到羽毛,眼神亮起:给我!
林应忍不住:“那个,你还有个女儿……”
张夫人什么都听不见,她想要回羽毛。她的羽毛被这个男人藏起,她想要回来,必须要嫁给他,生孩子。
她不愿意。她是天帝少女。
姑获鸟握住言辞的手,人形的美丽眼睛淌血泪。它千辛万苦才找到幼崽,它希望带走孩子。
言辞很慌乱:“要是爸爸在,爸爸会怎么做?”
林应握住他的肩膀:“别管岳父大人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言辞的手被姑获鸟握着。他微微松开手指,姑获鸟强行扯走羽毛。
姑获鸟把羽毛递给床上的姑娘,姑娘将羽毛放在胸口,瞬间变为九头的高大鸟类,张合翅膀,跟着更大的姑获鸟从窗口一跃飞走。
林应很明白,要不是言辞在,成年姑获鸟绝对会要张先生的命。
“不能伤人,伤心行不行啊……”言辞看着昏睡的张先生,“他真的爱她。”
林应拉着言辞往外走:“羽毛是被抢走的。姑获鸟没杀人类。很好了。”
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言辞叹息:“她们把婴儿也带走了。”
“所以多好的结局。别想了,亲爱的我真的挺困的了。”
言辞努力回头,看一眼趴着的张先生。他小心地伏在床边,避免占用过多的空间导致妻子不舒服。
但他的妻子已经走了。
还有孩子。
林应拖着言辞去停车场,打算回家。六甲六丁突然出现,然后消失。林应面前一副……面具?白板,没有五官,上面插着几枝箭。
这不是那个面具男的面具么……
言辞冷笑:“面具替身,低级。”
林应觉得胸口凉飕飕,只好安抚将军印:“大爷,您真是我亲大爷。”
第35章 第 35 章
35 三毒
小姑娘很可爱,穿着白色的小裙子。她背着手,很规矩礼貌地看言辞:“哥哥好。”
言辞稍稍惊奇:“你居然能把我拉进你的梦境……”
小姑娘提起裙角,像模像样行个屈膝礼:“我叫敏儿,我要死啦。”
好强的精神力。言辞挠挠头,半蹲下,对敏儿笑:“我第一次被人拉进精神境界里。”
小孩子的精神境界,大概因为纯净,没有恶意,所以强大,又令人毫无防备。
“每天都痛得要死,躺着不能动,只能想象自己出来玩。”敏儿原地转个圈儿。
言辞的圆眼睛温柔地看她:“你生病了?”
敏儿语气轻松:“是呀。癌症。医生说没救啦,爸爸妈妈不放弃,一定要救,结果搞得我更痛。”
言辞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女孩挺坚强:“这样痛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我知道。妈妈天天哭。”
言辞双手轻轻扶住小女孩的肩膀:“你……懂吗?”
敏儿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言辞,看着看着流下泪来:“哥哥,我害怕。爸爸妈妈看不见我,也不能抱抱我。我快死了,我害怕。”
言辞心里难受。
敏儿用小拳头擦眼睛:“为什么要有生死?我为什么一定要死?”
言辞只能搂紧她。
敏儿有点委屈:“哥哥是仙人,哥哥不会死。”
言辞搂着她:“仙人也是有终结的。死亡是灵魂的安息,敏儿睡一觉,睡着了,就不痛了。”
“哥哥会不会唱歌?妈妈唱不出来了。”敏儿似乎真的有点困。
言辞听林应给树苗儿唱过,又沉又厚的男声唱摇篮曲,竟然好听。言辞学着林应唱起来,敏儿叹气:“哥哥,来送我吧。”
言辞拍她:“好的。”
敏儿精神体虚弱得要消失。她困得闭上眼,睡着前嘟囔:“那个阿姨在找自己的孩子。她没有恶意。”
言辞看到敏儿的白裙子上,也有血滴。
林应呐喊:“我的亲大爷!”
言辞在他身后睁开眼。杀戮之翼以护佑的姿态,挡着言辞。
“别急。”
言辞抓着他背后的衣服。
送走姑获鸟,言辞和林应回家,躺在他怀里。林应特别疲惫,差不多入睡。言辞睡不着,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为什么要有生死?
为什么一定要死?
仙人会不会死?
爸爸吹着笛子,引一众恶鬼,走进地狱,再也没回头。
林应一巴掌拍自己屁股上,吧唧一响,吓言辞一跳:“有蚊子?”
林应睁开眼:“不是,我想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问你怎么了。心情为什么那么糟糕?因为伤人……心了?我代表人回答你,人是不作死就不会死,伤不伤心全是自己作的。你不必自责。”
言辞叹气:“没有,我在想死亡这回事。”
林应迷迷糊糊笑:“那我倒是真的很有发言权。我好几次濒临死亡。”
言辞转身,把自己埋进林应怀里。林应摸他的细腰和翘屁屁,摸得心生喜悦:“你要是能看明白我就好了,我就不用巴巴自己解释自己当年战绩多辉煌。我身上的疤你都看到,乱七八糟的辣眼睛。最严重的一次医生已经宣布我死亡,谁知道为啥我一口气儿又上来了。”
不乱。也不难看。言辞用手指画林应身上的疤,这些凌厉狰狞的死亡的笔触,战栗得性感。
“那你……害怕吗?”
