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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列阿斯没有否认，他叹了口气说：“的确，但我认为尼尔在这方面很偏执……我觉得，这和他目睹了母亲的死亡有直接的关系。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小尼尔一直在哭着向母亲道歉，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妈妈。因此他从小就有执念，为了别人会奋不顾身……这很好，可是、可是……”
　　可是我会担心。佩列阿斯说不出口。
　　石楠抚摸少女的头。命名礼结束了，少女的情况已经逐渐好转，两位法师也耗尽了体力。她抬起头，感激地望向佩列阿斯，“或许不是因为痛苦与执念，而是因为你正是这种人，因此尼尔从小也向往成为众人的守护者。”
　　“我？”佩列阿斯轻声笑起来，“我这种人……微不足道，毫无价值。我怎么可能成为那孩子向往的形象？何况我连一本专著都没有，手稿要么丢了要么记不得了，只是发表了几次报告演讲。您别作弄我了，只要一想到这情况……我就焦虑得掉头发。再没有实际的成果出来，明年我就向学院辞职，把领扣和‘北极星’交还回去。”
　　石楠被学者认真的样子逗笑了，她说：“诶呀我的朋友，你真是老样子，普洛斯老师的直系继承人！迟钝又执拗……你想想看，尼尔难道是因为你发表的专著多才喜欢你吗？”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论述，我都不配。”学者斩钉截铁地说：“我没什么价值，甚至没什么能让人感到愉悦的地方……我是指个性与外表，也就是我整个人。”
　　石楠注意到友人的偏执，说：“你认识自我的方式很有问题。”
　　“人人都会有问题。”佩列阿斯狡辩。
　　也对，石楠想到自己。
　　屋外传来小孩的惨叫，两位法师吓了一跳。石楠跳起来要出去查看，被佩列阿斯拉住了。
　　“小姑娘还需要你，我去。”佩列阿斯说。
　　石楠摇头：“不，术士本来就是战士，你们学者连搬开石块的力气都没有。我去。”
　　佩列阿斯执意要上前，结果被强壮的女术士拦腰抱起，放回了床边。
　　“天哪！”学者羞愧，却无言以对。
　　门外传来了小孩子的哭声，“开门，救命，开门，救……”有什么人在拼命敲门。两位法师十分紧张，石楠感觉不大对劲儿，但是术士护腕的仪表盘毫无反应。
　　佩列阿斯也察觉到了，“等一下！”
　　两人准备好武器。
　　敲门变成了砸门，屋外人歇斯底里地尖叫，大呼救命。石楠背后发凉，手中紧攥着双刃枪，猛地拉开门——
　　“救命！！！”那东西叫着。
　　一只猴子猛地扑向她。石楠双臂用力，长//枪从猴子的下颚一直贯穿了脑袋，血浆飞溅。魔物的抽搐着，身上众多的嘴吧唧作响，咀嚼着刚刚吞食的碎肉。那猴子型的魔物仍在尖叫着：“救命、开门、妈妈！”
　　“竟然是魔物……会模仿人的声音吗……”佩列阿斯戴上手套和口罩，近距离查看魔物的尸体。猴子身上竟然总共长了二十张嘴，全都有牙齿。石楠不等同伴多做研究，直接切下了魔物脑袋，猴子身上的二十张嘴同时惨叫着，仿佛被屠杀的众人。
　　“死透了。”术士点点头。
　　佩列阿斯从猴子嘴里发现了一小段染血的白蕾丝，“这是婴儿服……”
　　两位法师不寒而栗。还不等他们稍歇片刻，更多的猴子魔物跑来了，竟然多得堵住了地下室通往上方的楼梯。
　　“快关门！”
　　佩列阿斯赶忙关上门，对木门施了一个加固术。门顿时变得像厚厚的铁一般坚硬，尖叫声与砸门声也被隔绝在外。有法术的保护，地下室又恢复了安宁。
　　“魔物来了……”佩列阿斯再次确认北极星的仪表盘失灵了，“是那个黑法师，他没有放弃，还是打算用大量的魔物袭击帝都。”
　　“外面的情况很定很糟，这么多的魔物……普通士兵对付不了。佩列阿斯，我们得去帮他们。”石楠看着睡着的小姑娘，纠结不已。
