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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赐福-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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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那妇人梦中开口喊“娘”,那妇人坏就坏在开口答应了。须知,“母亲”和“孩子”这个纽带非同一般,这一答应,就是一个予取予求的“许可”。她再一张嘴,恰好给了那邪物趁虚而入的机会,这小鬼便从她的口钻了进去,溜到她肚子里,把原本在腹中的胎儿吃掉,鸩占鹊巢。虽说谢怜是男子,但他也拿不准,如果自己开口应了,这童灵会不会也趁机钻到他肚子里去,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闭嘴的好。
于是,他一面紧闭着口,一面拿着芳心剑,到处找那小儿的踪迹。对于危险,谢怜一贯直觉极强,这是从无数次实战中千锤百炼出来的,根本不用仔细看,怀疑它在哪儿便一剑捅去,十之八九都捅对了。虽然在那童灵设下的幻境中,谢怜对它的伤害会削弱好几成,但它被谢怜扎中了好几次,大概也够呛。过了一阵,谢怜忽觉足下一阵刺痛,竟是踩到了什么尖锐至极的东西,微微一顿。
那童灵见他中招,仿佛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奸笑。这声音虽然稚嫩,却根本不该是个小孩儿发出的,反而像是个恶毒的成年人,反差极大,令人毛骨悚然。谁知,谢怜却是面不改色,一步不停,反手又是一剑捅去。再次刺中!
那童灵“嗷”的一声,吃了个大苦头,远远躲开。谢怜这才低头看了一眼靴底,原来是踩到了一根倒着竖立的小尖针。必然是那童灵故意放置的,看来,它的确很希望谢怜痛得叫起来。不过,它失算了,谢怜极能忍痛,别说是踩到一根针了,就是被几尺的捕兽夹夹住一条腿,有必要的话他也能忍住一声不吭。
那针小小一根,扎得极深,谢怜本想把它先挑出来,然而那童灵吃瘪后蹿出,谢怜怕它趁机逃走残害他人,就踩着那根针追出了屋子,不一会儿便感觉不到疼痛了,疾步如飞。在小楼里找了一圈也没见到那童灵,谢怜正心中纳闷:“难道是给我打怕了?”正在此时,不远处的一扇窗子无风自开。
谢怜立即奔去,上前一看,却是愣住了。只见窗外没有街道,没有山景,没有行人,只有一片望不见底的深潭。
这片深潭的对面,有一座屋子,屋子里坐着两个小孩儿,正是郎萤和谷子,正围着一张桌子扒饭。然而,他们浑然不觉的是,在他们上方,还盘旋着一团浓郁的黑雾,正发出咯咯咭咭的嬉笑声,脆生生地喊道:“娘!娘!”
谢怜一颗心猛地一提,双手放在窗棂上,下意识要出声警示,却想起不可开口,强行收声。
虽说,这不过是那童灵的幻象,可他不知郎萤和谷子是否也被拉了进来,若是如此,他们在这里受到的伤害便会加诸现实的他们身上。他想四下找只花瓶扔过去示警,却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扔的东西,桌子椅子丢不出去,两间屋子之间又是一片大湖,难道要他游过去?
这时,谷子没精打采的,打了个呵欠,那团黑烟忽的聚拢,似乎就要从他口中溜进去了。
小孩子身体的那一层防御是很弱的,即便是不得到许可,说不定这东西也能侵占进去,没时间给谢怜再慢慢思索慢慢游水了,当机立断,谢怜喝道:“闭嘴!跑!”
话一出口,郎萤和谷子果然惊醒,吓得双双闭嘴,一跃而起,那童灵则倏地消失不见,而下一刻,一团黑烟便在谢怜面前爆炸开来!
虽然谢怜喝完便住了口,但已感觉到一股冷气往口里灌去,黑烟入腹,五脏六腑仿佛都要在瞬息之间被冻住。他咬紧牙关,迅速拆了几枚护身符,取出里面的香草和符纸用力嚼碎,咽了下去。不一会儿,喉咙一痒,这团黑烟又猛地被他吐了出来!
