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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赐福-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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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感觉转瞬即逝。庞大的黑色洪流和尖叫之潮混成一卷风暴,汇聚向那边,瞬间将那黑衣武者吞没。
  那一刻,谢怜听到了一个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他一定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痛。痛得感同身受,痛得生不如死,痛得身心俱裂,痛得他双膝重重落地,一齐抱头惨叫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阵从心里爆发的剧痛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安静下来,谢怜抱头的双手颓然垂下。
  他微微失神地抬头扫视,四面八方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大多数昏迷不醒,之前缠着他们的怨灵都尽数消失了。
  这幅场景令他迷茫不已。人面疫怎么了?怨灵们怎么?他自己怎么了?
  那黑色的洪流也早已烟消云散。而那黑衣的无名鬼原先站立之处,只剩下一把黑剑掉在地上,剑锋之旁,还落着一朵小小的白花。
  谢怜踉跄着爬起来,走上前去,拿起了花与剑。
  他摸摸脸,看看胳膊,并没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像是承受了什么厉害的诅咒。正在迷茫之中,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轻轻道:“啊。”
  谢怜回头,白无相双手笼袖,站在他身后,宽大的袖摆随风飘飞。
  谢怜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了,但心中隐隐有一点不好的预感。
  白无相看他一眼,轻笑起来。那不好的预感愈加浓厚,谢怜皱眉道:“你笑什么?”
  白无相反问道:“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谢怜道:“什么?”
  白无相道:“你知道,那个鬼魂是什么人吗?”
  “……”谢怜道,“战,战场亡灵?”
  白无相道:“是的。但同时,他也是这世上,你最后一个信徒。现在,没了。”
  ……信徒?
  他在这世界上,居然还会有信徒?
  好半晌,谢怜才终于能说出几个字了。
  他艰难地道:“什么,叫,没了?”
  白无相悠悠地道:“魂飞魄散了。”
  谢怜有点不能接受地道:“怎么就魂飞魄散了?!”
  白无相道:“因为他代替你被诅咒,你召回来的亡灵,把他吃得渣都不剩了。”
  “……”
  被他召回来的亡灵?
  代替他被诅咒?!
  白无相又道:“啊,对了,你不是第一次见到他。”
  谢怜愣愣看他。白无相饶有兴趣地道:“这个鬼魂似乎一直跟着你。原先我只是看它怨念颇深,便把它抓起来问了一下。谁知道,结果有趣的很。中元节,花灯夜,鬼火魂。还记得吗?”
  谢怜喃喃道:“中元节?花灯夜?鬼火魂?”
  白无相慢条斯理地提示道:“这个鬼魂,生前,是你麾下的士兵,死后,是追随你的亡灵。因你战死,因你百剑穿心化为厉鬼,又因你发动人面疫魂消魄死。”
  谢怜好像又模模糊糊记起来一些什么。可是,他连这个信徒的脸都没有看到,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又能真的记起来什么、记起来多少呢?
  “也许在这里,真的还有殿下的信徒在供奉着您呢……”
  是的。有的。
  而且,是唯一的信徒!
  白无相似乎又说了很多别的,但谢怜听得恍惚,都没入耳,直到最后他道:“你这样的神,已经够可悲可笑了。做你的信徒,更是可悲可笑到了极点。”
  “……”
  前面他嘲讽谢怜,谢怜都没有任何反应,但听这东西自以为是地评价他的信徒可悲、可笑,谢怜却仿佛突然被一剑捅醒,一阵无可抑制的暴怒。
  他冲了上去,却被一招擒下,白无相冷声道:“你这样是赢不了我的,要我说几次你才会认清事实?”
  谢怜也根本没想要赢他,赢不了也无所谓,他只想暴打这个东西,怒道:“你懂什么!你凭什么嘲笑他?!”
  那是这个世上他唯一的信徒了啊!
  白无相道:“一个追随失败者的信徒,我凭什么不能嘲笑?你愚蠢,你的信徒更加愚蠢。听着!如果你想打败我,就必须遵从我的教诲。否则,你永远也别想赢过我!”
  谢怜想冲他竭尽全力地“呸”上一声,却连呼吸都困难。白无相另一手翻手一展,掌中出现了一张悲喜面,道:“现在,重新开始吧!”
