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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神崎“汪”了一声。
　　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反应来……神崎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啊啊啊，烦死了！”神崎突然喊出声，别过头离开了卧室。
　　——
　　“神崎，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我决定连续一周不理你。”
　　这是在第二天（工作日），凛挣扎着好不容易坐起身子后，说的第一句也是今天的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


第61章　第二十九章·三津（四）
　　“什么啊……这么突然。”
　　遗憾的语气，其中是否掺杂了不该有的情感之类，叶山并不想去在意。
　　手摩挲一下咒文纸上的墨迹，这个临时画出的线条歪歪扭扭，效力肯定也打了折扣。然而眼下，却没有时间再去仔细描图了——这直接导致了叶山的犹豫，是否要多浪费个十数分钟。
　　“……啧。”
　　说真心话，叶山很想把它完善掉，然而友人突来的短信打乱掉了计划。再继续犹豫下去就连最后一点时间都不剩下了，叶山也不管自己脑中的利弊权衡到底有没有个结果，犹豫的期间，他已经掏出了纸笔开始精确地画图。
　　“凛……？”不明白叶山一会说时间紧迫，一会儿又开始磨耗，这到底是出于了什么心态，一旁暗自神伤着的地缚灵先生语气变得怯弱。
　　“别问——抱歉，让我集中一点。”
　　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下，确实比预想中完成得快了很多，然而还是磨走了太久。
　　“记住这个图案。”
　　“纸和笔什么的是随意的，想要效果好可以用宣纸。”
　　“啊啊，盐粒也是，至少我带来的部分我不会拿走的，应该足够你撑到……”
　　赶时间。
　　叶山只是一股脑把想说的全部堆出口，完全不在乎内容是什么。确实只是在交代咒文相关的事情罢了，最后一句的时候却不知怎么愣了一下。
　　咽了咽口水，“撑到你遇见下一群除灵师。”他默默地吐出几个字。
　　“神崎。”
　　系上鞋带，就没有继续推脱下去的理由了。事到如今才意识到有这么一件严重的事实被忽略掉，叶山一下子说不出什么话来。
　　念一念对方的名字，似乎是一种不错的安慰。然而唤过却紧跟着沉默，对他人可是不太尊重。
　　尽管知道一直呆着只会让之后的行程变为一路狂奔，叶山却踯躅。室内很安静所以听得清钟表的路径，跟着秒针数过五六声，叶山才默默地开口。
　　“协会那边会来清场呢……怎么办。”
　　“诶。”
　　“协会要清场的。”叶山重重地把这几个字又念一遍，背对着鬼先生，看不见互相的表情。自己的脸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呢，叶山说不准。照旧是平淡而看不出喜悦或忧伤？大概如此。某种意义上过于顽固的性格让叶山的面貌固定，表情什么的估计只是些细微的变动吧。
　　“所以……凛的意思是？”
　　“你可要小心呐，就这么简单。”
　　叶山拍拍裤腿上粘着的墙灰，原地踏踏几步已经准备着要全速奔跑。
　　“没有来的信任是我的错——请一定要从老家伙手中，活下来。啊，对你用‘活’这个词是不是不太合适？”
　　“凛——”“我真是太任性了。”
　　神崎愣住而无话可说。
　　“本来就是我打乱了你的生活，结果到走了还留下这么多麻烦事。”叶山淡淡地说道，语气和缓，仿佛没什么重要的。尽管肢体动作上，他已经略微开始焦急。
　　“真的抱歉……以后就没机会说了——抱歉，抱歉，抱歉。”
　　从来不被自己注重的词语被反复提出，到底是在想什么呢，作为思维者的叶山自己也不甚明白。
　　“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么多句……没有人在责怪你吧。”