林应笑一声:“害什么怕,一点意识都没有。可能醒过来后怕吧。可是真光荣了,连后怕都没了,更不用担心。”
那次之后林召勒令林应退伍,说什么都不答应他继续当兵。其实也有好处的,林应第一次看到落魄至极胡子拉碴的林召。
只是,他突然退伍,实在是连累了其他队员,尤其是韩一龙。林应清醒一些,想起自己怀里的是个仙儿,笑着问:“真有因果轮回这种事的吧。”
“我们造就因缘际会,因缘际会造就我们。”
林应亲亲言辞的头发:“哲学问题别想太多,想着想着就自己把自己折了。反正死亡是个必然来临的事情,那就不用提前焦虑。”
言辞攥住林应的衣服,突然一悚:林应有一天也会走?
他更睡不着。林应蹭蹭他的颈窝,言辞轻声道:“明天我还想去医院。我要去……送送人。”
“嗯。”
林应睡着了。
言辞闷头扎林应怀里,汲取他所有的热量。
一大早林应给副总打个电话,然后载着言辞去医院。
“她叫敏儿,今天要走。父母都看不见她,她自己一个人上路,害怕。”
林应笑,怪不得昨天晚上小猫胡乱琢磨生死呢。
“我去送送她。她能不能看见我?你告诉她还有一个哥哥要来送她。”
“别不要脸。”
言辞再来医院,全凭勇气。姑获鸟离去,张先生一夜之间失去妻子女儿,这件事不知道怎样了结。林应很平静,他的人看了监控录像,什么都没录到。言辞考虑的却是他可能真的伤到人。
如果是爸爸,要怎么做?
住院区很安静。言辞能看到被病痛折磨得麻木呆滞的灵魂,站在走廊上,等待解脱。弥明给医院净化了往生之路,死亡一旦降临,灵魂即可解脱,马上离去。言辞一眼扫过去,都是纯洁透明的灵魂,没有恶灵……小韩警官。
林应和言辞同时发现小韩警官,他站在灵魂当中,几乎一样的垂首姿势。
小韩警官在流泪。
病房里的父母,苍老憔悴。他们不认得他,问他找谁。
林应看向另一边,言辞傻愣愣。小韩警官是一个浓墨重彩活着的“灵魂”,等死,没有解脱。
言辞感觉有人拽自己的手。他慌张低头一看,敏儿很认真:“哥哥,我是今天要死么。”
言辞一滞。
敏儿笑:“我要是问哥哥我哪天死,哥哥肯定不说。只能套一套哥哥,让你来送我。”
她的脸色很白,刚刚一顿剧烈的折磨,让她死去活来,好不容易才昏厥。父母还是不放弃治疗,母亲的哀叫透过墙壁。父亲要求医生再打针,再上机器,插管子,什么都好,他要女儿活着。
“我没法告诉他们我很想死。我总觉得这样做不好。”敏儿在林应身边跳,林应看不见,“这个迟钝的叔叔是做什么的?”
言辞笑笑:“他想来送你。”
敏儿转个圈儿:“谢谢他。”
一小撮阳光照耀着敏儿,她抬头,很稀罕:“我很久没晒到太阳了,我感觉不到。啊……好温暖。”
温暖的光亲吻敏儿。
她忽然惊恐:“哥哥,怎么办,我真的害怕。”
言辞抚摸她的脸:“没事,没事,没事。”
小韩警官抬头,看见言辞,看见敏儿。言辞安抚敏儿,敏儿努力平静。她对小韩警官招手:“这个哥哥,你什么时候走?”
小韩警官虚无地笑笑:“还不行。”
言辞温柔而坚定:“敏儿,这个哥哥不是灵体。”
敏儿全身颤抖,她努力微笑:“我以为,可以做个伴。”
言辞楼主敏儿,敏儿终于放声大哭:“我还没有长大,我明明没有做错事,我想出去玩儿……”
言辞咬牙流泪。
路过的人觉得无比诡异,一个年轻男人半蹲着,抱着空气抽泣,两个高个子男人遥遥相望。
敏儿迎着光芒往生。
小韩警官苍白地走过来,艰难微笑:“云阳告诉我了。谢谢小林总一直无私的帮助。”
林应扶起言辞,让他到附近长椅上坐着。
小韩警官轻声问:“真有轮回这种事吗?”
言辞默不作声。
小韩警官抹把脸:“那我是报应吗?”
言辞眼泪汹涌:“我不知道呀。我真的不知道呀。真有善恶报应,我爸爸为什么会下地狱?谁下地狱都不该是他!”
小韩警官笑看林应:“我可怎么办。”
林应斩钉截铁:“报仇。”
他很强硬:“谁害你,你害谁。谁爱你,你爱谁。”
言辞一边流泪一边气得笑:“林应你个混蛋……真够简单直接的……”
小韩警官沉默。他靠着栏杆,看到站在扶梯上楼的虞教授。
当年第一眼见到,神情平和,气质卓然的人,现在一脸惶恐,四处张望。
虞教授向他走来,表情惶然。
小韩警官弯腰拄着膝盖,被巨大的哀伤压得无法站立。
虞教授轻声道:“回家吧。”
虞教授把小韩警官不容置疑地拖走。不能再呆,都会疯的。言辞抬头看林应,林应站在贪嗔痴的暴风眼里,安然无恙。
“该说你太厉害能屏去三毒呢……还是太简单三毒拿你没辙呢。”
“都不是。”林应坐在言辞身边,目送虞教授挺直不弯的背影,“我的贪嗔痴都是你。你没事,一切都没事。说不定,我才是三毒最入心的人。”
言辞静静坐着,悄悄捏住林应的手。
第36章 第 36 章
36 毕
林召开会出来,梁总走在他身边微笑:“林总的确能力过人,那么大一片土地,您是手到擒来啊。”
林召回以微笑:“团队协作,梁总您帮了大忙。”
梁总用拇指挠挠额头:“我能帮什么忙,老爷子耳提面命让我听你的,那我就听你的呗。九棘园现场踏勘你去了哈,你觉得阴气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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