　　“我去就好，你看护。”佩列阿斯满心想的都是尼尔，他一秒都等不下去了。
　　石楠摇头：“如果外面的情况很糟，一个法师恐怕支撑不住，我们必须同去。那么……只能让她一个人待在地下室休息，我们用法术把这里加固，确保没有魔物能进来。”
　　“真的要这样吗？”佩列阿斯知道，非如此不可。
　　石楠思索了几秒，点点头。
　　“她在这儿会很安全，只要好好休养就能好起来。”
　　“我们很快就回来。”
　　石楠摸了摸学徒的头。小姑娘满头是汗，仍在昏睡。不过她身上硬化的皮肤已经不再流出脓血，鳞片逐渐脱落，伤口也正在结疤。
　　“睡吧，奥菲莉亚。”石楠微笑。
　　两位法师从地下室的另一个门出来，两人再次用法术加固了地下室，确保少女的安全。
　　他们登上楼梯，来到楼顶。眼前的景象令法师们目瞪口呆。
　　整个小城被黑暗笼罩，远处燃着大火，黑烟滚滚。
　　街道上没有一个人，散落着尸体与破布，所有门窗紧锁，魔物在城中徘徊。
　　“看那边——”
　　两位法师一齐望向天空，只见遮天蔽日的飞蛾群像一张大网，向着小城袭来。佩列阿斯被恶心得不行。
　　石楠说：“那种蛾子型的魔物我见过，个头很大，会吸人的脑髓。但没见过那么多……”
　　“尼尔肯定在守城卫队那里，我们去找他。”佩列阿斯施了一个寻人术。
　　术士点头：“得快，我背你，我跑着去。”
　　“这怎么行！”
　　“别无他法，谁让你以前跑步永远是最后一名，跑完就趴下了。”石楠说的是实话，她冰原人的体格远远强于普通人类。
　　佩列阿斯无可反驳，只能尴尬地说：“那……那千万别告诉尼尔。”
　　石楠没想到朋友会这么在意，“可以啊。我会和那孩子说，以前在学院你样样都是第一名，连跑步、剑术和狩猎都胜过别人。”
　　“永远别告诉他……体能训练考试时，你和海因帮我作弊的事。”佩列阿斯十二万分严肃地强调。
　　“哦，”石楠忍不住笑，“你指的是哪一次？”


第41章　白银法师
　　当她抬头时，头顶悬着一个巨大的球体，而膝下就是三条河的焦点。
　　球体呈透明状，令人不安的黑红色，盘踞着一条大得看不见首尾的蛇。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火炭般的鳞，如同刀剑的残片。
　　这是一个蛋，她知道。
　　「这就是你，以雅。」那个男人说。
　　蛋壳裂了。
　　城市遭受重创，魔物不知疲惫地撞击城门。士兵们战战兢兢地加固门，但是木头已经出现了崩裂的前兆，声音不对劲。
　　尼尔在城墙上来回巡视。猴型魔物爬上城墙，弓箭手立即报信并反击。弓箭不能杀死怪物，没法穿透厚实的毛发，只能暂时延缓。但凡弓箭手呼救，准备好的滚烫沥青就往城下倾倒，烫得怪物皮开肉绽，呼号着跌落下去。这方法还算有用，但尼尔也知道，这只能阻止一些会爬墙的魔物。最大的危机还是企图攻破城门的大群野兽，以及天空中即将袭来的虫群。
　　“阁下，门快撑不住了！”士兵大喊。
　　尼尔探身向下查看，喊道：“用那边堆着的木柱抵住门！”
　　“大人，沥青快没了……”
　　“那就用热砂，去把防汛的沙袋统统拿出来！”尼尔跑到弓兵身边，刚想询问还剩多少箭，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忽然抓住了弓兵的披风，要把人往下拽。
　　“啊啊啊救命！”
　　尼尔探身向城墙外，一箭射瞎了巨猿的独眼！趁着巨猿盲目地挣扎用力之际，尼尔飞速割破了弓兵的披风。弓兵跌倒在地，被勒得脸都紫了。
　　“你不要紧吧，受伤了吗？”尼尔轻拍弓兵的背，“热砂！这里有猴子，快！”
　　弓兵干呕着，“阁下，感谢您救了我！”
　　“这些以后再说，我们还有多少弓箭？”尼尔数着。
　　“不多了，总共可能不到一百支……”
　　尼尔蹙眉，一百支箭能做什么？光是他们骑士团每日的训练都得消耗上百支箭，何况训练时只需射中木桩，如今他们所面对的却是生命力极强，非斩首不死的巨怪。一百支箭只能让一只大魔物感到痒痒。
　　他思索着，蓦地发现所有士兵都在看他，那么虔诚，仿佛是在仰望海啸中的防堤。尼尔越发感到压力，难道他真的能指挥这些人守住城？自己可以吗？但这绝不是可以犹豫的时候，尼尔知道，他必须做到。现在，这些士兵的性命、全城人的性命都在他手中。不容失败，不容迟疑。