　　“确实呢。”叶山并不否认，他轻吁一口气，气音夹杂着的话语显得意味深长。“以及，根本没有人强迫我去做这种事——我是说，下午。但却挺乐意的，这是个什么性子啊。”
　　未免太随笔逐流了点，甚至在不该有的方面也从容着，结果才会导致了这么个事态。而且最可怕的是，自己居然完全不会觉得后悔或是悲伤之类，简直不合常理。
　　算了，不合常理的想法还多了去，不在乎这么一件两件了。叶山手已经握到门把，随时都可以出门赶路。
　　“那……我出门了？”迟疑两秒，叶山还是礼貌地说出这句话。并不期望着得到“一路顺风”这样的祝福，反正也是没有意义的。而事实上，神崎的确没有再说什么。
　　——
　　冷风刮在脸上，一点都不舒服，这是奔跑给叶山带来的唯一感受。看周围的建筑飘移过自己的余光什么，兴许还有点欣赏的价值，一旦联想到自己在受累极力地赶着时间，根本就没那个闲心了。
　　“呼……”
　　叶山自诩体质还不错，尤其平时还经常和一些超出存在的东西打交道，要是体力很差就会被动。毕竟是走路要耗上十五分钟的路，算过来也有个近乎千米，跑过来还是让他稍微有点点难以顺气。
　　“——少见地赶路过来呢，凛。”友人的声音，“不会是缠绵了一阵子吧？”
　　柳濑已经在等候区了。这里的车站设置得有点不合理，因为和门口距离太近，估计也是没有考虑到今年反常的天气，总之即使是等候区，也并没有温暖多少……不如说和外面的温度基本没有差别。
　　“别把我，和你这种满脑子只有渣子的家伙，相提并论啊。”增加了断句的频率，以便不会变得气喘吁吁，叶山不满地盯着候场座位上的那个朋友。
　　和平时随意的搭配不一样，今天柳濑终于勉强是穿得正式了一些——如果好好扣上了领口的扣子也算的话，嗯，至少外表看起来不那么邋遢了。顺带一提，即便今天冷得异常，叶山也好柳濑也好，都只穿了一件长袖，没有其他的衣物了。
　　刚才在家里临时取暖的外套，也被凄惨地丢在了门口的衣架上。算时间的话，应该已经冷掉了。
　　“真亏你不会冷。”叶山看了看这个友人，旁边的座位上放着他的包裹，不大，就是平时超市用的中型购物袋的大小。
　　应该是相关的用具吧？自己作为“物品”的其中之一出场的话，当然只要把身体带过去就好。而作为主办方的柳濑，估计要携带的东西，数量是不会少的。
　　“事实上，我的脚已经快要没有知觉了。”柳濑微微一笑，“可以的话，能不能帮我画个温暖的符咒呢？”
　　“容我拒绝。与其依赖这种东西，你干脆跑跑步得了，还可以收敛一□□重。”
　　因为是一路奔跑过来的，所以叶山暂时觉得身体还很温暖，撑到上车是没有问题的。比预想中跑得还快点，车站的时间表上，表明了还有三分钟。
　　“三分钟你要我跑到哪里去……”柳濑笑笑，“而且，我完全不喜欢运动。”
　　“后半句话才是关键吧。”叶山忍不住给柳濑的头来了一拳头，当然是控制力道了的，只是轻轻的一下罢了。“明明体质比我好，装什么运动无能啊。”
　　从小到大，学校也好，平时的小赌约也好，跑步方面叶山从来没有赢过这个朋友，虽然最后的结果最多只是相差半秒。
　　但柳濑是的确不喜欢运动来着，即便他应该算得上是运动细胞比较强力的类型。“真是浪费啊。”叶山经常这么评价，这点天分按在他身上，还真是暴殄天物。
　　“是是。”柳濑无奈，“至少，凛能不能靠近一点啊——我想取取暖。”
　　“再次拒绝。”叶山断然，“撒娇放赖什么的，对我可是无效的——所以，我可以把你这双手剁掉吗？”
　　说话间柳濑的手已经有搭肩的趋势，叶山不得不庆幸，因为刚剧烈运动完所以他没有坐下。要是这时候是坐着的姿态，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柳濑嗖地一下把手缩回去，“真残忍。”他这么说道。这时候叶山才注意到友人的手已经有点冻红的样子，想了一想，从发短信开始怎么也有个十数分钟，还真是辛苦他了。
　　叶山叹叹气，口袋里掏出一小撮揉皱了的萱草纸，他合手又很暴力地更甚揉搓，再摊开来，已经皱得不成样子而看不出原本是平整的纸面了。
　　“啊啊，多谢多谢。”柳濑当然知道这个面冷心善的友人是想要做些什么。他动动手指，虽然控制整个手掌还是没有问题，分散到各个指头的话，这种微弱的控制力是已经在长时间的低温下消失了。