  他正把这张面具往谢怜脸上按去,岂料,便在此时,轰隆,轰隆。
  天边电闪雷鸣,云层中射出奇异的光芒。白无相警觉地止住了动作,道:“这是什么?天劫?……”
  顿了顿,他否决道:“不对!”
  不对。
  是天劫,但,不止是天劫!
  一个男子的声音沉沉响彻在整个上空,道:“他赢不了你,我如何?”
  谢怜猛地抬头。
  不知何时,前方长街尽头出现了一个身披白甲、瑞气腾腾的青年武神,周身笼罩着一层微白的灵光,手扶在剑上,一步一步踏来,在灰暗世界中杀出一条明路。
  他情不自禁睁大了眼。
  君吾!
  ……
  雨过天晴后,谢怜坐在焦黑的土地上微微喘气。
  君吾收剑入鞘,走了过来,道:“仙乐,欢迎归位。”
  他神色疲倦,面上犹带血痕,那是白无相留下的。此外,君吾身上也负了大大小小几十处伤,不可谓不重,只是,白无相更重,重到被打得神消形散,只剩下地上一张破碎的悲喜面了。
  听他说“归位”,谢怜一怔,摸了摸脖子,这才发现,那道咒枷已经消失了。
  君吾笑了一下,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回来花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更短。”
  谢怜渐渐回过神来,也笑了一下,却是苦笑。
  平复气息后,他道:“帝君,我想求你一事。”
  君吾道:“可以。”
  谢怜道:“您都不问我是什么事吗?”
  君吾道:“反正你回仙京也是要讨礼的,这件事就当是你的归位赠礼吧。”
  谢怜扯扯嘴角,站起身来,直视君吾,郑重地道:“那我,便请您再次将我贬下凡间。”
  闻言,君吾收敛了笑容,道:“这是为何?”
  谢怜坦白地道:“我做了错事。第二次人面疫是我发动的。虽然后果看起来并没有太严重。”
  因为,只是消失了一个无名的鬼魂而已。而这世上,可能根本不会有人在意这样一个无名的鬼魂,所以看起来,后果并不怎么严重。
  君吾缓缓地道:“知道什么是错的,那么,你就已经是对的了。”
  谢怜却摇了摇头,道:“只是知道,是不够的。做了错事就应当受到惩罚,可是,我犯的错,代替我受惩罚的却是……”
  他抬起头,道:“所以,作为惩戒,我请求帝君,再赐我一道咒枷,不,两道。一道封住我的法力,一道散尽我的气运。”
  君吾微微皱眉,道:“散尽气运?那你岂不是会倒霉透顶,当真成了瘟神?”
  以前,谢怜的确会很在意自己被说成瘟神,十分抗拒,觉得受了莫大侮辱,但现在他对此已经无所谓了,道:“瘟神就瘟神吧。我知道自己不是就行。”
  他散去自己的运道后,它们自然会分流到其他过于不幸的人身上。也算是聊作补偿了。
  君吾提醒道:“会很丢脸的。”
  谢怜道:“丢脸就丢脸吧。老实说,感觉……好像快习惯了。”
  虽然并不想习惯这种事,但,习惯了好像就真的百毒不侵了。
  君吾看他,道:“仙乐,你要明白,没有法力,你就不是神了。”
  谢怜叹了口气,道:“帝君,我比谁都明白。”
  顿了顿,他有点烦恼、有些怅然地道:“人们说我是神,我就有了法力。可事实上,我……并不是他们所以为的神,也不一定能如他们所愿所向披靡。
  “神会这么失败吗?想保护自己的子民,却让他们尸横遍野;想要复仇,却到最后关头收手功亏一篑。‘失败’这一点,白无相倒是没说错。
  “不是就不是吧。”
  君吾仔细凝视他,良久,道:“仙乐长大了。”
  这话应该是谢怜的长辈说的。可惜,他的父皇母后却没有机会说出这一句了。
  须臾,君吾道:“既然是你选的路,那么,好。不过,要我贬你下凡,总得有个理由。”
  总不能随随便便就儿戏一样地贬了一个神官下去,那把上天庭当什么了?
  这个谢怜倒是有主意,他道:“帝君,我们,好像从没倾尽全力地比试过一次?”