　　尼尔站起，披风飘扬招展。他望向城下莽莽群魔，思考着老师曾谈起的事……
　　「魔物的本能是追逐、吞食更强的力量。」
　　“怪物那么多，如果能把它们集中起来解决……”尼尔自言自语，“用诱饵，把它们引到一个地方。”
　　这时，少年前来报告：“大人，对付飞蛾群的东西准备好了。我们找来了药剂师，调制了强有力的助燃剂。可以用投石车来投掷助燃剂，然后用火箭点燃。”
　　“伊蒂尔这种小城竟然有投石车？”尼尔很惊讶。
　　少年回答：“只有一台小的模型，是以前达尼亚大人给新兵授课时用的，不过射程够用了。”
　　“很好，现在就装弹。”
　　反击的准备很快就完成了，装满助燃剂的圆形玻璃被安置好，投石车的绳索已绷紧。弓箭手准备好了火矢，瞄准目标。
　　“发射！”尼尔说。
　　投石车瞬间高高弹起，助燃剂被掷向高空——弓箭手轻轻松开手指，带火的箭头刚触碰到魔物的皮毛，熊熊烈火霎时间怒张开它无可匹敌阵式，着火了！平原上的兽群烧着了！干燥的风变本加厉，火焰飞旋着上窜、扩张、紧紧攥住哀嚎野兽的肉体。
　　“再发射！”尼尔命令。
　　更多的火焰被唤醒了，莽莽的野兽中，升腾起一道道火墙。
　　大飞蛾亢奋不已，被光热冲昏了头脑，如同整片的乌云坠落地面，扑向可怖的烈焰。
　　焦臭味四散。士兵们激动得握紧拳头，眼看着兽潮陷入混沌。此时必须乘胜追击！这招虽然管用，但是魔物的数量还是太多了，满天的虫群仍然数量可观。尼尔心跳得极快，耳膜鼓动不已。
　　“再来！”
　　士兵们利索地重复之前的动作，这可贵的胜算令所有人头晕脑热。
　　可是这一次，他们的策略被敌人阻挠了。不知为什么，城墙周围忽然刮起了诡异的大风，尘沙乱撞，吹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投石车摇摇晃晃根本无法作业。
　　“怎么会有沙尘……！”
　　尼尔忽然意识到：“恐怕是法术风……！黑法师不让我们再……啊。”他抓住城墙，拼命睁开眼张望周围。
　　狂风肆肆，掀翻了火盆、旗杆，投石车被彻底吹得散架。沙子像拳头一样打在人身上，耳朵里嘴里全是沙，眼睛疼得发肿。狂风席卷城墙，有个瘦弱的弓兵竟然一时没站稳，被大风吹下城墙掉入兽群中。
　　“救我！”
　　因惨叫而大张的嘴被灌入了沙，那人当即就被魔物撕得四分五裂。
　　“该死！！！该死！快停下，该死的风！！！”尼尔恨不得现在就杀了黑法师，他听着士兵的呼救、狂风的叫嚣，顿时心都凉了。如果对方有法术，他们根本没法做不了什么，该死，尼尔从来没这么后悔过。嚣张的法术风彻底压制住了士兵们的行动，他们连站起身都不行，更别说反击。
　　借住着狂风，巨兽冲撞城门的力度更大了！
　　城门哀鸣，木头就要撑不住了。
　　“阁下，我们……我们……！”士兵费力地爬向尼尔，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该怎么办？
　　尼尔慌了。
　　黄风沙翻天覆地，摧枯拉朽，无形的巨力强行地掰扯城墙，门要破了——！
　　“真是够了。”有人说。
　　就在一霎间，天地安静了，风沙偃息。人们困惑地爬起，抖落满身沙尘，怎么回事？狂风忽然停了？
　　只见那银发的法师登上城楼，就好像月光归来。
　　佩列阿斯做了个手势，所有被掀翻的物什又复归原位。石楠则用加固咒强化了城门，她英武飒爽，士兵们望着这不可思议之人，仿佛是目睹了史诗中英雄的再临。现在，有两位法师站在这里，敌人的妖术被制止了！人们像孩子般围上去拉住他们的衣服，无言又渴望地紧紧握住法师的臂膀。
　　“老师！”尼尔几乎跳起来。
　　白银法师听见呼唤，报以同样柔情的笑容，“多亏你在这儿，我感到骄傲。”
　　忽然被夸奖，尼尔蛮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又悄悄幻想正是老师的手在摸摸他的脑袋。或许是看出了学生眼神中的闪烁，佩列阿斯竟真的这么做了。假如尼尔有尾巴，此刻肯定会欢快地摇起来。