　　“给我心怀感激地收下。”叶山命令道。纸团在手间又待了一会，突然烧了起来，而且不像是一般来讲的橘红色火焰，而是蓝色的。非要说的话，有点像——听起来怪别扭，从手上燃起……天然气，什么的。
　　接过这个燃烧着的小纸团，“多——谢——”柳濑又开始放长他的话音，真叫人怀疑他的嗓子里是不是被塞进了棉花糖什么的，黏糊黏糊。
　　“就算这么说着，其实也马上要上车了吧。”叶山叹气，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很多余的事情似的，“我已经听到列车的声音了。”他如是交代。
　　“哈？听到？啊啊，我都忘了，凛的耳朵简直不是人来着。”
　　“我承认听力是好了点，但我听到你这样的形容，完全开心不起来。”
　　切实展现出自己的“不开心”，叶山终于是毫不留情地捶了一下柳濑的脑袋，解气。


第62章　第二十九章·三津（五）
　　听力过于灵敏可不是什么好事，比如说每年夏季到了空调的季节，那时候就知道噪音是有多大了。倒是今年已经无福消受，叶山瞪了自己的朋友一眼，扯了扯他的耳朵示意往里面走。
　　等候区姑且还算是室内，居然还是冷成这个样子。联想到这点，友人不禁感叹：
　　“希望车上的暖气没有罢工吧。”冰冷的区域已经让他受够了。
　　顺从叶山的意思，柳濑拎起他的包裹，当然其实是为了缓解耳廓被拉扯而产生的剧痛。
　　“估计只有这件事上我是和你同一看法的了。”叶山附和。
　　“那我们还真是毫无默契，哈。”
　　急速奔跑带来的热度还没有消散，所以叶山目前感觉还算良好。但走开了几步后，回头看看步速明显比往常慢得多的这个朋友，叶山不免有些担心：
　　“喂。”他先声呼唤，“你不会连腿都冻没了吧，如果是的话请通知我一声，我好煮一煮红豆饭什么的。”
　　“哪有人会为这种事情庆祝啊！”柳濑不满。
　　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还真是令人愉悦。这可不是叶山的恶趣味什么，换做是谁，看到损友气鼓鼓的模样，都会愉悦吧？……吧。
　　“我倒是在想了，完全可以到达以后再更换衣服的，凭什么你一句‘别这样’我就非得大冷天只穿薄长袖？”
　　相当后悔没有把那件外套带过来。虽然相对平时偏向于正装的打扮，似乎和运动服的外套完全不搭调。
　　“尽管抱怨着你却照做了嘛！”仿佛是终于抓到了什么软肋似的，柳濑邪笑着几步加快追了上去。冷到将近没有知觉的双腿撑不住突然的加速，他的身子整个看起来歪歪扭扭的，真真是随时都会摔倒的模样。
　　“是是，我真是得承认了，会相信‘柳濑’的话，愚蠢得不行呐。”
　　顺手扶一下毫无平衡感可言的这个躯体，目的只是为了不要在他摔倒的时候砸到自己。叶山叹叹气，蹲下来观察着友人的小腿。
　　纯黑色的裤子，仔细看的话确实能看出有点发抖。“你到底等了多久啊。”这么问着，叶山点着一张符文。和刚才燃起纸团不同，这一次的燃烧物是平整的纸面——这样就可以把它贴在衣服上了。
　　“谢啦——”柳濑愉悦地吹声口哨，“不久吧……今早有点事情来着，从逢魔时开始就到了。”
　　叶山皱眉，不如说更多的是蛮惊讶：
　　“三个多小时了？”
　　“算上处理事件的话，实际等候应该是两个钟。”柳濑回答。符咒生效得很快，几下子他就表现得正常许多——意思是，他开始加快速度走向车站，甚至差点把没有反应过来的叶山君甩开来。
　　“……我就不吐槽你为什么不多穿一件衣服了，傻子先生。”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鬼使神差照做了，要是去腹诽这个朋友，似乎和嘲讽自己就没什么区别——尽管平时嘲讽自己的行为并不算少。
　　“——过不了多久你就知道原因了，相信我。”
　　突然认真的语气只讲了这么一句话。
　　叶山追问了两句，结果柳濑什么都不肯说，看来是非得要等到某个特定的时间点他才愿意开口了。说到底，这个家伙留给自己的秘密还多得是，比如……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崎小姐。
　　都已经压抑了这么久的问询的念头，再等上一阵子也未尝不可，叶山是这么想的。但想一想，好像就算自己知道了也没什么结果，总不可能指望着献祭结束以后，一个死人开始灵转着头脑继续思考吧。