谢怜一袖掩口,咳嗽不止,呛出了泪花,飞速思考应对之策。那一团黑烟被他吐出后依旧笼罩着他上半身纠缠不休,于是,谢怜手在窗棂上一按,纵身一跃,跳进了窗外湖水之中。
“咚”的一声,谢怜深深扎入湖中。他屏了气,盘了双足,抱起双手,作冥想姿势,让身体在冰冷的湖水里缓缓下沉。心跳平复后,他抬头望去,隐约能看到那黑雾盘旋在上方,锁住了整个水面。只要他一出水,必然要猛吸一口气,而只要他吸了这口气,必定会把那童灵整个吸进肚子里去。若是一个男人好端端的大了肚子,这可一点儿都不好看。
不过,跳下水只是为了寻求一段可以思考的空闲,不一会儿,谢怜便想出了对付它的法子,心想:“吞它进去又如何,我再把芳心也吞进去就行了。”他在街头卖艺时也学过吞剑这门手艺,虽然吞来大概伤身,但也无所谓,反正能擒住这童灵就行了。
打定主意,他便放开了手,往一旁游去。却听上方一声沉闷的水响,忽然之间,眼前被大片大片炽热夺目的红色占据。
乌黑缭绕的发丝弥漫了他整个视线,水花和气泡咕咚咕咚密集起来,什么东西也看不清了。谢怜眨了眨眼,奋力拨开那缠绵的千丝万缕和水晶般的泡泡,便感觉到了一双有力的手。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颌。
下一刻,一个冰凉柔软的事物堵住了他的双唇。
第95章 方寸乱莫道芳心乱
猝然间; 谢怜双眼大睁。
他这辈子还从没给谁这样对待过。一来没谁敢; 二来没谁能。可是,这人身如鬼魅; 出现得太快; 他完全没来得及防备; 就落到这么个境地了,一时手忙脚乱; 猛地要推开对方; 却呛了几大口水,“咕噜咕噜”水晶珠子般的水泡一串一串从他口中冒出。这在水下可是大忌。于是; 对方将他的腰搂得更紧; 二人身体贴得更近; 谢怜那只乱推的手被牢牢压折在自己胸前,动弹不得,双唇也被牢牢封住,吻得更深; 一阵柔和冰冷的气流缓缓渡过来。茫然无措、逆来顺受中; 谢怜看清了这人的眉眼。是花城。
发现是花城的一刹那; 他便停止了挣扎,心中不合时宜地冒出许多杂乱无章的零碎念头,比如:原来是花城,难怪这么冰冷。鬼是不用呼吸的,居然也可以渡气给他。可是鬼难道不会沉下水去吗?
正在此时,花城忽然睁开了眼。
与那只近在咫尺的黑眼睛对视的瞬间; 谢怜又僵硬了,一下子挣扎起来,扑腾扑腾,像一只笨拙到不幸溺水的鸭子。这点扑腾却被花城轻而易举化解,他搂着谢怜的腰,迅速向上浮去。不久之后,二人猛地破水而出!
水底是冰冷的,空气也是森冷的,然而,此刻的谢怜,浑身都是滚烫的。一浮出水面,他就想别开头,但那虎视眈眈的黑烟依旧笼罩在水面上,一见有人出来,立即锁了过去。谢怜刚扭过一点头,又被花城一手扣着后脑扳了回去,四唇还没分离片刻,这便又紧紧相贴。谢怜被吻得唇瓣又痛又麻,几乎要失去知觉,若是别人,他早一剑捅过去了,可偏偏这人是花城,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被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这时,越过花城的脸,他看到二人身边,万千银蝶破水而出!
带着一阵尖锐的呼啸,那蝶雨如密集的钢弹一般从水面下射出,蝶翼反射着冷冷的刀锋般的光芒,瞬间削得那童灵尖叫连连,黑烟溃散,四下逃窜。然而,蝶阵铺天盖地,将它锁在中央,横冲直撞也冲不破。而花城眼睛都没抬一下,搂着谢怜再次潜入水中,过了一阵,二人唇瓣终于分开了。
一分开,谢怜又吐出了一大串泡泡,而花城则腾出一只手,丢出了一枚骰子。那骰子在水中居然也能转得飞快,旋出一道激烈的水流,最后定住。须臾,二人再次浮出水面。
这一次,不远处就是岸,花城才带着谢怜游了过去。这岸也不知是哪里的岸,有灯火和人声,似近似远。身后水面,蝶阵挟着那一团黑烟冲天而起,朝那灯火隐隐处飞去,只留下那童灵一路凄厉的长呼:“娘——!!!……”
两人上了岸,重重坐在地上,这般面对面,谢怜这才看清了对面花城的模样。
其实,他们两人也不过才几天没见罢了,谢怜却觉得,他们仿佛有许久都没见面了。每次见面,花城都有不一样的好看,这次的他,似乎比上次又大了一两岁。他面容原本就俊美,出水更炫目。发丝极黑,肤色极白,面颊右侧一缕极细的发结成小辫,一道红线精心编结入理。这是谢怜第一次发现,他额心上方有一个小小的美人尖,衬得脸庞更精致好看。而那被黑色罩住的一只眼带来几丝杀气,冲淡了这份精致,使他的好看达到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平衡。
花城蹙着眉,仿佛在隐忍,轻喘了几下,一开口,声音明显比以往要低沉,道:“殿下,我……”
从发梢到身体,谢怜整个人都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他嘴唇红肿,两眼发空,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嗫嚅道:“我……我……我……”
“我”了不知多少个,他才突然迸出莫名其妙的一句:“我有点饿。”
闻言,花城一怔。
谢怜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又稀里糊涂道:“不是。我……我……我有点困……”
他翻了个身,背对花城,双手和膝盖落地,慢慢摸索,仿佛在找东西。花城在他身后道:“你在找什么?”