　　“咳咳！”尼尔瞬间恢复了统帅的威严，对士兵们说：“兄弟们！敌人不仅仅是魔物，还有操纵魔物的妖人。但是别担心，现在又两位卓越的法师站在我们这边！现在我们的希望更明亮了。别害怕，我们的力量不可摧折，城中的人民与我们同在！”
　　众人振臂高呼！
　　石楠将锡杖立在地面，无形的波纹荡开，不同纹理的法术彼此震荡。石楠探测到了黑法师的方位。
　　“在东北方位，距离大概3罗格。”
　　佩列阿斯点头：“那个人并不是真的在那里，大概只是一个影子。即便我们暂时找到他的方位，影子也可能瞬间移动几百罗格以外。先解决这些魔物和蛾子。”
　　还不等众人询问，佩列阿斯抬手，仿佛要接住一片落叶——
　　霎时间，鞭子般的烈焰横扫天际！突然兴起的巨浪，迅猛地俯身，瞬间就冲破了压逼而来的飞蛾群。
　　灰烬像大雪一样降下。
　　“狄恩里安人的巫术？！”石楠不敢相信。
　　“是啊，恰好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老师。”佩列阿斯想到扎里克，他努力再次驱动法术，火鞭在天空延展如地平线，布满南天穹……
　　燃烧声近乎轰鸣，烧焦的虫群成片地掉落，如天空的倾斜。
　　尼尔看呆了，即便是他也没见过老师使用这样巨大的法术。士兵们在欢呼，好像胜利在望，眼看着铺天盖地飞蛾群眨眼就被烧掉大约五分之三，天空露出颜色。尼尔本来也欣喜，但胸口忽然刺疼，他看到佩列阿斯也按住了胸口。
　　“老师，别再用了！你的身体撑不住。”尼尔拉住老师的胳膊。
　　佩列阿斯轻描淡写地说：“没有的事。”
　　在众人的瞻望中，白银法师挥动短锡杖，火的力量就供法师差遣。天空整个地烧着了！带火的蛾群散开，仿佛天穹的裂缝渗出熔流。热流扑面而来，人们惴惴不安，烈焰浮在头顶——那么近！而他们脚下的城墙也抵御着起火的兽潮。霎时间，世界好像变成了熔炉，穹隆与大地都在熔化。惨叫声此起彼伏，每个人的心跳却更响，士兵们或祈祷，或佯装勇敢。谁能知道烈火下一秒不会落在自己身上呢？世界好像就处在一个巨大的心脏里。
　　心跳因恐惧而愈加急促，人们不得不张嘴喘息，然而毛发烧着的焦臭与灰烬又进入口鼻。人们大汗淋漓，频频惶恐地望向银发的法师。
　　佩列阿斯不以为然，凝神地观测着魔物的情况、还需要在哪个角度燃起洁净的火焰。
　　人们想请求法师停下，但没人敢开口。
　　尼尔心脏疼得发紧，法术的负担压得他说不出话。恍惚中，他望向老师。佩列阿斯屹立于城墙，一手按着心口，同时冷静地驱使着铺天盖地的火焰。尼尔忽然明白了……
　　这人做事不惜代价。
　　就好像自身的耗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事。
　　“老师！”尼尔喊道，“可以了，快停下！接下来我们来解决。”
　　佩列阿斯颤颤地说：“还有一点。”
　　石楠很想插手，可她没有看过狄恩里安巫师的法术。那是另一个体系的知识，和她在学院接受的训练截然不同。她焦急万般，不过眼看着天空中的巨蛾就要被烧干净，地上的兽群也散开……石楠只能用温和的治疗术，尽量帮佩列阿斯减轻痛苦。
　　就要结束了！
　　就连马童都看得出来，银发的法师快要站不住了。士兵们半伸出手，好像是担心法师随时要跌倒。
　　尼尔彻底怒了：“够了佩利亚，我说够了！你给我住手！”
　　佩列阿斯一听，顿时怒道：“少管我！要是这种程度都做不好，我算什么！”
　　旁人不知如何是好，都没有出声。尼尔也忍住了，他不想在关键时刻吵架。他们只能相信佩列阿斯，将恐惧、不安与希望全部托付给那个背影。
　　火的光在银发上闪耀，灰烬吹拂，无数微弱的金色光粒在风中黯淡下去。
　　周围变凉了。
　　“嗯。”佩列阿斯轻轻叹气，像是得到了一个满意的数据。
　　壮观的火鞭消失了。
　　空中的蛾群所剩无几，地上的兽潮也折损大半。暂时结束了。士兵们心有余悸，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欢呼着拥向银发的法师。
　　“老