　　话说起来怪怪的，算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想想，同样的，哪怕是早就告诉自己了，反正以后也没机会说出话来，根本就不需要隐瞒吧。
　　再思考下去就变成钻牛角尖了，叶山摇摇头加快脚步跟上去。渐渐地身体的热度褪了下去，好在差不多到了上车的时候，还不至于受冻。
　　“啊啊，真是的。凛的耳朵到底是个什么构造啊。”
　　到达车站的时候刚好开始播放广播，时间掐得死准，虽然好像赶这个时间点并没有什么意义。
　　“承蒙夸奖。”叶山懒得去回应，“是说，突然提前的原因，不会是因为你等不下去了吧？”
　　倒是不难理解这样的想法，但因为这种理由被拉出来什么的，心里果然是不舒爽。
　　“我有种‘承认了就会被揍’的错觉——错觉？”柳濑玩味着重新念到这个词语，好像这几个字很重要似的。
　　了解友人这点小动作是个什么意思，“明白了。”叶山悠悠地吐出这几个字，看了看朋友手里的袋子，不像是很重，于是打消了一时兴起的“帮他拎一会儿”的念头。
　　“说起来，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啊？”既然目光已经聚焦过去，叶山便径自发问。
　　进到电车里面，能重归温暖的氛围真是太好了。相比于自己，柳濑对温度的体验也许会更甚一些吧，毕竟在冷风里呆了那么久。
　　柳濑手上的这个布质购物袋，拉链都被合上，完全没有办法从外表上看出是盛有什么物什。猜测一下，或者说常理推断，肯定是一些被称为玄学的东西了。即便叶山明白大致会有些什么，事实上对于具体的成分，还算是有点兴趣。
　　也算是不让旅途太无聊吧。车票上标明的预计行程有个约莫三五小时，在座位上睡过去也许是不错的消磨时间的方法，但未免太浪费了点。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老头子们画的稀奇古怪的咒文嘛。”柳濑眼睛一亮扑到座位上。柔软的棉料在车内的暖气下被烘热，凑上去简直舒服极了。
　　“顺带一提……啊，凛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喔——上面的图案超难看的。”
　　“哈？”
　　“就是，嗯，怎么说……简直是小孩子们在美术课上的乱涂乱画？连线都画不直的那种。”
　　就像是自己从来没有办法徒手画圆一样吧，但听柳濑的形容，好像是难看的有点过了头？以及，叶山已经毫无犹豫地接话道：
　　“体谅一下老年人们的手吧，我觉得还能握动笔都是值得敬仰的了……哈。”
　　口上说着敬仰，到头来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嘲讽。忍不住这样的念头，叶山不禁浅笑。像这样和别人说道着老者们的坏话，总感觉应该是“道德上过不去”，然而就是忍不住取笑他们的念头。
　　“真是，就算是凛，画得都要好看多——呜啊，别打……”
　　柳濑捂着生疼的后脑勺，嘴里这么叨咕着。“我总不能违着良心说凛的画工很棒吧——我错了我错了。”
　　“一如既往地让人火大呐，柳、濑、君。”叶山笑了起来，尽管给到任何人看，都觉得这副笑容带来的感官刺激不是“愉悦”而是“恐怖”。接收到这可怖的信息，柳濑一下子摊下来，只顾着把身子更埋进温软的座背。
　　“——啊啊，还是棉垫子最温柔了。”
　　“是吗？”叶山扬眉，好笑地看着友人一脸痴呆样。“真是适合你啊，要是再傻气一点就是绝配了。”
　　“面相愚蠢还真是对不住，总好过一天到晚除了面瘫就只会冷笑吧。简直教人怀疑，凛是不是面部神经错位了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叶山心里不免感叹。要论找一些不切合实际的比喻形容，自己还算是相当有自信，毕竟纷繁的大脑给了他足够找出所有病句的排列方式的能力。但面对这个一脸无辜的朋友，叶山又不得不感慨起，自己果然是词穷着吧。
　　不对，柳濑好像只是随口把能想到的都说出口罢了？不管了。
　　“说起来。”
　　“符文可装不满这么大一个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