谢怜只是下意识不敢看他,语无伦次地道:“我在找东西。我在找我的斗笠。我的斗笠呢?”
若是换个人来看,见了此情此景,必定要一声惨叫:“完了,傻了!”其实,只是谢怜从没经历过这种事,一时间受的刺激太大,有点失去控制罢了。谢怜手膝并用,背对着花城在地上走了几步,喃喃道:“……我,我找不到。我要走了。我要回家吃饭……我要收破烂了……”
“……”
花城道:“对不起。”
觉察背后传来的他的声音靠近了,谢怜一下子跳起来,喊道:“我要走了!”
他这声喊得跟喊救命似的。花城道:“不行!”
谢怜急急忙忙要跑,没跑几步,却是脚底一歪,再次摔回地上。回头一看,一路地上竟全都是血,那根扎在他足底的针,已经完全刺进去了。花城一把捉住他脚踝,声调都变了,道:“你怎么了?”
谢怜连忙把脚往回抽,道:“没事没事没事,我一点都不痛,没关系!”
花城微怒道:“你怎么可能不痛!”说着手下动起,竟是要除了他的靴子,吓得谢怜直往前爬,边爬边喊道:“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了!”
他往前爬,花城便拉住他不让他爬。这里乱七八糟,终于惊动了岸上其他人,一阵敲锣打鼓鬼哭狼嚎,一大群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歪瓜裂枣纷纷围了过来,怪叫道:“大胆!什么人!不知道这里什么地方吗?活得不耐烦了还是想再死一次?我……我的妈呀,这不是城主吗?!”
群鬼立即齐刷刷高声道:“城主您老人家好!”
谢怜心中惨叫一声,恨不能双手掩面。这里竟然是鬼市!
群鬼中有不少都是他上次匆匆扫过一眼的,谢怜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猪头。他们两个人湿淋淋的,被无数人人鬼鬼围观,花城还抓着他一只脚腕不松手,这极富冲击力的一幕终于让他略略清醒了些。谁知,群鬼看清了其中一人是花城后,更兴奋了,嚷嚷道:“城主!您是不是想强奸!要不要帮忙!我们帮您按住!”
花城道:“滚!”
群鬼便忙不迭滚了。但即便他们是远远围观,不敢近看,谢怜也想一晕了事,因为花城已站起了身,弯腰轻轻一抄,便把他抱了起来,步履沉着地朝岸边走去。
谢怜身上还穿着女子的衣物,只能说幸好那枕头已经不在肚子里了,不然这画面当真还能再可怕一些。不过,这可怕也终于让他彻底清醒了。他在花城臂弯中挣了几下,没挣开,轻咳一声,道:“……三郎,对不住。我刚刚有些失态,让你见笑了。”
刚才那一瞬发生的事,对他实在打击太大了。姑且说是“打击”吧,毕竟是头一回。可是,也并不只是因为是头一回。过往数百年里,也不是没有艳丽女鬼赤身裸体诱惑过他,但谢怜从来不曾如此丢人现眼过。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只能认为,一定是因为国师只教了他怎么防女人,却没教他怎么防男人,他没有经验,这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回想方才一连串反应,谢怜微微汗颜,觉得有些过激了,心想三郎本也是好意,他却吓成这幅德性,对帮忙的人而言,可真是不太有礼貌了。却听花城道:“没有的事,是我乱来了。冒犯了哥哥,三郎当赔礼道歉才是。”
见他没介怀,谢怜暗暗松了口气,道:“当时形势紧迫,你也只是帮忙罢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对了。”他还记着自己原本是在做什么,道,“三郎,你怎么又突然出现了?那童灵呢?”