  君吾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道:“仙乐,我可是有伤在身的。”
  谢怜道:“我也是有伤在身,正好扯平。”
  君吾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手下留情了。”
  谢怜微微一笑,眼中闪起了跃跃欲试的光,道:“我也不会的。”
  ……
  太子殿下,又被贬了。
  在轰轰烈烈的第二次天劫后,仙乐太子谢怜气势汹汹、拳打脚踢杀回上天庭,只飞升了不到一炷香,又被神武大帝打了下去。所有神官都搞不懂,这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谢怜也搞不懂其他神官到底想干什么。
  至于这么好奇吗?天天看天天看,装成凡人看化成动物看,这都偷窥他几天了!一个大男人搬砖糊泥有这么好看吗???
  正纳闷儿着,后面工头叫了起来:“新来的,你,就是你,说你呢!老实干活别偷懒!”
  谢怜赶紧坐起来,响亮地应道:“哦!”
  应着就抓起一把破蒲扇狂扇风,在他面前,数块砖石搭着一座小灶台,灶台上正在咕咚咕咚地煮着一大锅饭。
  这里是他搬土运泥的工地。不过,砖已经搬完了,就在不远处,两座崭新的神殿已经落成,现在,他的任务是煮饭。煮着煮着,正万分卖力,两辆马车拉来了两尊高大的神像。谢怜一边心不在焉地往锅里瞎丢东西,一边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一眼。
  两尊神像分别被抬进了两座神殿。左边那间殿里欢呼道:“玄真将军好!玄真将军宅心仁厚!”
  谢怜无语了。
  赞美慕情用“宅心仁厚”这个词,这批信徒认真的???
  不过,他们似乎又有着充分的理由。毕竟,众所周知,慕情飞升,就是因为他把仙乐旧皇城冥顽不灵的残余怨灵都清理干净了,理解为宅心仁厚,也不是不行。反正,所有旧皇城人都十分感激他。
  右边那间殿里也不甘示弱地嚷道:“俱阳将军好!俱阳将军神勇无敌!”
  谢怜点了点头。这点他倒是没什么异议。不过,对上女人的时候就不一定了。
  两边信徒都卯着劲儿对吼,都想盖过对方,吼得谢怜耳朵生疼,他叹了口气,揉揉眉心,心道,何必呢?
  这么讨厌对方,不要把庙建在对方对面不就行了?
  答案是——当然不行!因为,这里可是本城人气最旺、风水最好的地盘,这两位神官的信徒当然不会因为要避开对方就放弃这么块肥美地,当然要抢对方的香火,使劲儿恶心对方了。
  不一会儿,后面两边的信徒已经从对骂发展到了对打。这边谢怜感觉火候差不多了,锅铲敲敲锅盖,朗声喊道:“诸位,不要打了!来吃饭吧!”
  斗得正酣,谁理他。谢怜摇了摇头,揭开锅盖,香飘十里。这下好,众人登时不打了,纷纷嚎道:“……我他妈……这什么味儿?!”
  “谁在煮屎?!”
  “还是锅巴味儿的屎?!”
  谢怜辩解道:“什么!这是皇家绝密珍藏菜式……”
  工头捂着鼻子过来一看,脸色发绿,跳起来道:“狗屁的绝密珍藏,哪门子的皇家!就你?滚滚滚滚滚!不要恶心人了!”
  谢怜妥协了,道:“好吧,滚也行,不过劳烦先把我的工钱……”
  工头怒道:“你还敢提工钱!你说说啊!你!自从你来了!我有多少损失!!!啊?下雨那雷哪儿都不劈,就望你身上劈!房子着火三次!还塌了三次!你简直是个瘟神啊!还敢找我要工钱!快滚!你再来一次我打你一次!”
  谢怜道:“话不能这么说,你都说了是冲我来的,每次别人不都没事,我看你是想赖账?……”话音未落,工头和一众工友再也受不了了那锅里飘出的味道了,风卷残云般地跑了个没影。谢怜道:“等等?!”
  回头望望,原先打架的两帮人也早就被熏走了。谢怜无言以对,自言自语道:“不吃还叫我煮这么大一锅,有钱就可以随便浪费吗?”
  摇了摇头,他想了想,盛了两大碗饭,一大碗放进俱阳殿里供上,一大碗放进玄真殿里供上,终于觉得物尽其用,双手合十拍了一掌,心满意足了。
  到外面收拾了东西,认真卷起地上草席,和剑绑在一起背了起来,缠在他手腕上的白绫悄悄摩挲了两下,谢怜拍了拍它,扶了扶头上的斗笠,道:“好吧,不给钱就不给钱。我去卖艺。”
  怎么说,他也还有一门绝活——胸口碎大石啊!