花城却语气不容质疑地道:“先治伤。”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一座华楼面前,谢怜抬头一望,这楼上竟是写着“极乐坊”三个字。
他大是惊异,那烧了的极乐坊难道这么快就修好了?而且还修得和原来并无二异。但又心虚,不好意思问。花城抱着他进去,上了那墨玉榻。谢怜坐在榻上,他则半跪在塌下,托着谢怜受伤的那只脚,查看底下那个被血染红的小洞。
这姿势让谢怜甚为不安,道:“使不得!”也要下来,花城却把他按了回去,手又稳又快地把他的靴子和袜子都脱了。
这一足,刚好是谢怜锁着咒枷的那一只,深黑色的一道圈锁在白净的脚腕上,对比极为强烈。花城的目光在那弧度柔和的踝骨上只停留了片刻,手心便贴住了谢怜受伤之处,道:“可能有点疼,哥哥别忍,疼了就叫出来。”
第96章 方寸乱莫道芳心乱 2
谢怜道:“我……”
话音未落; 他只觉花城微一用力; 一阵激痛倏地爬上,忍不住一缩。
虽然花城的动作已经极为克制; 这点痛对他而言也根本不算什么; 但不知为何; 在花城面前,他似乎有点藏不住痛。也许是因为花城先和他说了一句; 让他太想刻意憋住了; 反而没成功。觉察到谢怜的退缩,花城立即握紧了他的踝骨; 低声道:“没事。马上就好了。别怕。”
谢怜摇了摇头。那边花城动作更轻; 下手神速; 再举起手时,已取出了一枚小小的针,道:“好了,没事了。”
谢怜定睛一看; 那针尖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花城五指微微一合; 便将它捏碎为一缕黑气,消散于空气中。见状,谢怜把不安都暂时搁置在了一旁,凝神道:“好重的怨气。一般的胎灵是不会有这么强的法力的。”
花城站起身来,道:“是。所以,一定不是正常流逝的胎灵。”
这时; 一名面具人俯首进来,双手捧着一只陶罐,呈交给花城。谢怜下意识观察这人手腕上是否戴了咒枷,这次他的袖子却是扎得严严实实的。花城接了,单手托着陶罐看了一眼,转身递给坐在墨玉塌上的谢怜。谢怜还没凑上去,便听里面传来一阵闷闷的孩童啼哭声,还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乱撞,撞得陶罐微微摇晃,几乎有些站不住,戒备更甚。
而他接过陶罐,微微掀起陶罐封口的一个角落,只往里面看了一眼,背脊瞬间蹿上一阵寒意。
只见里面团着一摊坯胎一样的东西,虽然手脚都长出来了,但软弱无力,那颗头则隐没在黑暗中。整个看上去,简直就是一团畸形的内脏。
这就是它的真身!
谢怜立即重新封住了罐子,道:“原来如此。”
他曾听过,有人会寻找未足月的孕妇,将孕妇腹中的孩子生生剖出,做成小鬼来施行一些法术,驱使它害人,保护自己,或是镇宅保运。如此看来,这个胎灵就是那种邪术的产物,而他的母亲,还很有可能曾经是谢怜的信徒,否则不会把谢怜的护身符放在未出世的孩子的衣服里。
沉吟片刻,谢怜道:“这胎灵是你抓住的,三郎可介意我拿它去调查一番?因为之前我在与君山就遇到过它一次,此次是它第二次在我面前出现,不知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什么联系。”
花城道:“想拿走拿走便是了。即便我不出现,你也能一个人抓住它。”
谢怜笑道:“话虽如此,但三郎抓它,可比我抓它要轻松多了。”
他本是随口一说,却听花城道:“是吗?如果当时我没去,你打算用什么办法抓住它?把它吃进肚子里,再把剑也吞下去吗?”
“……”
还真给他说中了。
花城脸上神色并无任何不悦,谢怜却莫名觉得他有点儿生气了。
直觉告诉他,这一句若是回答得不对,花城会更生气。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忽觉腹中微缩,谢怜不由自主地道:“……我有点饿。”
“……”
话出口才反应过来的谢怜都不好意思看花城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了,只能诚实地解释道:“这回是真饿了……”
半晌,花城终于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谢怜面前彷如阴霾散去,顿时松了口气。花城则半是笑半是叹,点点头,道:“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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