  走出一段路,谢怜忽然发现路边有一朵小小的红花,甚为可爱,蹲下来,轻轻触了触它的花瓣,心情甚好,对它道:“希望日后再见。”
  待他走出很远,那朵小小的红花还在迎风摇曳。


第五卷:天官赐福

第199章 立天地神人破铜炉
  谢怜躺在冰冷的地上; 脸上覆盖着那张半哭半笑的悲喜面; 白无相在一旁,似乎在欣赏他这幅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模样。
  那悲喜面用一股诡异的力量紧紧贴合着谢怜的脸; 他怎么也拉不下来。白无相道:“戴着吧。别徒劳挣扎了。你想出去吗?只要你按我去说的做; 你就可以很快冲破铜炉了。”
  谢怜只当他不存在。
  白无相总是在他那里讨没趣; 却总是也不肯放弃,叹道:“我们本来可以成为最强的师徒和最好的朋友; 为什么你一定要如此叛逆?”
  谢怜总算停下了动作; 反感地道:“你少用一副历经沧桑看透人心的口吻来教导我,我真的一点也不想有你这种老师和朋友。”
  他的嫌弃已经表露无疑; 白无相冷笑道:“我知道; 在你心目中; 能教导你的人,一个是国师,一个是君吾,是吗?”
  他口气诡异; 仿佛有些不屑和好笑。谢怜不打算跟他纠缠这个; 问起了别的:“郎萤; 是永安国第一位太子?”
  郎萤是永安人,患过人面疫,那个小太子是谢怜能想到的唯一人选。白无相道:“不错,就是你把郎英的尸体千刀万剐后,打晕了又扔在永安皇宫,还放了一把火送他的那个太子。”
  那永安太子本是郎英的一个侄子; 只怕就是在那时候,郎英尸体上残存的人面疫毒感染了他。谢怜又道:“为什么他的人面疫没有传染给别人?”
  白无相道:“因为永安皇宫的人发现他染病了。为了不让他传染别人,派了人打算用被子悄悄闷死他,却被他挣扎中反杀,逃走了。”
  而永安对外宣称永安国主和太子重病身亡,内部则不知怎么一通乱斗,立了郎英的另一个侄子为太子。这就是郎千秋的先祖。
  谢怜道:“你是怎么骗到他的?”
  白无相道:“我可没有骗他。我只是告诉了他实情,谁是让他变成这种怪物的罪魁祸首。只要他借我一点东西,我就为他复仇。”
  谢怜道:“你这叫借你一点东西?你把他整个当养分吞了。”
  白无相淡淡地道:“他这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没有人真心对待,留在世上也是受罪。”
  忽然,谢怜道:“太子殿下?”
  “……”
  一刹那,谢怜感觉,那个东西是想应的。但是,他忍住了。
  于是,谢怜又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就是乌庸太子吧。”
  话一出口,他便感觉铜炉内闷热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从谢怜掉进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
  他之所以能听懂食尸鼠口吐的人言,一定是因为君吾、国师、白无相三个其中的一个,把某段记忆和情感植给了他。也就是说,这三个人里至少有一个是乌庸人。君吾出世时间晚于乌庸灭国,国师和白无相嫌疑最大。
  花城为什么会被铜炉拒绝在外?不会因为他是绝,因为谢怜向他确认过,已经成绝的鬼王也是可以再次进入铜炉的,便如已经飞升的神官可以再受天劫一般。但他还是在半途消失了。谢怜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这座铜炉,听从白无相的指使!
  那么,白无相最有可能会是什么身份?
  半晌,黑暗中一片死寂,谢怜肯定地重复了一遍:“你就是乌庸太子。”
  终于,白无相不再沉默了。
  他猛地擒向谢怜,掌风凌厉无比,这一次,轮到谢怜闪避了。他一跃而起,边闪边道:“太子殿下,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从不用真面目示人?”
  白无相沉声道:“太子殿下,我警告你不要这么叫我。”
  谢怜道:“你可以叫我太子殿下,为什么我不可以这么叫你?你不回答,我就自己猜了。不愿意让别人看到真面目的原因,无非就两个。要么,你是我认识的某个人,或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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